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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歌,萱草忘忧-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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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面摆了个不大不小的擂台，上面挂了四个挺大的字：比武招亲。
台上的一个女子和一个少年正打得难舍难分，不过少年明显落了下风，但是却没有放弃的意思，艰难地抵挡着。
忆萱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对萧翊说：“要是你出手，不出五招，那姑娘就要败在你手下了。”
萧翊微笑点了点头：“要不了五招，三招足够了。”
忆萱一边抓住他的手，一边还不放过台上任何的精彩一幕，以评论战况的语气给他说：“可是你现在出不了手。”
萧翊再点了一次头：“我要是出手，萧夫人肯定要先把那姑娘给解决了，再找我算账。”
忆萱讶然：“你怎么知道我会先解决她？”
萧翊悠然一笑：“因为你好像赢我有点困难，况且，你也下不了手和我打一架吧。”
忆萱不赞同：“谁说的，你要是敢上去，我就敢把你推下来。”
言语间，擂台之上的少年已经败了，守擂女子的武艺激起下面的人一片掌声，她收起指向少年的长剑，少年撑着剑站起来道：“姑娘好武艺，在下佩服，只是姑娘若以此求姻缘，并非良策。”
女子不以为然：“公子输了就是输了，何必为自己找借口。”
少年也不再说什么，对她抱拳一礼，翻身下了擂台。
女子的声音清脆干净：“这位公子输了，还有谁前来应战？”
底下有人大声笑道：“姑娘武艺超群，已打败了近十人，恐以此法难求如意郎君了。”
说话的那个人就在忆萱右边，相貌倒是还看得过去，就是不大会说话，女子也把目光放到了这里，她冷然道：“若是打不过我，如何娶我，这位仁兄敢不敢一试？”
这人也没想到她会直接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语塞，想也是有几分傲气的，只是傲气可能不在武艺上，他稍带几分不屑道：“女子当温柔贤淑，姑娘如此强求他人与你比武，实在不可取。”
打不过别人还强装镇定，比不过别人又想说教，这样的话让忆萱笑了出来，那人充满敌意的目光一下子看向她，忆萱忙忍住笑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人。
萧翊把她往左一拉，低头问道：“还要看么？”
忆萱看向他，还颇有几分激动：“不是正要上演好戏么？”
萧翊说：“等会儿好戏可能要你去演了。”
忆萱不明白，萧翊欲拉她往外走，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公子留步。”
这个声音也很熟悉，就是守擂女子的声音，忆萱惊讶地转头看了看擂台上，一看过去就迎上那姑娘炙热的目光，但是她很明白这个目光不是看她的，忆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翊，萧翊微微有些无奈的神情。
那个男子说完话之后，她并没有接话，目光一直放在了这里未曾离开，台下的人也不明白她究竟在看什么，竟也都配合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先前说话的那个男子也看了过来，他们站的位置也离擂台很近，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这里，忆萱顿时明白了，不可思议地问萧翊：“不，不会对你一见钟情了吧？”
萧翊笑说：“那夫人帮我挡了吧。”
话音刚落，台上的女子已然开口，她说话毫不扭捏，很是干脆，看向萧翊的方位道：“这位公子，能否容小女子讨教几招？”
忆萱愣住了，而那女子说完了之后竟跳下了擂台，朝萧翊走来，忆萱太佩服她的勇气了，忆萱向来觉得自己有时候脸皮有点厚了，这个女子简直不是一点的厚啊。
忆萱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只是瞧着萧翊，萧翊也没有什么反应，拉着忆萱就往外走，这时候这些看客都不再是看客了，窃窃私语劝着萧翊和这个女子比试一场。
这个女子上前拦住了他们，她从容大方道：“公子风姿出尘，却连比试一场都不敢么？”
萧翊淡淡一笑：“确实不敢。”
女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很快再道：“公子既然来了，怎能只看一眼便走。”
