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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命-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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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朝更深的地方走去,篝火已燃尽,宴席接近尾声。

二柜酩酊大醉,吐字不清地说:“大哥,尖果送你房里去了……拿攀吧!”说完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把二当家的抬到高粱囤子里去。”飞毛腿命令胡子。

民间有一说,高粱解酒,将喝得大醉的人放在高粱上,很快就能醒酒。胡子大柜叫住水香说:“将那个……”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旁人谁也没有听见。

“放心吧。”水香会意道,“我就去办,大哥!”

大柜飞毛腿拎着一盏马灯离开院心,沿着甬道去炮台看看,这是他每天睡前必做的一件事,已成为习惯。

飞毛腿的卧室里,那个女兵被捆绑在椅子上,她叫李秀娟。此时穿着改良旗袍27,梳着刀把粗的辫子,地地道道的关东村姑的打扮。衣服前襟被撕开,裸露出雪白的胸脯和胀鼓鼓的乳房。从被捆在椅子上,她便极力想用什么遮住胸部,只是办不到,手被牢牢地反绑在后面。

小胡子弓长子看傻了眼,那脸、那胸、那乳房,叫他心里发痒。真渴望她笑笑,一定更俏丽动人,他劝道:“你不用害怕,大爷待人可好啦。”他铺好一床被褥,放好枕头,去撂窗帘。

吱呀,门开了,一双油黑乌亮马靴跨过门槛,随之挤进一股寒气,蜡烛火焰倾斜了。她的心房紧缩着,预感到不幸的事即将发生,落入魔掌,插翅难飞,况且又与队伍失掉联系,谁能来解救自己?土匪需要女人,不会放过到手的女人,遭他们作践不如立即死掉。但是,死又谈何容易?手脚捆绑着,如果那可怕事情发生,连反抗和挣扎都难。想到自己的恋人——捆绑在拴马桩上的康志,愧对于他的情感苦苦地折磨着,她心灵深处呼唤:“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大爷,归帐子(被)铺好啦!”

“去放仰(睡觉)吧!”飞毛腿打发走弓长子,回手闩门。

哗啦,门闩的声音使李秀娟心房猛烈震颤起来,马靴步步逼近,她绝望地低下头,闻到来者的喘息和浓烈的酒味。一只有力的手托起她的下颏,她刚烈地闭紧双眼,咬着下唇,已经有鲜血从嘴角流出,不再睁开眼睛,不看面前的恶魔,也不看这黑暗的世界。

可怕的事情并没有立刻发生,那只手放下了她,屋内的蜡烛、马灯相继让他给吹灭,炉中暗红的炭火懒洋洋在棚顶跳闪着,院内所有灯已经熄,月光朦胧地映出盘肠28花式窗户格子。

飞毛腿脱掉靴子,在狼皮褥子上合衣躺下,卧室内一片沉静。

“也许,他喝醉了。”李秀娟这样想,依然很紧张,一旦他醒来,那他……但愿他永远也醒不来。她朝窗户望去,希望目光穿透窗帘,看见院中那拴马桩,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康志,你的伤势如何?”撕破的衣服怎能挡住刺骨的春寒……小陈还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荒野里,他才十七岁啊……

到门达镇侦察,她与恋人康志假扮小夫妻去赶集,小陈扮大板儿,侦察任务顺利完成了。万没想到,半路上与胡子相遇,枪战中小陈饮弹身亡,他俩被生擒,她被装进口袋,他被拖在马后。

落难飞毛腿绺子,恐怕凶多吉少,这一点李秀娟心里明白。白音塔拉草原谁不知晓飞毛腿马队?大柜飞毛腿足智多谋,手使双枪,百步穿杨。曾与日本宪兵、满洲国军、警察,吃掉了草原十几个大户,吞并三股小绺土匪。

李秀娟深为康志担忧,胡子将怎样整治他?胡子的酷刑惨无人道,背毛(勒死),卧鸡子(油炸生殖器),活脱衣(剥皮),点天灯(烧死),挂甲(冻死),穿花(蚊蠓叮死)……传说胡子们为滋补身体,割掉人臀蒸煮着吃。她越想越害怕,绑绳已勒进皮肉里,木木地疼痛。

“他一旦醒来……”李秀娟不敢想下去。

哧啦,黑暗中火光一闪,随即熄灭。飞毛腿醒了,第二根火柴点亮了马灯。李秀娟迅速瞥他一眼,印象中的匪首形象怎么也与面前的飞毛腿对不上号,他既不是鹰鼻鹞眼,也不是青面虬髯,反倒眉清目秀,皮肤细腻白皙,没有胡须,也没有喉结,缺少男性特征和阳刚之气。凭着女性的敏感和医生经验,给威震四方并有着种种传闻的匪枭飞毛腿下了这样的定义:变态人!

