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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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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一声。

他和她,其实都是倔强自我的人,谁也拿谁没办法。

那么,就只好祈祷,她能忽然想通放开,不再拘泥于知道真相,不再选择用这样决绝的方式,逼自己,逼所有人。

只望没有人故意刺激她……

身后忽然有翅膀扑扇声,伴随一种特殊的韵律,那声音熟悉,他霍然回头。

一角雪白羽翼从视野从掠过,一样东西啪在落在他掌心。

他接住,是一个小小的锦囊,已经十分陈旧,边缘发暗,锦囊上,白龙浮沉于云霞之上,五爪金光闪闪。

这是家族的徽记!

当年开国女皇打击家族,在她的遗命下,大荒皇族世世代代封杀毁灭和家族有关的一切传说和物件。家族徽记,他也就机缘巧合看见过一次,据他这么多年查访所知,现在只有家族剩下的最后一批人,还可能携带带有徽记的东西。

这么多年,他在寻找家族,其实也就是在寻找徽记。家族的人,必然和含徽记的东西在一起。

遍寻多年不获,却在此刻忽然得见!

一生追逐,谜团终结,生死攸关,家族承续,乃至整个大荒,甚至可能影响他和她未来和结局的最重要线索,忽然在此刻出现!

他手指捏紧锦囊,抬头看天际,刚才雪白一角翅膀早已不见。

并没有看清楚那送信白鹰,到底是不是雪山训练出来的,雪山向来这么神秘,首尾无踪。

冬日风冷,他是冰雪之躯,从不知寒冷为何物,然而此刻他捏紧锦囊,只觉得从发丝到足尖,都瞬间冰凉彻骨。

一生里最大的为难,忽然这么寒光森冷,逼至面前。

往前的局,事关她生死。

往后的局,同样事关她生死,甚至关系更多人生死。

往前或者往后,都可能影响她生死!

他甚至不能派遣他人前去,属于他家族的秘密,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他本人,也无人有能力真正鉴别。

穷尽多年才得这一丝线索,如果错过,也许这一生就再也没有机会。

纵知这是阳谋,也不得不停驻。

捏紧锦囊,他迟迟没有打开,他有预感,打开会更为难。

打开,会有更有力的证据,告诉他线索在哪,只要他亲身前去,就可以解决多年疑问,可以结束多年寻找,可以获得自己和家族的生机。

无比的诱惑,以至于冰雪般的人,掌心也渐渐汗湿。

护卫们凝神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他此刻眉间神情所惊,屏息等着下一个影响重大的决定。

他维持着捏紧锦囊的那个动作,足足半刻钟。

半刻钟里,翻江倒海,惊涛骇浪,无数回忆和旧事纷至沓来,那些艰难的岁月,苦熬的人生,穷尽心力的寻找,为了寻找所付出的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岿然不动,心却被巨浪一波波冲击,在前进与后退中饱受折磨。

半刻钟后。

他捏紧的手指,微微一动。

然后,五指松开。

锦囊慢慢落下他的五指。

自始至终,他没有打开锦囊。

一直凝视着他的首席护卫,唯一一个知道一点内情的人,忽然泪流满面。

只有他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只有他知道,主子为这个线索所付出的代价,而那代价还将继续付下去,直到生命终结。

这铁打的汉子,并不是为主子放弃线索,自己接下来还得苦苦寻找而流泪,他只为这人生里多少的无奈和放弃而震撼——那些沉默做出的牺牲,甚至不能为人知。

他已经转过头去。

决定了就不后悔。

这天下之大,万事之重,不及她安危一半。

“走!”

未及策马,锦囊却忽然一震,自动裂开,一张轻薄的东西,飘了出来。

他下意识转目,但眼角余光已经看见那东西,那一霎他心中巨浪又起。

那半截绸缎……

是当年他襁褓的布料,独一无二的世家铭文,上面会有一些关系真相的家族密记!

