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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何处-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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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长的身影踩着一地碎金迈了进来,金子昂着头站在他肩膀上,一对圆溜溜的小黑眼气焰高涨地盯着她,她撇撇嘴,转过身去数碟子里的果子。
  一个,两个,三个……
  “陛下!”
  一个,两个,三个……
  “陛下!”
  这人怎么回事,不依不饶的!她怒瞪他,气咻咻说道:“什么事?”
  这是自那日二人不欢而散后第一次对话,她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极差。薛审被她的怒气惊了一下,他最近本就心里堵得慌,一张脸冷的就连赵初年也不敢上前触霉头,东厂连同司礼监个个打起精神办差,生怕一个不慎,殃及自身。
  他一瞬间便掩下了脸上的不悦,挥手让金子自己去玩,依旧面色平静地对她说道:“陛下可否随微臣出宫?”
  “何事?”
  他卖关子:“到了那陛下自然便知!”
  她原本还想摆个谱使个性子,还是好奇心作怪,竟未犹豫半刻便同意跟他出宫。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出了皇城一直往东,她掀开窗帘便见一路坦途,夕阳的余晖中,村落群山一隐而过,四处寂静无人,唯有马蹄的奔踏声和车夫扬鞭声交错在一起,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
  她握紧手中的暖炉,缩缩脖子,语气里带了丝娇嗔问道:“还要多久?朕饿了!”
  薛审了然地从身后拖出一个提篮,里面全是她素日爱吃的一些零嘴,她挑了一包蜜饯出来,也不好好吃,偏往空中一扔,用嘴去接,马车颠簸,她十次有九次接了个空,薛审静静看着,倒也不阻拦她这种有伤大雅的举止。
  她自觉无趣,停了这种把戏,又掀帘看了看,慢悠悠问了句:“薛督主,若是刺客来了,你加车夫能挡多久?”
  “陛下大可放心,东厂的保密工作不是白做的!”他溜溜瞅着她,缓缓,低低道:“再说,微臣便是舍了自己这条命不要,也会护住陛下!”
  她听了这话心里受用得很,却也只是轻扬嘴角,拣起一颗蜜饯放到他手心:“薛督主忠君之心可昭日月,赏你一点甜头!”
  他纵容地笑着,虽不喜甜食,还是将蜜饯放入口中,舌尖压下那一嘴甜得发腻的味道,咀嚼良久,方吞落下肚。
  马车走了有大半日方停下,天已渐暮,斜阳如血,她跳出马车,只见青山隐隐,荆棘丛生,深深浅浅的山沟一路从山脚蜿蜒而上,山顶上隐约可见乱石嶙峋的小土堆绵延成一线,白的石,黑的山,红的天,奇异而又苍凉的景象,无端端让人心中不安。
  “你把我骗到这,该不会想杀了我然后就地掩埋吧?哈哈…”她试图用玩笑来掩饰情绪,却在看到他肃穆的神情时立刻住了口。
  “这里是彰作关,由山东入京城的最后一关,你娘心心念念想着回家,这里东可望山东,西可看京城,比起冰冷的皇陵,是个更好的去处!”薛审的声音不大,却重若千钧,一字一句劈在她心上。
  她的话抖得不像样子:“你…你找到…她了?”
  “嗯!花了点时间,不然不会拖到现在!我把太妃迁到了山上,事先没跟你说…”他絮絮解释着,在见她拔腿就往山上跑时,立刻追了上去。
  “阿璃!慢些!”她几次甩脱他伸过来阻拦的手,不管不顾地就在崎岖且乱草丛生的山路上跑,那股子不要命的气势吓得他一把抱住她,将她拼命推搡的双手束在身后,软语温存道:“我带你上去,你不要跑,留神脚下,好不好?”
  她脑中其实一片空白,薛审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只是呆呆地点点头,任他带着自己一路循着山路往上走。
  树林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陡峭,她的手被他牵着,小心地避开那些土坑石块,绕过荆棘,她体力比不得他,走了小半会就气喘吁吁,却仍是咬着牙到了山顶,眼前便豁然开阔,灰白色的破旧石墙自成一线连至天际,一轮残阳斜斜地洒落光辉,云蒸霞蔚,壮美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是长城!已经荒废了!”
