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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月,井梧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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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深巷月，井梧桐
作者：抓住夏天的尾巴吃西瓜
笔者说，这是一个杂糅了六界故事的长文，而游走其中的主角不过是个女子。她是神，是人，还是魔，谁人知晓。世人却无法不问她是谁？是龙颜公主，是剑仙乱七之徒，还是其他，众说芸芸。
但闻当时史载其人轶事：
公子樱离王城，遇芷后定情，约三生不变，樱房遂为红颜一争天下，誓平诸国之乱大统江山，一朝称霸史载《春秋》。
天元前四十一年，世传龙涎城有才女，得名“尺素夫人”，于此同时存在另一个人物，江湖人云剑仙乱七隐世后收有一徒，名唤何酬，其人深得乱七真传，因法术高超可男可女，男时身长七尺，俊逸非常，女貌更是倾城之姿，艳煞八方，引得天下人莫不揣测其真身何人，故有好事之人寻觅之为求一睹真容……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灵异神怪 重生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龙涎芷（何酬） ┃ 配角：璃月仙君（这一世是狐狸），何如（乱七），唐纤（玉白山派），李世兰，焕生，阿卢，龙云，龙韵茹，龙野涎 ┃ 其它：重生
☆、番外：璃月
？ 背景：九重天大定之后，六界升平，人间龙城始以天元记年。
璃月，仙界美男，性情怪癖，外仙眼中乃绝情绝性之人，升仙籍来入住月宫深居简出，除了师父司战之神落雨外未曾与任何仙家交好，独留一小狐妖绯灵在旁伺候，仙宫众家称其狐儿。
原本狐儿乃山野灵狐一只，偶有一年，狐儿在山野中负伤残喘，猎人在后追赶不休。
人间，白雪皑皑，山林雪道上拖曳了一路的狐血，此景最是凄美。
上天，璃月刚好小睡醒来，混沌迷蒙扫眼望去，不经意地瞟到那苍茫雪地之上的血迹，登时异样感怀，遂散漫不羁地觑着这小狐在地上挣扎。
须臾，只是一个念头，璃月飞身下凡尘救起了狐儿，其后将之治愈养在月宫，唤名绯灵，那是数百年来璃月仙君惟一一次下界。
自此，霸占众仙神怪传谈资百余年，绯灵风头一时无二。
……
绯灵眼中，璃月未曾对她笑过，未曾与她亲近，让她刻骨铭心的交集只有在他飞身下来的那一瞬，而璃月那幽深万丈的眸潭中唯有冷漠。
那般的寒冷，于眼，亦是于心。
可怜她并不曾知道，自己不过是从前月宫那只白狐的替身。
于璃月，空楼摧心，终是有了旁人作为将补。
然而，岁月依旧难熬，彼时更看来人，也不过是入目的影子，并无欢色。
仿似自那一剑挥下，眼便盲了，穷尽千里也再难寻到快乐。
寒桂深宫，凉影惶惶。
别家箜篌笙箫，进不得一寸，入不得一毫。
恐不是那心化了石头？
然百年来，绯灵翻云弄潮耍尽百宝，哪管璃月未曾认真地瞧过她一眼，自是尽心地守着他，鞍前马后。
那一年，西荒惊秋，她伴他出生入死与魔族敌手。
那一年，北海飞楼，她随他上天入地杀尽鬼宼。
绯灵很喜这般和他呆上永生永世，这个世界里唯有她和他，没有旁的人。
她有种感觉，璃月属于自己。
她也深信，璃月这样的人，身边再也不会有旁的人，没有旁的任何雌性生物。
千载万载，重影高楼。
一宫之内，两般气候。
