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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2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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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如此清楚,她才一脚踏入对方的阳谋。

现在,战乱未起,钟声怎么可能响起?

这不可能!

她手指微微颤抖,脊背却仍旧笔直,眼看周遭部下听见钟声神情不安,一指前方广场,厉声道:“听!国有难,诰钟鸣!除了大王遭难,谁还能敲响这钟?大王召唤我等救驾,还磨蹭什么!”

将士们顿时神情紧张,扬鞭打马,对她的“大王被挟持需要救驾”越发深信不疑。葛莲稍稍放下心,想着京卫和五城兵马司各两万人马,御营一万人马。是落云城主要军事力量,此刻自己虽然只能调走京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一半人手,但大王因为来的是五兵马司和京卫,会疑心这两军都已经反了,无论如何不敢再调,那么能用的就只有御营一万人和宫卫五千人。自己两万余人对上大王一万五千,那一万还未必能及时赶到,胜算犹在!

她心中稍定,一边加紧打马,一边心中犹自不安——为什么会有人敲响那钟?那背后搞风搞雨的人,为什么没有阻止?

此刻。

暂时还清净如水的广场之上。

寥寥落了一群白衣人。

当先是宫胤,正立在钟楼不远处,仰首看着钟楼顶,柳元的尸首,犹自因为高处的风摆荡不休,那铜钟的敲击,便在他死后,也嗡鸣不休,一声声,直至将整个落云唤醒。

宫胤没有去打扰他。

他其实先前就来了,来的时机很巧,正在柳元残废了右臂右腿,还在往钟楼爬的时候。

宫胤知道按照自己的计划,该上去将他拉下来。

然而他伫立不动。也喝止了所有子弟的动作。

“看着。”他道。

一群龙家高手,笔直端立,目送那臣子走上死亡之途。

明知放他去敲钟,会让计划增添变数,会导致落云变乱难起,也会给之后他们浑水摸鱼的离开带来难度,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动。

有一种执着和风骨,必须尊敬。

气节如此,敌犹尊之。

钟声响起。

宫胤微微俯下身去。

他不拜天地君亲师,不管敌友胜负,只为气节折腰。

他身后,白衣人群如落雪青松,齐齐一躬。

……

钟声响起,景横波听不见。

她顺着地面一路滚,这地面和跷跷板一样,倾斜出极大的幅度,她眼睛盯着前方,葛芍刚才就是从这里滚下去的。

然而随即她睁大了眼睛——前方是墙!

一霎间她犹豫是跳起来逃走以免撞个头破血流,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咬牙撞上去?

身后有人快速地翻滚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往墙上撞去。

景横波来不及阻止,只从那淡淡的药味上,感觉到是耶律祁。

就在两人离墙壁还有三寸距离时,那墙似乎感受到了震动,忽然向后一撤。

景横波觉得自己像一堆被撮进畚箕的垃圾一样,给撮了进去。

大荒各国王室贵族,据说都喜欢在家里安置各种机关暗道,设计方法各自不同,这是开国女皇传下来的习惯,女皇杀人太多,树敌太多,看似强大,终有不安,在自己的宫殿底下,挖了一座同样巨大的地宫。

如今这条道路,和景横波见过的都不同,人家细长,它扁窄,像一个扁扁的布袋,将人往下收拢。

景横波惦记着那句“总开关在地下,我要你们全死。”

虽然她不认为葛芍的身份,足够她知道能够毁灭整个落云宫廷的机关核心,但对这两姐妹的深深忌惮,还是让她追了下来。

事关重大,她的从属全部都在宫中,宫胤不出意外,也应该很快能完成要做的事情,回来找她,万一落云宫中真有什么毁天灭地的机关,伤及他们,那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可能也不行。

滚下去的时候是下意识,身子一倒她就开始后悔——她生龙活虎,总忘记肚子里还有一个。

好在耶律祁及时抱住了她,将她护在了怀里,这暗道又是光滑平直向下,并无阶梯,倒不至于造成伤害。

一边滚落她一边在想,什么东西能造成整个落云王宫的灾难?

