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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算什么-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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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师兄出沙漠后,遇到的一群盐贩子。黄瘦子拿着白纸扇,充着不伦不类的军师,被喊作二当家的,趾高气扬。

但在冀州偶遇时,黄瘦子憔悴疲惫,苍老了很多,拼命磕头想“拜师学艺”。

释沣说修士有时杀死凡人,侥幸逃生的人不知实情,就四处苦求。

就算运气好,真的成为修士,等到拥有实力能够报仇的时候,仇人如果没有寿终,必然又晋了一个大境界,还不是无法打败?最终也只有抱憾终生。再者,怀着仇恨来修炼功法,被仇恨主宰心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真心希望徒弟好的修士,都不会应允收下这种弟子,魔修另当别论。

如今陈禾看到的黄瘦子,比冀州所见更显颓然,眼神发直,像癫狂的赌徒,在押上筹码前已经知道必输无疑,却还是不肯回头。

两个粗汉将黄瘦子当破麻袋一样拖进船舱。

陈禾心中有些犹豫,当年离焰浑浑噩噩的从赤风沙漠走出,没有记忆,只有释沣临死前叮嘱的那句话,以及北玄派传承。

最初的落脚地在哪,有没有人帮助?

由于离焰那时没有蜃珠,这些无人知道。

陈禾从破碎的记忆里猜测着,既然黄瘦子是离焰没做魔道尊者前的属下,离焰又在赤风沙漠里伫立寻觅多年,可能正是那群盐贩子在荒石滩上遇到了离焰,收留或者说想结识一个实力非凡的“高手”。

后者还好,若是自离焰十九岁,尚未筑基时,就与那群私盐贩子在一起,这就有恩德情谊在里面了。

可惜离焰尊者真正得到蜃珠时,已是百多年后。这群人里没有资质成为修士的,死了,没有突破筑基期的,也不在了。还有一些人,可能死在各种争斗里,只剩下黄瘦子一个。

正魔两道大战,如火如荼,在离焰的默许下,黄瘦子更是躲得不见人影,以至于留给陈禾的记忆里,几乎没有这些人存在的痕迹。

遗失的东西太多了,即使重来一次,也不会圆满。

陈禾默不作声的跟进了船舱,抬眼就看到那个可疑之人,裹着羊皮袍,蹲在几匹驴子旁边皱眉思索什么。

这人满脸的络腮胡,戴着斗笠,一双眼睛亮得叫人心中发虚。有哪怕眼下是蹲着发呆,还是脊背笔直,有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陈禾疑念更深。

他认出对方不是赵微阳,也不是伏烈云。

阴阳宗魔修在江上被杀,附近渡船上多了这么个人,实在蹊跷。以陈禾的眼力,都辨不出对方是修士,还是凡人。

“谁?”

陈禾更惊奇,竟然发现了自己?

接下来就是稀里糊涂的一场交手,眼见情况不对,陈禾覆手一压,灵力随着招数席卷而去,曲爷大惊失色,刀子一丢连滚带爬避过,仍然被余势掀得一头栽倒在地。

——仗着是修士,欺人太甚啊!过招就过招,用什么真元?

曲爷翻身跃起,摸着额头砸出来的红肿,疑惑的盯着陈禾。

陈禾也终于看出对方不是修士,用不了真元灵力,一瞬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惊异的又将曲爷重新打量了一遍。

“嘶。”曲爷摸着脑门上的伤,突然想到了什么,警惕的问:“你师父是谁?”

“师父。”

曲爷见陈禾发愣的模样,心里的火更盛,仗着是修士,就不好好说话了?见鬼,他看不透这小子的修为,还真得罪不起!

“咳,你是何人?曲某不曾开罪过你,阁下为何咄咄逼人?”

“师父…”

陈禾一脑门雾水,很没底气,也有些疑惑。

南鸿子尸解转世,至今不过二十多年,这个满脸络腮胡的人,会不会太老了一点?