……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仙界要说不乏花痴，那些仙女总是期期艾艾地盼着璃月仙君能够走到窗前露上一面，最好尚能对她们笑笑，最好那一笑只属于某一个人，最好那某人便是自己。
绯灵每每见到那些仙女徘徊在月宫门口便是一肚子的气，气的同时也会些许满足，因为她们所盼着见到的人与自己朝夕相处。
她们只求一笑，有的甚至只是看见璃月出现在窗前就兴奋地晕倒了，而绯灵却能时时地守着他，看着他一颦一笑，伴他净手、打盹、看书，甚至是沐浴，绯灵觉得自己非常地幸福。
狐儿的劣性是有的，绯灵最大的爱好有三，除了盯着璃月看，便是趁了璃月熟睡的时候幻化成璃月的样子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笑，剩下的便是笑完之后站在窗前去冷冷地瞪那些仙子一眼，打量着谁比较美一些就狠狠地瞪谁，直到那个仙子伤心得再也不敢来。
……
青云在上，清闲度日，这样的生活绯灵很惬意。
直到，那天璃月站在窗前，向人间瞟去，久久地凝视着凝视着，若似痴魔。
许久，璃月怔怔地说着绯灵并不理解的话来：“人间还欠了一只妖狐。”
后来未几日璃月仙君随了落雨战神去平那妖族祸事，再之后守在月宫的绯灵并没有等来主人凯旋，只得闻璃月于激战中殁了神魂，尸骨无存。
……
那之后又是数百年，宫墙外十里月桂林间，绯灵幻化了璃月的模样踏尽落蕊，晨昏凭眸。
终一日苦思，才恍然明白了璃月所言。
步阶三千临了神殿，寻至落雨却如何也问不出究竟。
唯有那女人的眼中的寒潮冷笑，拨开了一二分清明。
她猜，他是自堕妖道了。
用的什么方法呢，不得而知，却不经意地想起那妖神大战来。据传火莲不知缘由地妖力大减，奇的正是璃月于之后与之战败湮灭，怎不起疑。
那年，锁月宫，下凡尘。
自此后八荒四海，众里寻他，无谓甘苦。
有时候遇见别的妖来欺负她，有时候遇见个道士要收了她，再有时候路过那凶险之地，九死一生。最是那一次坎坷，被楠派的几个小道士捉了去炼丹，好在临架在了丹炉上却被那温柔的素宁上仙救了下来。
素宁上仙瞅着她，淡淡地笑说：“千年的狐妖为何如此不济，岂不是没有好好修炼的缘故，念在你孽障不重，日后也莫要懒怠了，随我修行可好？”
绯灵瞧着素宁上仙，与璃月确是一般无二的俊美，甚至比璃月多了分仁慈与亲和。
思及上次险险地凭着月宫神器护心镜才熬过了天劫雷击，之后护心镜已碎，若是继续怠慢修行，怕是熬不过下次天劫了，却也生气道：“上仙，若是你门下的弟子再要拿我炼丹，我可是要吃了他们的。”
闻言，素宁上仙笑了点头，拂了衣袖：“好你个调皮的狐妖，以后万不可以说这般狂言，你若是真想吃了他们，便努力修行。”
就这般绯灵跟着素宁上仙修行了近两百年，日月无色。
直到，有一日仙门里生了大变，仙妖混战，素宁在那场大乱之中不见踪影，惊了人间太平。
再之后未多年，绯灵离了楠派，复踏上寻人的苦路，断肠枯骨。
到底，终应了落雨的那句凉言：上天入地，徒失意。
……
如是斗转星移数百秋，世间倘若睹见了那抹绯色，必是血流成河，屠尽三川。
天道凉薄，狐儿作恶。
究其原因，许是天长地久挖空了心肝，许是妖狐质性本恶，谁堪说清。
乾坤万转，拨不尽离人愁。
？
☆、番外：斑
？ 九霄云轻，不尽花林，最是四时风景迷人眼睛。
好几万年里，芜清宫外虹桥之上总呆愣地立着一条鱼，通体玉白，泽泽生光，若似哪位仙家奉在殿中的珍宝，然它却是活物，不过是发呆这特技出神入化了些。
白鱼有名，曰斑。
斑与芜清宫里睡了万万年的那三只禽兽俱是上古时期热水女子所养，登顶天界以来日月无色，混着混着不知今夕何夕，好不无趣。
