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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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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的?

康季平当然知道万丽想的什么,干脆说,万丽,别多想,你做你的万丽,别人怎么替你安排是别人的事情,好不好?万丽说,但是我不想老是被蒙在鼓里,一个人老是感觉自己被人在暗中操纵着掌控着安排着,虽然这种安排可能是好事,是在受到帮助,但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好过吗?康季平说,有些事情上,你就不能糊涂一点?万丽说,我心里清楚的事情,你让我装糊涂,我装不了,即使表面上装得了,心里也还是疑惑。康季平笑了起来,说,万丽啊万丽,你还是你,一个心如明镜的女人。

万丽说,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康季平说,排座位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在我看来,这种雕虫小技,太可笑,不值一提,小儿科水平,你想想,要是领导重视你,想用你,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跟你套近乎,你以为是好事?要不呢,就是他没有水平,要不呢,就是你虚荣心太强,你可千万别把自己降低到那样的水平啊,问题的关键不在领导当面跟你笑还是跟你板脸。万丽却不能同意,她差一点说,可是从前平剑刚跟我一冷淡,计部长对我的态度就彻底变了,虽然她没有说出来,康季平也能够猜到,就替她说了,这是你们女同志的小心眼,女同志的虚荣心总是害得你们目光短浅,以为今天哪个有权有势的领导当着大家的面跟你热乎了一下,说了你几句好话,你就飞黄腾达了?万丽,你不会傻到这样想吧?

万丽有点窘,因为有时候她确实是这样想的。康季平说,女同志就是太爱面子,争来争去,争的也就是一个面子,好像领导表扬了你,没有表扬其他女同志,你就占了大便宜,就赢了什么。万丽老老实实地说,也不是想占什么便宜,就是你说的虚荣心吧。康季平说,所以,我要帮助你,就不会在调个座位这样的水平上帮助你。但万丽仍然心心念念想知道到底是谁让沈老师关照她的,问康季平,你说那会是谁呢?康季平说,你觉得坐前排坐后排有区别?万丽说,不是人人有你那样的高水平,坐在前排的人,每次都能和领导握手,说话,留下姓名,甚至更进一步的联系,聂小妹还让吴部长给她签名,像请歌星签名那样。康季平说,那你会那样做吗?万丽说,我不会的。康季平说,所以嘛,别人可能对坐前排比较重视,但你大可不必对坐前排这么敏感,坐就坐了,不坐就不坐,别看得那么重好不好?

万丽无法否定康季平的话,但心里又老不踏实,想了想,还是说,我总觉得挤掉了小马的位子实在有点心不安,要不,我就跟小马换回来?康季平说,万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既然沈老师说是小马自己要求换到后排去的,你就权当这话是真的,坐到前排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你再去换回来,就显得做作了,是不是?万丽半天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确实如康季平所说,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

康季平说,万丽,我知道,你虽然承认我的话有道理,但你心里的疑团还是在折磨你,我替你分析分析吧,关于座位的问题,一定是有人和沈老师打招呼,希望沈老师关照点儿你,而以沈老师的想法,关照你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你坐得前一点,让领导注意你的存在。万丽觉得康季平的分析很在理,说,那是谁呢,是向部长吧?康季平说,那我也不知道,而且你真的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太没有必要了。

万丽又想了想,说,那小马是怎么回事呢?康季平说,你就不能想想,沈老师和小马之间,也许有什么矛盾,或者,也许有什么更大的交易?人与人的关系的复杂性,不是你我能够看清楚的嘛。万丽说,是的,我觉得挺害怕,眼前有个深洞,我看不清里边是什么。康季平说,我说得不错吧,我说我不放心你,果然让人不放心,我就知道你,你在失意的时候,无论前景多么暗淡,你反而能调节好心态,到了顺境的时候,你就不知所措了,这是典型的输得起赢不起。万丽说,什么是赢啊。康季平说,万丽,我真的放心不下你。万丽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康季平会反复说这句话,忍不住说,是不是我到党校后表现不好,南州有什么不好的反映了?康季平说,恰恰相反。

万丽就更不明白,说,那你到底担心什么呢?康季平说,我担心你的精神状态,一个人,要做到看破红尘爱红尘是不容易的。看破红尘不难,爱红尘也不难,但看破了,还仍然爱着,这是比较难的。你来党校之前,恐怕也以为党校是个世外桃源,可以暂时地远离权力,远离斗争了,但是到了党校你会发现,没有世外桃源,你永远无法逃离,而且你会看到,越往上,有些事情越离谱,现在时间还不长,你可能还没有体会到,还没有深入地了解,但以后你会越来越清楚,这世界是怎么一回事,我担心的就是你看到了这一切以后,你会对人生对生活彻底失望,从而也失去你身上最可贵的热情和纯真,如果你看破红尘不再爱红尘的话,那就是我害了你。他看到万丽要说话,赶紧摆了摆手,不让万丽插话,又补充了一句,那就是我害了你,也是我错看了你,高看了你的基本素质。好,我说完了,你说吧。