萧翊低头看忆萱：“你惹出的祸，不帮我收拾了？”
忆萱忍着笑摇了摇头：“才不是我惹出的。”
那方女子见他没有回话，不由有几分尴尬，但是或许是性子太过执着，又开口道：“可是因为身旁这位姑娘？小女子看这位姑娘并无醋意，公子也不必介怀，只当与小女子过几招便是。”
比武招亲的原则就是，如果胜了是绝对走不了的，那时候这些看的人个个都是证人，媒人什么的都会一拥而上，这也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萧翊还是把忆萱看着：“你真不吃醋？”
忆萱狠狠点头：“这场戏越来越精彩了。”
众人竟然开始齐声劝萧翊和这个女子比试了，喊了好几声之后，这群人也都是看好戏的心态，萧翊无动于衷。
忆萱有点招架不住了，要把萧翊往外拖，女子却没有让路，看着萧翊道：“还请公子屈尊上擂台。”
忆萱终于忍不住了，不再把萧翊往外拉，站直之后对那个女子吼道：“你真当看不见我啊。”
那女子微微一愣，转而竟笑道：“方才还有位公子说我不懂温柔贤淑，没想到还有同道中人。”
忆萱看向萧翊道：“要不要看一下我是怎么吃醋的？”想了一下又说，“不过她还真不值得我吃醋。”
萧翊按住忆萱的手，朝那位女子道：“在下实不想与姑娘动手，在下的夫人若是动怒，姑娘恐怕也难以招架。”他微微停顿再道：“姑娘的武功恐也只能在市井之中得胜，放之江湖胜算并不大，但是在下实在不能胜。”
那位女子也不敢相信明明是翩翩公子却说话不给人留情面，一下子也冷静不下去了，竟不是气愤而是羞恼：“公子既然如此说，那么敢不敢比试？”
忆萱一直都在憋笑，故作冷静对那个女子说：“我跟姑娘比试，让姑娘看看什么样的本事，才是可以跟他比试的。”
似乎他们今日就是找热闹凑的，忆萱也就把这个热闹挑得更热闹一些，那女子稍稍愣了一下，“你？”
忆萱点头：“姑娘先上擂台，我还有几句话我家夫君说。”
萧翊听她这个称呼，不由也笑了出来，那女子没有再留，直接走向了擂台，走到台前，轻巧地跃了上去。
忆萱对萧翊说：“猜我几招？”
“看你是玩还是来真的了。”
“肯定来真的，她武功也没有很弱的。”
萧翊颔首：“玩够了就行了，点到为止。”
忆萱点了点头，也朝擂台走了过去，只是她没有一跃就上去了，而是像平常人一般翻了上去，萧翊失笑摇头。
那女子见她竟是用这样的法子上来的，轻蔑一笑：“原以为姑娘有怎样的本事，不想只是会说大话罢了。”
忆萱也不否认，轻轻一笑道：“可以出招了。”
女子诧异：“你不用兵器？”
忆萱道：“你问出这句话，就该知道江湖中人是怎么回答的，何必自讨没趣。”
女子从架上拿下一把剑给忆萱扔过去，冷声道：“报名字吧。”
忆萱看了看手中的剑，笑道：“报了名字我家人知道了会责骂我，还是算了。”
女子也不打算再问了，直接出招，忆萱把手中的剑扔回了架子上开始接招，她也只守不攻，两三招之后，女子也觉察出她的武功绝非想象那般简单。
忆萱也开始反攻了，这是她打得最成功也是最轻松的一次架了，以前打架总是输，这一次也算圆了一次心愿了。
女子的招式开始有心无力了，忆萱顺利夺过她手中的剑，女子顿时慌乱了，忆萱看向台下的萧翊，萧翊对她点了点头，兵器都不在手上，输赢早定，也没必要耗下去了。
先前说话的那个男子看得很激动，从后面拍了拍萧翊的肩膀，几分赞叹几分向往地说：“尊夫人容色倾城，武艺也不俗，要是我，肯定也不会选那个守擂的女子，有尊夫人那样的姑娘此生足矣，你们真的已经成亲了么？会不会……”
忆萱把剑还给了女子，低声说：“别动错情。”说完飞身落到萧翊身边，却看到他身旁的男子一副想要说什么的表情却什么都没说，疑惑地看了他好久也没有动静，她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个男子还是没有动静。
忆萱不太敢相信地看向萧翊，萧翊淡淡道：“被我封了穴道。”
忆萱更加不相信：“为什么？”
“不会说话。”
“多久能解？”
“有人为他解自然能解。”
“那要是一直没人怎么办？”
“那就等有人。”
说着就拉住忆萱走出人群，人群竟也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来，没有一个人来阻拦，台上的女子却是愣怔地看了他们好久，这场比武招亲也在这里结束了。
☆、时间的流动
萧翊和忆萱走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忆萱仔细打量了一遍萧翊，疑惑道：“那姑娘眼睛怎么长的，竟然一眼就看上了你。”
萧翊瞟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似笑非笑说：“你这是贬我还是贬你？”
忆萱知道没表达准确，小跑着跟上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怎么可以一眼就相中最好的。”