从前那一人、一鸦、一犬、一鸡、一鱼常常成群出没在天界阳光最盛、清风澄凌的仙琴台，等着那身紫红衣衫出现，观上一支天上地下没得更美的舞曲。不过自紫凤宫主湮灭，热水女子哭瞎眼睛，便再也没有去过了，天界也不复有那曲雪沁染，更不复闻那热水的古调仙音。
斑这种连旁人性别都不甚明晰的家伙，自是难理清那些仙神们的情爱，不过斑是知道的，热水女子爱紫凤。
然而热水女子也不是哭紫凤死了，而是哭紫凤对自己隐匿了元神的去处。上古之神湮灭并非最后的结局，紫凤元神两分之处没有告诉热水女子，因为紫凤不喜欢女子，紫凤喜欢男子，而那位男子是狐狸山孟氏一族的镯锡神君。一个晚了二人万万年才出生的后辈，却俘虏了紫凤的心，不过这情啊爱啊，哪堪用年月来比。
……
有天，斑正在虹桥上发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女竟将它信手扔进了桥下的天河，还伏在那桥头顾自开心好久。后来斑讷讷地爬上了岸，看了看左右，早已没有了那作恶小女的踪影，就继续立在那处，看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再之后打盹的斑惊醒的时候便是在飞向天河的半空中了，这次唯见她伫立在桥头，牙牙咿咿：“小鱼，你不干么？”
斑灰头土脸地裹着浮尘上了岸，仰头瞧着与桥头那棵凌霄花小树苗齐高的女娃，奇怪了，她何来的神力能够视自己的神障为无物，便是旁的小仙们经过芜清宫都可能被天谴：“我是神鱼，干不死。”
她眨了眨碧色的眼睛，并不理解的样子。
斑自认倒霉，漫不经心地走开了，不料又被她拽回来提在手里：“小鱼，我将你养起好吗？”
斑倒着看着那小娃，对着她喷水，终于她扔下了斑跑得不见踪影。
……
年复一年，芜清宫里好冷清，好冷清。
没有人和斑说话，斑从西殿晃到东殿，从东殿晃到门口，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虹桥，然而只剩下断壁颓垣，满目疮痍。
数月前妖神大战中，虹桥所在的南天一境被战火波及，如今满目所及还有当时残余的灰烬，不经意地还能发现尚未燃尽的火头，燃起呛人的浓烟。虹桥那处的天河也早已断流了，不过那株凌霄花如今怪枝虬曲地长了极高，只是并无花叶，光秃秃的矗立在一片灰黑的死境之中。
斑忽地想起了那双碧色的眼睛，她说要将自己养起，为什么当时没有答应她，斑讷讷地想着，靠在那枯枝断石旁。
斗转星移，又是一季，天宫东西北境的凌霄花开得火热，唯独南境依然是一片焦土，斑立在那仿佛枯死了的凌霄花树下，想象着那年面前的小人。
……
后来斑终于从旁人的口中得知当年的小人就是那位妖君，意味着再也听不见那小小的身影唤句：
小鱼，你不干么？
小鱼，我将你养起……
斑想着，要是当时他在她身边就好了，至少可以带着她逃离，不被那些阴险狡诈的众神设计弄死，素来头脑简单的斑就一直觉着和那些神仙相处颇费脑筋。
那小小的人，好生脆弱啊。
斑苦大仇深地看着那泛红的天际，他回想着那天地动山摇的动静，可惜那时斑并不在意，他在干什么，哦，他在热水女子的床畔发呆呢，并没有去一探究竟。
……
听说南境碧山的天河重新有了水流，不过清浅一线。
斑赶了去，水很清，里面什么都没有。
蓦地想起了她来，斑扯下了几片鳞，化作了一群白色的小鱼顺着天河蜿蜒游去，每一苗白色的浅影都载着斑对她的记忆。
轻轻浅浅，却满是暖意。
斑听说碧山的天河会流向人间，他想着想着，大约在那里会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子，将这些小鱼养起。
……
又是万万年，斑立在虹桥上，迎面来了一个灰色的浅影，嘴角含笑，她俏皮地冲斑眨了眼睛：“小鱼，你有没有改变主意？”