飞毛腿提着马灯朝她走来。

大柜尽管有张女人的面孔,这不足以说明一个人。李秀娟稍稍松弛的神经顿时又绷紧。马灯移近了,也许那可怕事情即将发生。

李秀娟一阵颤栗。

飞毛腿继续朝前移动脚步,李秀娟惊恐之中也有了思想准备,伺机咬他一口,毁坏他的面容,让人们认出这张罪恶的面孔。

完全出乎预料,飞毛腿只是用马灯照照她,接着披件衣服,将手枪插入腰间。走到门口踅回身,把一件夹袄扔过来,不偏不歪落在李秀娟的身上,遮住胸部和下半身,这样只有脚露在外面。

飞毛腿顺手拎马灯离开卧室,反锁上门。



“有事吗?大爷?”夜间站香(站岗)的胡子急忙跑过问。

“我看看高脚子(马)。”飞毛腿向马厩走去。

金鬃马抬起头,亲近地拱拱他的手,旁边一匹老马也邀宠似地探过头来,等待主人拍它额头。大柜将两匹马脸同时扳向自己,亲热一阵,拌些精料给它们,说:“啃(吃)吧!”

飞毛腿离开马厩,朝关押康志的房子走去。

门口,岗哨头缩进高高的大氅兔毛领中来回走动,见大柜走来便迎上来说:“大爷放心,他挠不了杠(跑)。”

“瞪大招子(眼睛),看住。”飞毛腿说着走到窗前,捅破窗纸朝里看,康志侧身躺在地上,面向墙壁,胳膊的受伤处涂着粉红色药面之类,那盏煤油灯黑圆的灯影在他的身上摇来晃去。

飞毛腿望了几眼,然后离开。带回卧室一股寒气,他往将要熄灭的炉膛里加木柈子,蓝幽幽的火苗旺盛,温热的气流扩散开来。

李秀娟依然感到寒冷,从心里向外寒冷,冷得发抖。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胡子大柜,细小的动作都未放过,他的行为系着自己命运和贞洁。

飞毛腿坐在火炉旁,吹灭了马灯,凝望着炭火出神,呆然地久久静坐着,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像屋内根本没有她这个人存在。

木炭红色火光映照下,可见飞毛腿头低垂,脸埋在双手掌里,双肩微微颤抖着,低沉地啜泣着。

“他在落泪?”李秀娟觉得奇怪和困惑,怎么也想像不出凶残,干下宗宗作孽事情的胡子大柜感情如此脆弱,会伤心落泪?仔细看,衬衣明显呈现出女性胸部特征,清秀的面孔和尖细语音都更接近女性。李秀娟大胆判断出飞毛腿不是男人!低沉的啜泣,叫人产生压抑感。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飞毛腿在往事中行走。她的真实姓名叫董水月,是门达镇有名的董屠户女儿,与康志同住一条街。康家的同泰和药店对着董家“吃吃看”肉铺,坐堂康先生与董屠户,一个石杵紧捣,一个砍刀紧抡,两人相处甚好。

两家的孩子常在一起玩耍,康志从小围着爹屁股后转,懂得了拿药配方,认识黄芪、蒡风、桔梗、陈皮……水月呢,虽然是娇小女子,整天屠户身前身后,学会了剔骨卸肉,杀、通、吹、砍。长大一些,他俩迷上打围(猎)。

冬天,门达镇的居民成群结队到雪原打猎,白音塔拉草原山鸡、兔猫、黄羊、狍子物很厚(多)。每年第一场冬雪后,荒原便枪声不断,猎犬奔突,受伤的野兽仓皇逃命,一派刺激而壮观的围猎景象。