曲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以为陈禾始终卡在“你师父是谁”的问题上,什么师承来历这么难说?吞吞吐吐不像话。

曲爷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徒弟可能被人坑,但万万没有连招式都被人偷学走的道理。

“你的师父,是不是姓——”

话到嘴边卡住了。

修真界只称释沣为血魔,费劲打听消息,也只能探听到血魔在豫州,血魔是魔道的新尊者这等话。曲爷根本琢磨不出,释沣现在…还用不用释沣这名字了。

鉴于名字本身就是一场针对北玄派的阴谋。

想要相认,还真是件难事。

哪怕将北玄派基础功法念几句出来都没用——北玄心法在修真界是烂大街的货色,想要多少能找到多少本,区别只是大家都不会练,又练不好而已。

更高阶的功法,又怎能轻易泄露?

两人在船舱里木木的看了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

陈禾作为修士,不擅长看骨龄,但也错不到哪去,他细细打量一番后,觉得就算把那满脸的络腮胡剃了,这人也该有三十了。

陈禾心有疑虑,曲爷的疑虑比他更深——南鸿子才“死”了二十五年不到,释沣哪里捡来的徒弟,修为高深得可以驱使诸多魔修,让他们心悦诚服?

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教不出来啊!

两人不约而同的摇头,肯定不是我师父/我徒孙!

这时船舱外传来了吆喝声:“到岸啦!”

船舱门立刻被打开,粗汉们争着进来牵骡马上岸继续赶路。曲爷一晃神,已经不见了陈禾踪影,只能捡起刀藏回靴中。

“哎哟!吓死我了!”一个汉子大惊小怪的嚷:“曲爷,您老刚才炼飞刀吶!”

“……”

还有把刀明晃晃的插在舱板上。

曲爷没好气的走过去拔,结果刀卡得太死,费了他好一阵功夫,周围人还以为他故意如此,以入木三分来显示飞刀技力,拼命的奉承叫好,嚷得曲爷差点恼羞成怒。

船工苦着脸,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拿去补块结实的木板吧!”曲爷黑着脸,从腰里摸出一串铜子丢过去。

破的地方是舱壁,只要江上不起大风浪,倒也没有漏水的危险,只是漏风罢了。

几个船工大喜:“谢曲爷!”

“等等,那黄瘦子呢?”

曲爷这才发现船舱里少得不止一人。

“是啊,人呢?”车马行的人也在外面嚷嚷。

渡船上的人说上岸了吧,岸上的人说没见到,最后大家看着曲爷,黄瘦子明明被丢在船舱里,怎会不见了?

“我拔刀呢,船一到岸,你们这样闹哄哄的,我哪里注意到他?”曲爷只能含糊的说。“只觉得没瞧见他,这问了这么一句。”

大家又在渡船上一阵翻找,最后还是车马行的人说:“这小子该不会跳江去找那些高人了吧!”

船工们纷纷赌咒发誓,没听见有人落水,而且船舱只有一道门,连窗都没有。

岸上还有等着搭船过江的人,不耐烦的连声催促,车马行也不能停在这里等一个黄瘦子,于是大家只能满腹疑惑的收拾东西,三三两两的上路了。

眼见与别人都拉开了距离,与曲爷同行走镖的人里,立刻有个家伙凑上来问:“曲爷,那黄瘦子…”

“好了!这事都不许再提!”

曲爷脸色难看,在风雪中紧了紧羊皮袄,忍不住想自己的徒弟,还有那披着吉光裘身形仿如少年的家伙,到底是谁。

被他喝止后,镖局的人全都闭上嘴,不敢吭声。

雪到傍晚时分停了,曲爷只让找了个路边野店打尖,没有休息,又催促着连夜赶路,所有人心中叫苦不迭,等次日正午,摇摇晃晃来到一座小镇上准备歇息时,大家又纷纷感叹起曲爷有先见之明。

无他,天气晴好,积雪开始融化。

如果他们在野店住一晚,第二天起早赶路,必然满脚泥泞,湿滑不堪,因雪融后,寒风一吹,背阳的地方到处是冰,只怕又得摔个半死。

现在到了镇上,舒舒服服歇个一日夜,等路好了再走,简直妙极。

粗汉们睡到晚间,饥肠辘辘的爬起来找吃的,恰好客栈里炖了一大锅羊肉,来点热汤下面,走镖不敢喝酒,也只能这样祭五脏庙。

客栈是个南来北往的地方,兴头起了,谁都能搭话。

就有人说起了江上遇到画舫,武林高人踏水而过的事,这边粗汉们言辞凿凿,大惊小怪,而客栈里一阵哄笑,皆是不信。

“兄弟,你们比说书还夸张呢,改行吃嘴皮子饭吧!”