想想觉得不可能,这个时代并没有杀伤力过于强大的武器,但心中总有隐隐不安。

葛芍到死都要跑进来,必然有其执念。

忽然耶律祁身子一停,景横波也感觉到了地头,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堵墙,墙上一个转盘,一半青色,一半黑色,转盘上沾着血,应该是葛芍的血。

很明显这是个门户或者说是机关,葛芍已经开门进去了。

这门怎么开?

景横波可以瞬移,但瞬移的前提是,她对所要去的地方有空间概念,能保证足够的存在空间。

而这墙背后,哪些地方是实的,哪些地方是空的,她不知道。她的意念很难找到准确的落脚点,为了避免危险,就会在意识中先切断移动的可能性。

景横波想了想,和耶律祁各自在顶部,选择了一个确保任何机关也无法伤及的死角,在地上找到了一截断木,她远远呆在死角处,操控着那断木,缓缓推动转盘。

向左推,射出一堆毒箭。

向右推,地面轰隆陷下一层,底下一层都是密密麻麻的蝎子毒虫。

耶律祁一直凝神听着后头机簧动静,忽然道:“试试先左三圈,后右一圈,再左一圈。”

景横波照做了,这回整个轮盘都弹了出来,将对面石壁砸个粉碎,又迅速弹了回去。

只是这一霎间,眼尖的耶律祁,已经看见了里头机关的构造,迅速道:“左两圈就够了,再右一左一!”

这回“咔哒”一声,轮盘一分为二,现出两个密道。

密道方向完全相反,都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不同。

景横波知道走错了密道一样玩完。

耶律祁趴在地下,仔细听了一会,道:“左边密道有细微的喘息声。”又伸手拈了左边密道口处的一块泥土,那土颜色微深,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葛芍在左边。”

道路很曲折,挖得很有些粗糙,完全没有王家密道风范,地面都没铺青石,也没有任何灯火,这种地道是不可能设置机关的,两人走得很放心。

走过三四个弯之后,面前赫然出现一道石门,这粗糙地方出现石门很奇怪,那门也分外的厚实笨重。景横波看着这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觉得这门看上去不像是给人推开的,倒像是堵住不许人进来似的。

随即她忍不住一笑,心想护宝笔记看多了吧?

忽然她觉得有点光,仔细一看才发觉,石门的缝隙里,正透过隐隐的火光。

她扒在门上看了半天,才看见里头空间颇大,就是一个空室,室内一个巨鼎,鼎上还古古怪怪连接着一个巨大的管子,鼎下风炉门火光闪动,显然已经点燃。隐约可以听见咕嘟咕嘟翻浆的声音。

这一幕看起来像在炼药,难道是葛芍伤重,知道这底下有灵药,过来自救?

鼎边一个人,穿着从头到脚的长袍,戴着蒙住整个头的面罩,整个人严严实实,像个移动的巨大坛子,如果不是因为她太虚弱,添火的时候时不时喘气几声,景横波简直无法确认那是不是葛芍。

葛芍的这身严实装扮,和那根巨大的,明显通往上方的管子,让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勒个去,这不会是啥生化武器毒气室吧?

在这个时代,除了这玩意,还有什么能转瞬摧毁整座王宫的侵入者?

“能不能推算一下,这管子出口位置应该在哪?”她悄声问耶律祁。

耶律祁脸色也颇为凝重,闭目想了想,道:“应该是正对广场的宫门入口处。”

景横波脸色变了。

葛莲转眼就要进攻王宫,肯定是从正对广场的宫门进攻,宫内肯定要组织抵抗,几万军队都会聚集在那块地域,到时候万一裴枢宫胤等人被堵住,或者她的那群逗比来了兴致要参战打架,那么这些冒出去的毒气,就会杀伤她的同伴。

而且她感觉,这封死在王宫地下的巨鼎,这整个的设计和安排,分明不是避难所,而是一块禁地。

那么这散出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也许比她想象得更糟糕——古代传播传染病的速度,向来非常惊人……

耶律祁忽然开始撕衣襟,给她密密包住头脸,低声且快速地道:“我知道此刻我阻止不了你……答应我,不要呼吸,不要管葛芍,保护好自己,快速灭火,迅速离开!”