康志和董水月各抱一杆沙枪,远离了门达镇,在积雪覆盖的泡子上,前面的康志突然跌倒,双腿落进捕鱼人穿凿的冰窟窿里,拔出时欤B湿得响透。

“快脱下来!”水月帮他脱鞋,用力过猛,他四仰八叉地摔在冰面上,棉袜子也随鞋一起拽下来。为不使他挨冻,她做出了惊人之举,解开衣扣,将他的双脚揽进怀里,用身体给他焐着,麻木的脚很快恢复了知觉,他碰到她成长中的乳房,脚不由自主的轻轻挠着。她觉得有只小虫在乳房上爬,脸立刻红了,没松开手,反而让脚贴得更紧,两人情不自禁地抱成团团。

雪原之恋之吻之拥抱,两家老人不约而同地发现了自己孩子的变化。水月出现在肉铺前,康志像丢了魂似的,捣药时才砸碎柜面玻璃,那年月玻璃可是稀罕物;董屠户见女儿纳鞋底,缝鞋帮,扎花拧云子卷儿,鞋做成了当爹的朝自己脚一比量,才恍然大悟……青梅竹马,户对门当,两家老人打算择个黄道吉日定亲,媒人尚未选定,却有一位不速之客登门。

来人刀刮脸,长衫马褂,打(缠)腿绑。他是门达镇警察分局长家的账房先生,他说:“鄙人受局长之托,来府上请令媛到府上帮佣。”

“我家人手还不够呢,多谢局长好意。”董屠户对警察局长为人略知一二,叫水月去等于送爱女入火坑,婉言谢绝道,“孩子帮我砍肉算账……”

“别不识抬举。”账房先生翻了脸,道。

“我们祖辈靠杀猪刀子吃饭,”董屠户拳头捶着肉案子,震得秤盘子哗哗啦地响,“用不着何人抬举!”

“嘿嘿,”账房先生冷笑几声,说,“局长的面子是谁想卷都可以卷的吗?你好好寻思寻思吧。”

没过几天,一个警察夜里死在董屠户门前,被人砍了数刀。警察局长下令逮捕董家父女,抄封了肉铺,罪名是私通抗联杀害满洲国警察。

董水月被押在警察局长大宅里,父亲含冤死在大牢里,她经历了种种不幸,后来杀死警察局长逃出虎口,可是康志因他们父女的不幸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起初她抱着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康志的决心离开门达镇。

警察追捕董水月几年,她隐姓埋名,女扮男装,最终还是落入警探手中。押往门达镇的路上,被胡子大德字绺子劫持,她心一横加入土匪行列。几次攻打土窑,救了大德字的命,深得大柜赏识,从马拉子迅速升到炮头、二柜,直到大德字死后升为大柜。

苍天不知是可怜她,还是折磨她,将分别数年的康志送到她身旁……要么投入恋人的怀抱,远走高飞,离开生死之交的众兄弟;要么不认他,后天康志的血将祭祀老大哥亡灵……天啊,真的别无选择吗?



“喂!花鹞子(兵)。”胡子打开关押康志的房门,“快起土台子(炕),爷给你送药来啦。”

“喝吧,”翻垛先生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端来,和蔼地说,“喝下它,伤口就会好转。”

康志看眼胡子,夜半三更的煎汤熬药,又给包扎伤口,还送来一床棉被,感到事情有些奇怪。胡子将他双腕系上麻绳拖在马后,他便料到用不着更多时间和路程,奔驰的马将自己拖得皮开肉绽,骨架散花。面对死神的即将来临之际,他深为被塞进口袋中的李秀娟忧虑,她不单单要受皮肉之苦,恐怕要遭胡子强暴。

“你不喝药,我无法向大爷交代。”翻垛先生说话依然和气,苍老的脸颊上现出几分慈祥。

“奇怪……”康志望着药汤,百思不得其解

种种迹象表明,胡子大柜也许有劝降和感化的可能。传闻中飞毛腿凶狠残暴,杀人不眨眼,从胡子的言谈中流露出飞毛腿至少对自己是宽容的。不管怎样,恢复体力是必要的,他喝进药汤。