粗汉被说得脸色涨红,拍桌子跟人理论。

“曲爷,您说话有分量,您给这些孤陋寡闻的人说说!”

“逞个什么能,他信了又怎样,不信你能少块肉?”曲爷捏着筷子,满满的夹起面,漫不经心的教训手下。

雾气升腾,香味扑鼻。

曲爷吃着面,感慨的想,当年不愁饿死的日子,真是太好了,哪像如今,吃了一碗怕是不够,又得费钱叫点别的填肚子。

低头看面汤里的大块羊肉,又感叹:可怜,一碗面就四块羊肉,还多是骨头,留在最后吃。惜福,做凡人才知道惜福啊!

他对着羊肉伸筷子时,忽然身边的人小声提醒:“曲爷!”

“什么事,不能等吃完再说?”曲爷呵斥。

旁边的人顿时不敢吭声了,曲爷刚捞起羊肉,也发现不对,好像面前多了一人?

他抬头一看,顿时羊肉跌回碗里,筷子卡在手中,要落不落。

曲爷可笑的张着嘴,瞠目结舌的看着一袭红衣,眉眼殊丽,乌发似漆,浑不似世间应有之相,红尘能觅之貌的人,站在桌前。

“你,你…”

释沣默不吭声,抽走曲爷手里的筷子,又低头看桌上的碗。

他从容坦然的举箸,将碗里的羊肉尽数吃了,然后搁下碗,别有深意的说:“现在吃完了,我们可以谈了。”

“……”

曲爷一脸深仇大恨,无法言表的憋屈。

“啪!”他拍桌而起,“谁让你吃的!”

第170章边吃边说

“噗!”

陈禾低头,老老实实的站在释沣身后。

客栈里依旧热闹,释沣陈禾都用了障眼法,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一个行商模样的中年人加一个小厮。

——只有神识,才能看破。

南鸿子以尸解之法,不经六道轮回,以神识魂魄再次转世。即使一生不再修炼,不做修士,这份眼力听觉仍在。

曲爷抖着手臂,怒目而视,旁边吃着羊肉汤的粗汉们全部站起,有的手甚至摸上了腰里的兵刃,客栈伙计一看不妙,赶紧过来赔笑。

“几位客官,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您看,这大雪天的,不管是磕了碰了还是摔了,想找个大夫都找不着。出门在外,都多包涵吶。”

镖局的汉子们哪里肯理睬,狠狠瞪着释沣,一边七嘴八舌的问:“曲爷,怎么了?是不是这小子不长眼?”

与曲爷同坐一桌的粗汉,已经彻底傻了。

这话怎么说?莫名其妙来个人,把曲爷碗里的羊肉吃了,然后曲爷恼羞成怒?这哪跟哪啊!

释沣全不在意,看到伙计苦着个脸过来,开口说:“再来一碗羊肉面。”

曲爷大喝一声:“你敢!”

整个客栈的人都在暗暗惊叹,这纠纷看起来挺大,一方竟然完全不当事还吃面呢。

将事情过程全部看在眼里的镖局汉子,呆滞的想,羊肉吃了就赔也没错,最多喊一声“不够”,怎么会是“你敢”呢?

陈禾也在琢磨,不过万事有师兄,他不操心。

释沣看看被曲爷这声厉喝吓得腿发软的伙计,改口说:“那就不要面了,来一碗烧羊肉。”

曲爷还在瞪他,释沣从善如流的补充:“不要骨头,只捡大块炖透的肉。”

曲爷坐回去了,一挥手吩咐属下:“都吃你们的,我有一笔买卖要谈。”

镖局的汉子纷纷坐回去,兀自偷眼瞪这边,原来与曲爷坐一桌的家伙,被曲爷敲了下手背,这才梦游似的挪出位置到别的桌上。

客栈里其他人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明白这争执。

陈禾:……

伙计看这情况像是没事,顿时应着声跑到后厨叫菜了。

曲爷摸摸脸上的络腮胡,冷哼一声,用手点点释沣,一本正经的教训:“什么岁数的人了,做事怎么还这样毛躁呢!”