想了想又加一句,“不管能不能灭火,你都得立刻回来!别犯傻!就算毒烟发散也需要时辰,他们未必在出口处,在外面也未必容易中毒,你在这里面才是最危险的!”

景横波满眼感激,握着他的手道:“我以为你会装虚弱拖住我不许去的……”

“我倒是很想……”耶律祁苦笑一声。

他倒是很想拖住她,打翻她直接走,但总是不忍令她受伤。

扛走她,真要出什么岔子,要她怎么度过这一生?

“放心。”景横波拍拍他的手,闪身入门。

下一刻她直扑那鼎前。

然而到了面前她就傻眼了,鼎太大了,闪近了看才发现足有三人高。光三足就有她腿高,引燃的地方虽然在底下,火却已经上到鼎腹,鼎腹几分风门隐约火光闪动,还没靠近已经热浪滚滚。她闪身上去想开风门,还没站定就闷哼一声,猛地栽了下来,低头一看靴子尖已经烧没了。

鼎身的温度已经极高,根本不能接近了。

至于那管子,不用看,那比鼎还薄的管子,矗立在鼎中,直通上方,现在一定烫得直接可以炒菜,景横波贴上去,立刻可以变成烤横波。

景横波一挥手,匕首飞起,猛割那管子,然而除了闪现几抹火花之外,连个印子都没瞧见。

这整个鼎浑然一片,她竟然没有办法攻破。

身后传来伴随闷咳的格格笑声,葛芍慢慢挪了过来,头罩里的声音嘶哑难听,却满满快意。

“……想灭火?此刻火在鼎中,你要不要钻进去灭啊?”

景横波紧紧盯着她,葛芍的眸子,满是将死者的疯狂,和即将报复成功的得意。

“他们都会在宫门口,她会在宫门口,她说过有朝一日不再被人压迫,一定要带领大军,走上城楼,好好俯瞰一次落云……现在,她、葛深、整个王室、整个朝廷、还有你们这些敢和我作对敢害我的人……统统要给我陪葬!陪葬!”

空旷地室内回荡葛芍嘶哑疯狂的笑声。

此时,鼎中火焰伴随着葛芍诡异的眼神闪动。

此时,那咕嘟咕嘟翻浆的声音更明显,隐约有一些液体流动的声音出现。

此时,裴枢等人从宫内向宫外,宫胤从宫外向宫内,都正向着宫门方向聚拢。

……

女帝本色 第六十九章 最后的疯狂(二)

   宫门广场前钟声回荡。

很快冲进来大批衣衫不整,帽歪靴丢,气喘吁吁的大臣。

诰钟响十万火急,都是家国生死存亡大事,所有人冲进来时都脸色煞白,有人直接是从马上跌下来的。

一到广场,臣子们却都傻住了。

原以为此刻王城,定然烽火一片,兵甲连天,谁知道一片平静,月光如水。

忽然有人道:“快看!”骇然对广场边一指。

众人转头,就看见钟楼之上,人影晃荡,那般僵硬的姿势,一看就是个死人,有人“哇呀”一声,向后便退。

有胆子大的人,心中隐隐觉得不祥,上前几步细看,道:“那边挂着血书!”

众人又惊又不安,正要上前,忽听蹄声震地,回头一看,大批黑压压的军队,已经出现在街口。

军队自然是葛莲率领的,她一眼看见广场上一百多位大臣,不禁一惊,随即发现大臣后边并没有军队,宫门也并没有开启,顿时大喜,心知御卫营还没来得及赶到,立即让将士先封锁广场周围街道,自己单骑上前。