？
☆、番外：香粉世家的隐没
？ 十年前，岳氏一族富敌十城，秘制香粉香料远销四海。全族上下无人不懂香、不用香，而一族之中又属岳白造诣最深，研香制香之技艺精湛无人能及，独家调配三香“织白”、“紫莲”、“妃红”各限量出售十盒后便不复面市，终成传说，其功效被几度神话竟闻可使人青颜常驻、返老还童。
氏族主脉居于蓝湖之畔的四峰山下，家居房舍占地百亩，其制香坊位于蓝湖之上湖心小岛，占地不过一亩，却高架层楼飞檐重廊，雕琢装饰蔚为华丽壮观，世有“香宫”之称。
香宫八面九层，于顶可俯瞰一界，悉收八番风情。
第一层陈列各种香粉香水成品，香坊工人引领买家挑选甄别，品名无不娴熟。且说香粉分类简于香水，但香粉粗分便有九类，常知为面粉、肤粉、颈粉等。外装精美而材质万千，因香分异盛于桃木盒、竹筒、瓷瓶等，镇宫之宝为紫水晶打造的芙蓉花形的小盒，内盛有“织白”三钱，据传存于紫晶芙蓉盒内的“织白”可百年不失其腻质馨气，此物其实为举世无多的神器紫晶剑的残体幻化而成，机缘流入岳氏之手。
自第二层始至第七层止，为香坊研香制香之所，非高等制香工人不得入内。岳家最鼎盛时期所开香坊可纳千余人为其做工，大致其四分为族人，六分为外氏。各司其职，专人分管挑选香料、运接原材料、蒸煮等工序，秩序井然。
第八层只有岳家司香总管可随意出入，其职三年一易，由族长和一众长辈推选，此届由岳白接任，时年十三，因天赋技艺而成为不二人选。至于里间做什么，有哪些物什则只有司香总管知道，对外保密。
第九层供奉香神青莲仙子，平日只留族中侍神童男童女各六人于其上，待到出香（研发出新的香、或者接运大批香料）之时，才由香宫二等以上香工登楼拜祭，祭神时需奉上百花酿一壶、镇店香粉八种各二钱，且之前要沐浴更衣以示对神的尊崇。
夜无声无息地布下了深沉的幕，笼罩着苍茫大地，四峰山下湖水如碧，波澜不兴。三只游舫浮于蓝湖之上，舫中锦服绸裙觥筹交错，鸾凤厮缠。这三只游舫俱是岳白之父岳清欢娱之所，夜夜笙歌，极尽纸醉金迷之态。岳清貌美非常，性情风流，常与歌姬名妓欢声通宵达旦，邀一众酒友共乐。
族中亦有和岳清同态之人，但远及不上岳清此番纵情弛性。岳白之母常年眠于病榻，无心力劝说丈夫，更疏于心思教管子女，然岳白其人性聪颖多才，靠自身努力在香粉界打拼出一席之位，终重新赢得了族人对岳白一家的尊重，扭转了因其父作风而为族人不齿的局面。
岳白一身素衣踏上了游舫，月色下俊逸的脸上秀眉紧蹙，凝神望了望舫窗里那些酒晕浮面的身影，而岳清正揽着名妓陌阳水漓的腰身与之调笑轻吻。他无奈地将视线转开去，却好巧不巧瞧见舅舅正戏弄男宠未央，还做了些亲昵的举动，贴身、抚摸。岳白极其厌恶此景，冷冷地抽离视线，转身打量着如玉蓝湖。一袭黄纱的小女近前，轻轻地牵起他的手，温婉一笑。
是夜子时灭族之乱爆起，四峰山下一片火海，连香宫也在熊熊烈火中倒下没入蓝湖之中，水汽霾霾，经年不散，浓雾中焦黑一片，尸身模糊难辨，断肢少臂。不日人云四峰山下恶鬼凶猛，妖邪作祟，人畜有去无回，毫无生气可言，从此传为鬼城冥域。每年此夜此时紫星高悬其上，有人传言，若在此刻眺望，可见四峰山下灯火通明，颇为繁华。
要说那神器紫晶剑为一千年前璃月神君佩剑，几度跟随璃月在神妖大战中血噬无数亡魂，其戾气全靠璃月仙力净化，大战之中剑身折断遗落人间。