  她被带着转到石墙另一面,那里有一座小小的坟墓,被人细心地用石头围了起来,青石墓碑上树着几个大字“宋氏小花之墓”,眼泪立刻滚了出来,她静静走过去,手在墓碑上抚了又抚,咽唔着喊了一遍又一般。
  “娘!”
  “娘!”
  “娘!”
  她心里有太多话想跟她说,从小她想跟自己娘说话时,便是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虽然现在也只是一块冰冷的墓碑,但黄土之下,她娘就在那里,就在她身边。只是此刻好像那些话都不重要了,她依偎着墓碑,坐在地上,久久沉默。
  墓碑左下角刻着一列小字,“女 阿璃”,她抬头看向几乎站成泥塑的薛审。
  “陛下的名字要避讳!”
  她颔首不语,转头看向山石间有黄色毛茸茸的野草一支一支冒出来,迎风飘舞,疏疏落落,潇潇洒洒。
  “这是什么?”
  “狗尾草!”
  “确实挺像狗尾巴的!”她兴致勃勃地采下几根,编成麻花辫的形状,再弯个圈打成结,留着绒绒的穗儿立在环上,递给薛审:“谢谢你将我娘迁了过来,我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尸骨无存了,没想到你能帮我找到她,也算全了我的念想,这个地方很好,真金白银太俗气了,这个送给你!”
  暮色轻寒,她握着狗尾巴草指环,神色旷达,眼神清澈,红彤彤的脸颊上还有残留的泪水,头发刚刚在树林里被树枝刮得钗歪发乱,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可是他就是觉得此刻的刘璃美得不可方物,让人神魂颠倒。
  “我跟我娘还有些体己话要说,你去墙外等等!”她冲他眨眨眼,做了个赶人的手势。
  他紧了紧手中的指环,走出几步,回头见她在地上仔细翻找着什么。
  薛审靠着石墙,摊开手掌,注视那指环良久,手一动,便拾起它往自己手指上套,刘璃做得有点大,挂在他拇指上还松松垮垮地,他一下一下拨弄着毛穗儿,嘴角牵起温暖的弧度,这一副脉脉温情的模样,在对上刘璃含笑的神情时,立刻变得懊恼和狼狈。
  “走吧?”
  他连忙将指环揣进怀中,怀着被人窥破心事的心虚,破天荒结巴道:“走…走吧!”
  下山时,夜色四合,林子里雾气弥漫,他扶着走不动的她深一脚浅一脚辨不清路,他心疼她的脚,又不敢抛下她自己独自去寻路,低声说句冒犯了,便一把背起她,向白雾中走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们俩终于认命地发现自己迷路了,他本就沉重的心更加烦躁,眉间皱出一个川字,刘璃戳戳他脸颊,伏在他耳畔,带着点欢愉,俏声说道:“迷路了也没关系呀,多玩一会是一会!”
  少女清甜的气息自耳边徐徐传来,酥麻的感觉自耳朵一路蔓延至全身,他差点踉跄一下,稳稳心神,淡淡斥道:“孩子话!”
  她撇撇嘴,又眉飞色舞地提醒他:“这是你第二次背我了哦!”
  许久才听见他低低嗯了一声。
  她又得意洋洋地说道:“上山的时候你叫了我一声阿璃!你再叫声,我想听!”
  他抿紧了嘴,埋头走路。
  “唉,你自从出了仁寿宫,见到我不是叫公主就是唤陛下,我耳朵听得都起茧了!”她仗着他不敢扔下她,在他背上东腾西挪,一时胡搅蛮缠,一时软语娇作:“说嘛,说嘛!”
  他被她磨得满脸通红,四肢僵硬,闭闭眼,一声低沉温柔最动人的“阿璃”脱口而出。
  “哎!”她答得清脆,顿了顿,轻轻唤了声:“慎之!”
  ?