那边大臣看见军队到达,也是震惊不安,落云大相首先上前,看见最前面的竟然是葛莲,不由怔道:“莲公主?您如何深夜来此?还带着这许多兵将?未得王令不得带入广场,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奉王世子令,率军勤王护驾!”葛莲厉声道,“丽妃挟持大王,重伤王世子,意图挟天子以令诸侯,谋权篡位!王世子令忠仆夜送宝印于我,令我急调五城兵马司及京卫营救驾!诸位臣工,大王有难,被囚宫中,还不速速与我一同前去营救!”说完取出宝函,对众人一晃。

火光下宝函宝石熠熠耀眼,众人都认得宝函制式,倒吸一口冷气。

诸大臣都住在附近,靠近东宫,自然察觉到今天东宫内部的不对劲,只是葛深封锁消息,他们并不知葛蘅已死,如今听葛莲说法,倒是完全对得上,大部分人当即信了,怒道:“那妖妃!早说她必然狐媚误国,大王偏不听!”

“走,我等虽为文人,当此国难,不可自惜此身!勤王救驾,诛除妖妃,匹夫有责!”

文人有时候热血起来,比武夫还冲动易怒,一声出而百声应,当即便有一大群大臣,捋起袖子挥着拳头,要加入葛莲的队伍,有人已经去呵斥宫门护卫,让他们速速开门,因为“内宫有变,不可耽搁。”

葛莲唇角浮起淡淡微笑,笑意温和,掩不住眼底轻蔑。

这些读书读痴了的士大夫,骨子里都是一群套上笼头便乖乖乱转的傻驴,说几声风骨,道一句大义,就可以骗得他们前赴后继,尸骨垫地,到死,还以为自己坚持的是正道,死犹英雄。

想到可以裹着这群大臣做人质叫开宫门,她笑得更愉快了。

真是天助我也,瞌睡就有热枕头。

那一群大臣正要跑过来。

忽然人群后方有人大叫道:“看那个血书!”

众人纷纷回头,就看见那挂在钟楼栏杆上的血书,忽然飘了下来,有人拿在手里,读道:“诸位当心,葛莲谋反……啊?”

一时广场上猛地一静。

葛莲脸色唰地一白。

不得不说柳元,思虑周密,临死绝笔没有长篇大论,直接凌厉,开头就直指真相。

众人被震住,下意识继续读道:“刑司柳元,以命告诸同僚。王世子已薨,葛莲公主偷取世子宝函,急调五城兵马及京卫大军,矫言伪饰,意图冲击王宫,挟持大王,趁乱袭杀丽妃王子,夺取大位。葛莲枭竸之心,行大逆之举,谋刺世子在前,栽赃女王于后,挑拨王室,祸乱落云,今有王世子临终绝笔墙为证……宫门长闭,告警不得,柳元诰钟悬尸,以命击之,诸我臣工,勿释奸雄!绝笔于此,家国且付,柳元顿首。”

一段话读完,所有人的脸都变成了死灰色。

有人颤声道:“那面墙……”

众人转过眼光。钟楼底部端端正正放着那面墙,上面的血字颜色已经发褐,柳元心细,还做了个记号,直指血字下方的莲花记号。

落云大相毫无血色的脸凑近去,仔细看了看那莲花,苦涩地道:“这墙,是王世子寝殿窗下的墙……”

王室所用之物都有规制,不同的砖在不同的窑烧制,王世子寝殿所用墙砖青灰色,出自名窑“龙青”,每块上都有小小五爪螭龙标记,是仿冒不来的。

何况这些重臣,对王世子的字也熟悉得很,就算觉得略有区别,那也不过是因为临死时写在墙上自然字迹有些不同。

众人僵硬地围观了那墙面一阵,又抬头看看钟楼顶,此时风已歇,钟声终于停下,垂挂在钟摆上的柳元,脸直直地垂着,似犹自目光严厉,狠狠逼视。

落云大相慢慢转过身来,沉声道:“退后,不要靠近叛军。”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一直注意着他口型的葛莲微微一晃,随即眼底凶光一闪。

文臣们默默集合在一起,开始往宫门前退去,守门的侍卫见势不对,已经飞快向首领报告,请示处理方法。

大臣们一直退到守正门的侍卫们面前,排成几队,落云大相站在最前面,道:“钟声已响,如果大王无恙,一切都是葛莲谎言,大王就一定会出来。我们不能跟着她走,守在这里等待大王便好。”

“葛莲公主,”副相道,“夜半挥师,包围王宫,非臣子可应为。你也许受了奸人挑拨,误以为大王被制,心急救大王,才贸然调兵前来。此时收手,犹未晚也。我等商量着,要在此处死守宫门,相信大王一定会安然出来,葛莲公主如果信我等,信大王,不如斥退军队,驻扎宫外,和我等一起守宫门如何?”

