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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算什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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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至少是金丹期高阶,陈禾恰好踩在这道门槛上。

京城,浣剑尊者的地盘,季弘曾经兴风作浪的地方。

陈禾正在思索,随即听说这位出价的雇主,提供了一辆日行千里的赤电骏拉的车,可以在最短时间赶到京城,又能迅速逃逸,绝对保证安全。

崖州近海,散修本就多凶悍之辈,有捉襟见肘,又或者像陈禾这样躲避仇家的,立刻心动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这趟是陷阱,陈禾也想闯一闯。

最重要的是,京城距离豫州近,京城还有一个同样被季弘设计过的詹元秋呢!甭管背后弄鬼的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天道本身,陈禾都决心翻出更多的线索来。

“浣剑尊者已死,现在担当国师的,八成是向万春的心腹。”

“没错,搞不好雇我们跑这一趟的人,正是想从这个心腹嘴里挖出点什么。”鹰钩鼻修士故作高深的仰起脑袋,冷哼一声,“别的魔尊,道貌岸然的正道掌门长老,甚至是跟向万春合谋杀死浣剑的裂天尊者——这些人都有可能是我们的雇主,谁知道呢?”

崖州地处偏僻,不远万里跑到那边去找修士来干活,雇主明摆着是洗刷自己的嫌疑,所以自己的属下都不能调用。

这么干的缺点也很明显,能找到的散修,最高实力也就元婴期了,厉害点的角色,根本没办法对付。

关于这点,陈禾来时,对方纸鹤传书发来的情报也很明确——那位新上任的国师,是将要化婴的金丹期顶阶,眼下这群人完全可以轻松应付。

“诸位小心。”有人说得还算客气,鹰钩鼻就没那么好的心思了,他阴狠的扫视四周威胁说,“这次承诺的报酬里有鄙人急需的药材,为此我才千里迢迢冒着风险跑这一趟,谁要是坏了我的好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陈禾等几个金丹期都没吭声。

京城这潭水太深,干完这一票后果断逃跑,是明智的选择,迟则生变。

“没有发现高阶修士,看来京城魔道势力还在专注内斗,对凡人没什么兴趣,向万春也没闲心管到这边来,这是我们的大好良机。”

“很好,就是现在!我们伪装刺客动手,你们三个去守路口,你去对付大报国寺那群秃驴!”

陈禾被指派了一个最棘手的事,谁也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的身手,避免事后被追查。

凡人看不懂记不清,大报国寺好歹也是个正道小门派,想要糊弄过去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被这么明显的坑了一把,陈禾也不急躁。

他真正的目的只不过是搭顺风车摆脱渊楼的追杀,现在陈禾大可以闲闲看戏:浣剑尊者诈死,这位新国师到底是什么身份,还真讲不准。鹰钩鼻他们大概要踢到铁板,碰得头破血流了。

清越的法器金玲声越来越近。

国师的马车也十分明显,银顶朱轮,顶部四周还悬着璎珞垂珠,一看就是浣剑尊者的喜好——据说本朝国师的马车规制一直都是这样。

车仅仅只有后座一面为实,其他三面都是半薄飘荡的白色帐幔。

有数十个手捧香炉、拂尘的年轻男女,神态肃穆的跟在马车附近。

香烟缭绕,将帐幔上绘着仙山海岛的水墨图纹遮蔽得虚无缥缈,隔着帘幕朝马车里面看去,只依稀见到一个峨冠博带,累赘盛服模样的人影,根本看不真切。

民间茶楼里有无数本朝开国之时的演义话本,那些将帅,那些乱世红颜,那些生离死别,让人们听得津津有味,这其中长盛不衰的话本就有国师慧眼辨别妖人,智谋过人的种种事迹。

故而后来几位天子,想取缔国师这个朝廷里清贵又无用的头衔,都有些头痛。

一是祖宗家法,一是民心。

国师再碍眼,总比那些玩弄权术的外戚强臣好。

“历代”国师又极有手段,该退让的时候退让,该死的时候果断死,该忽悠的时候绝不犹豫,这才让这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三百年后依然存在。

这年上元节,“国师暴毙”,冬日下了场暴雨,两个月后又天现黑云,还真让不少百姓惶惶不安。出于习惯,他们都恭敬的低下身,向那辆马车叩首行礼,比跪权贵朝臣都来得虔诚。

白山书院与大报国寺的人颇不是滋味。

以前做国师的是浣剑尊者,他们当然不敢吭声,可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京城的人已经习惯了尊重国师的身份,就算这位新任国师根本没露面也是一样,人们只知道本朝三百年来,没有出现过一位坏心眼的国师。

“动手!”