“妈的,早该这样。”看守他的胡子隔着窗户道。

胡子已把灯芯捻得很低,屋内很暗,康志辗转反侧,一种撕肝裂胆的痛觉油然而生。秀娟啊,眼睁睁地看着却救不了你,水月也像你一样,我也眼睁睁地看着被恶人抢走。

今天进城侦察,康志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居看看,董家房舍被外人占住,油光闪闪的肉案子不见了,自家的房舍面目皆非,隐约可见蓝底黑字的“同泰和药店”残留在墙壁间。他来到围墙后空旷的草地——和水月常玩耍的地方,唉,人去的去,散的散,天各一方,孤零零地剩下自己……一双有力地手臂拥抱着他,他接受李秀娟的拥抱。

夜里起风了,窗户纸呼哒呼哒地响,康志身下柔软的乌拉草散着暖暖热气,草药使伤痛逐渐缓解,双腿仍然铅一样地沉重,脱臼已被翻垛先生推拿归位。胡子马拖拽时,荒草从躯体下滑过,四肢也随之分开,似乎不属于自己。现在足尖首先恢复了痛觉,神经从麻木状态中醒来,他支撑着站起身,晕晕乎乎,双腿发软,坚持小小一会儿再次跌倒,外面的胡子斥骂道:

“妈的,瞎折腾啥!”

夜已很深,三星移到西边天际。飞毛腿卧室火炉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李秀娟盯着飞毛腿,丝毫没放松警惕。胡子大柜对她说来是个谜,又不能与他搭话。

“天亮后,我放你出去。”这是飞毛腿夜里说的第一句话。

放?走?李秀娟惊讶。

“我遛马时带上你。”飞毛腿起身拉开窗帘,天已蒙蒙亮,“松开绑绳后,你必须对我十分服帖,否则你永远别想离开土窑。”

“哎。”李秀娟答应,尽管将信将疑,她还是照胡子的话去做。

松了绑绳,李秀娟站起身,迅速抓起飞毛腿扔过的一件衣服,遮住袒露的前胸,极力回避胡子大柜火辣辣的目光。她跟飞毛腿走到院子里,她扶她上马。

清早的寒风袭来,李秀娟打个冷战,朝昨夜捆绑康志的拴马桩望去,那里已经空空荡荡,木桩残留着几段割碎的苘麻绳,依稀可见几片深红色的血迹。

“康志啊,你现在怎么样啦?”她眼里含着痛苦的泪水,默默地说,“只要我能出去,一定尽快带队伍来救你。”

飞毛腿策马出院后,朝东南方向驰去,翻过两道土岗和一片开阔的草地,老龙眼匪巢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了。

“下马!”飞毛腿勒住马说,“走远点。走吧,别让我的弟兄再遇到你。”

李秀娟下马后,疑惑地望着飞毛腿,晨光给胡子大柜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冰冷的脸庞有了几丝暖意,两腮现出浅浅的笑窝,仍然脚不离镫,手握缰绳,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他,你们打算……”李秀娟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丝希望,问。

“跟你没关系。”飞毛腿冷冷地说。

两人对视片刻。

一匹银鬃马射箭一样飞来,打老远就喊:“大——哥!”

李秀娟只跑出几步远,飞毛腿便催马撵上她,鹞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抓起,重新掠上马背。

“大哥,球子啃土(晚)有两台滚子(车)要经过腰坨子,拉的是大沙子(米)、浮水子(豆油)、还有留干子(肉)……”二柜异常兴奋,鹰眼发绿、发蓝、发红,“过清明的嚼管儿(好吃喝)就有啦。”

“踹(走)!”飞毛腿说。

金鬃马甩开四蹄,银鬃马紧随其后,两马并驾齐驱。

“中意吧?大哥。”二柜瞟眼马背上的李秀娟,笑着问。

“二弟眼力还行。”飞毛腿满意地说。

到院子后,飞毛腿吩咐弓长子将李秀娟送回自己的卧室,而后抽出手枪,朝天鸣放三枪。

“快,快点!”总催骂咧咧地道,“聚(集合)!”

胡子按四梁八柱、九龙十八须次序排好,总催报告人数后,便笔直立在一旁,等候大柜训话。

“弟兄们,”众匪面前的飞毛腿是又一张脸,威严的大当家的,她的话很简短,“拾掇好喷子(枪),磨快青子(刀),大煞落(日落)我们去打大轮(车类)。散!”

