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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的囚徒[二战]-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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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来,完全入冬了。
尼塞判断入冬的原因是,第一批因寒冷而死的人出现了。
早上,看守吹了集合哨之后,所有人都迅速而安静地走出去,又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阿翁不再像刚来时那么紧张兮兮,也学会了在不放慢速度的同时四处乱瞟。于是她看见三个女犹太人被拉着胳膊拖在地上拽了出来,她们没有任何挣扎,其中一个就是曾经与阿翁绊过嘴的“坏女孩”,她是脸朝下被拖出来的,居然也没有挣扎翻身。阿翁突然明白过来,这三个人大概都死了。
尼塞悄悄凑到阿翁身边来:“你还没见过死人吧。”
阿翁说:“见过的,我家是个中医医馆,有些人来得太晚了,爷爷也治不好,就死了。还有水晶之夜那天,我在场。”
“你不怕吗?”
“以前不怕,现在怕了。”
这时她们隐约听见营房的方向有个声音问:“都死了吗?”
“死了两个,看守长!”看守响亮地回答,“一个活着,但是发着高烧!”
“哪一个。”这声音异常沉稳,就像个坐在办公桌后同人讲话的绅士。
“这一个!”
话音未落,突然就是一声枪响。
阿翁浑身一颤,手上的砖全掉了下来。很快便有人跑了过来,大叫着一枪杆捶打在她的后背上。她疼得大叫一声,拼命忍着痛在枪杆的锤击下把砖重新码好,等她把砖重新搬了起来,捶打也就停止了。
这是她头一次挨棍击,这辈子都是头一次。小时候看绣绣的哥哥被他爸爸吊起来打,阿翁还庆幸过自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呢。现在她就像那时被吊起的男孩一样,满头是汗,背后火辣辣的疼。
她吃力地追上尼塞,而尼塞显然对旁人的挨打习以为常,继续刚才的话题说:“看,他们会把尸体拖到集中营的一角烧掉。”
阿翁飞快地瞥了一眼,正看见温舍用手帕擦着枪口的样子。
那表情竟让阿翁莫名地想起沃克。永远都是那副不高兴的样子,很烦躁,甚至有些悲伤。
这时,身侧传来低低的啜泣声。阿翁看过去,一个男孩搬着一摞砖拼命跟上一个男人,用力撇着嘴尽量把话说成一体:“爸爸……刚才被杀的是妈妈,你再看她最后一眼吧。”
事实上,阿翁从未打消过逃跑的念头,即使她看不出有任何机会。
或许是因为在柏林的家里见过这个叫温舍的人,所以她曾对依靠他出逃抱有一丝希望,现在算是完全意识到不可能了。这时回想起来,那身黑色军装固然好看,但是后来任何人的黑军装都没能让阿翁像那天那样感慨。他们都没有这个人的挺直和英俊,也不能拥有那种完全匹配这身军装的气质甚至声音。但是希特勒毁了他,他自己毁了自己,他美好的外表下只剩下牲畜的灵魂,没了人性。
阿翁很庆幸在有机会接近他之前就看透了他,打破了依靠他的一切想法。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
晚上回到营房,阿翁对尼塞说:“今晚我睡地上。”
尼塞伸手试了试阿翁的额头。
阿翁躲开:“我没有发烧,我挨了打,背上的瘀伤需要冷敷,冷地面可以满足我的要求。”
“如果受凉生病了呢?”
“我会用毯子护住头和身上,尽量只保持后背在地上。”阿翁回应,“背后瘀伤不适宜做大量运动,但是很明显我们这样是没有办法休息的。那么为了避免发炎以及各种并发症,我还是‘冷敷’吧。”
“医生家的人懂得太多还真麻烦。我也挨过打的,后来瘀伤自己就好了。”
“那是你运气好,我敢打赌你见过的死人里有一半是因为瘀伤感染死的。”阿翁说着躺在了地上,然后把毯子七弯八拐地垫在头下和下身,中间一截盖在上身。
尼塞笑了一下:“真是服了。”
刚躺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走了进来。已经没有床位了,阿翁向他招了下手:“这边。”一如当初尼塞对她那般。
那人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一声不吭地背靠墙坐在阿翁身边。
因为阿翁所要的睡觉姿势实在是难得摆得这么恰到好处,所以她就没有坐起来,依旧躺着看向这个人。
这个人长得很清秀。看不出年纪,个子算很高,双眼皮,睫毛很长,皮肤很白但是浑身都是伤,当然,没有头发。
“你是怎么做到第一天来就被打成这样的?你怎么惹到他们了?”