鹰钩鼻低喝一声,人影骤然四分。

陈禾也似模似样的拦在那群和尚面前,敲着木鱼的佛修们抬头,发现陈禾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们也心平气和的装起样子来。

“有刺客!”一位大师虎虎生风的当先一拳抡来,陈禾站着不动也挨不到这下。

于是兔起鹤落,都是比卖艺还好看的花架子,两人不约而同的边打边看马车的方向。

垂幔从中撕裂,一道锐利的金光迸发而出,直直击在鹰钩鼻取出的兵刃上,只听得铿锵连响,精心炼制的兵刃已经被破去了两层符箓,上面赫然出现了裂缝。

鹰钩鼻怒骂了一声。

同时大报国寺的和尚也纷纷惊愕睁眼。

“是你。”陈禾认出了“国师”用的剑。

这样稳狠准确的剑法,掺杂了庚金的飞剑——

璎珞四散,珠串滚了一地,牵车的马匹受惊,车辕被人一剑斩为两段,紧跟着车内之人刷出一道炫目光幕,挡住了从车顶自上而下的第二次袭击。

碎裂的白幔飘散而落,刺绣符箓的紫色外袍长长的下摆与袖幅无风自卷,手持利剑,峨冠博带,气度高华卓然。

这不是詹元秋又是谁?

陈禾:……

想千想万,都没料到,浣剑尊者收了小徒弟,是丢出去给他顶班用的!

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詹元秋以前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气质不凡的浊世佳公子,如今换上这么一身华服衣冠,好似瞬间就成了得道的神仙,简直是神采照人玉树临风不染尘俗。

陈禾默默转过头。

这种一只螃蟹碰瓷拐来的徒弟,实在不坑白不坑啊!

按照东海修士的观念,这等质量的徒弟,价值高得让修士心脏一紧,没法喘气!竟然还一分钱没花!

陈禾还在忍笑,那边已经剑拔弩张。

“国师?”

詹元秋眉头微皱:“然。”

詹元秋扫视了一圈,估猜出了几个袭击者,还有一个正在跟大报国寺的和尚装模作样的打得不亦乐乎,虽然遮蔽了容貌,但那漫不经心的模样,有些眼熟的架势——詹元秋大惊,这不是据说已经失踪不少时日的陈禾么?

“尔等何人?”

詹元秋只靠自己,走到了快要晋升元婴期的地步,本质上还是一穷二白,现在得了浣剑尊者给的诸多好处,实力哪有不翻倍的道理,没几下就将一个崖州来的散修生生踹了出去。

鹰钩鼻见久战不下,心中恼怒,他又不敢再耽搁,口中呼啸一声,顶着凌厉的剑术就扑去。

“拿下!”

鹰钩鼻连同另一个元婴期的散修,不惜受伤,强行打落了詹元秋手中的剑,眼看就要将詹元秋拖走,陈禾正在犹豫要不要悄悄去帮忙时,忽然感到背后一紧,似乎有人勒住了自己的肩背,手掌轻轻压住他的口鼻,将他从混乱的人堆里拉了出去。

陈禾本能的要挣扎,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后,绷起的手臂立刻松弛,毫不反抗的被带走了。

那位边打边看热闹的大师眼前一花,对手不见了,霎时愣住。

摸着光头看了看,也没找到陈禾,大师索性趁机躲到旁边,只嚷嚷不阻止:“抓刺客!救下国师!”