萧翊再瞟她一眼，还是似笑非笑的语气：“那你当初眼睛怎么长的，怎么没一眼就相中我。”
忆萱立刻反驳：“我才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就喜欢你的。”
萧翊终于停下步子，认真地看着她：“那你是因为什么喜欢我的？”
忆萱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我才去安阳找了你。”
刚好旁边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人经过，萧翊拦住他买了一串给忆萱，递给忆萱的时候，忆萱愣了愣：“怎么突然买这个？”
萧翊淡笑：“好像从来没给你买过。”
忆萱心中莫名一酸，却还是笑着接过了，看向他说：“你也从来没给我买过糖人，要不要也买一个？”
萧翊点头：“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忆萱赶忙去卖糖人的小摊上挑了一个，看着左手的糖人和右手的糖葫芦，决定先吃掉一个，数了数糖葫芦的个数，再给萧翊说：“这一共六个糖葫芦，我吃三个，你吃三个，可不可以？”
“好。”
“那我吃上面三个，还是你吃上面三个？”
“都好。”
忆萱一口咬下了一个，再递给萧翊，含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说：“这样更好一些。”
萧翊笑了笑接了过来。
他们一路往前走，见到什么热闹都去凑一下，只是郢州城本来也不是很大，能凑热闹的地方也不是很多，忆萱看着满目琳琅饰品小摊，笑看萧翊说：“我给你买个东西吧。”
萧翊含笑看她：“要买什么？”
忆萱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从来没给你买过什么。”
萧翊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不过这一次不会还是我给钱吧？”
忆萱笑着摇头：“我带了银子的。”
她在小摊上左挑右拣都挑不出满意的，老板也一直给她推荐着，忆萱总觉得这些东西都配不上萧翊，老板笑道：“我看这位公子也不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姑娘的心意最重要了，不妨选一个姑娘最喜欢的就好。”
忆萱突然看到一个璎珞，很朴素淡雅，她拿起看了看：“这个还不错。”
这个璎珞很简单，样式也很大方，忆萱很快便就从荷包里掏出银子买了下来，正当她接过璎珞准备走的时候，萧翊伸手给她一根发带，淡蓝到白的发带，他柔声道：“帮我装起来吧。”
忆萱纳罕：“你怎么知道？”
萧翊一笑：“刚好知道。”
忆萱接过发带，小心翼翼地折叠了几番，装进了璎珞里，再还给他。
不知不觉已到晌午，他们吃的挺多了，也就不想专门吃一次午饭了，郢州城本来也不大，他们基本也走完了，忆萱看了看萧翊的脸色：“你是不是想休息一下了？”
萧翊淡笑摇头。
忆萱不答应：“反正也到了午饭时间，不如我们去前面那家客栈，二楼临窗那里刚好可以晒得到太阳，你可以睡一会儿。”
萧翊给她指了一个方向：“那边那棵树旁阳光也不错。”
忆萱一惊：“那是街上啊。”
萧翊温声说：“那里没有人的，你怎么还在乎这些了。”
忆萱不答应：“我是做惯这种事，可是怎么能让你去……”
萧翊微笑打断她：“我很困了，你陪我去吧。”
忆萱眼睛发涩，没再说什么，快速去买了一匹布铺在树下，正如萧翊所说，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人。
萧翊靠着树抱着忆萱，还在初春，这棵树也只刚刚吐出新芽，阳光不吝啬地打了下来，他们似乎就像是两个看风景的人一样，忆萱是在对着风景出神，萧翊阖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忆萱连一丝动静都没有，轻轻抓住抱着她的手，看着眼前的风景，看着阳光慢慢移动，看着他们的影子慢慢往后斜，看着有几只鸟落在他们身旁一会儿又飞走了。
时间在慢慢推移，忆萱感觉到萧翊抱着她的手动了一下，她转过头去轻声道：“你醒了。”
萧翊的声音也很轻：“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
萧翊点头：“还想要看什么？我陪你去。”
忆萱摇头：“我们回去吧。”
萧翊沉默了一下：“那我背你回去吧。”还未及忆萱拒绝，他已然道：“我说过，除非毒发。”
忆萱只觉得眼中的酸涩越来越重，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萧翊站了起来，忆萱直接跳到了他背上，萧翊反手搂住她，背起她往山庄的方向走，山庄在郢州城之外，走路也需要半个时辰。