这个人似乎不打算回应她。
阿翁也能理解刚进来的人茫然的心情,何况这个人还被打成了这样。她看了看自己的毛毯,咬咬牙撕了一部分下来。
由于人数增多,为数不多的毛毯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阿翁这块还算大的,又因为她身材娇小,所以即便分给他一部分,自己蜷缩起来还是有毯子盖的。
“对于你来说好像太小了,不过好歹盖一下肚子吧。”
这个人还是没有反应。
阿翁也不再说话,直接把毯子扔到了他的肚子上,自己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阿翁都快睡着了,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斯巴西巴。”
阿翁浑身一个机灵,睡意全消。
大家都已经睡下了,只有外面场地上巡逻士兵手电筒的白光会时不时晃过窗口。
四下里静得出奇。
阿翁说:“你再说一遍。”
男人低头看着她的脸说:“斯巴西巴。”
是的,那分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人的发音很怪,说的绝对不是阿翁不知道的德语词汇。
她用德语说:“你不会德语吗?”
男人回应了一句,可惜她听不懂。
阿翁换用英语——虽然她并不拿手也并不保证发音准确,但是好歹从沃克那学到一点:“现在呢,听得懂吗?”
男人说的依旧是她不懂的语言。
阿翁最后试了可能性最小的一种:“中文你听得懂吗?”
男人一怔,回答:“我、是、苏联人。”
这是有多久没听见别人说中文了?虽然荒腔走调,但是想一想就能懂。阿翁猛的想坐起来,一不小心扯痛了后背的伤,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男人扶了她一下:“有伤?”
阿翁放慢语速说:“没有你的严重。你为什么会在女子营房?”
男人又不出声了。
“你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
还是没有回答。
外面一道手电筒白光扫过男人的侧脸,阿翁发现了更奇怪的事:“你是蓝黑色眼睛,你不是犹太人。你也不是吉普赛人吧,我分不清人种,但是吉普赛人没有白人这我倒是知道的。啊,难道你也是德犹混血儿?”
男人又低头看了她一眼:“原来如此,你是混血儿,我还在奇怪你为什么会是蓝眼睛。”
“这么说你不是?那你为什么被抓进来?”
“请不要再问了。”
“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会说中文?”
“我以前住在中苏边境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有时和北方中国人有交流,所以会一些。你是在哪里学的?”
“中文是我的母语,德语才是后来学的,”阿翁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自豪,“我在中国长大。”
“那你够倒霉的,现在犹太人都在往中国跑。”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阿翁语气突然落寞了些,“但是在集中营里的这些天,我在想,我总说自己是中国人,居然因为中日开战就躲到德国来。”她停了一下,觉得鼻头毫无预兆地一酸:“我背叛了祖国。受到这样的惩罚,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我活该。”
眼泪无声地顺着太阳穴流到了冰冷的地面上,阿翁的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一年不出方丈之地,她没哭;听了大量希特勒的恐吓,她没哭;目睹水晶之夜,她没哭;被抓进集中营;她也没哭。
但是在听到中文的这个夜晚,她哭了,对那个村落强烈的思念让她忍受不了了。
她现在就想回去,回到那个村子,回到那奇异的光与彩的黄昏颜色里去,回到和绣绣一起研究生理卫生的那一天,回到那些为沃克的悲伤而悲伤的日子,回到爷爷充满中药味的温暖怀抱里去。
但是她已隐约明白,就算她回到了那个经纬度,回到了那个精确的坐标,一切也已不复当年模样了。她只是还不知道那里已经被毁灭成了什么模样罢了。
世界就这么寂静了片刻,男人已经不知道除了自己的悲惨,还有什么能安慰这个哭泣的孩子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同性恋?”
阿翁擦了把眼泪,尽量稳住气息说:“书上看过。”
他就是有这么一种信任,觉得这个孩子很懂道理,不会做没有原因的事,想必也不会没来由的讨厌什么人吧。但是他还是有些发抖,有些胆怯:“我叫亚斯,是个同性恋者。”
他屏住呼吸,想知道这个孩子会是什么反应,他觉得这等待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足以消耗尽他对这孩子的一切信任。
然而阿翁的回应是:“你好,我叫阿翁。”
她连震惊的感觉都没有,她之所以会半天没有回答,只不过是想先把眼泪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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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怒无常
“这么说,他们不止抓犹太人和吉普赛人,也抓同性恋者?”好吗,又多了一个奇异的种族。
亚斯点点头。
“为什么?”