詹元秋空手又放翻了一人,后颈却被那个鹰钩鼻重重一击,栽倒在地。

陈禾眼睁睁看着崖州来的那群修士绑走詹元秋后,迅速逃离,根本无人寻找“走丢”

的他。

“师兄。”

“嗯。”陈禾背后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詹元秋怎么办?就这样让他被抓走好么?”

“…你只想跟我说这个?”

第113章玉露琼浆(上)

陈禾想说的话太多了。

东海的惊险之路,沈玉柏告诉他的怪事,由此引发出的荒谬猜测。

他还想安慰师兄,他已经平安回来了,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除了有一条来找死的妖蛟,现在这倒霉的妖兽估计在海市蜃楼上拍卖吧!

渊楼死了这样的一条妖蛟,必定暴跳如雷,梁燕阁不怕他们,陈禾却不能带走他的战利品,一是陈禾没有芥子空间装,二来他正急着摆脱渊楼的追杀呢。

想当初遭遇渊楼的海上搜捕,暴风雨之夜趁乱逃离,孤立无援…在海上看到飞琼岛主那艘船时,一种看见希望的庆幸涌上心头。

天无绝人之路。

若是绝你之路的,就是天呢?

陈禾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伸手压住释沣揽在他肩膀上的右臂,感觉着那种熟悉的暖意,离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这样的亲近,让陈禾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释沣立刻感觉到了。

“陈禾?”

师弟该不会受伤了吧?

“我没事…”陈禾低声说。

他们站在沿街的一处屋檐下,京城的道路有个规矩,除了店铺外,宅邸是不能向街道开窗的,所以屋檐下只有长长的一堵墙,避在角落里远处甚至看不到这边有人。

陈禾站着没动。

释沣见陈禾并没有像上次小界碎片出来时那样紧张得拽住衣服不让自己瞧,看来陈禾确实没受什么伤,于是松了口气,伸手搭住脉门。

一探之下,释沣顿惊。

“胡闹!”

陈禾理亏的垂着脑袋。

“你即将突破境界,为何不寻地闭关,这样强行压抑,对身体祸患甚大!为何这样莽撞,真是胡闹!”释沣忍不住斥责,“还频繁妄动真元,使得气血浮躁,想要晋升元婴期平白添了许多风险。”

见陈禾埋着头不吭声,释沣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严厉,随即想到陈禾遭了这趟无妄之灾,期间必然险象环生,立刻心中一软,放缓了声音问:“试图抓走你的,是不是东海渊楼?“陈禾点头,原来师兄也查出来了。

“他们…还在追杀你?“

“在崖州甩脱了追踪。”陈禾老老实实的回答,“有个神秘人在崖州招募散修,来京城捣乱绑架国师,我就趁机混了进来。”

还记得詹元秋呢!

释沣不以为意的说:“我知道策划者是谁,不必管他。”

“咦?”其实陈禾从崖州来,整整琢磨了一路,别人觉得是裂天尊者与向万春内讧,是其他魔尊准备染指京城势力,陈禾却觉得另有文章。

“绑走詹元秋的幕后之人,是吞月尊者。”释沣说。

陈禾想了半天(在蜃珠里翻找),终于想到长眉老道说过,这是一位魔尊。

“原先我也想不通,吞月尊者为何要在京城中惹事生非。”释沣意味深长的挑了下眉,偏巧他今天在京郊小镇见了浣剑尊者,得知了蛊王滕波的下落。

吞月尊者与苗疆蛊王素有往来的事,在高阶修士里是无人不知。

倒是蛊王与浣剑尊者的交情,这是个秘密。

——据说苗疆蛊王,数月昏迷不醒。

浣剑尊者焦头烂额的救人,外面吞月尊者大概知道滕波去找浣剑尊者了,也知道浣剑没死,然后呢?好友滕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音讯都没有!

这还了得!!

必须要想办法,估计吞月尊者一狠心,国师这个职位非常重要,浣剑尊者不可能轻易让别人去充当,索性绑了詹元秋走,想拿这个人质威胁浣剑尊者放了滕波!