☆、慎之

?  “慎之!”
  他猛得一颤,一把揪下刘璃,箍着她扯到胸前,瞪大眼睛,眼神中交织着惊慌与愤怒,呵问道:“这个名字你从哪听来的?”
  她从没见过薛审这副失态发狂的样子,颤颤惊惊地说道:“有次太傅讲课,说道慎之有意,慎之无害,不慎则滁,不慎则离时,我留意到你在发呆,还有一次,侍卫交班时,那个队长唤了声慎之,当时你应了声,很轻,可是…我听到了!”
  他神色一变,后背浮上一层冷汗,慎之,慎之,他还是称不上这个名字,他望着被吓得不轻的刘璃,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慎之是我父亲为我取的,我从未提过,以后也不准你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她笑得谄媚:“那只有我们两个人时……”
  他揉揉她额发:“随你的便吧!”
  她欢天喜地地哦了一声,就要往他背上爬,结果被人一把攥住手。
  “脚不痛了,就自己走!”
  “哦……”
  “慎之,你怎么找到我娘的?”
  “慎之,你肚子饿了吗?”
  “慎之,我想出恭!”
  “慎之……”
  刘璃一口一个慎之叫上瘾了似的,他也好脾气地随她去,一个叫得娇俏,一个应得温柔,这样一路走来,两人都不觉得累,直到一座低矮废弃小木房出现在眼前。
  房间不大,积满了灰,墙壁上挂着弓箭,一角铺着草席,一角堆着木柴,房屋中央挖了一个大坑,有炭火烤过的痕迹。
  “看样子是村民们打猎时的临时住所,委屈陛下在这将就一夜了!”他抱起一堆木柴,放入坑中,又从外面拾了些干枯的荆棘,从身上掏出火折子,点燃荆棘,塞入柴堆里,火焰顿时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她伸手烤着火,对他那句陛下充耳不闻,又从怀中掏出一袋果饼,那是她下车时随手顺的,没想到这会倒成了裹腹之粮。
  冷硬的果饼并不可口,她咬了一口便作罢,拾起一根细尖的木棍串起来拿在火上烤,烤到冒丝丝热气时,举着木棍递到薛审面前。
  “我不饿!”
  “谁管你饿不饿,让你试毒而已!”
  他低头看着还留着齿痕的果饼,嘴角抽了抽,哪知就听到她一声冷哼,果饼就被她扯下来扔到了他怀中。
  她接着烤第二块,很快就草草了事作几口吞了,第三块烤好又扔给他,最后一块烤好后一分为二,一半给他,一半自己吃了。
  薛审揣着两块半的果饼,沉甸甸的,就像揣着一颗心,他望着那沉默倔强的小身影,一颗心骤然紧缩。
  她有一搭没一搭戳着柴火,怔怔问道:“你猜我跟我娘说了些什么?”
  “我说我想给她找个女婿,方首辅家的小儿子,高尚书的弟弟,翰林院的高才们,有貌的有貌,有才的有才,勉强也配得上她女儿!”
  他双手成拳,藏于袖底,眼底闪过震惊和慌乱,未及细思,话已出口:“方从体弱多病,高陌放荡轻浮,翰林院全是老学究,都非陛下良配!”
  刘璃那三日的行动他早就了如指掌,不然他也不会早早就把她带到这,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彰作关是要等到新年祭祀完后,再给她的一个惊喜。可他在听到她要忙不迭地欢欢喜喜把自己嫁出去后,再也冷静不下来,匆匆把她带了出来,可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自己也是万般无措。
  “那沈遥芩呢?”她追问道:“身体康健,容貌俊朗,德行高洁,年轻有为,他总行了吧!”
  不行!当然不行!他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疯狂叫嚣,一颗心几乎被揉碎,他硬生生避开她逼人的眼神,低声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她一口截断:“薛督主言之有理,等沈遥芩回来,朕就指婚!”