亚斯一时语塞,半响憋出来一句:“你能合理地说出他们为什么抓犹太人吗?”
“不合理的事当然没有合理的理由,但是他们要抓人总得给出点说法吧。”
“不知道,可能觉得恶心吧。”亚斯又看向她,“两个男人相爱了。”
“我认为这是很稀奇的事,但谈不上恶心,”阿翁诚实地说,“我在书上看到过,同性恋是基因和心理共同决定的,但是不管是天生还是心理问题,都不是同性恋的错,由于社会的普遍反感,同性恋往往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没有谁是自愿成了这种人的。其实如果外界不这么压制他们这种的心理,而是给他们一些理解的话,他们早就正常了也说不定。”
这孩子的语气谈不上多诚恳,也没有看着他说话,就是背书的语气,诚实的论调。亚斯反而觉得这样很舒服,他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同,阿翁给了他。
“所以他们打你,把你关进女子营房,都是侮辱你吗?”
“打我是为了让我供出更多的同性恋者的名字,但是我没有说,反正我也听不懂德语,就一直说苏联语和他们装糊涂。”
“那确实是拿你没办法,”阿翁笑了一下,“你连德语都不会,为什么要来奥地利?”
“为了见我的男友,”亚斯故意说得很明确,特地看了一下阿翁的表情。结果这孩子果真没让他失望。
“你才多大啊就……”
是吗,主要问题是这个吗?亚斯已经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是不能告诉她的了:“23岁,很正常的恋爱年纪。我来的途中听说了奥地利也在抓同性恋者,但是我以为他们不会知道我也是其中之一,至少同性恋不像犹太人那样有明显的外貌特征,直到我被他们抓到。那些盖世太保和秘密警察真的就像情报机器。”
盖世太保和秘密警察,阿翁听库特讲过一点,也是干一些非人道主义勾当的家伙:“你和男友见到面了吗?”
“没有,我们约好12月1日晚上九点在镇上阿尔菲尔大街的拐角处见,没想到会成了这样。镇子邻边的郊外就有集中营,倒是省了党卫军的事,直接就被货车带过来了。”
“是吗,这么说这里是郊外,附近有一个镇子……”她又开始琢磨逃跑的问题了,但是即使聪明如阿翁,也想不出一个有丝毫可能性的方案来。
不管怎么说,算是又多了个熟人,阿翁很欣赏他被打成这样还没把男友供出来的忠诚。亚斯本身长得很漂亮,分明是男人的声音却比女人还温柔,大家又都是没有头发的,所以他其实并没有给阿翁多少异性感。不过如果阿翁告诉他他给她的感觉就像姐姐,他想必也会为自己男人味的缺乏而感到失落。
由于不会说德语和被大众嫌弃的特殊身份,阿翁成了亚斯唯一能交流的人。阿翁甚至没有把亚斯的秘密告诉尼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尼塞是个好女孩,但是在这个环境下成长得过分活泼还是让阿翁觉得不太舒服。虽然多亏了她阿翁在集中营最初的日子才不那么难熬。
但是尼塞听见了亚斯和阿翁讲话时的声音,很快觉得不大对劲。在尼塞的追问下阿翁说了实话,她不想对尼塞说谎。但是事实证明,有时撒谎是必要的。
尼塞听说亚斯是同性恋后的那一瞬间,表情既惊讶,又厌恶。阿翁顿时就后悔告诉她了。尼塞是那种刚认识某人就能聊上一阵子的人,所以虽然她对阿翁来说很特殊,但是阿翁对她来说并不是唯一的朋友,这阿翁是明明白白的。她只要随便把这件事告诉某人,这个消息就能在集中营内传开。
很快,大家都知到了。看来同性恋真的是比什么人种都低等了。
其实男子营房那边也有一些同性恋者,亚斯纯粹是因为什么也没招供把看守惹毛了才落得进了女子营房的下场。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子营房最大的异类受到了极大的排挤,每个房间都不欢迎他进入,每块床板都不是他的位置,每次都要别人领过了饭他才能过去。
阿翁对亚斯有极大的歉疚,她道过歉,而亚斯只是说:“没有关系,早就习惯了。”但是很明显,亚斯并不像普通男人那样坚强。阿翁没有什么能弥补他的,除了继续做他唯一的朋友。