这东西,足以证明这个锦囊不会仅仅是个骗局,必然有一些极其重要的线索。

设这个局的人,根本不愿意给他放弃的机会。

他目光从那半截绸缎上掠过。

然后衣袖一拂。

一股劲风卷起,卷向那半截软绸。

护卫露出遗憾和痛苦之色——主上心志坚毅,决定放弃就不肯再动摇,真相机会摆在面前,为了避免自己受不住诱惑,干脆打算毁了。

这一毁,就毁了多年心血,只剩越发渺茫的希望。

他闭上眼,不忍看。

那股风忽然一停。

护卫睁开眼,就看见一道人影卷过,唰一下掠走了那半截绸缎,那人影并不停步,直卷向主上马匹上方,半空里挥出一掌,掌力雄浑,四周草木如被狂风吹起,哗啦啦飞了半天,众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

一片灰暗混沌之中,只听见砰啪两响,有劲风从头顶卷过,护卫急忙向中间靠近,再睁开眼时,就见两条人影如弹丸掷过长空,没入了远处的芦苇丛中。

……

“砰”。一声,宫胤和锦衣人,齐齐落入芦苇丛中。

宫胤落地便要起身,锦衣人却扑过来,压住他的肩,手中半截绸缎对他面前一晃。

宫胤转头不看,冷冷道:“你喜欢,拿去玩。”

“真的?那我拿去玩了。”锦衣人当真将那绸缎收起,宫胤看他动作,神色复杂。

锦衣人回头手一摊,“拿来。”

“嗯?”宫胤挑眉。

“人皮面具。”锦衣人挑起另一边眉,“你不是很会伪装吗?你身上会没有近似你自己的面具?”

宫胤默然,半晌道:“为何要给你?”

“因为我要代你去。”锦衣人指指怀中绸缎。

“不需要。”宫胤立即拒绝,“我可以另派护卫前去查看。”

“你当我是景横波,好哄?”锦衣人笑意讥诮,“第一,你的护卫对这种事肯定没有什么办法;第二,你怎么知道对方猜不到你会这么做?对方也许就是故意要调走你护卫,等你孤身一人了,自然还有后招绊住你。”

宫胤默然,他当然看得出,但交托给锦衣人,那一样不靠谱。

这人足够智慧武力,却未必有忠诚和道德,又无制约。谁知道他玩心一发,又搞出什么来?

“对方既然有备而来,那么,去查探那件事,也一样危险。”

“真好,我就喜欢危险。”

宫胤又默了默,转头看了看沉铁的方向。

他一生行事谨慎,步步为营,然而自从认识了她之后,他开始学着和人生做赌。

此刻他也打算赌。

赌锦衣人真心帮他,赌他有帮他的理由。

他忽然起身,开始脱衣服。

这下轮到锦衣人惊愕了,“你要做什么?”

宫胤也不理他,把自己外袍脱了,顺手一扯,把锦衣人外袍也扯开了。

锦衣人赶紧向后一让,目光顿时由散漫转为警惕——嗯?有特殊爱好?此乃双刀?

难道宫胤其实不爱景横波,真正目标是他?

这下有点麻烦,那自己插这一脚,是不是被他误会为示爱?

小蛋糕会怎么想?

复杂的大脑瞬间转过无数念头,宫胤已经把自己的外袍扔在了他头上。

“换上。”

“嗯?”锦衣人抓下头上衣服,眼神颇有些不善,似一只被随意挑衅了的大猫。

“扮成我,怎么能不穿我的衣服?”宫胤语气清淡又嫌弃,“我什么时候会穿你这样颜色恶心的衣裳?”

锦衣人低头看看自己特殊织料制成,闪着暗蓝淡紫斑斓色彩的长袍——哪里恶心了?