这样一笔烂账,释沣随口告诉了陈禾。

“师兄说得对,这事不用管了。”陈禾立刻将被拖走的倒霉詹元秋抛到了脑后。

就让吞月尊者跟浣剑去掐架吧。

师兄弟二人在京兆尹衙役与大批羽林军赶来前,悄悄离开了这条街。

陈禾犹豫了一下,低声问:“师兄为何赶来京城?”

“蛊王滕波晕厥之事,让浣剑尊者多有忌讳,不肯再出力。我想到季弘当初对詹元秋也是费尽心机,就想暗中来观察他一番。”释沣揭了陈禾的斗笠扔到一边。

国师遇刺被绑走,京城很快就要戒严,带上斗笠毡帽反倒惹人注意,要被搜查。

释沣眼神温柔,抚了下陈禾的发顶:“也是机缘巧合,上天眷顾…”

竟然让他看见了失踪已久的师弟。

陈禾有些不自主的动了一下,不为别的,只是听到“上天眷顾”他就浑身难受,于是忍不住挨近释沣:“师兄,沈岛主说这一切都是天道…或者天上的神仙在搞鬼。”

释沣的手微微一僵。

——是啊,有这么麻烦的对手,简直荒谬又棘手。

“如果蛊王滕波真的是因为窥看了季弘的执念记忆,才昏迷不醒,更引起天现黑云这种异象,一般的神仙也做不到。”

恐怕真的是天道。

释沣忧虑看陈禾,他的师弟年岁还轻,没有欠下大因果,甚至一个像样的仇家都没有,怎会遇到这样的事?

唯一的可能,只怕是——陈禾不该是现在这般际遇,陈禾的命运也不是这样,他的未来面目全非,而陈禾又注定会成为一个影响天道与许多人生死的关键人物,当他的命运失衡,一连串未来都跟着混乱了。

想要逃离天道折腾的办法,就是回到正轨上去。

什么是正轨?要与现在截然不同?

没有释沣,没有安心修炼的条件,甚至还在陈家倍受嘲笑,做回一个患了迷心症的傻子?

释沣脸色青白。

陈禾也想到了,他一个激灵,带着恐惧低声唤:“师兄。”

释沣回过神,轻声安慰:“不要多想,师兄在这里,不会离开。”

他曾被心魔所困,看到了没有在幼年时遇上自己的陈禾有多么狼狈凄凉,释沣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就算那是天道本来给的宿命!

释沣带着陈禾走到东城宁康坊的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内。

这里本来是白骨门的产业,豫州魔道尽入释沣之手后,这里也跟着换了主人,此次释沣前来京城,当然不必住客栈,有属下忙前忙后的为他奔波。

陈禾十七岁就困在灵气有限的小界碎片里,他身量不高,尤其与释沣站在一起,差别更是明显。

释沣一路揽护着他,在凡人看来,倒像是长兄的模样,做弟弟的大概做错了事,垂着脑袋没精打采的。

由于释沣离开前,没有说自己去了哪里,几个魔修也不敢问。

此刻见释沣带了一个少年回来,都十分惊诧,他们背后嘀咕释沣完全不适合血祸尊者这个名号,明明叫无心尊者更合适。

冷心冷情,话语眼神都不带一丝热气,鬼冥尊者是整天装神弄鬼,这位血祸尊者更要命,明明一个活人,看上去跟尸体没区别。

不少魔修哀嚎过这样的魔尊到底要怎么讨好?表忠心的也没用。

现在看来…

这个目光温柔,举止间对少年多了几分小心照顾的人是谁?!他们忽然不认识了!!

“有个小型的防御阵法。”释沣提醒陈禾注意眼前石阶。

陈禾仔仔细细看了几眼,伸手一扣,同源的北玄派功法轻松解开屏障。

释沣颇为满意,他自觉在外人面前,为了陈禾的安全没有过分表露出他对陈禾的看重,只是这种变化太过明显,想要掩饰谈何容易。

几个魔修迎上来,想说什么,忽然有一人认出了陈禾。

“陈…公子?”

奇怪,释沣的这位师弟,原先说在闭关,后来不知何时就失踪了!