但万丽却说不出来了,她顿时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感觉,康季平说出了她的真实的现状,这也是她自己一直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平剑刚的离去,向问的归来,她的境遇的改变,不仅没有使她产生欣喜若狂积极振奋的感觉,反而渐生悲凉,情绪总是提不起来。康季平的话,句句点在她的要害处,万丽闷得心里发痛,临分手时,康季平说,我明天晚上请你吃饭。万丽说,还有谁?康季平说,没有别人,就你和我。万丽犹豫了一下。康季平说,怎么,你们那里请假制度很严吗?万丽说,请假制度是管白天上课的,晚上的活动没人管,但聂小妹会烦的。康季平说,你怕聂小妹管你?万丽说,我不怕她,她也管不着我,但我不愿意她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康季平说,那你就多出来,少让她看着你。万丽说,好吧,几点?康季平说,五点半。万丽当时有一点奇怪,一般晚饭都是六点,为什么康季平要提前放在五点半,但她也没有往深里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五点半六点,都不影响她上课,就没有多问什么。

回到宿舍,聂小妹正在通电话,看到万丽进来,就匆匆挂了电话,回到桌边看起书来,她虽然不问万丽什么,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万丽明白她是很想问问万丽到哪里去的,这一点,聂小妹和余建芳不同,如果是余建芳,就会直接地问,还会牛屎里追出马粪来,聂小妹却不作声,只是散发出一种追问的气息让你感受到,压迫着你,让你不得不说。但如果是余建芳和聂小妹同处一屋,情况就会大不一样,余建芳就不会感觉到聂小妹的这种气息,人与人的交流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余建芳就算感觉到了,她也不会理睬,她会无视这种压力。但万丽不同,她既敏感,又心软,所以既能够明确地感受到聂小妹的无声的询问,又不能装作若无其事,最后总是不得不把自己的情况说出来让聂小妹安心,于是就告诉了聂小妹,是大学同学聚会。

聂小妹的眼神在眼镜后面一闪,似乎不大相信,万丽又说,当年我们毕业时,省级机关从我们这个文科班,选拔了几个毕业生直接进了省级机关,今天就是他们宴请的。聂小妹说,噢,你们毕业几年了?万丽说,都快八年了。聂小妹似乎算了算什么,说,那你们在机关的同学也该有处级干部了吧。万丽说,一个在省政府政策研究室工作的同学,副处级吧。聂小妹说,省政府政研室我跟他们熟悉的,是谁呀?万丽说,叫季方。聂小妹想了想,没有想起来,说,季方,不认得。停顿一下,又说,其实我在省里认识的人也很多,我担任乡党委书记的时候,为了跑项目,省里不知跑过多少趟,但我现在不想多出去跑,来党校,就是安心学习的,不是来搞关系跑路子的。

万丽说,是呀,我也是没办法,他们硬叫我去。聂小妹说,万丽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的,你同学聚会,那是非去不可的,不去,同学会说你架子大什么的,再说了,同学是感情最真挚、最不带功利的群体,参加同学会是人生最轻松最愉快最无负担的应酬,所以现在同学会那么多。万丽说,是这样的,同学碰在一起为什么开心,就是因为没有利害关系。

聂小妹说,万丽,我们来党校时间还不长,跟你接触这短短的时间,我看你这个人,思想水平不低,素质相当高,同样是研究生,高洪就不一定了。万丽其实早就发现聂小妹对高洪有点想法,她常常有意无意在万丽面前说起,但不知原因何在,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跟着聂小妹说高洪什么,别说高洪没什么让她说的,就是高洪有什么可说的,她也不敢说,一说了,也难保聂小妹不会转身去告诉高洪。好在聂小妹倒也不一定要万丽跟她一起说高洪的不是,只要万丽听着就行,聂小妹又说,你看看高洪吧,三天两头晚上都出去活动,哪有那么多应酬?今天下晚儿,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约他出去的。万丽说,你怎么知道?聂小妹说,我吃过晚饭散步,正好看见了,高洪有点尴尬,跟我介绍也说是同学,可我看就不像他的同学,他虽然年纪不大,但那女孩,毕竟比他要小得多。万丽差一点说,我可是正宗同学请我的,但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