他们一路往前走，偶尔会听到路人的指点议论，可是他们都不在乎，有些人说一对璧人，有些人说有伤风化。
忆萱凑在萧翊耳边笑说：“有人骂我不知羞耻了。”
萧翊脚步顿了一下，忆萱又说：“也有人说你不务正业了。”
萧翊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晚饭之后，忆萱一定要拉着萧翊一起去散步，把山庄走完一圈之后，考虑到萧翊的身体状况，忆萱就没有再走下去。
院外翠竹森森，凝了满满的绿意，要趁着这个春天完全绽放开来，院子里的那个小灶，本来是打算用来煮茶的，但是早已经换成熬药所用。
忆萱伏在桌案上，仿佛是百无聊赖地玩着他放在那里的书，眼睛一亮，站起来就拿了张宣纸铺过来，萧翊坐在一旁淡笑看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忆萱兴冲冲地挑了支笔出来，把砚台往他那一方推，萧翊会意，便就开始帮她磨墨，忆萱满含期待地将他看着：“以前都是你画我，我还没有画过你，今天来试一试。”
萧翊挑眉一笑：“你确定你画出来，可以看得出来是谁。”
忆萱没有像以往一样放出大话来，而是思忱很久才道：“我也觉得可能看不出来，不如你教我吧。”
萧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就答应下来，而是笑了笑说：“画我自己这样的事，我也不太会，平生画的最好也只有你。”
忆萱执笔一点点在纸上勾勒，虽下笔比较犹豫，但是画得尤为认真，萧翊也一直没有打扰她，她就一笔笔地续着，很像是学生在作画，先生在一旁静等她的答卷。
☆、音过成伤，白雪缟素
门外东风已来，房间里也是一片暖意，忆萱终于搁下笔，打量了一遍整体效果，再去看萧翊，这一看脸色就变了，本来觉得很不错的画，但是看到原型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萧翊已然道：“拿给我看看。”
忆萱干笑了两声，手已经攀上桌子，把画往后收，萧翊稍带好奇地站了起来，覆住她拿画的手，颇为认真地鉴赏了一番，颇为中肯地评价了一句，“画得倒是不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我长这样。”
忆萱忙道：“没，没有啊，你看，这眼睛，鼻子，嘴巴，我都是比照我心里的模子画出来的，其实都是很像的，但是不知怎的，凑到一起看就有点不太像。”
说着就要过去拿纸：“不行，我还要再画一张。”
萧翊阻止她：“阿萱，不要再画了。”
忆萱不肯，往放着宣纸的那一方走，萧翊两手轻拥着她，声音微微带沙哑，带着无边夜色的沉重：“阿萱。”
忆萱说得很急：“我都画不好你，你一定觉得我很笨对不对，我要再画一张，我一定可以画得好的，你看到也一定会高兴的。”她说着说着就带着哭腔了：“万一我以后会画了，你看不到了怎么办？”
这样的表情把萧翊也吓到了，忙拉她坐下来，柔声道：“没关系，你画得怎样都好，我都会高兴，而且你很聪明，我从未觉得你笨。”
她扯出一个笑容来：“那你说一句萧夫人是最聪明的。” 忆萱的情绪变化是萧翊常领略的，但是现在情绪再能变，也不过是给他看的而已
萧翊哑然，忆萱见他不说话，又偏头加了一句：“不说就还是嫌我笨了。”
萧翊想了一想道：“那你还是笨着吧。”
忆萱扭过头装赌气，却被萧翊给扳正身子，不过他怎么扳，她都朝着不看到他的方向看去，萧翊低笑一声：“咱们的孩子要是看到这一幕，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他的娘亲了。”
忆萱知道萧翊向来有法子让她的无赖耍不起来，不过这一次萧翊加了一句“我的妻子当然是最聪明的”，才把她给拉过去，他温声道：“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忆萱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我都知道，那些话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
房间里有点点墨香，弥漫在空气中，散散地侵润着，萧翊说：“阿萱，以后我们的孩子不要去安阳，也不要爱上皇族的人，如果不幸碰巧爱上了，你不要心软，把他们分开。”
忆萱看着他，声音如细绸般轻柔：“可是他的娘亲并没有爱错人，这些事应该父亲来管。”停了片刻之后又道：“他和祈国皇族应是近亲，无法有任何情感沾染。”
“渊国也不行。”
“他不会去渊国。”
萧翊恢复到淡淡的语气，把方才的那些沉重给略了过去，就像是平常和她说话一般，却又是讲一个故事：“我十岁的时候，跟随父皇狩猎，一向温顺的马突然发疯，我那时也就像你初遇我的时候，虽然稍微沉稳了一些，但是也没有能力勒住马，侍卫也拦不住，眼看着就要冲出围场外的峭壁之下，也是在那时，皇兄搭弓一箭，射中了马身，我才不至于坠崖。”