释沣似乎也不像多急的样子,只派遣了一些人去打探消息,导致后来投诚的豫州魔修完全没见过陈禾,甚至不知道血魔还有一个师弟。

“取热水…”释沣停了停,又道,“算了,你等不要过来打搅。”

说完跟着陈禾进了小院后厢房,防御阵分多个生门死门,释沣随手一拂,真元构成的波纹一阵浮动,旁人再也进不去,连里面的声响也无法听到。

“这是尊者的师弟。”那个魔修对同伴们说。

“尊者还有师弟?”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血魔释沣绝对是世间心性凶狠的人物之一,只因为聚合派抓了他的师父南鸿子,逼问北玄密宝的下落,这种胁迫人质的办法,在释沣这里一拳挥空。释沣直接把南鸿子杀了,何等气魄,又是何等的残忍?

普通修士不知内情,还以为释沣为宝藏疯魔了,唯有高阶修士对聚合派的德行嘴脸略知一二,推测出了聚合派对南鸿子下手,对北玄密宝打主意的真相。

不过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无形中倒是显得释沣杀伐决断,非同寻常,实在令人敬畏。

“这少年人也有金丹高阶的修为…年岁一甲子不到,大概是北玄派覆灭惨剧的幸存者吧。”

有魔修边说边摇头,不能怪他神情怪异,因为传闻中屠灭北玄派的正是释沣。

弑师,杀尽同门,只留下一个师弟,这是打什么主意呢?

魔修们立刻露出悲悯同情的目光,却不敢议论,很快就散开去前院了。

后厢房里,陈禾认认真真将东海见闻说了一遍,隐去他落入海中后在紫云岛附近,藏匿多日,好不容易逃脱的艰辛,只说了梁夫人与沈玉柏,以及沈玉柏宣称他自己神秘消失的四百岁。

“沈岛主那口气,就像时光倒转,年华回溯。”陈禾想了想,评价说,“这种事,谁能做到?就算是错觉,谁又能做到?”

释沣伸手摸摸师弟皱紧的眉头。

他就站在陈禾面前,陈禾垂乱的发丝,光洁的下颌与脖颈轮廓都十分清晰,随着清浅的呼吸,脖颈下锁骨的凹处在衣襟处若隐若现。

释沣眼眸深处隐隐泛上深暗之色,他偏过头看了眼天色。

随后给陈禾手里塞了一个类似酒樽的玉瓶。

“师兄?”

陈禾有些惊讶,他本能接住,低头看里面盛得琥珀色酒浆。

“芝灵草的果子酿的,喝吧。”释沣说,“你元气不足,对身体有碍。”

陈禾隐约感到一丝古怪的不安,背脊有些凉凉的,但释沣正看着他,陈禾还是一仰头,将一瓶酒喝得干干净净。

第114章玉露琼浆(下)

陈禾心事重重,紧绷的心弦,反复思量那个荒谬的结论。

他这几个月来,除了在香泉小院养伤与梁燕阁前往南海的船上修炼时休憩了一下,就没有合过眼,全靠修为撑着。

此刻见了释沣,眼皮不由得就沉重起来。

心神困倦,偏偏刚喝下去的芝琼浆浆澎湃的灵气还在冲刷着经脉百骸,北玄派功法都不由自主的跟着运转起来,窍穴浮动灵气,真元汇入丹田,这种舒适的感觉让陈禾忍不住眯起眼睛,懒懒散散的靠在椅上。

后厢房里没有掌灯,天光黯沉下来,房内显得有些昏暗。

释沣随手关了窗,走到陈禾面前。

“这番出去,可曾遇到刁难之辈?”

释沣的声音在陈禾听来十分遥远,有些模糊,他费力的偏过头,半晌才咕哝了一句:“还好…也没什么,那些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好看。”

这是有几分醉意了。

换了平常,陈禾哪会说这么孩子气的话,记小黑帐这事他从来不挂在嘴边,都是直接干了。

“累?”