凡人不知此神器之来头脾性，只晓此紫水晶为稀世珍品，几经易主之后被能工巧匠雕刻为一盒四戒一双耳坠，悉为无价之宝。紫晶盒流入岳氏之手后，岳白又花重金为岳莲寻来紫晶戒一个、耳坠一双，想在是夜送与岳莲当贺辰之礼。却不知神器戾气因为失去璃月神力净化，开始汇聚邪恶之气，在这一夜引来妖魔无数，全靠香神青莲二子拼死镇压才保得凡界安宁，岳家于那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十年之后，从灭族之乱中幸存下来的岳白带着岳莲四处流亡，同时躲避追随他们的诅咒，因其一旦停留下来便会有火灾之患。可是来到青女峰时岳莲不慎走失，岳白为了支付寻找岳莲的重金悬赏，不惜进入青阁为男妓，换名岳秋白，艺名鹂哥，从此艳名大噪。但是岳白却有一规矩——只接女客，这一点让同为当红男妓的其他六人颇为不爽，伺机刁难，却也难得在斗争之中获得名唤洛城男子的亲近，结为挚友。
同时奇怪的是，岳白在青阁落定之后，所居之处再也没有走水（失火）过。一日，秘密请来一算命先生，那先生告诉他所附诅咒便是让他为男妓方可罢休，岳白还有些不信但也重金酬谢送走了他。而一刻之后，小厮惊慌跑来告诉他，那算命先生走后，在街上火球从天而降，将其焚烧致死。
且说玉白山、青女峰、浮峦山三峰交界之处四方商人货船汇聚，孕育而生的不夜之城中有一相公堂“青阁”日夜欢歌笑语，千百来客多冲着名妓鹂哥而去，青阁因此日进账银两成百上千。
至于岳白，他将恩客所给的赏钱都用来找寻岳莲，千万两银子打了水漂，岳莲始终音信全无，每日闲静之时只是对着那紫晶发呆。
？
☆、寄异日图将好景
？ 疏影横斜，深秋的天气携带了些阴寒，夹杂着小雨冲击着人的心魂，哪怕是宴飨正酣也无法忽略那凝重的天色。
自是蓬窗才惧暗雨，只要娘不赌气别居，我便不必记挂寒天烟雨会湿了被褥。不过，我常记那个极其美丽的傍晚。
茅檐静，蓬窗暗，秋雨弄江晚，残荷若惊，父亲披件月白轻袍踏上了泥岸，一步一步地走近她，雨湿了他的头发，披散着，似有若无像是唤了一声莲儿，二人眸光似缠似远，但终究随着娘明眸绞泪而拥在了一起。
那场景，很美。
世间像他们这般，分明深爱却还是聚聚合合的不知还有多少。
那时我常笑，到底是情到深处，眼便盲了。可只是一声莲儿，我娘就原谅了爹，好像太没骨气，她输了。
后来的后来，我明白了，其实世间情爱争不出输赢。
如今眼下粉裙绿罗，紫带朱钗，银箸金盏，弦歌箫管，满堂觥筹却是好不热闹，又有谁太忧心去管它天气如何。
“我乏了，阿爹。”
我停下油晃晃的手，暂时停止进攻那只油酥鸡，迎声看去，一个绝色美人扶桌晃了两晃，寒水映月髻上的飞凰步摇轻轻颤动，她终于站起了身子，玉面醉瞳，软语轻声，一身酒红紫绦迤地软绫巧夺天工，随着她移动碎步，身旁的婢子赶忙给套上了件银狐重罗锦袍，想着外面的风也忒烈了些。
“那你便歇息去吧，莫离，跟紧三小姐，她有些醉了。”
听父亲的语气，没有怪三姐失了礼数，温厚的声音好听得像丝绸掠过心湖，不带一丝惊扰，我眯笑起双眼汩了口奶茶，奶娘给我拭净了手。
席上众人带着各样眼神目送她。
她转过垂花帘，站住了身子，迷离包藏不住怨恨，借着醉意，咆哮着她无穷无尽的怨怼。她是触景生情了吧，也是那个深秋，她娘去了。
正是我出生的那日，二娘殁了，素来悍扈的一个女子无病而卒，一生一死相距不过三刻。我并不记得，也无从记得，这些是娘告诉我的。所以那个丽日晴空的下午，在所有人都在芳华殿等候大夫人生产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在冷清的斜雨阁里有一个女子在榻上残喘了许久，终至吐尽了最后一口气，香消玉殒。
丧事草草地办了，入了陵，接下来的年岁里甚少有人再提起她来。
“芷儿，芷儿，来来，笑一个，阿爹抱抱。”父亲从奶娘手中接过我，掂了掂：“呵，小人精又重了些啊。”
我被阿爹环进怀中，手里把玩着娘项上璀璨的缨络，依旧看着锦瑟那边。她在垂花帘后的眼神变了几变，喃喃着，这个唇形我早已熟悉，“小妖精”。隔了墙，隔了帘，众人看不到的，我却收尽眼底，因为这双眼睛，可穷千里，她说的“小妖精”也并没有太冤枉我，哪里见了心智早成的岁余孩童的，大概我真是什么妖精吧。