忆萱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你当年不与他相争，还对他这般忍让，就是因为当年这个事么？”
萧翊看着她：“但凡一个男人，也该有几分野心，这件事真的是民间传错了，我不是相让，这场争夺中，是我输了。”
“是因为你母亲，对么？如果你赢了，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说不定还没有坐上皇位，先帝就要对你改观，对你的信任也会大打折扣，可是，你母亲怎么忍心。”
萧翊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只是神情却不复往常清淡：“在皇宫之中，寻到一丝亲情何其不易，但我又是何其幸运，遇到了你。”
“那你下一世别生在皇室了。”她正色道，“如果不幸还是生在皇室，那么夺皇位的时候就争气些，别再输了。”
萧翊笑说：“好，下一世，我一定争气些。”
“那你要等我，不能在我没来的时候就立后封妃的，那样，我会生气的。”
萧翊的笑稍显低沉，说出的话也像砚台里已干的墨汁一般，凝化得有几分不由人，“阿萱，来世我无法预测，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承诺，一个承诺必须要做到，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忆萱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定定地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傻，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就随便说一些好听的就可以了。”
萧翊淡然一笑，夜风静静透窗而来，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就在她的上方，“来世，我为你铺十里红妆，备凤冠霞帔，你一定要来，我说到做到，你也不要说说而已。”
忆萱含泪点头，差点撞上了他的下巴。
来世，这样的假设，只有他们路尽之时才会说，萧翊从未说过，忆萱也只有伤情醉酒才会说，而今天，他们却在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讨论来生。
夜渐深，他们躺到了床上，可是都没有睡，忆萱是肯定是睡不着，而萧翊却是不想睡，他知道，他们所剩的时间寥寥无几，哪怕莫芫之毒逼得他想睡，但是他也没睡。
大大的床，长长的帷帐，这里就像是与世隔绝，他们在他们的世界不愿意出来。
萧翊的声音极其轻缓，忆萱认真地靠着他的身上听着，他说：“阿萱，记得我们的半坡红梅，半坡青竹。”
忆萱说：“我记得。”
萧翊突然变成了一个话唠，但是忆萱不能打断他，他像是一个师傅对学生说教一般：“每个人的一生都注定不会是一帆风顺，在途中，你会得到很多东西，也会失去很多东西，有时候只要穷途末路的时候，再往前走几步说不定会柳暗花明，有时候山明水秀的时候，却不知道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但你不要怕，无论我在哪里，都会陪着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陪你着，所以你永远不要停留在一个角落，那样，才会错失很多风景，后来的某一个时段，你一定会遗憾。”
忆萱说：“我会的。”
他还说：“生命中有很多我们一时间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我们必须接受，有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不要为既定的事伤心。”
忆萱说：“我不会。”
他又说：“阿萱，萱草忘忧，你要记住，永远记住。”
忆萱说：“我记住了。”
即使没有睡，可是天还是亮得那么快，光线一点点撒入房间，他轻轻抱着她，她也是看着他，阳光照射不到帷帐中来，萧翊起身缓缓把帷帐给挑了起来，忆萱倾身去看，看到之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春天的阳光十分美丽，但是此时却像是夏天的毒日一样，让人不敢睁眼去看，所有伪装起来的东西，仿佛在这样的阳光下都一览无遗。
孙殷着人来说，配好的药已经放在了忆萱原来的院子，而他，已经离开了山庄，他自诩神医也被别人奉为神医，如果医不好病人，也是很难受的吧。
萧翊说过，结局早已注定，世上哪会有那么多奇迹。