“然也。”大相立即道,“公主也是受奸人蒙蔽,心忧大王安危,才出此下策。只要公主伴我等一起守门,等到大王出来,我等定会在大王驾前为公主剖明心迹,公主放心便是。”

大相副相,都是宦海老臣,知此时千钧一发,杀机一刻,如果能稳住葛莲,令她悬崖勒马,自是最好不过。

葛莲在马上,盯着两个老臣,眼底光焰一闪,尽是熊熊愤怒。

那该死的柳元!

这该死的群臣!

居然在这节骨眼上,泄露消息,临门一脚,踢中她要害。

都到这时候了,这两只幼稚的老狐狸,还想骗她束手就缚。她要真喝退军队,和他们呆在一起等葛深出来,明日这宫城之上,高悬的就是她的脑袋!

群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这群老臣,还在希冀自己的“三寸莲花之舌”,能让莲公主悔过自新。

葛莲忽然格格一笑,俯低身子,悄声道:“诸位大人,有句话,不知你们听没听过?”

众臣诧异地抬头望着她。

“有没有人告诉你们,”葛莲悠悠地道,“这世上,敢造反的人,也许未必最聪明,但一定是最大胆、最凶狠、最敢作敢当的人?”

众臣望着她寒意森然的眼睛,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想起这位公主平日的温柔和善,一时恍惚,觉得面前仿佛是个全然陌生的人。

落云大相皱眉盯着她,“最大胆最凶狠又怎样?色厉内荏而已!我就不信你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惧青史刀笔,千古骂名,不惧王法森严,弃市戮尸!”

“你都不惧,我惧什么?”葛莲语气悠悠,忽然闪电拔刀,一刀刺进了大相胸膛,“给你看看什么叫大胆凶狠!给你看看到底谁色厉内荏!我就不信你们对兵甲刀枪,人命威胁,真的不惧生死,死守宫门!”

“嗤”一声血泉如飙,溅了葛莲一脸,葛莲冷笑抹去,劈手抓住瞠目指着她缓缓倒下的大相胸口衣襟,一团手帕先塞住了他的嘴,笑道,“老货,不识相就先上路!”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震惊太过,反而忘记发声。

葛莲格格一笑,曼声道:“五千宫卫,对我两万大军,谁胜谁负?已经死了两个,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当真要拿这把老骨头抵挡我铮铮铁骑?也罢,本公主心地慈悲,给你们一个机会,我数三声,三声之内,自动退开,我便保证不伤你等性命。”

她策马行走两步,群臣缓缓向后退,眼神畏惧,葛莲眼中闪过得色。

数三声是假,威胁造势是真,只要此刻吓破这些人胆子,她便可长驱直入。

她进一步,众人退一步,眼看排成的队列,便要不成模样。

忽然风又起,钟声再响,众人头一抬,就见柳元尸首,悠悠晃晃撞在钟上。

这一霎的钟声,撞入心扉。

前有人慷慨赴死只为一声报信,今日他尸首之下,面临一女子威逼,群男子有何面目退之!

“一。”葛莲平静地道。

忽然有人上前一步。

葛莲一怔,厉声道:“二!你们真的不要命了吗!”

又有人上前一步。

越来越多的人走上前来。

葛莲眼中涌起怒色。

今夜如此不顺!

她嘴唇蠕动几次,几次都没能将那“三”字说出口。

人越来越多,畏惧的,不畏惧的,在同一种热血氛围下,不能退避地走上来,一众瘦弱文臣都将胸膛挺起,直直站成一排,“一介女子,竟想牝鸡司晨,有我们在,休想再进一步!”