陈禾只能默默的,同情的看一眼师兄。

释沣不当回事,他只是盯着曲爷再三打量。

整整半晌没人说话,伙计送上了那碗热气腾腾的红烧羊肉,果然不见什么骨头,全都切成块状,还殷勤的添了几盘盐水花生卤豆干等小菜。

曲爷抄起筷子,刚夹起来还没送到嘴里,就听释沣说:“多年不见,师父可好?”

筷子一顿,曲爷想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

“大雪山之事后,我未曾四处寻访师父的下落,说来是我的疏忽。”

“就是寻访,你也找不着。”曲爷闷闷的说。

释沣立刻听出了话中之意,神色也不免晦暗几分,喃喃道:“果然…若是当初师父立刻转生,不跟去大雪山…”

“啪。”

曲爷撂下筷子,压着声音,又瞪释沣,“不是你想的那般,除了徒弟,我还挂心着北玄派呢。要是让聚合派那群家伙得逞,为师纵然尸解转生,又有什么脸面继续做修士?飞升上去被门派先辈训得抬不起头?”

释沣缓缓摇头,眼中一片冰冷:“北玄派覆灭,事情终由我起。”

“胡说八道!”曲爷直接甩了筷子,惊得周围人又是齐齐注目。

曲爷若无其事从桌上筷桶里重新抽了一双,用袖子掸了掸桌面,没好气的说:“事是由‘释家’而起,要是追起谁的责任,我们师徒哪个也跑不掉。”

释沣默然。

陈禾在后面悄悄拽了下师兄的袖子,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因为被小人惦记,所以是自己的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当年南鸿子有所疏忽,但在那样精心布下的局之前,有几个顾恋族人,心有善念的修士不会一脚踩进去?

释沣就更倒霉了,身在局中,父母亲情,又岂是曾经的他能看清的?

看到陈禾为自己不平的模样,释沣握了下师弟的手,以做安抚。

如果说释沣对前世的离焰尊者,仅仅是个模糊概念的话,这两个月来,他已经见识到了陈禾御下的本事。

黑渊谷里长大的陈禾,心气不平最多记记小黑帐,又或者吞下苦头不让释沣知道,但是有了前世记忆的陈禾,会用雷霆手段扫除一切碍难,事后在释沣面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伙计,添一碗汤来。”

释沣吩咐完,将陈禾按到旁边凳子上,还正经的告诉师弟;“刚刚尝过,味道不错。”

羊肉汤就在灶上熬着,随便舀起就是一碗,都不用费事。

“好嘞,来了。”伙计端着碗跑来时,还接到释沣给的半两碎银,顿时欢天喜地,二话不说又多奉送了一屉香喷喷的羊肉包子。

陈禾僵硬的看着包子:……

“什么眼神,不吃拿来。”曲爷捞起一块红烧羊肉,斜眼看陈禾。

陈禾木然看手里被师兄塞进来的碗,乖乖的低头准备喝汤。

客栈里其他人彻底糊涂了,这是什么情况,吵完架坐在一起吃上了,还吃个没完。

“徒弟,他是你什么人?”曲爷用筷子指陈禾,他额头上的红肿还没消呢。

“是你的小徒弟,我的师弟。”

曲爷被羊肉噎着了,劈手夺过陈禾手里的汤碗,仰脖子往里灌,好不容易才把噎着那块肉咽下去,他将碗重重一放:“我几时有小徒弟了?”

释沣用不满的眼神看那个空掉的碗:“自然是我代师收的徒。”

“你自己不能收徒?”曲爷怒气冲冲,“我都死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让我安稳点死,知道世上什么最可恶吗?天子驾崩,后来的皇帝给他加了一连串老婆,个个都是皇后,有的妃子活着的时候他都没见过两次,糟心不糟心?”