  他讷讷地张了张口,瞪眼看着她翻身躺在草席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一室之外,星斗辉辉,一室之内,火光融融。
  橘色光芒投掷在她后背,本该是温馨的颜色竟带着冷漠与决绝,倔强的沈默在二人之间划出一条裂痕,薛审一生所愿,不过报仇雪恨,他看着她的身影,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是不是错了。
  大概是折腾一天太累了,很快薛审便发现刘璃僵挺的身躯软了下来,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他轻轻叫了叫她的名字。
  “阿璃!”
  回应他的是一室沉默。
  他移到她身边,细细端详着,见她果真双眼紧闭,吐息有序,便放下心来,小心翼翼抱起她,拥进怀中。这一生也只有此刻他才敢真正放下警戒,放下包袱,循着自己心意,好好的,真真的抱着她。他原本以为自己位极人臣后,便能随心所欲,哪知真正登上高位,不仅没有一路坦途,反而群狼环伺,危如累卵,一个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他不想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更不愿拿刘璃开玩笑,只是他一次次这样错过她,老天还会不会给他靠近她的机会?
  落花流水仍依旧。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
  大概是他怀中温暖,她躺在他臂弯里,脑袋蹭了蹭他胸膛,一张小脸天真稚嫩,火光映照下,他甚至能看清她脸颊上那些细细的茸毛,红嘟嘟的嘴唇微微张开,似是在邀请人去探撷,去品尝。
  他果真也是这样做了。
  大概是这火光太醉人了,也许是他脑子不清楚了,反正他亲上去的时候,脑中嗡得一声,一道白光闪过,心神俱荡,原本打算浅尝辄止也因少女清甜的滋味诱得他越发头昏脑涨,舌尖撬开她的嘴唇,滑了进去。
  他不敢太过放肆,怕惊醒她,只匆匆触了触她的舌尖便撤了出来,而后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去。
  良久,轻伏在他身上的刘璃缓缓睁开了眼睛。
  清晨,她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时,细腻柔软的触感从掌下传来,依稀听到窗外有交谈声、脚步声,压得极低,还是有些微入了耳。身畔已无人,柴火也已燃作一堆灰烬,她摸摸身上不知何时盖上的锦被,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又重重闭上眼睛。
  她已然没了睡意,却依旧挺尸般躺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幽幽爬起来,忿恨地捶了下地。
  许是屋内的声音惊动了窗外的人,不一会就有捧着洗漱用具的婢女鱼贯而入,她用手试试水温,还是热的,手巾擦过脸后,随口问道:“来了多久了?”
  “回姑娘,两个时辰!”
  她咋舌,赵初年这帮人来得也太快了,忙而不乱,又细致周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果然薛审手下尽是能人。
  思及至此,她转头向刚刚答话的婢女说道:“你们先退下,让薛审进来!”
  薛审自昨夜赵初年赶来后,便改歇到马车上,怀中一时空了一块,便怎么也无法入睡,睁眼熬到天亮,人不免有些困顿,因此当他步入木屋,见到刘璃一对水银黑丸炯炯有神地盯着他时,一向敏捷的他也不免有些呆滞。
  倒是刘璃先回过神来,她亲热地冲他招招手:“薛督主,睡得可好?”
  他照例客套道:“还行,陛下呢?”
  “不太好!”她摇摇头,摸唇,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哪来的蚊子,咬了我好几口!”
  他心中一颤,怀疑立刻涌上心头,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探究地眼神扫过去,看到的却是刘璃双手凌空一拍,随即掐着兰花指拎起一只飞虫,笑嘻嘻地说道:“看你如何逃出我的五指山!”
  他微微松了口气,犹疑道:“陛下,车马都已备齐,咱们该回宫了!”
  “好啊!”她难得一锤定音,痛快得都让薛审有些迷茫,他怔怔地看着她走过自己身畔,打开柴门,迈步前一刻回首问道:
  “喂!我们不回去行不行?”
  彼时,杲杲冬日,日暖初干,她轻搭门扉,娉娉袅袅,一双杏眼似秋水,似明珠,清澈动人,于暖阳中轻轻问了这么一句,好似不过是她随口这么一问,好似他的回答并不重要。
  可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他早知后面发生的种种,那么此情,此景,他一定会笑着点头。
  “喂!我们不回去行不行?”