飞毛腿回到自己卧室,看见弓长子正训斥李秀娟,便说:“好生待她。”

“是,大爷!”弓长子点头道。

砰!院内再次响起枪声。马蹄、枪械碰撞,马嘶人嚷一片嘈杂声,许久才沉静下来。

飞毛腿在马背上检阅一遍队伍,下令道:“朝腰坨子,压!”



土窑里留下的几个胡子,准备明日祭祀已故匪首大德字的物品,伙房忙着蒸供品象鼻馒头,热气腾腾,麦子味道很浓。

有人打开一把锈锁,走进一间漆黑的小屋,条桌上摆着雕花楠木骨灰盒,旁边是一顶缀着红缨的六块瓦毡帽,一套长衫马褂、马靴,一把左轮手枪和一把盒子炮,还有一把带鞘的日本指挥军刀,从刀身长短上看,是佐级军官佩戴的。

到了每年大德字忌日这一天,胡子便把他的遗物移出,摆在院心,受众兄弟的拜谒。

“你这么小年纪……”屋内只剩下弓长子,李秀娟大胆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敢盘蔓子!”弓长子恼火,稚气的娃娃脸发怒时真有些吓人呢!他摸摸腰间的手枪,抽出半截又放回去,“再盘蔓子,叫你吃面条(鞭子抽)。”

“盘……”李秀娟不明白外人随便“盘蔓子”犯了大忌,胡子最忌外码人问他们的真实姓名、详细地址、家庭状况,疑心你知道底细报复。询问他们姓氏名谁称盘蔓子,假若在大柜面前盘蔓子,则惹下杀身之祸。

“吃吧,”弓长子去厨房端来水饺,说,“三鲜馅儿的漂洋子。”

“你们大爷好像挺善良。”李秀娟试探着说,“看样子大爷对你不错。”

“要不是叫他,我早就影(跑)了。”小胡子弓长子掏出心里话,随即又像是后悔,不再往下说。

“小兄弟,我真害怕你们大爷杀了我。”

“哪能呢,大爷喜欢你。”弓长子说,“明天祭老大爷,和你一个绺子的男兵,保准顺线。”

“顺线?”李秀娟哪里懂得土匪黑话,从弓长子得意的表情分析,顺线肯定不是件好事。她问:“告诉我,啥叫顺线?”

“枪毙!”

“啊!”她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心慌起来。

“明天老大爷忌日,用当兵的血祭他,他死在兵的手里。大爷发过誓……”

一家头顶一方天,一个绺子一个规矩。每年这一天,被捉来的兵绑在拴马桩上,剥光上衣,先用刀尖在胸脯划出“奠”字,再用杯子接血,然后掺进酒里,由大柜将这杯血酒洒向灵位,众胡子随之高声道:“与灰狗子(兵)为敌,血祭大哥(大爷)!”

“我们的仇人是兵啊。”大德字在世时经常这样说。从拉起绺子起,他便与周围的兵结了仇怨。最初,大德字虔诚地笃信佛教,把打家劫舍看作对恶人的惩罚,周济穷人是行善。绺子里的人都是衣着无落的穷人,抢夺为了吃穿,从不开杀戒。后来,当兵的对他们追杀,一次竟打死十几名弟兄和数匹马。残酷的现实逼迫大德字面向佛主几番请罪,声嘶力竭地喊出个“杀”字!

“奶奶的,”大德字负伤,躺在炕上叫骂着,“都说当一天胡子,怕一辈子兵,咱当一天响马,就打一天兵!”

飞毛腿更恨兵。

一次去县城探路,飞毛腿看见一个日本军官在热闹街上调戏中国小姑娘,口喊花姑娘的,在小女孩身上乱摸乱捏。

女孩在明晃晃的军刀威胁下,惊恐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目光是那样的无助,围观的市民木然地看着。两个穿黑色制服的警察竟然挥着黑狗尾巴似的橡皮警棒,喊道:

“靠后!圈大人薄,得看得瞧。”

女孩忽然愤怒,朝不可一世的日本军官扑去,她要用牙齿复仇。日本军官像只野兽吼叫一声,抽出军刀道:“死啦死啦的有!”军刀刚一出鞘,只听得一声枪响,日本军官当街中弹身亡。

“天妈呀!”两个警察未等醒过腔来,耳朵被枪击穿。

飞毛腿在马上骂道:“让大家记住你两个秃耳朵走狗!”