“你都不做将军几百年了,还想到这上面?”

释沣用手一按,曲爷拍桌子都拍不出个声。

“我徒弟另有其人,他们都死了。”释沣平静的说,“何必再多一个。”

“你——”曲爷被这句话憋在心口,半晌才说,“行,这是我的小徒弟。”

曲爷顺手抓起个包子塞进陈禾手里,“反正见面礼为师拿不出来,将就着吃吧。”

陈禾:……

“对了,你怎么教的徒…师弟?”曲爷纳闷的看看陈禾,又看释沣,“我小徒弟今年多少岁了?什么修为?”

“十九,不,快六十了。”

陈禾故意抬头,揭开吉光裘上的风帽,露出少年模样的脸庞,还有眼角鬓边的三颗红痣。

“啪嗒。”曲爷掉了第二双筷子。

眼睛都瞪圆了,话出口,却只字不提“三劫九难”命数。

“化神期?”

曲爷之前一直没看清陈禾模样,加上陈禾有离焰的记忆,对北玄派功法的领悟,远远超过了释沣与南鸿子,如果陈禾刻意掩饰,曲爷根本看不出他的实力。

“不到百岁的化神期?”

曲爷满脸的不敢置信,络腮胡都没挡住。

“这事说来话长,种种机缘巧合罢了。”释沣低头看陈禾,眼里充满笑意:“而师弟天赋不凡,聪敏过人。”

“……”

曲爷闷闷的塞了自己一筷子羊肉。

——释沣这眼神,温和得快要化成水了。

这种徒弟跟人跑了的感觉……

“师父转生之后,为何不做修士?”

“时也,运也。”曲爷叹口气,摇头说,“那日我魂魄即将溃散,没得挑,恰好关外曲家牧场,有个七岁的孩子迷路,冻死在雪山附近。如今这躯体,想正常修炼飞升是不成的。”

释沣眉头一皱,伸手就想搭脉。

“不用!”

曲爷反手避开,轻描淡写的说:“穷途末路,柳暗花明,前生我驻守边关多年,以为自己终有一天马革裹尸,死于刀兵之下,没想到跌进了天牢,人人都以为我将死在那里,结果呢?”

陈禾捏着吃了一半的包子,定定看曲爷。

“世事皆无定论,没人走过的路,未必不通。”曲爷用筷子点点盘子,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释沣啊,在没有打探到你的情况前,我原以为你不是把聚合派杀得血流成河,然后自己躲到海外孤岛上,就是心灰意冷去黑渊谷了。”

释沣不语。

“飞升我或许不行,有朝一日悟道成功,混进黑渊谷还是有点指望的。”曲爷感叹的搁下筷子,摇头说,“我怕我的徒弟死心眼,不想活!还好…你没有,不用我费这个神。”

“师父。”

“哎!”曲爷抬手阻止,目光锐利的看向陈禾,“释沣,你变了不少,为师很高兴,是否因为这个小徒弟?”

释沣神态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可怜,竟是用不着我了。”曲爷自言自语。

他每年都费劲打探“血魔释沣”的下落,托修真界都被凡人当做武林高手的福,有些小门派甚至对外假称就是武林宗派,南鸿子听不到具体的消息,但大事还是能探听到一二的。

譬如国师死了。

又好比豫州盛传“血魔”再次出现,与什么宝藏有关。

“师兄。”陈禾终于从曲爷满是络腮胡的脸上看出点端倪,他悄悄传音给释沣,“我们师父很有本事。”

“嗯,怎么?”

“他是曲鸿,我…离焰在黑渊谷见过他。”陈禾小心翼翼的说,“曲鸿不长这样,他没留这么一脸胡子,所以我没认出来。曲鸿从没跟离焰说过话,但师兄…呃,那座坟,平日都是他照看的。”

释沣愣住,直直的看着师父。

那边曲爷一抬头,吓到了,赶紧把趁着两徒弟对视时,偷偷拿到手的羊肉包子放下:“咳,伙计,再来一碗羊肉汤。”

吃了小徒弟的汤,赔总行了罢。

第171章师兄弟闲谈

翌日,天色晴好。

客栈里牵出来的骡马,逶迤成行,伴随着吆喝声与唰唰的马鞭响,就这样渐行渐远,消失在小镇尽头。

“师兄。”陈禾站在释沣身后,望着远行的车队,“我们不用劝师父?”