  “好!”
  当时,他却是勾着嘴角,淡淡说道:“陛下说笑了!” 
  哈!好一个陛下说笑了,往后的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极度悔疚与嫉恨中辗转反侧,撕扯煎熬,悔不当初。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刘璃嘴角含着笑,耸耸肩膀,一步踏入那青天白地。
  ?

☆、僵局

?  张太妃一行人从西山回宫时,她正忙着应付突然上门号称一叙兄妹情谊的宋轶。
  “老妹儿,你要封个官给我!”
  刘璃被他劈头盖脸这么一句话给震得目瞪口呆,运了半会气,这才开口说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当官了?”
  “皇亲国戚连个九品的芝麻小官都够不上,说出去太丢人了!”
  “你识字吗?”
  “不识!”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和和气气说道:“我朝于官员受制颇多,一去不了赌场,二去不了欢场,像表哥这等风流人物,怎能被一官职拘束,失了快活?”
  “此言有理,此言有理啊!”宋轶摸着下颚许久,一拍脑袋,三白眼放着精光说道:“那陛下借点钱给我吧!”
  “干嘛?”她本能地做出一个捂住钱袋的动作:“我很穷的!”
  “以前没事做,整天我就琢磨着赚钱的门道,一直苦于没有本金,这下好了,借着咱表妹的东风,还怕吹不到大庆朝的大江南北!哈哈哈!”他笑得前俯后仰,仿佛眼前已经堆满了金山银山,又伸出五根指头:“五百两银子即可!”
  刘璃不知道五百两银子自己拿不拿得出手,反正她是不好意思去找户部开口的,自家私事动国库的败家娘们她做不来,内帑一向都是崔姑姑在保管,她从来都是甩手不管,想来也是寒碜的很。
  二人正为这钱头疼之时,就有太监几步跑过来哆哆嗦嗦抖成一团:“陛下,陛下不好了!张太妃回…回宫了!”
  “回来就回来,慌什么?”
  “还有…还有太后!”
  话音刚落,便见一宫装丽人伴着侍女莲步轻移进了殿。
  她是后辈,位置爬得再高见了太妃也得按规矩来,可她却是转个方向,冲着那装扮朴素的侍女俯身行礼:“母后回来也不通知儿臣,倒叫朕怠慢了!”
  太后本家姓徐,小字依人,虽已年过四十,依然姿容艳美,光华耀目。这会听了刘璃一番言辞,柳眉一竖,连声冷笑道:“陛下祭祀大典,哀家怎能缺席?”
  她笑得和煦,一脸动容:“儿臣体恤母后年老体弱,这才命张太妃代劳,早知母后如此心系儿臣,假扮侍女也要回来为朕庆贺,儿臣一定早早亲自去西山接您了!”
  徐太后亦笑得慈爱:“陛下一向纯孝,哀家很欣慰,宋太妃想必也能含笑九泉!”
  宋轶看着这两个女人刀光剑影地你来我往,干脆往柱子后面一躲,娘们就是麻烦,他心想。
  刘璃一听她提到宋小花就要炸毛,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当庭撕破脸,命人将畏畏缩缩的张太妃和一副胜利者嘴脸的太后送走,冲着柱子后面叹一声:“看到了吧!我都处境堪忧,那钱够悬!”
  宋轶眼睛一闪:“姑父的私房钱呢?”
  她呆了呆,才惊觉他口中的姑父是指父皇,宋轶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看,姑父、表妹兀自喊得顺口,这会子连父皇的内帑都惦记上了。
  她气急反笑:“他的钱我哪里知道藏哪了?一把火烧了也不会留半个子给我的,你省省吧!”
  “要是我有办法弄到手呢?”他笑得一脸奸滑,那两条打眼的吊梢眉都快挑到头顶了:“他老人家当了这么多年皇帝,没少屯钱吧?咱们国库不是缺钱嘛,反正你爹留着那些钱也没用,拿出来多救济几方百姓不是更好?”