“唔。”陈禾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他只是有些飘忽,松懈而舒适,脑子并没有糊涂,于是勉强挣动了下手脚,笨拙的拉住释沣的手臂,缠上师兄肩背后又不动弹了。

这下轮到释沣发愁。

芝灵草琼浆灵气充沛,用来补气血稳境界是最好不过。

若不是释沣现在掌握了豫州一地的魔道势力,想要拿出这样的好东西,还没那么容易。诸位魔尊的宝库,一向都是惹人垂涎的。

陈禾正是气血旺盛的年纪,喝了一瓶酒,固然对修为大有增益,同时也应该有些不一般的反应才对。

——譬如说,阳脉气海充盈,会阴关窍炽热。

修士清心寡欲,这般异状,多半修炼打坐一番也就化解了,根本不算什么问题。不过要是意中人在侧,可能难以定心把持。

释沣并不只是想灌醉陈禾,也不想违着师弟的意愿,哄骗他做什么。

只是这日子太不巧了,冥冥之中,失散数月后,他们师兄弟竟在中元节前一日相逢。凡人称这一天为鬼门关开启,阴灵返世之时,而释沣与陈禾,恰好出生在七月十六的清晨。

他们八字完全一样。

北玄派昔年鼎盛之时,门派中多有双修道侣。

姻缘乃凡俗之说,魂契灵合方是修士认可的正式双修,这可不是随随便便挑一天,总要请门中长辈推算出适合的日子,服了灵丹灵药,才能尝试第一次双修。

事情到了释沣这里,倒变得分外简单,连算都不用算。

——两者命格同,不需推算,在生辰之时结契就好。

错过这天,至少还要等上一年。

夜长梦多,释沣再也不敢笃定的说自己绝对能护得住陈禾,今天是东海渊楼劫人,明日不知天道又安排了什么劫数给他们。

释沣自知真元有异,他跟陈禾根本不能正正经经的双修,修士惯有的诸多准备都不用了,他们需要做的只剩下凡俗情。爱之事。

原本就有的妄念,在陈禾突兀失踪后更加顽执,释沣犹豫了一阵,最终取出这瓶琼浆,他不忍师弟吃苦头,所幸他们都为男子,释沣能做的事,陈禾自然也能。

——最好半糊涂半清醒的,就成了事。

可问题来了,哪个元阳未出的年轻修士,喝了这种琼浆不是气血翻涌,有意中人在侧还不欲。火沸腾的?

释沣连外袍都解了,陈禾却只靠着他一动不动。

难道是师弟酒量太差,这点都支撑不住?

释沣想想又觉得不对,再醉倒,灵气也还在经脉冲撞,陈禾眼下这般倒像在闭目修炼,松快着呢,哪有不适?

“醒醒。”

“唔。”陈禾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看了看释沣,还砸吧了一下嘴,“这东西挺好喝的,师兄你还有吗?”

“……”

思索了一下,释沣默默取出第二个玉瓶。

生来滴酒未沾的陈禾,这会特别豪气的仰头,将这一瓶也灌得涓滴不留。

“啪。”空瓶落在小榻上,滚了两圈后又摔落在地。

瓶上立刻出现了好几道裂缝,眼见是毁了。

陈禾皱眉,右手捏成拳抵住额头,显然有些晕乎,他清楚的感觉到更多灵气上涌,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就像躺在柔软的棉絮上。

不止他感到惬意,连一直在丹田内没动静的石中火也舒服得打了个滚。

眼见陈禾脑袋越垂越低,大有睡过去的意思,释沣纠结的问:“难受么?”

“嗯?没有。”

“……”

没有喝过这种琼浆的释沣头都大了一圈。

为什么修真界都说芝灵果琼浆要慎服?心魔缠身者慎用,年轻气血旺盛的修士慎用,犯了情劫的修士慎用?!陈禾连喝两瓶还好好的呢!!

释沣忧心顿起:师弟的体质,该不会有问题吧!

修士说的体质,不是根骨经脉,那是浮于表象的东西,凡人不比妖兽,躯体大多脆弱。

许多人年轻时身体康健,年岁稍大就各种弊端都冒了出来,修士也是同样,功法炼着炼着,就发现许多不妥,要是找不到灵药调养,修真路上,无数人就折在这里。

释沣这一紧张,立刻搭上陈禾脉门。

充沛的灵气冲得释沣手指轻微一震,随即他用无法置信的目光看陈禾:这样的真元汇流横冲直撞,陈禾还没什么感觉?