“他不会答应。”释沣轻声道。

南鸿子一生随性,洒脱不羁,要他在一个地方长住都是千难万难,更不要说如今他尚无修为,跟释沣陈禾离开,等于是活在徒弟的保护下,就是再多一桌羊肉他也不肯。

“你还没告诉师父,我们的事。”陈禾提醒。

释沣侧头,发现师弟一脸忧心忡忡,不由失笑:“怎么,怕吓到他?”

陈禾神情古怪的说:“前世离焰每年都要来黑渊谷一次,心思可能已经被曲鸿看透了,如今重来一回,只怕……”

曲鸿对离焰视若不见。

纵然努力回忆,陈禾也只记得这人冷冷淡淡的目光。

离焰尊者能进到黑渊谷中,是放翻了所有人,但曲鸿不在其中。这人好似从开始就冷眼旁观,而离焰尊者直接无视了他。

“师父当年来迟了,没有见到师兄。”陈禾垂眼。

曲鸿能出现在黑渊谷里,修为至少是化神期。

一个凡人,想要成为高阶修士,正常来说,再快也要两百年。

前世,释沣的死讯根本没有在修真界传开,许多人都以为血魔始终在黑渊谷,而离焰尊者拥有石中火,是火焚云州的元凶这个说法,远远高于他北玄派传承者的身份。外人很难知道离焰尊者功法的来历。

正魔两道战争如火如荼,曲鸿自然会刻意避开,不让自己卷进去,等他来到黑渊谷时,一切都已晚了。

“别想太多。”

释沣低头,对怔怔出神的陈禾说:“…曲鸿未曾与你为敌,你还不明白师父的态度?”

不愿承认离焰,也许还有深深的不喜,但并不憎恨这个令释沣选择死亡的人。

“师父早已猜到,我会怎样。”释沣出神的看着镖局马队离去的方向。

昨日客栈里,曲鸿吃着羊肉包子,轻描淡写的说“我怕我的徒弟死心眼,不想活”——世事如此,南鸿子早有预料。

就算释沣没有在赤风沙漠中遇到陈禾,亦是心死之人。加上曲鸿乃是“借尸还魂”,很难成仙。即使他二人重逢,难道释沣便能断了心结,独自去飞升?

对南鸿子来说,徒弟只是早走一步,尘世阴阳,所隔不远。

他不会憎恶离焰,默认了北玄派留下传承,这样他亦能对得起门派先辈,曲鸿的迁怒与不喜,是因为遗憾。

不知释沣在九泉之下,见到同门,见到早亡的弟子,唯独不见南鸿子,甚至听北玄派诸人说,从未见南鸿子来过,释沣会不会错误的认为“师父魂魄消亡,不复存在”,因此痛苦悔恨呢?

念及此点,曲鸿又怎会离焰尊者好脸色看。

“要是细细说起你我的缘分,师父就该知道他又倒霉的重悟道了一回。”释沣半开玩笑的点了点师弟的额头,“未免师父心情糟糕,影响悟道,这事咱们还是先瞒着。”

“哦。”陈禾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河洛派的天衍小道士,一夜回到筑基前,穷得没饭吃,只能抓妖为生,不用说,肯定憋得满心满肺的闷气。

聚合派掌门崔少辛,知道自己遭鱼池之殃,要重新渡劫飞升一次时,就算不记得也抑郁难平,转身就把赵微阳卖了。

曲鸿要重新成为修士,走了悟道的路子,更不可扰他心志。

陈禾刚想信服的对释沣说什么,转念一想,不对啊,他好像还是被师兄蒙混了。

“师父就这样独自一人,万一遇到危险呢?”