但宫胤的话很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只得脱下锦袍和宫胤换了,顺手也扔了一张和自己近似的面具给宫胤。

他们这种人,出来混,这些东西都是有备无患的。

宫胤换了他的衣裳,二话不说掠出芦苇荡,半空中冷笑一声道:“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敢和我对招!”一伸手掌风一卷,芦苇荡芦苇哗啦啦倒了一片,赫然和刚才锦衣人施展的那一掌,看起来差不多。

锦衣人冷哼一声,听起来也是宫胤那清冷的声气,一抬手芦苇断裂,唰地凝上一层冰雪,漫天雪影,直刺宫胤。

他这一招,看起来竟然也有宫胤几分神韵。

都是高手,模仿一两招经典招式,还是能做到的。

他们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监视,既然做戏就做个全套。

两人“交手”一招,各自折身,锦衣人做踉跄状,宫胤则直扑自己的护卫队伍,一伸手夺了首席护卫鞍鞯上的包袱,向前掠去。

护卫带着的物事,自然也有些重要物件,当然不能这么被抢走,当即护卫便追了上去。

片刻,一道白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似乎犹豫一顿,随即向反方向离开。

全套剧本不需演练,智慧人物的选择,本就差不多。

锦衣人疾行在风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他低头看看身上。

此刻才发觉,素来白衣如雪的宫胤,这次的衣裳竟然像是三天没换,看似还是白的,但衣裳边缝里,满满是土。

锦衣人顿了顿,险些从半空掉下来。

半晌,风中传来一声怒哼。

“亏了!”

……

“报!亢龙军忽然出现在城外!即将攻打城门!”

“报!一支沉铁骑兵忽然出现,打开城门,联合亢龙军,已经进城!”

“陛下!我们必须现在出战,趁他们立足未稳,还有一线机会冲出城外,绝不能在城中等死!”

“传我号令,全军收缩,退入内宫,凭借宫墙死守!”

“陛下,这是下策!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你是女王还是我是女王?”

“陛下!”

“守!”

……

她在崩塌高殿之上,遥望玳瑁方向,过往与现实交织,铁军伴血火同行,前方,城门处,亢龙和沉铁果然早有默契,一个及时攻城,一个打开城门,两队精兵,如两柄尖刀,同时插向她的两肋。

她还有机会,在两军还没合围的时候突围。

她却只在殿顶沉默,红衣飘飞,将自己站成不动不言的雕像。

宫胤。

我在一步步进入死胡同。

一生只犯这一次傻,这次输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你在哪里?

……

他在疾驰。

在下一个路口,宫胤打发走了一半的侍卫,下下个路口,又有一半侍卫离开,到快要接近玳瑁边境时,他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

他要做出已经回去寻找家族秘密的姿态,以免暗中之敌,一着不成,再来一着阻拦。

放在平日,他不在乎和谁慢慢斗智,但此刻时间就是生命。

那价值千金的锦衣,又落了一层灰尘,穿着衣裳的人,甚至来不及掸一掸。

玳瑁靠近沉铁的边境,最近的一条路很少有人走,因为那里有一条白蒲河,附近有白蒲林,这是玳瑁独有的一种树,终年不凋零,树上会生一种白色的茸毛,秋冬季节尤盛,这种茸毛看起来和白花一样,开得繁茂的时候拥拥簇簇,很美,但一旦被那茸毛沾上,会出现眼睛红肿刺痒,难以视物,严重会导致失明。这种树很少,只在玳瑁边境有,以前很多人赶近路会从这里走,吃多了亏后便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这段地域成了废弃的路,只能容小部队通过,所以当初景横波带兵穿越玳瑁沉铁边境,也没从这里走。