尼塞依旧经常和阿翁在一起,但是只要亚斯接近过来,尼塞就马上躲开。她也希望阿翁撇开亚斯到她身边来,但是阿翁永远都是以那个同性恋的感受为重。一开始她的确是因为觉得同性恋恶心才会把亚斯的事告诉别人,但是后来“朋友被抢了”却成了她讨厌亚斯的主要因素。
是的,以前她也觉得阿翁不过是她的朋友之一而已,阿翁没有别的朋友,所以阿翁完完全全属于她,她忍受不了阿翁除了自己以外还拥有别的朋友。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强烈的独占欲和阿翁由内而外的独特魅力。
尼塞实在是太孩子气了,喜怒完全表现在行动上。但是这样的人往往气来得快退得也快,即使没有任何和好的契机,只要两人再说起话来,那就还是朋友。
天气完全冷下来了,呼出一口气可以看见白雾。亚斯继续睡在地上是绝对受不了的,阿翁冒着与大众对立的危险把亚斯拽上了最低一层的床板,自己也搬到了最底层去睡,由于床板是由上到下越来越脏的,所以最底下的人倒乐得搬到了阿翁常占的位置。
夜里亚斯说:“你这犹太人可不太会做生意。”
阿翁微微发着抖自嘲:“也许是因为掺杂了雅利安人的血,变笨了。”
亚斯看她被冻成这个样子,抽出一条手臂轻轻揽住她。
阿翁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这样比刚才暖和多了,但她还是人道地问了一声:“你胳膊不冷吗?”
亚斯摇摇头:“我身体很好。”
好吧,看起来也是这样。阿翁缩了缩身子,闭上眼睡了。后来想想,如果没有亚斯,她可能就已经冻死在那个冬天了。
到冬天最冷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和别人抱在一起睡的,有时到了早上就会发现自己怀里的人已经冻死了。尼塞也和她的朋友们睡在一起,而阿翁和亚斯,也是个不变的组合。
阿翁发现每天早上都有没冻死但是已经不能动的人,这个时候就要被杀掉,然后拖到集中营一角去烧成灰。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开枪杀人的从来都是平时不怎么出现在小楼外的看守长先生。难道真的是以杀人为乐?真的不想把杀人的机会让给别人?
有一天干活时,阿翁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太矛盾了,如果是以杀人为乐,那杀过人以后应该是痛快的表情,但是他永远都是一副阴郁的样子。真的以杀人为乐,又为什么给自己定死那些规矩,想杀就杀岂不更好?作为一个杀人魔,这位看守长的行为太隐忍了。
正想着,一个看守突然冲着阿翁的胳膊从侧边来了一鞭子,然而她确定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没有放慢速度。糟糕的是阿翁脚下一跄,摔倒了。接着鞭子以极快的频率落下来。
鞭子是一分细一分疼的东西,阿翁宁愿这个看守拿的是麻绳粗的大鞭。她看不清这个鞭子有多细,反正打在身上就像刀割一样——这已经不是一个夸张的比喻,而是真的一鞭子下去会带着血珠扬起来。阿翁疼得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翻滚,刚护住自己刚被打的地方,鞭子又会落在一个新的地方,根本不给她任何站起来的机会。慌乱中阿翁隐约看见那看守在笑,好像看小丑表演一样,自己的惨叫让这个看守无比兴奋。于是她死死地把叫声压在喉咙里,盼着能快点停下来。
亚斯的工作也停了下来,他担心地扭头看向阿翁这边,却见另一个看守向他走了过来;他正想咬咬牙继续工作,却见集中营大门口,似乎正要出去的温舍看守长已经拿枪指着阿翁了。没有错,枪口明确地指向地上的阿翁。为什么?这和看守长平时的作风不一样,这没有道理!
他放下自己的砖,跑到阿翁身边飞快地把她的砖重新码好,又一个用力把阿翁半拖半拽地拉起来不停地说:“把砖搬起来,快搬起来!”