此事发生后,日本宪兵队决定清剿大德字绺子。

两年来这个绺子今天枪杀日本鬼子,明天袭击给养车,搅得驻守白音塔拉草原的日本兵鸡犬不宁。日本人调集兵力,县警察大队全部出动配合,在阴雨连绵的夜晚,包围了大德字的靠山窝棚,迫击炮、轻重机枪,一起朝土窑射击。

大德字不听飞毛腿劝阻,甩掉衣衫赤膊上阵,亲临炮台督战。日本军官咿哩哇啦地叫喊,炮弹呼啸,土窑哪里经受得住强烈炮火轰击,房屋中弹起火,几匹马被炸得血肉横飞。

忽然一根血淋淋的肠子,难分辨清楚是人的还是马的,从空中抛落在大德字脖子上,他拉扯掉了,端着发烫的枪管,刚喊出“小日本”三个字,炮台便被炸塌,他负伤倒地,依然举着枪喊:

“弟兄们,别住(阻挡)!”

“聚!”飞毛腿明白众兄弟的心理,如此死守下去,势必全绺覆没,土窑已经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冲出去,是唯一的生路。马队集合完毕,将受伤者一一抬上马背。此刻,大门完全被炮火封住,从何处出院?

“跳下围墙!”飞毛腿果断地命令道。

金鬃马顺着马道驮飞毛腿来到北大墙上,刹那间,马队云飞墙顶。金鬃马畏惧地竖起前蹄,眼前是深深的壕沟,众兄弟眼睛看着二柜,只见飞毛腿夹住马腹部,身子前倾,脸紧贴马鬃,猛抽一鞭子,金鬃马虎跃而下,接着数匹马相继跳下高墙。

胡子回到老巢老龙眼,大德字已经奄奄一息,他对飞毛腿说:“二弟,我恐怕不行了……弟兄们交给你啦,记住有罪同遭,有福同享……与兵为敌!”

“抬香炉来。”大德字声音十分微弱地命令道。

青铜鼎抬来了,大德字手颤抖地拔下那炷代表自己的半根残香,将飞毛腿的香插在自己的位置上,众胡子明白,飞毛腿已晋升为大柜。

八仙桌上摆满酒碗,众胡子割破手腕,将血滴进碗里,飞毛腿端起酒碗,发誓道:

“永远跟大哥走,用当兵的血敬大哥。”

胡子马队傍晚归来,丢盔卸甲十分狼狈,打大轮这一仗他们付出不小的代价。



飞毛腿面无血色,表情极其痛苦,踉跄地回到卧室,立即闩门撂下窗帘,吹灭蜡烛,只留一盏马灯。在马灯照射下,她的脸青白如纸,不断地呻吟。

“你闭上眼睛,不准看我。”飞毛腿说。

李秀娟闭上眼睛,戒备的神经绷得很紧,屋内响起脱衣声和飞毛腿的呻吟。她觉得奇怪,偷偷地看,昏暗灯光中,可见一个赤裸女性的婀娜躯体,乳蜂高耸……腹部、腿部多处流血,将白皙丰满的身体染得十分可怖,飞毛腿正往伤口涂抹着什么。

“我是医生,”李秀娟朝裸体走去,说,“我来给你包扎。”

四目相对,飞毛腿犹犹豫豫。

李秀娟扯块布蘸白酒,为她擦拭伤口、涂药,昨天受伤的部位,缠裹的破布已沾在皮肉上,为防止感染,重新做了包扎。

“你喝些水,防止虚脱。”她倒杯水端给飞毛腿。

飞毛腿没拒绝。

“我们都是女人……”李秀娟想跟飞毛腿谈谈,刚说半句,话被飞毛腿打断。

“两条路可供你挑选,要么留在我身边,要么立即杀了你。”胡子大柜生硬地说。

“为什么杀我?”女兵问。

飞毛腿掏出手枪,麻利推上子弹。说:“你知道我是女人。”

李秀娟刚刚看到的一丝希望,瞬息间破灭了。飞毛腿摇身一变,又匪气、霸气,又是一个蛮横的土匪大柜。留下与胡子在一起?说个不字,枪响人亡,胡子杀人与杀只鸡没有什么区别。康志怎么办?明天,血祭……

“去?留?”飞毛腿举起枪逼问,只要她的手指轻轻一扣动,一切都完结了。从那张冷冰的、杀气腾腾的脸上,看出没有商量的余地。

“留下可以。”李秀娟为缓和紧张气氛,先做了让步,“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得先放他出去。”

“他?”飞毛腿举枪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态度比先前缓和了许多。问,“生死的关头,你为什么想着他?”