葛莲抬头看看天色,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她眸子一分分冷下来,退后一步,对身边亲信护卫们,使了个眼色。

护卫们会意,忽然上前,解下身后布袋,冲入人群,一阵乱撒。

袋子里都是些石灰焦炭,葛莲手下什么人都有,什么手段都会使,这些东西,原本是准备拿来攻城用的。

此刻忽然撒下来,众人都猝不及防,胡乱遮挡着,还是被撒了一身的黑灰白灰,顿时衣衫狼藉,面目模糊,辨不清模样,也看不清前方。

那些东西里还掺杂了一些呛人的粉末,大臣们觉得嗓子火辣辣的,不住咳嗽,声音一时也发不出来。

葛莲的护卫,再将那些人外袍扯掉,能显示身份的玉带官帽等等都扯掉,才冷笑着退了开去。

葛莲手一挥,带着众人后退,微笑道:“且等着,马上就有好戏了……另外提醒一下你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众人模模糊糊看见她后退,都骂道:“贱婢,你现在反悔也来得及……”

葛莲不理,带着人一路后撤,一直驰到街口,对等在那里等候下一步指挥的军队道:“大王果然被挟持了,现在宫门口有一批丽妃的探子,诸将,请随我一举歼灭之!”

将士轰然听令,提枪上马,冲入广场,果然看见一大群人挡在宫门口,个个形容狼狈,嘴里大骂叛军,眼看他们堵死宫门口,顿时狂驰而入。

领头将领还有些犹豫,“是否一次冲锋?”

“救大王迫在眉睫,再耽搁不得,一鼓作气方好。”葛莲答。

万蹄奔腾,踏破广场。

葛莲冲在最前面,对着最前面一人曼声道:“现在跪下求饶还来得及……”

“呸!”回答她的是一口满是黑灰的唾沫。

葛莲微笑。

奔驰的骑士,在这样短的距离之内,无法控制速度。

碗大的马蹄翻飞,踏碎月色,转眼踏至人群头顶。

“恢律律”长嘶不绝,烈马撞入毫无遮挡的人群,带来一阵说墓钦劢钏橹医泻涂袼唤脸梢还抑啵抑嗬锓芾斓难

只一照面,最前面一排文臣,便成了一摊碎骨血肉,剩下的人因为冲撞,也多有伤损,葛莲在人群中微笑,半边脸血迹斑斑,半边脸如月洁白。

月下血迹殷殷,惨景惊动宫城守军,锣声急响,步声杂沓,宫内已经有了大批动静。

“攻!”

葛莲的声音在一片惨呼中依旧清晰,她染一身血,凝视着剩下的那些人,微笑如狞笑。

剩下的人,依旧没有逃。

他们挪动着,爬着,和先前在楼梯上爬着去撞钟的柳元一样,艰难地再次聚拢在一起,再次挡在了宫门前。

葛莲脸色有一瞬的白。

钟楼上是一个人的气节,宫门前是一群人的气节,一个人的气节唤醒了一群人的气节,这一刻的风骨不屈,是摆荡大地的风,浩浩掠过所有人心头。

烈马难勒,又一批骑士无法控制地冲了过来。

死亡越来越近,那群受伤跪坐却依旧脊背笔直的文臣,睁大被迷住的眼睛,静静地等待。

不知谁喉咙恢复了一些,忽然有人嘶哑地大喊一声,“愿天佑我大王,天佑我落云!”

“咚。”一个响头,对着宫门重重磕下。

一静之后,众人嘶哑的喊声齐齐响起。

“天佑落云!”

“咚。”

宫门之前,或苍老或乌黑的头颅,沾血的头颅,重重磕上青石地。

染一地殷殷血,那是留名青史之血,大荒历史上未曾有之群臣共赴死之血。

“臣等拜别!”