阿翁咬咬牙忍痛把砖块抱起来想继续走,看守却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去,砖块又掉了一地。
另一个看守踢了亚斯一脚,咒骂着让他跟上速度。亚斯最后看了阿翁一眼——她被那个看守拉住了,缩着肩膀惊慌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可怜,衣服上一点一点的都是血斑。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救她了。亚斯回去搬起了自己那部分砖,神情恍惚地前进。
亚斯隐约想到这个看守想干什么了。其实一直也有看守会从营房带一些还没有瘦成人干的有脸蛋有身材的女人去审讯室,然后又给扔回来。很显然她们并不是去接受审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审讯室里发生了什么。不管阿翁是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即将被打得半死不活,亚斯都权衡不出那个会好一点。
集中营是个不合常理的地方,但是这个不合常理的地方在阿翁他们日复一日的摸索下也有了一定的准则。然而从这一刻开始,她发现那些她心甘情愿去相信的准则没有任何保证,看守们只要想打破,随时都可以打破,完全心血来潮。哪怕她没做错什么,看守依旧可以毒打她;哪怕她还能干活,看守长依旧可以枪杀她。她没有任何地方喊冤或者大叫不公平。
“该死的德犹混血儿,你也配长这样的眼睛?”看来亚斯两个都猜错了。
看守放开了阿翁,阿翁垂着双手和脑袋,发着抖站在他眼前。
那只手托着阿翁的下巴强迫她把头扬起,阿翁不敢对上看守的眼睛,只能垂着眼。
“你一定以为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对吗?”看守冷笑着,“很可惜,我不会那么做。”
他的掌心捧住女孩的侧脸,把拇指轻轻摁在了阿翁的左眼上。阿翁被迫闭上左眼,与之相对的,右眼睁得出奇的大——这个人想把她的眼睛摁下去!
她的嘴唇发着抖,额头上飞快地渗出汗水:“别……”
但是男人的拇指猛地开始发力了!
“停下,费尔次。”
就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看守松开了阿翁立正站好,阿翁立刻瘫软到地上,怔怔地捂着自己完好的左眼。
“我说过现在每一个劳动力都很重要。”温舍突然把枪顶在看守的太阳穴上,他比这个看守要高大,使得这个场景看起来那么自然,“我还说过什么?”
看守看起来很紧张,显然他认为自己的长官是下得了这个手的:“不得让健康的犹太人失去劳动能力。”
“我还没有离开呢,你就开始违抗命令了。”他说着拉开了枪的保险。
看守吓得腿抖了一下:“看守长……”
但是温舍把枪拿了下来:“记住,这个集中营里,我是唯一具有杀人权利的人,希望晚上我回来之后,不要有任何一具会引起我怀疑的尸体。”
“是,看守长!”
接着,他又把枪口移向阿翁:“你还具备劳动能力吗?”
阿翁吃力地爬起来,汗水腌着伤口,真算是伤口上撒盐了。她以自己现在所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码好砖块向前走去,边走便觉得背后一直被枪指着,但当她在那一头放下砖再次回过头来时,温舍已经从集中营的大门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守长的玩笑
后来,亚斯说:“我很抱歉,我丢下你走了。”
“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是我的话,可不会在你挨打的时候折回去拉你起来。”没有办法,那些看守打人实在太狠,阿翁摇摇头说,“以后不要这样,在集中营里还想着互相帮助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你人也太好了点。”亚斯笑笑,“和我‘互相帮助’,吃亏的总不会是你。”
“这可说不准,同性恋和德犹混血是同等的麻烦。”
“哈,小孩你不用有负担。我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我遇到什么事时你也大可以当没看见,那是你的自由,我不会怪你。”亚斯说着忍不住摸了摸阿翁的脑袋。虽然几乎没有头发,但她漂亮如同服饰店橱窗里光头的塑料模特,美得那么精致。亚斯想,她之所以没有被那些混蛋看守盯上,只可能是因为身材不够好吧——特指某一部分不好,太平坦。
阿翁很不喜欢被摸头的感觉,飞快地避开来:“别叫我小孩。”
“你多大?”
“已经15岁了。”
“那不就是小孩吗?”
圣诞节到了。这一天早晨,在看守长温舍对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看守说:“上午所有人休息,下午工作正常。”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下午找个身上味道轻一点干净一点的犹太人来给我打扫办公室。”
虽说是圣诞节,但是早上对发烧病人的枪杀没有停止。
因为上午“放假”,所以阿翁没有出去,裹着破破烂烂的毛毯趴在铁栏窗口看着这场枪杀。为了身上不溅到血,温舍离犹太人们稍远一些,但是总能一枪正中眉心。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正看着,温舍像察觉了什么一样突然看过来,阿翁也在那一瞬间蹲下去。于是又吓得一头汗。
“我到底是干了什么要受这种罪呢……”确定了看守长没有过来的意思,阿翁才一点点挪回床板上盘腿坐好。
亚斯还没有睡醒,似乎也没有听见她说话。
阿翁说话便像是自言自语:“你说他为什么对在这个时间杀人这么乐此不疲呢?”