“噗叽。”

一团椭圆火球愤怒的出现了。

石中火误将释沣当做敌人,嗖的一声窜得极高,眼看就要烧上屋顶,陈禾及时睁开了眼睛,伸手将它召回。

“师兄…我不日就要晋升,石中火现在被唤醒,恐怕要劳烦你…”陈禾话说得断断续续,被他压制住的火球悻悻的发出漏气音。

释沣顺手布了小阵法,将愤愤不平的火球丢了进去。

“你在那里待着。”陈禾安抚完石中火,更加困倦,懒懒问,“师兄,有热水吗,我想沐浴更衣。”

纵然修士不染尘埃,这么奔波一番,骤然松懈,陈禾只想换下衣服倒下去睡一觉。

天大的事,总还有师兄在。

释沣沉默半晌,还是起身走了。

没一会,陈禾晕乎乎的听见有人在耳边说:“热水在屏风后,换了衣服就去睡吧。”

陈禾乖乖点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摸索着走到屏风后。

他费了半天劲,才把衣服脱下来。

在外面过了数月,衣裳因种种原因毁掉了好几套,幸好释沣以前给他买得多,倒也不愁没衣服穿,只是到崖州后为了躲避渊楼,随便去成衣店买了件料子差也不合身的衣物,一路来京城都没换下。

嫌弃的将衣物丢到一边,栽进水里,灵气交汇后,直冲天灵。

陈禾撑着额头,昏沉不已。

释沣原想离开,只当做他与师弟还没这个缘分,不料陈禾进浴桶后就一点动静都没了,踟蹰再三,终于叹口气,踩着泼出的水走进来。

“怎么了?”

“师兄…你给我喝了什么?”陈禾侧脸一片红,压都压不住,明显是气血过盛。

——现在才知道问?

释沣带着几分无奈,上前将人从水里抱了出来。

释沣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他也不在意,将陈禾揽在怀中走到床榻前。

脑子仅有的那丝清明,也被热水熏没了,陈禾一心一意的在床上摸索,想给释沣找衣服换呢。

“这里没有,这也…”

陈禾咕哝着,忽然想到自己储物袋里还有好多衣物,于是抓着释沣的手臂,一叠声要求师兄将自己的储物袋拿来。

折腾得释沣脱衣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全湿了…能换的,肯定能换。”陈禾还在笃定的念叨。

释沣自食恶果,他也不知师弟酒量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修真界少有,或者根本没有同性为道侣的,想做什么都不方便,幸好释沣真元有异,也不用找所谓的特殊双修法门,不过需要魂契灵合的一场水乳。交融罢了。

谁上谁下没什么意义,就算不做到最后,也是可以的。

释沣原来想着就是不做到最后,只要与陈禾有了双修魂契就成了。

还因为担心陈禾年少不经事,会害怕,费心思找了芝灵草琼浆,没想到陈禾的反应,远远在释沣意料之外。

哪怕陈禾气血冲顶,一时欲。火焚身,来撕扯释沣的衣服,占据主动做点什么来,释沣都不见得有现在这样为难头痛。

想跟师弟做什么,师弟醉了,胡言乱语呢。

——怎么醉的,还是自己灌的,释沣一时只想扶额。

“师兄去换衣服,你不要动。”释沣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将脑子糊涂的陈禾哄睡了,至于错过好时机要再等一年的事嘛!

明年他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哦。”陈禾愣愣的坐在床上。

等释沣回来时,却发现陈禾紧张的在床上找什么。

“玉佩,师兄给我的玉佩不见了,掉进海里了!”

那块释沣给陈禾用来防身的法器,可以抵挡化神修士的全力一击。

然而它没有派上用场,在陈禾突兀坠入海中时,就失落了。

陈禾十分难过,差点将被褥都掀了:“玉佩…”

又挣扎要下地,要去屏风后的浴桶里找,还对想阻止他的释沣申辩:“掉进水里了,我肯定能把它捞上来!”

释沣是将他从浴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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