“因为他是我的未婚夫,”李秀娟说,“我愿用我的生命换取他的自由……假如你们需要用人血祭祀的话,就用我的吧!”

“未婚夫?她是他……”飞毛腿一怔,仔细打量起女兵,像是第一次见到李秀娟似的。

“我替他去死。”李秀娟铿锵地说。

飞毛腿深深地叹口气,颓唐地躺在椅子里,闭上双眼。老天爷多么不公平啊!康志,自己一生仅爱过的一个男人,就在那间屋里羁押着。明天,假如公开出面救他,破坏绺规将深失众望。天哪,我该怎么办呢?

董水月同父亲一起被抓进警察局,父亲先死去。警察将她五花大绑,蒙住双眼堵住嘴,关进一个屋子里,四肢被分别固定住,哧啦啦衣服裤子被撕开。接着一条湿毛巾搓擦她的下身,她想并拢两条腿,但是做不到。

“放几个?”

“五个!至少五个。”

董水月觉得有双手很重地接近自己的下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巨大痛觉,从下向上将她击晕……她躺在土炕上了,身旁有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守护,见她醒来,激动地用衣袖擦眼睛,惊喜道:

“姑娘,你可睁开眼啦。”

董水月想坐起来,下半身很沉,像坠块石头。

“别动,姑娘。”老太婆急忙按住她的手。

“我……”董水月恨自己是女孩,恨生长着惹是生非的东西。她哭喊着,想撕碎它,撕碎自己,撕碎整个黑暗的世界!

“孩子,咬牙忍耐吧。七天,就七天。”老太婆规劝道。

夜里,小腹部火烧火燎的胀痛难忍,她含泪恳求老太婆说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深人静,董水月听见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警察局长已有三房四妾,前不久又从烟花巷弄出来个如花似玉的名妓,整日玩乐。他觉得力不从心,到处寻找壮阳药。有人传授给他个秘方:将红枣放进黄花闺女的……七天后取出,沏水喝有奇效。据说不亚于鹿鞭、虎鞭之类。门达镇先后有三个女孩被放入了大枣,董水月是第四个。

董水月想念康志,盼望他来救她!难熬的第七天终于到了。

“警长,董水月她?”管家问。

“你说呢?”局长见董水月姿色不凡,早有打算,说,“明天你镇上挨家门口走走,说我娶五姨太,请大家喝喜酒。”

“是!”管家明白了局长的意思。

门达镇不论门户大小,都要出礼钱,康家自然不例外。康志得知警长要娶水月为妾,悲痛欲绝,病倒了。多亏康先生经心调治,才保住小儿性命。病痛之中,他悟出人生道理:天下恶人不尽,有情人难成眷属。病好后,不顾双亲阻拦,背着猎枪离开了门达镇。

一天夜里,喝得醉醺醺的局长将子搂在怀里,一把尖刀从后背刺穿他的心脏,当即毙命。董水月逃出来,叩开康家房门,竟吓得康先生面如土色,冷汗直流,见她浓妆艳抹,新娘子的绸衫上粘着血迹。

“我杀了局长……”她告诉他们自己干的一切,问,“康志呢?”

康先生哭诉了儿子出走的经过,董水月欲哭无泪,默默站在康志平日睡得那铺火炕前,想着过去的事情。

“给我当媳妇吧?”康志说。

“嗯呐!”她红着脸点头答应。

“康大伯,”董水月扑通跪地,磕头辞别,“我走了!”

康先生牵出马,亲手备好鞍子,扶她上马,老泪横流道,“多保重啊,孩子!”

茫茫黑夜,何处去啊?董水月剪去长发去掉女儿装,寻找,寻找心上人……几乎走遍白音塔拉草原。

“唉!”飞毛腿独自坐在炉子旁,陷入沉思。明天,意味着什么?当太阳升起,康志将被绑在院中的拴马桩上,二柜用尖刀划他的胸脯,出现“奠”字……不,绝不可那样做!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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