亚斯闭着眼应声:“不要去揣测他们的想法。”
“但他的确是很有原则的人,我听见他说不得让健康的犹太人失去劳动能力,也就是说只要保持健康,他反倒是会从其他看守手下保护我们的人。”
“你想多了孩子,不要因为那一次就对他印象改观,”亚斯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事实上你在挨鞭打的时候,他也曾拿枪指向你。”
阿翁一怔:“为什么?”
“不知道,所以不要去揣测那种人的想法,或许是心里歧视犹太人表面上却还想让任何人都认为他是个翩翩绅士呢。归根究底他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我也承认他的英俊,那又如何?披着天使皮囊的恶魔更加可怕。”
阿翁立刻沉浸到了自己的大脑里。她觉得温舍和自己有些相似——专指有原则这一方面。不管是每天早上的“处理”还是他定下的不容违反的规矩,都证明了这一点,虽然这两个原则都算不上人道。即便是对健康犹太人的保护,也是出于把犹太人完全当成了工作机器。而反常的则是曾经枪杀有劳动能力的稍微生病的犹太人,和那一天先是想杀她后来又救了她。救她不是关键,尼塞说过这位看守长有时会阻止手下的看守杀人,关键是他之前为什么想要杀她。
亚斯很喜欢阿翁此刻的表情,没有丝毫做作,完全是思想家思考的表情,配上略显稚气的脸让人感到莫名的舒服。
“别想了,或许只是心血来潮……”亚斯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阿翁挨打时那个人在集中营的大门口拿枪指着她,在阿翁的眼睛快要保不住时他却来得及阻止了。这么短的时间,从门口到阿翁那儿的路程,平时的走路速度是不行的,至少要大步快走甚至小跑才行,真正心血来潮的话会在临出门时小跑着赶过来心血来潮吗?
然而这位看守长先生很快又同时打破了亚斯和阿翁对他“可能存在”的印象。
下午,营房门还没开,两个看守在走廊里讲话的声音谁都听得见,其中一个就是脸上有刀疤的看守。
“看守长居然让我找个身上臭味轻一点干净一点的犹太人给他,你觉得我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哈哈,那不是他们天生的体味吗!”
他们一间一间地打开营房的门,进去走一圈,边吐着唾沫边骂骂咧咧地出去。
其实没有什么巧合,他们只能选上阿翁。虽然她也算不上干净,但是从小到大在药房长大的身子从脚尖到发尖都是干净的中药香,而且她还带着爷爷给的中药香囊。就算是刚进来的人,在这臭气熏天的环境下也不能让人觉得身上“臭味轻一点”,但是阿翁可以,虽然她自己并不这么希望。
于是阿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了出去,一如被带去审讯室被侮辱的漂亮女人们那般。
阿翁拎着水桶和抹布进了那个三楼的办公室时,温舍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一份文件,类似的东西在办公桌上摆了高高的几摞。
听见了声音,温舍头也没抬地说:“桌子不要动,把柜子、前窗和我背后这扇窗户擦干净,柜子里有鸡毛掸子,把天花板的蜘蛛网也掸掉。”
阿翁轻声说:“是。”然后沾湿了抹布熟练而小心地开始擦窗户,这时才突然觉得不管怎么说看守长办公室也太简陋了,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天花板上没有电扇和日光灯,只有桌面上一盏台灯。这大冬天的,居然也没有壁炉。
过了许久,在阿翁已经换过了两遍水,擦完了柜子和前后窗,开始拿鸡毛掸子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来。温舍应了一声:“进来。”
看守打开门,拖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阿翁看了一眼便猛地移开视线,习惯性地把尖叫声压制在嗓子里。
看守站直了说:“抱歉,长官,可她什么也不肯说。现在已经连叫也叫不出声音了。”
“所以你就把她拖到我面前?”温舍食指敲着桌面,眼神带点威胁性地看向看守。
那看守似乎有些不服气:“否则您只会说我没用。”
“你以为让我看见这个场景我就不会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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