宫胤选择了这条路。他没有时间。

此时,另一个方向,也有一群人,正往这条道路上疾驰。

夜色被归鸦唤醒,天幕渐渐换了沉凝的色彩,一骑快马冲破黑暗,眼看就要接近白蒲林。

夜空中无数白色的茸毛缓缓飞舞,越靠近林子越多,宫胤自然要避开林子,正打算远远绕过,忽然目光一凝。

林中有异响。

再一抬头,就看见林中最高一棵树上,吊着自己的首席护卫。

护卫眼睛红肿,双泪长流,却努力坚持不发出声音,以免惊动主上。此刻看还是被发现,不禁连连挣扎,示意主子快走。挣扎中茸毛不断落下,眼看着眼睛肿如桃子,连睁都睁不开。

宫胤一伸手,勒住了马。

他看了看那护卫的位置,眼神一闪,有一霎的犹豫,但终究停住。

他一停,那些被他行动间气流拂开的茸毛,立即纷纷拥簇过来。宫胤撕下一截衣襟,绑住了眼睛。

随即他腾身而起,并没有扑入林中,半空中身子一旋,一道冰雪之光自腰间掠出,夜空里绚烂如圆盘如新升的冷月。

“咔嚓”一声,吊住护卫的树被击断,隐约似有轰隆一响。

他衣袖一振,冰雪锁链一飞三丈,栓住护卫的腰向外拖出,护卫被拔出,身下却连起一道黑色的线,那线似乎还拖拽着什么东西,哗啦啦一阵响,隐约轧轧之声和衣袂带风之声不绝。

他听着声音不好,振臂将护卫远远送出,自己向后便撤,这一撤忽觉身后似有物体,而他明明还驻马在道路上,四周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阵法!

护卫身下联动阵法,他先前就看出来了,但,不得不为。

有阵法没关系,没有阵法能够真正拦住他,但此刻他不能睁开眼睛,无法判断方位,会很容易被阵法困住。

多困一刻,景横波就多一分危险。

对方果然还有后着,根本没指望以阵法杀了他,只求绊住他的脚步。

宫胤身形闪动,如翩飞的雪花,那些也如雪花的茸毛,也沾不着他。但四面鬼影幢幢,星转物移,他一时却也出不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月色走一半苍穹。

他心急如焚。

横波!横波!

……

“报!亢龙和沉铁军已经形成合围,现正向宫城逼近!”

“陛下,此刻占据后宫,从后宫破开道路突围,正好借后宫后山地利,还有机会从山道出城!”

“所有人不得出城接战,不得擅离队伍。守好宫墙便行,必要的时候,我允许你们砸了沉铁王宫,拿所有可以用来对敌的东西来杀人!”

“陛下!砸烂了沉铁王宫,也不可能阻挡两军合围。您请不要再逞意气,请为我上万儿郎性命着想!”

“我会保住他们!我还会夺下这沉铁,信我!”

“大统领,你劝劝陛下!”

“陛下,可知世事多有变数,便纵想操纵棋局,也难免潜藏大龙暗中生事,还是不要太过逼迫自己的好。”

“我敢信,你不敢信?守!”

争执求情劝说焦灼……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在所有人的不安和惊疑之中,只有她呆在殿顶,天风之下永不后退。

宫胤。

我抗住如山压力,我肩负儿郎生死,我拼死任性这一回。

只因我内心深处,依旧选择信你。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于我,于你。

你在哪里?

……

白蒲林茸毛与雪花同浮。漫天星光下,是雾气一般浮沉的茸毛,和光芒璀璨的冰雪飞星,旋转浮游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又似一座星团,在黑暗的背景中熠熠地亮着。

夜色中看来是一幕奇景。

远处一队同样匆匆赶路的人,都仰起脸,有点惊讶地望了过去。

“还有人和我们选择一样的路……”有人喃喃道,“不过他看起来遇见麻烦了。”

领头的两人,骑在马上,都披着青色的大氅,男子风流繁艳的眉目中,有种慵慵的懒,看一眼那些冰雪,轻轻一笑。

“就知道他一定会去……”

声音肯定,又若有憾焉。

他身边,蒙着眼睛的女子,灵敏地四处转头,抽抽鼻子,道:“好冷。”

男子侧首对她一笑,立即脱下披风要给她披上,给她一手挡住,不耐烦地道:“小祁,心思不要只用在你姐身上,有机会多缠缠小波儿就行。”

耶律祁笑笑,道:“这不去缠她了么?”

耶律询如耸耸肩,忽然道:“被困住的是谁?”