聂小妹又说,哎,万丽,你知道不知道高洪是怎么让闻书记看上他的,一个刚刚毕业的研究生,从小到大,就是在闷头读书,读了近二十年的书,到企业工作,还不是两眼一抹黑的,一点经验也没有,凭什么让市委一把手这么重视他,就是那一通发言。其实万丽在机关里也曾听说过这个段子了,说是高洪的发言,大胆而狂妄,全盘否定了国营企业现有的模式,把老厂长气得当场拍桌子,结果厂长一拍桌子,闻舒也生气了,大家还以为闻舒是生高洪的气,哪知闻舒当场就对老厂长说,你劳苦功高,但现在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请回家休息吧。

也像机关其他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一样,会有其他各种版本,这会儿聂小妹又说了一个版本,说高洪发言时说,南州的干部大都是从乡镇企业干出来的,虽然有实际经验,但素质普遍太低,幸亏来了闻舒这样的既见过大世面,又有真才实学和真抓实干的市委一把手,要不然,南州的改革就可能半途而废。闻书记来了,一定能带领广大干部提高素质,真正成为符合现代化要求的现代化干部。聂小妹说完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叹息的弦外之音,万丽能够听出来,她是在感叹高洪的发言,摸准了闻舒所好。

万丽正不知如何对答,有人敲门了,万丽过去开门一看,竟是高洪。高洪笑眯眯地站在门口,万丽说,高洪,你进来?高洪说,你们还没睡啊?我不进来了。就向万丽和聂小妹挥挥手,说,明天见。说完就走了。万丽奇道,咦,他敲了门,却不进来,这么晚了,干什么呢?聂小妹说,他是来给我看一看的,我刚才看到他和一个年轻女孩子一起出去,现在他回来了,得让我知道一下嘛,免得让别人以为他根本就没有回来呢。万丽不由得说,高洪虽然年轻,心还蛮细的。聂小妹道,这是起码的嘛。万丽说,但人家高洪还没结婚,好像也没有女朋友,是自由的嘛。聂小妹说,但他的心灵不自由。万丽觉得聂小妹这话不像是聂小妹说出来的,又觉得这话不仅是说高洪的,也是说聂小妹自己,也说了她万丽,谁能逃脱得了心灵的羁绊呢?

第二天晚上,万丽五点半到了康季平请客的饭店,走进包厢,果然只有康季平一个人,但桌子却是个可以坐七八个人的圆桌,万丽有些疑惑,康季平说,临时有几个朋友,就一起请了他们。万丽知道康季平是不会随便拉人来吃饭的,这肯定又是康季平早就安排好的,只是事先不告诉她,让她来了再说,所以他要让她五点半就到,是为了提早跟她说一些话,而这些话,昨天他不说,偏要等到今天来了再说,康季平很是煞费苦心。万丽忽然想,康季平的这些用心,如果用在他自己身上,如果当初到机关的不是她而是康季平,以康季平这样的精心布局,他的仕途又会怎么样呢?正胡乱地想着,康季平已经开口说了,万丽,今天晚上大秘要到场,等会给你们引见一下。

康季平一说“大秘”,万丽马上联想到闻舒的秘书,脱口说,宋一清来了?康季平说,不是南州大秘,是省里的大秘。万丽心里猛地一抽,康季平居然请到了省委周书记的秘书?看着康季平不动声色的表情,万丽忽然意识到,康季平这一次很可能是专门为她来的,他不是公私兼顾随意来看看她的,而是专门为她来安排一些事情的,但凭着康季平一介书生,怎么可能去接触到这些关键的要害的人物?也不知康季平费了多少心机,经过多少周折,竟然把省委大秘的关系都连上了,万丽心头一阵乱跳,顿时紧张起来。康季平伸过手,拍了拍万丽的手背,说,没事,大秘也是人。

万丽愣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我,我其实还是想回南州工作,我喜欢南州——康季平朝她摆摆手,说,只是认识一下嘛,又不是为你的工作来的,再说了,你也别想得太天真,也不见得今天和大秘见了个面,明天人家就提拔你到省委当领导啊。万丽有点难为情,不由“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心情放松了许多。康季平说,好,这才是万丽的真实面貌。他毫不隐晦地直勾勾地欣赏地看着万丽,又忍不住说,我们万丽,是沉得住气的,虽然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但是有大风大浪和没大风大浪都一样,对别人来说,是要经过大风大浪的考验才能进步,对你来说,经过和不经过都一样进步。万丽分辨不出康季平是在挖苦她还是说的真话,不由问道,为什么?康季平说,万丽是有慧根的——还记得大三的时候,我们去普陀山,那位老方丈说的话吗?万丽说,我忘记了。康季平说,你可以忘记,我不会忘记。