可妖精又如何，我自明珠宠，她徒荒凉叹，谁也走不进她的心，世上竟有这般作茧自缚的女子，这一点上我很怜惜她，但也做不了什么，由得她去。
她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去，叹了口气。谁不喜欢热闹，尤其是一个饱尝寂寞和冷清的人，她的眼神纠结着恋恋不舍和厌弃，终究是走了。
环佩叮当，人影成双，莫离默默地跟着她走远了，我也收回了我的眼神。
很多时候，我都心安理得地过着，除了看到锦瑟的落寞的时候，我总会记起娘说我欠了锦瑟的话来，可我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偿还她的，她的美貌、她的才学、她的一切一切我都不及，贫难济富，让我给她什么呢。
我挠了挠后脑勺，靠在阿爹的怀里想着，殿顶的飞天美轮美奂，不一会我的心思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记住，饶是你爹问起你眼睛的事情，也断不可告诉他。”
娘抱着我，打理着我身上的新衣，外间忙进忙出的婢子们布置着新年的物什。翡翠似的绿瞳投射着静谧的眼神，在那双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小小的人贪婪地享受母亲的关注。
这样的叮嘱，我自是记在心里。龙涎城里秘密可以让人生，秘密也可以让人死，我既是想生，便得记住规则保守秘密。
“又长大一岁就要更懂事了，知道吗。”娘说，馥湍站在一旁，递来一件粉色绣花的披风。
我穿戴好，看了看馥湍的眼睛，又伸手去摸母亲的眼角：“娘，为什么我们的眼睛是绿色的，旁人的却都是灰色的呢？”
她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我这样喋喋不休的问题，温柔道：“因为我们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旁人不一样，在我们那里，各样颜色的眼睛都有，红色的、蓝色的……你便是想要紫色的，也是有的。”
闻言我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笑着，却见她眼里又一闪而过那飘渺的感觉。
这样的时候，我总会害怕，仿佛她会离开我们。
？
☆、弄晴晚不是良人
？ 天元三十一年龙涎花开极盛，深深浅浅，浅浅深深，乱红暖香，我一时贪香竟在花圃中睡了，醒时耳畔鸟语人声，咫尺眸前的龙涎花很是妖娆。
我坐起身来，又是愣了一会，看着树梢上来去扑翅的云雀，活泼热闹。同时，拐角处一窝婢子边做女红边眉飞色舞地谈话。
一个说：“都说七小姐克死了二夫人，要不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一个说：“可能因为这个，大夫人才将三小姐养在身边，都说是在赎罪。”
一个说：“是啊，邪乎着呢。”
一个说：“不单单这样，我总觉得七小姐鬼机灵着，不然哪里有一岁多的孩子会写字的。”
馥湍寻过来了，她听了那些女婢的闲话，眉头皱起来：“你们是食了仙丹灵药觉着自个儿长命百岁，敢在这里说道主子的是非了？”
“姐姐，我们可没有，你听错了。”
“是啊，我们可没有。”
“馥湍姐姐，我们手头上还有事，便先走了。”
原本热闹的婢子们鸟兽散去，馥湍沉沉地叹了口气，藏在花丛里的我僵了一僵，即便是早已听过这般的话，却依旧忍不住心中的惊骇。