“师父遇到的危险,比你吃过的包子还多。”

“……”

陈禾被这比喻挤兑得脸都鼓了。

释沣叹口气,带着师弟转身离开。

他们走在冰雪覆盖的小路上,四处的草垛与民舍,都被这场雪覆盖得瞧不见原貌,日光虽好,但寒风刺骨,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重叠了,好像只有一个人。

“只要不与北玄派,不与我们扯上关系,谁又会跟一个凡人过不去?”释沣语气沉重,陈禾一愣,不再吭声。

“财帛动人心,北玄密宝……”

释沣自言自语,又讽刺的笑了声。

眼下整个修真界,都因为陈禾的一句谎言,开始追杀起赵微阳,撵得一个元婴修士活似丧家之犬,到处奔逃。

释沣用了整整两月的时间,将功法重新捋过一遍,期间诸多事情统统交给了师弟。

这次离开豫州,一是听说聚合派已经松口,应允了带上正道各派去抓拿赵微阳,二来则是接应陈禾,至于半途收到师弟求助信函,找到了疑似南鸿子的人,纯粹是意外之喜。

“这赵微阳本事也算不小,他从前是什么人?”释沣随口问。

“他是数百年后聚合派的一位长老。”

陈禾说完,下意识的抬头看天。

释沣哂然:“无事,蛊王早已试过,自从天尊下界后,跟知晓天道回溯秘密的人谈论这些,都不会被雷劈。”

天道这是破罐子破摔?

看来魔修飞升,才是天道秩序的底线。

“赵微阳这人,心机深沉,常常隐在幕后。崔少辛飞升后,聚合派掌门、长老差不多死了一圈,只有他不显山不露水,最后还飞升了。”

一方面赵微阳藏拙,一方面离焰尊者也没将赵微阳放在眼里。

离焰尊者的心思,不在彻底打败正道宗派上,他觉得碍眼的人都死了,那些有脑子又不会找死的,离焰尊者不会特意对付他们。

“现在想来,当初掌握聚合派的人,其实是赵微阳。”

陈禾眯起眼睛,如此说来,赵微阳还是正道的中流砥柱呢!

明明有实力做掌门,赵微阳没当,明明有实力做正道魁首,赵微阳也没干,多么油滑。正魔两道大战,躲在背后出主意拟计划,打得十分积极的人,可能也是赵微阳。

陈禾沮丧的想,离焰尊者还真是无所畏惧啊,连敌人都不太关心。

——反正有他在,正道翻不了盘。

“赵微阳飞升后,正道确实有段时间一蹶不振,几乎是被魔道压着打,离焰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明白赵微阳做过多少事。”

藏得再好也没用,人一走,破绽就出来了。

赵微阳也没想到天道会玩了这么一手,否则他飞升成仙,人间闹成啥样,与他都没关系。

释沣静静听了半晌,方问:“如此说来,他与谁亲近,有什么弱点,你也不知道?”

陈禾有些难堪的点头:“不错,我甚至不知他与离焰有什么仇。”

“这就够了。”释沣微微一笑。

试想一个自负聪明,手段高超的人,被修真界战势逼得不敢出头,不敢明着站出来出谋划策,即使这样小心,赵微阳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招,仅仅让正派魔道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战局,有时候还要吃大亏,再阴毒巧妙的计策,只要对上离焰尊者的实力,立刻挫败。

一力降十会,这换了谁心情也不好。

踌躇满志没法舒展,赵微阳已经算看得开的,没把自己逼死在跟离焰尊者掐胜负的路上,而是收拾心情,努力修行,施施然的飞升了。

“他必定是想,离焰你再厉害又有何用,天道不允,你是魔修,只能永远留在凡世。他脱胎换骨,上天重新去一展抱负了。”释沣摇头,故作玄虚的逗弄师弟:“谁知道——”

“谁知道他在天界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被天道丢回来了?”陈禾恍然将话接完,随即被这个说法引得笑个不停。

那赵微阳确实够倒霉了。

怨不得他要恨陈禾。

“天道真是害他不浅。”陈禾半真半假的说,“若是没有记忆,重来一次,他就不会这样想不开。”

前世能飞升,这辈子好好窝在聚合派,在崔少辛飞升后做一个幕后掌门,日子好过得很。

“他觉得是你害他不浅,天道是被你逼的。”释沣一本正经的纠正陈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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