很多时候，拼尽全力或许会成功，然而有些事，再怎么努力，也逃不过。
萧翊和忆萱赶过去之时，凝雪候在门口，简单的托盘，简单的药碗，略带猩红的药汁。
没有人说话，萧翊把药碗接了过来，喝了下去。
慕璟和含笑也赶了过来。
忆萱一直抓着萧翊的手臂，不肯放手，想去看他却又不敢看他。
没有一个人说话，桃花已开始开了，打着淡淡粉色的花苞，在浅浅风中微微摇曳，嫩绿色的小叶子虽然还未完全舒展开来，却张显着无限的生机，像要把整个春天给笼罩下来一般。
不知是过了多久，时间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无声无息地游走，把生命的细线慢慢抽离，把微弱的希冀一点点融化，把这一院子的桃花浸染，本是粉色的海却在慢慢变红。
萧翊轻柔拂开忆萱的手，忆萱的手上根本没有用力，即使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毫无力道。
萧翊没有回头地朝屋子内走去。
如果说别人的绝望是土崩瓦解，那么她的绝望便是灰飞烟灭。
萧翊走的身影微微顿了几步，走得很慢很慢，还带上了几片早开的桃花，几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忆萱跑了过去，一把抱住萧翊，他的眉头紧蹙，脸色苍白，这就是他毒发时常有的形容，只是这一次比以前的每一次都严重，因为他已经无法说话，忆萱柔柔一声：“我扶你进去。”
萧翊没有回答，他的重量全部支撑在了忆萱的身上，他已无法支撑住，忆萱对凝雪道：“笛子。”
萧翊闻得此言，身体微微一颤，慕璟和含笑都没有进去，只是守在房外。
房门紧闭，笛声自里面传来，清风冷月的调子是欢快悠扬的，而拨云见日的调子却是凄凉幽冷的，或许，谱出这曲子的人也是在这般心境之下吧。
她从未真正吹过这两首曲子，清风冷月常常是用不上的，她打架的时候也不会用这个把戏，拨云见日在很久之前就想用，可是萧翊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了她，这一次，竟连阻止也无法了。
笛声幽幽而来，仿佛是大片大片的云朵越压越低，仿佛千万朵的花在缓缓凋谢，有什么困在了里面，再也走不出去，有什么也碎在了里面，再也修补不好。
一个时辰后，忆萱走出了房间，她走得有些踉跄，脸色也很苍白，是内力损耗过多的原因，含笑想要扶她，慕璟摇头止住了。
手中拿着的笛子在走出院门的时候砰然落地，清脆的响声在静谧的环境下格外刺耳，她低头看了看，还是捡起来了。
又是一个时辰之后，萧翊醒了过来，他知道，这只是命运最后的怜悯。
房门虚掩，他的眼光尽数落在那恍若一线的门外，院子外是一片粉色的海，房间里是一派清冷的烛光，这一门之隔就像是两个世界，就像是现在的他，即使拼尽全身力气，也到不了门外。
他知道，他的阿萱，他的妻子还是后山一锄一锄地种着梅花，要种给他看的，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无法逃脱的死亡近在咫尺，阻断了他们所有预想的未来。
不知是谁帮他把房门给打开了，门外的阳光照射进了屋子，仍旧没有把房间给照亮起来，微风带动几片花瓣，轻轻柔柔地落了下来，随风而动，半分都由不得自己。
恍惚间，一片粉色算成了蓝色，璀璨晶莹，像是盛夏的午后，如镜的湖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有一股他知道来自何方的信念，让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到了门外，这么几步是他一生中走得最困难的，半停半走，方至门口，便已耗费了余生所有的力量。
他一身玄袍随意披着，和衣服一样颜色的长发未束，花开成海，一波一波的桃花瓣翻飞缠绵，把春意盎然诠释地淋漓尽致，似有笛声响起，凄婉悠长，穿过重重花海刚好到达他的耳畔，是离人诉说相思的调子。
他仿佛听到了不熟悉的歌谣，但却是熟悉的调子，江山如歌，她只会这样的调子了，她说，她一生会唱很多首歌，一生却只会一个调子。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眼中的那抹蓝色越加浓烈，越加模糊，仿佛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地投射在眼睛里，他多想留住这片蓝色，也多想把余下的歌声听完，可眼睛似乎再也睁不开，听觉也在慢慢散失，似有千斤之重压住他，凭借什么都已经支撑不住了，死亡的脚步已经被他阻断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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