哪里有妖精不害人的，我自我安慰着，但我毕竟不是妖精，我哇哇地哭了，很久很久。
即便我真是妖精，我也舍不得坑害旁人。
我出生前世间并不太平，雨季缠绵，长达数月的时间，昼夜混沌，电闪雷鸣，众星移位，宽广无极的蔚海之水涨了十尺，洪水肆掠，哀鸿遍野。
娘说这是天灾，因为镇守八方的星宿阵被损，才导致了人间这样的气象。
而每每说起这些话来，她总是一副忧虑的样子，若似担忧着谁，那时的眼神定是空远飘渺的，好像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时，大有相士扬言天下形势将要发生剧变，会出现王天下的霸主。城池林立的局面会被打破，书同文、车同轮的国家将会形成。而北荒几大家族正想通过战争来一统天下，他们虎视眈眈北荒一界之地，更是垂涎南部沃土，那些相士占星观气的话恰恰成了发动领土之战的借口。
在那个天空放晴的半月后，北方的战事开始了，迢遥百里之土，战火熏天，不顾杀戮无数，不顾劳民伤财，宇文家族率先联合司南家族进攻羽蛇城。
不日羽蛇城被兼并，宇文家族建立齐国，寓意齐理天下，羽家下落难明。之后北荒依然战乱不休，由北向南出现了迁徙的三路流民、沿途饿殍遍地、患疫牛马尸体遍布于道，南关以北拥堵成患，一时竟出现货妻弃母卖儿鬻女的惨剧。
七年纷战后，北方大部分地区被控制在先后建立的八国手中，还有少数据地死守的城池苟存。
战火从未殃及南方世界，南方千城内依然很是太平，况且北有悬崖为屏，为数不多的峡谷通道悉数被南方几大重城控制，城防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并不忧心。但也不是坐观北方局势变化，内部合纵连横，各主城召集属城和平商讨建国之事，以御北蛮。
于是，常见着爹和门客一拨又一拨地接见各方属城城主和家眷。而那些人带着各种面孔怀揣各路心思而来，我在馥湍的指点中，关注他们的身形穿戴，眼神动作，自是阅人无数。
馥湍遥指一男子，讪讪道：“你瞧见了李城主没？那个有着两撇小胡子的，猥琐至极，看来此番前来定是要讨些好处才肯走的。”
彼时我笑而不答，却注意到远处骑马来的那人。
一晃半月已去，他的天然风流、彬彬有礼，浑然不似作伪，诗词歌赋皆通，更有一身上乘的功夫，他才十五却赢得我爹青眼相待，馥湍只说此人不简单。
“小儿没怎么见过市面，怕是这几日都叫龙爷见笑了。”他阿娘和阿爹兴味盎然地说着，南宫影却沉静地听，丝毫没有得意之色，父亲嘴角有浅浅的笑。
馥湍看了眼，拉着我走了。我倒着走，眼神穿过了一切阻碍，直到触及他才停下，似乎怎么看，他都是很养眼的。
我喜欢他，即便是我们之间早已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岁月。
墨行小筑，书房里，那日我正在打盹，迷蒙之间被一阵欢声唤醒。
只见南宫影嘴角微微上扬，一手挽起白袖，一手行云流水般一挥而就，墨毫先生欣然点头，移步与望：“聪明，他日成就不得小觑。”
“柳？”众人小声念到。
“蔚水，你怎么看？”墨先生微不可查地笑了下，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打量着屋内的众人，问了我二姐的意思。
这文字谜晦涩至极，反正我是没看懂，更别说答了。
二姐莞尔一笑：“先生，水儿觉得影公子答得妙。”
她羞涩地看了南宫影一眼，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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