  刘璃倒是有几分动心:“他要是回来知道了还不得宰了我?”
  “哎呀!到时你就给他扣几个高帽,立碑树撰什么的,再让学子们写上些吹捧文章不就得了!名利名利,可是名在前啊!”
  她还是不放心:“你打算怎么做?”
  宋轶附耳低语数句,她越听越乐,情不自禁拍掌,阴阴一笑:“佩服!佩服!”
  “你是我表妹,我不帮你谁帮你!”他几乎就要得意忘形地拍上她的肩膀,在接收到门口传来的一声冷哼时,生生顿住,半空中划了个圈,往胸膛上一拍:“再说我也看不惯那老女人!”
  她被他这么一哄一逗,笑得见牙不见眼,对这看不上眼的表哥倒有了几分情谊,真心感叹道:“表哥,以后咱们兄妹同心,其利断金!”
  宋轶噎了噎,搓搓手又挠挠头:“别断啊,好好的金子留个整的不更好?”
  她嘴咧得更开,一偏头终于发现一直站在殿门口的某人,就听见宋轶在一旁碎碎念:“哎呀,我先走了,最不想跟这死人脸打交道!走了!走了!”
  薛审熟视无睹地与他擦身而过,气得宋轶嘴角抽搐,又不敢发作,无声地骂骂咧咧着出了宫。
  刘璃这几日想明白了,薛审不是对自己无情,不然那天也不会啃她嘴,只是如今她与他之间隔着身份,世俗,他顾虑重重,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这份感情倒叫她也不舍得质问他,只好随他,由他,而她亦要为二人的将来做打算,朝朝暮暮她不稀罕,长长久久方是所愿。
  “陛下见过太后了?”他拱拱手,做足礼数。
  她以前气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德行,如今也乐得配合他:“东厂眼线众多,太后下山一事督主为何不早早报与朕?”
  他却勾勾嘴角:“难道陛下不想看她扮作下人,一路跋涉,风尘仆仆的样子吗?”
  她当然想!但是此举未免有些大不敬且大不孝,她只亮了亮眼睛,又沮丧地揉揉额角:“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当这座皇宫没有让她留恋的东西,只是人间地狱,伤心之地时,她自然会走!”他嘴角那抹笑容魅惑而又残忍,玉面花容下,冰凉的眼神里透着森然,又有一丝难掩的悲伤,刘璃心里隐隐升起一缕说不清的惧意,连忙甩甩头,将这不安从心中赶走。
  “怎么了?可是那日夜里受了凉?”他伸手欲去探她额温,却被她避头躲过,掌心一空,他不由得愣在原地。
  刘璃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躲了这一下,但当看到他脸上明显的怔仲时,为了破解二人之间这无言的尴尬,急忙挑起话题,张嘴就问:“对了,沈遥芩有消息没?”
  这一下,薛审的脸色便彻底沉下来。
  他今日本就是为了沈遥芩赴鞑靼一事而来,可如今见她这么关心他,他便犯了性子,又不想告诉她了,反正迟早她也会知道,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马顺还没有传消息过来,沈大人洪福齐天,定能顺利带回太上皇同先太子!”
  她料想也是,沈遥芩去北地,沈家也不会毫无准备,沈从哲日日在朝廷上气定神闲,想必也是因为儿子差事办得不错。
  时值岁寒,殿内的四尺掐丝珐琅香炉正徐徐发散着零陵香,她不喜龙涎香的浓重,却偏爱零陵香的清幽,炉顶上的金猊张牙舞爪地吐着袅袅轻烟,她脑子里突地冒出一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可不就是她如今的写照?
  正兀自发着神,薛审却一掀曳撒,重重跪倒在地。
  “东厂自高祖创办起经七代帝王,深受皇恩,夙兴夜寐,战战兢兢,不敢虚领其职!东厂领天子之命,行缉查之事,行事、手段上未免苛严,于朝野、市井更是名声在外,人兼称:京师亡命,诓财挟仇,视干事者为窟穴!臣在东厂多年,对于东厂的沉疴流弊自是心中通透,为了陛下的圣誉,也为了东厂长远计,臣请改制东厂!”