她耳目灵敏,已经听出前方动静。

耶律祁看了一眼,随意地道:“你弟弟的情敌。”

耶律询如快意地一笑,大声道:“好极,咱们走!”

耶律祁二话不说,跟着她姐的马头,耶律询如策马却不快,走出几步,又停住。

女帝本色 第九十三章 扒人者人恒扒之


耶律询如辨了辨那边的风声,一笑道:“他很急呢。”掰掰手指算了算,又道,“如此他可以在一刻钟之内破阵而出……啧啧这速度,真了不起,老不死阵法精绝天下,来了也不过如此吧,不过这样他会受伤呢……”

“怎么,姐姐心疼?”耶律祁的马也走不快,立即停下,他在马上侧首笑看姐姐,眼眸里光芒流动。

“我只心疼他死不掉。”耶律询如嗤地一声,却又叹了口气。

耶律祁同时也叹了口气。

姐弟俩对望一眼,都无可奈何地笑了。

“真不想管啊,这世上哪有管情敌的道理?”耶律询如喃喃地道,“可是宫胤既然这么急,说明景横波那里真的非常危急。那两支骑兵只有他去才能指挥,景横波等的也一定就是他,所以有人想把他绊在这里……耽误了他,也就是耽误了景横波啊!”

耶律祁默然,这真是让人非常不甘心的事儿。

耶律询如怔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弟弟肩膀,道:“事情不能这样想。现在的关键是宫胤去不了,景横波就会出事。景横波出事,你就没媳妇儿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不能因小失大,所以,我去也。”

耶律祁听着前面还在点头,听到后面一惊,他知道自己这个姐姐说干就干的德行,来不及劝阻,先赶紧伸手抓她,耶律询如却已经从马上蹿了出去。

她最近身体好了些,看上去好像暂时死不了,还莫名其妙地有了一身好轻功。耶律祁问过她原因,她神神秘秘笑而不语,耶律祁也就笑而不语。管它哪来的,反正姐姐不吃亏就行。

耶律询如背对他挥挥手,“这阵法我在七峰山遇见过,只有瞎子适合去闯,我去替换他出来,放心,肯定要他付出点代价才行。”

她咕哝着蹿了出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等下要好好敲诈宫胤,还得不让他看出是替耶律祁敲诈的才行。

……

宫胤运剑十八周,真气浑然一体,已经点过了十八道阵眼。如果不出意外,大抵可以在半个时辰内出阵。

这当然极其耗费真力,但他已经顾不上。

心里依旧是焦躁的,半个时辰,依旧太长。

为了节省时间,两支骑兵已经接到他的命令,直接开赴沉铁边境。为防万一,他下令如果他没能及时赶到,骑兵可以不用等他,直接入境。但因为军事保密,也为防止人心浮动,骑兵并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亢龙军。战场凶危,对敌人估计不足,猝不及防之下,很容易吃大亏。

一旦军力折损,就很难在最快时间内敲开沉铁王城,那么景横波……

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离他和骑兵队伍约定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时辰,还有近百里的路程,如果再在阵中耗费半个时辰,那就绝对来不及。

而骑兵时间一到就开拔,进入沉铁境,如果在那里遇见亢龙军队……后果不堪设想。

他知道这阵的最快破法,此时如果有个懂阵法的人,从阵外叩阵眼,待阵法略停的那一霎,进阵以身相代,他就可以最快脱身。

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有人未必懂阵法,懂阵法未必愿意以身相代,以身相代还得不怕白蒲茸毛,进阵刹那白蒲涌动,会遮蔽视线,一霎没有摸准方位找到他,那么进阵也不过多陷一个人。而且这种阵法武功越高越受制,没武功的人才有可能安然无恙……简直是各种悖论,懂阵法怎么可能不会武功?不会武功又怎么能迅速进阵换人?到哪去找懂阵法又不会武功又不怕白蒲刺眼五感敏锐的人?就算有,又怎会此刻出现?