浩然之呼,震天际霾云裂一线,霾云残月,映照领头将士惊骇的脸,到此刻他们终于察觉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

“轰。”

人群如血色的潮,被黑色的蹄和巨大的马身,高高撞起,飞在半空,再重重撞上深红的宫门,轰然闷响里翻开血肉的浪。

最后一刻群体沉默的死亡。

最后一刻鲜血浸透了王国。

这一刻葛莲大笑,状若疯狂。

“杀吧,杀吧,一战灭全朝,你们不反,也得反了!”

这一刻宫门被撞开,一大群人首先扑出,人群中有一人看见这一幕,蓦然呆住。

“……我的望气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死气!他们真的全是死气!天啊!”

女帝本色 第七十章 一霎咫尺,一霎天涯

“你们都给我陪葬!陪葬!”葛芍在地下鼎炉边转着圈,打着滚,披发狂笑,对着虚空指指点点,点着那些在这里或者不在这里的敌人们,“葛莲!大王!女王!还有你们!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爬高踩低见利忘义之徒,在这巍巍宫廷里呆得舒服吗?让你们马上就葬在这里,尸骨和皇宫泥土混在一起,被万人践踏好不好哈哈哈……”

景横波围着鼎炉转,寻找着缝隙,狠狠瞪她一眼,所有将死之人都是疯子,她大概是被葛莲逼疯的吧,口口声声忘不了葛莲,真是相爱相杀的一对。

她早就知道这一对利欲熏心城府深沉的姐妹,看似好得穿一条裤子,其实只要有利益冲突,迟早分崩离柝,自相残杀。

所谓姐妹情深,不过自我麻醉,岂不闻防火防盗防闺蜜?

她忽然目光一凝,发现有一处风门,没有扣严,隐隐翘起一角。里头的火已经减弱,更多是用小火在焖烤,以便向上散发烟气。

她盯着那门,看看葛芍,猛地咬了咬牙。

葛芍还在又笑又骂,声音渐渐嘶哑,忽觉身边风过,景横波已经抓住了她胳膊。

葛芍瞪着她,想甩甩不开,低头去咬,被景横波拎着头发狠狠拽起脑袋,也不由她说话,拖着就往鼎炉前走。葛芍挣扎,双手乱挥乱扯景横波衣裳,奈何被拽得头皮剧痛,啊啊惨叫。

景横波一直拖着她到那没关严实的风门前,抓着她的手,往上一举,猛地抓住了风门的边缘。

“啊啊啊啊啊……”葛芍的惨叫撕心裂肺,一股骨肉烧焦的气味冲鼻而来,景横波个子比她高,踮着脚抓着她的手狠狠一拉风门边,咔擦一声风门拉开,与此同时景横波猛地偏脸,躲到巨鼎一侧,风门里的热浪扑过来,葛芍的头发眉毛顿时没了,滚烫的黑灰扑了满脸,她张开嘴,要惨叫,却吸进一肚子的灰屑,她颤巍巍地抬手还想捂住鼻子,手一抬已成白骨,皮肉被烫得整块整块掉下来。

景横波咬着牙,她已经做的事很残忍,她要做的事更残忍,但她不得不为。

无数人的性命,总重过这个女人的一条贱命。

风门一开,热浪滚滚,整个室内温度顿时上升十几度,一些碎屑烟灰扑出来,空气污浊得令人难以忍受,景横波呼吸急促大汗滚滚,几乎看不清面前景物。外头耶律祁在焦灼地拍门,要她开门,景横波哪里敢开门放他进来,这里情况这么糟糕,耶律祁中毒已深,不能再雪上加霜。

她手一挥,虚空抓住了瘫倒在地不住颤抖的葛芍,闪电般往风门里一塞!

鼎炉里头隐约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嚎。

嚎叫只半声,戛然而止。

里头温度太高,一触即死!

妄想让人陪葬于王宫泥土中的人,首先死于王宫泥土之下。

葛芍不算太瘦弱,偌大的人体死死塞住了炉膛,甚至连风门都堵住。炉膛里的暗火,顿时被压灭。

咕嘟咕嘟的声音立即小了许多,景横波抬头看看那管子,她不知道那气体是什么,不知道气体散出去多少,但时间上算,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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