  薛审这一跪本就惊到了她,这番话更是让她瞠目结舌,东厂名声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帝王做事又怎会顾忌爪牙的声誉?她之前对东厂也是诸多不满,但继位之后发觉东厂确实是把趁手的利器,皇权的延伸与巩固也要倚靠东厂的威慑。
  东厂改制,可大可小,薛审有心破除东厂积弊,破旧出新,她没道理不支持,斟酌一番,她几步扶起他,郑重说道:“你拿个章程出来,我也好特批特办!”
  他许是十分着紧此事,见她应了,便领命匆匆而去,刘璃目送他离去,他身后两个小太监佝偻着身子,唯他身体绷成一根瘦竹,又挺又直,脚步轻快,束手而行,完全没有后宫太监们常见的扭捏与畏缩。其实若不是他面相太过俊美,声音又有些阴柔,乍一看,没人会知道他是太监!初到仁寿宫时,她甚至看见他在偷偷擦粉,还好这个习惯近年倒是戒了,只是偶尔端茶时翘着的那兰花指让她有些不适。
  其实她同意薛审改制东厂,多少有点自己的小心思,无非是不希望有人骂他作阉党罢了。即便身体残缺,人也要体体面面地活着,薛审不应受到一丝一毫的折辱!
  薛审回了司礼监,便唤人招来赵初年。
  他行至窗前,目光越过窗棂,不知是谁在地上洒落一把米粒,招得大大小小的麻雀落了一地,小尖嘴们不断刨啄着,叽叽咋咋声落满庭院,倒是给素来清静的司礼监添了几分热闹。
  听到脚步声,他未曾回首,只是淡淡问道:“初年,陛下同意了,你认为第一步应该怎么走?”
  赵初年面露喜色,说话掷地有声:“翻案!”
  薛审斜刺了他一眼:“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这些年东厂名声不好,无不跟大兴冤狱有关,重塑东厂,挽救民心,首当其冲便是要为那些冤假错案平反!东厂是属下的家,各位兄弟都是属下的家人,请督主相信属下与督主对东厂之情是一样的!”
  薛审拍拍赵初年肩膀,安抚他激动的情绪,低声叹道:“因羡春光觅远芳,才停一树又奔忙。风寒翎羽声声乱,破草屋檐饮严霜!初年,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
  赵初年楞楞的看着他,方才他那一身的哀伤,仿若陌生人,那幽深的双瞳里翻滚汹涌着的到底是什么?
  ?

☆、旧事1

?  再过三日,便是除夕,外庭官员们都放了假,内宫十二监却全都忙活起来了,崔姑姑也闲不住,趁着日头正好,将刘璃装在楠木箱子里的衣服被褥全都拿出来晒。彼时她正窝在南窗炕上,背靠锦枕,有滋有味地翻着《搜神记》,炕上小几搁着一碟香瓜子,一盏六安瓜片,正看得入神,崔姑姑就挥着一帕子进了屋。
  “阿璃,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她扎在书里,没抬头:“什么啊?”
  一条泛黄的手帕递到她眼前,一角绣着朵小小的黄蕊梨花,她怔了怔,接过帕子,握在手心,仍旧低着头:“怎么找出来的?”
  “这帕子早几年前陛下不是说弄丢了吗?可巧今天又让我从箱子里翻出来了!可惜弄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她揉揉看得有些酸涩的眼角,笑道:“有什么好洗的,反正也不能用了!”
  “这可是从前你最喜欢的帕子!”
  她放下书,细细摸着帕子上黑色的污迹,那是鲜血经年累月的演变而致,幽幽一叹:“是啊,很久以前!”
  那时她尚沉浸在第一次出宫的韵味中,即便因着和亲一事与薛审有些龃龉,但还是耐不住心痒,隔三差五便递条子要薛审带她出宫,薛审哪里走得开,便叫卓云代他随行护卫。不得不说卓云是极好的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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