心一层层地凉,胸口隐隐作痛,他并指于胸,一线真气导引,隐约指尖光芒闪烁,如将点燃引线。

点燃的是真气的引线,一旦将潜藏的护身真气触发,后果他自己也难以预料。

指尖即将触及心口。

忽然他感觉到周身浮游的白蒲一停。

他立即停住动作,抬头,然后他听见了外头呼啸的风声,听见某处咔嚓一响。

有人从外触动阵眼,正在进阵!

一霎狂喜,为此生最为欢欣时刻。但他仍旧警惕退后一步,手中冰雪锁链微微一扬。对着来人的方向。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无比期盼,这人能最快找到他所在方位。

下一瞬一个躯体,真的扑了过来!

他手中冰雪锁链下意识飞起,却在瞬间垂下,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没有武功。

真的没有武功!

真的找到了阵眼!

真的算准了他的方位!

甚至不受白蒲影响。

他一生漠视老天,自恨命运薄凉,此刻却忍不住要感谢上苍,谢命运将他厚待。

他忽觉不对——那身体直扑向他怀中!

这姿态……

不愿和人接触的人又想后退,忽然想起此刻自己一动,阵法改变,对方就可能找不到自己所在,只好又站定。

下一刻一个躯体撞入他怀中,顺势抱住了他的腰。

宫胤浑身都僵了。

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人踢出去,想想不能,再想把人撕下来,想想还是不能,最后伸出手指,准备尽量客气地把人拎起来,顺便道个歉什么的。

结果手还没伸出来,那人就呜呜哭道:“可让我想死了,找得我累死了!”

声音是女子声气,呜呜噜噜,还捏着个细嗓子,听起来不大清楚。

但这话一说,宫胤顿时又不敢动,听起来对方是熟人,可声音很陌生。

“你是……”

“你不认识我……”那女子嘤嘤哭泣,“可我认识你,自从当初曲江一见,我便对你……对你……”羞涩地抽噎两声,“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

宫胤有一霎茫然。

他如今坐拥大荒,权倾天下。少年时境遇跌宕,步步挣扎,无论是早期底层沦落,还是后来尊贵太过,都会让女人不敢接近,尤其他还是个清冷性子。

所以多少年,除了景横波,他真的没有再遇见谁当面告白过。

和景横波当初是一路相随共难,水到渠成,也没这般突如其来的热辣辣。

他神奇的注意力,此刻都在曲江之上,曲江他以韦隐身份去给景横波掠阵,因为一直藏在小船之上,没有露面,所以他是本来面目,但当时他几乎没有出船,怎么会给这女子看见?难道是上船下船的时候?这是渔家女儿?

如果不是,这女子怎么能一口报出曲江,他就那一次没有戴任何面具。

但他随即在心中否定,不可能,没那么多巧合,这渔家女儿也不可能在这里破阵,此人必是了解他的熟人。

不想拉下挡眼的面巾,他还需要带兵赶路,不能令眼睛受伤。

也罢,看看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无论什么,脱身最重要。

“原来是你。”他没有甩开女子,低头温和地道,“想说什么,起来说好么?”

耶律询如一愣,没想到宫胤是这反应。她几乎和宫胤没有直接接触过,但也知道这人清冷尊贵,最是不愿人接近,扑过来抱的时候,是有心整整他的,如果这家伙忍耐不住把她扔出去,那就是自己作死,可怪不得她。

此刻宫胤不按常理出牌,她却也是个反应快的,嘴一撇,飞快地站起,却仍旧搂着宫胤的腰,顺便还掐了他腰一把,一边想这腰怎么比小祁还细?哼太细腰的男人最丑。一边也不管耶律祁看不看得见,偷偷对阵外比了个胜利手势,这手势还是和景横波学的。

“你好像有麻烦……”她抽抽噎噎地道。

“是的,你能帮我么?”他开门见山。

“嗯……嗯……”她吭吭哧哧,盘算着怎样才能令小祁不亏本。

“但有要求,尽管提。”宫胤有点不耐烦,他认定此人趁火打劫,也做好决定,无论要什么,先答应再说。

“我要……我要……”耶律询如眼珠一转,一把抱住了他,“我要你!”

宫胤一怔,忍住把她狠狠撕下来的冲动,轻轻一笑,“别玩笑了,说吧,要什么?”

耶律询如却已经想好了。

“我要你。只要你。”她仰起脸,盯着宫胤线条清俊的侧脸,一边心里不甘地承认宫胤确实也算配得上景横波,一边情意绵绵地道,“我一路跟随你,冒死来救你,你感动不感动?戏本子里,这时候,都要以身相许,互定终身的……”

宫胤想这是哪里来的奇葩?这世上有一个景横波已经很神奇了,怎么又来了一个?

“所以,你就拿终身报答我吧……”耶律询如动作很快,一边求婚一边顺手在宫胤腰上摸索,宫胤却是个不喜欢戴饰物的,她并没有摸到玉佩之类的东西,好容易在腰带夹层里摸到一个锦囊,伸手就取。

“放手!”宫胤忽然变脸。

耶律询如哪里理会,一边继续摸一边娇滴滴地道:“你舍不得吗?别这样啊,人家可是拿命来救你的呀……”

宫胤伸出的手,半空生生顿住,一瞬间姿势很僵硬。

耶律询如低头,掩一抹得意笑意,将锦囊大大方方取下,塞在自己怀中。

“这算你答应我了吧。”她仰头看着宫胤,感觉靠着的身体微微颤抖,心中也笑得发抖。

宫胤不答,她也不说话,反正急的也不是她。

半晌才宫胤含糊地“唔”了一声。

耶律询如表示能把俯瞰天下的宫胤逼到这地步,她可算给弟弟报仇了。

她“含情脉脉”地伏在宫胤胸膛上,把玩着他的衣襟,轻轻道:“人家现在就算你未婚妻了。也许会死在阵中,为你死也没什么遗憾,如果人家没死,将来拿着这定情信物找你,你可不要不认……”

又是隔了一会儿,才听见宫胤更加含糊的“嗯”一声。

耶律询如摸着宫胤的衣服,感觉到这不是传说中大荒之主的白衣,想到他假扮弟弟,占了很多便宜,顿时怒从中来。

她从身后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她一向随身带着弟弟的衣物,时不时缝缝补补,不是贤惠,纯粹就是锻炼自己而已。

“你这衣服不大好,有一股乱七八糟脂粉味儿,”她已经自动代入“未婚妻”的角色,一边去扒他衣服,一边道,“换这件。”

宫胤只好拂开她的手,自己去解衣服,想着现世报来得快,扒人者人恒扒之。

没什么好说的,先哄着离开就行。

脱下外袍,换上耶律询如给的衣服,“未婚妻”殷殷嘱咐:“这是我一针一线亲手做的,你可别换了。”

宫胤一边想有空立即换一边点头。

耶律询如呵呵一笑,“你发誓不换。”

“我发誓。”他十分合作。

耶律询如却不上当——什么内容都不说,发啥的誓?

这么奸的人,波波就不该跟他!

“你发誓,”她慢条斯理地道,“如果你在三天之内,换下这件衣服。或者用别的衣物掩盖住这件衣服。你要做的事情不能成功,你要挽回的所有不能挽回,你一生的愿望就此付之东流,天上地下,再寻不回任何希望。”

宫胤眼眸一厉。

他已经做好发那种死全家下地狱之类的誓言,没想到这女子开口的誓言,比他想得更要紧更恶毒。

他怎么能令事态不能挽回,横波丧身此役?

这女子是谁?

步步紧逼,刀刀要害。

此刻耽误不得,他只得顺着发了誓,将衣服穿好。

纵知必有陷阱猫腻,也只得向前继续。

看他动作很快却又僵硬地穿好衣服,耶律询如想某人已经到临界点,再玩下去就适得其反了,见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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