正说着话,有人推门进来了,康季平立刻站起来,迎上去跟他握手,还没等他介绍万丽,这个人就冲着万丽笑了,说,不用介绍了,肯定是万丽,还会有谁?万丽,你可是康季平一再隆重向我们推出的女同志,你这个名字,好几年前就在我耳边回荡了,回荡到今天,终于见面了,还是有缘啊。康季平说,你别光顾了套近乎,万丽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这个人笑道,我叫肖世平,比康季平厉害一点,他只求季季太平,我的境界比他高,要世世太平。康季平说,那也不是你的境界,是你爹妈的境界。肖世平说,龙生龙,凤生凤嘛。

肖世平和康季平看起来很熟悉,万丽正在琢磨他们的关系,肖世平已经说了,对了,还没有介绍我的情况呢,我是干什么的,在哪个单位,担任什么职务等等,万丽,不如你先猜猜吧。万丽哪里猜得出来,但看肖世平的气势、说话的口气,至少也是个处级干部了,万丽只得含糊地说,你是在省级机关工作吧?肖世平说,再猜猜。康季平说,别难为万丽了,万丽是老实人。肖世平说,老实不等于笨啊,我一眼看到万丽,就知道她是哪一种人,哪一种女人。康季平不让他说,打断道,头一次见面,你就积点德,给万丽留个好印象吧。肖世平说,怎么,我的印象不好吗?我要是一眼就能看出万丽是什么样的人,万丽不要太崇拜我噢。不过肖世平还是挺听康季平的话,没有再把玩笑开下去,直接说了,本人没有固定职业,闲人一个,以什么为生呢?他想了想,又说,我以许多事情为生,拣最主要的说吧,就是教小孩子下围棋为生。

万丽有些发愣,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肖世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误导了她,万丽不由下意识地瞄了康季平一眼,康季平没来得及反应,肖世平却已经捕捉到了,赶紧说,万丽大概以为今天来的都是官场人物是吧,其实官场人物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七大姑八大姨,皇帝还有三门草鞋亲呢。本来大家高高兴兴,但肖世平这话一说,万丽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好像万丽眼中只有当官的人,虽然肖世平并没有这个意思,但却让万丽感觉到了这层意思,万丽不免有点怨康季平,但当着肖世平的面也不便表现出来,一时不吭声了。

肖世平是个极聪明的人,能够感觉到万丽没有表露出来的变化,赶紧说,万丽你别不高兴,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康季平知道我的,有什么说什么,你们今天来,不就是来攀攀大秘的吗,那有什么,很正常,谁不想攀大秘,只是每个人的渠道不同罢了。要不是你们想攀大秘,今天还轮不到我上场呢,是吧,康季平?康季平说,你说话注意点,万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炉火纯青。肖世平说,但她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稚嫩,我刚才就说了,万丽是个聪明的老实人。所谓聪明,就是能够看透事物的本质,所谓老实,就是看透了以后,仍然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做自己觉得不应该做的事情。康季平不由得点头道,说得好说得好,万丽,你好好听听。肖世平说,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没有介绍,那就是我和康季平的关系,怎么认得的,我是姜银燕的高中同学,就是这样。

万丽心里更觉得怪怪的,康季平为了“帮助”她,竟还动用了姜银燕的关系,让万丽心里觉得特别别扭,就听肖世平说,所以,康季平见我也有三分惧怕。康季平,你可别在我面前跟女生多套近乎,万丽今天就交给我了,一会儿吃饭,我坐万丽旁边啊,要不,我告诉姜银燕去。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又进来一个人,还不是大秘本人,是大秘的小舅子小包,又像肖世平一样,小包也和大家说了一堆话。万丽这才慢慢搞清了今天的所有的人物关系,大秘的小舅子小包的儿子,跟肖世平学围棋,大秘呢,又是对老婆言听计从的一个人,小舅子有求,只要老婆吩咐下来,大秘是有求必应的,康季平就是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想让万丽攀上大秘,万丽内心深处,有感激,又有反感,两种滋味搅拌在一起,坐在那里受煎熬,越来越笑不出来,话也不想说了,只感觉着自己的脸分分秒秒地在往下挂,往下挂,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时间实在不好打发,大秘还没到场,万丽就没了兴趣,起身去上洗手间,走了出来,深深地透了一口气。

康季平也出来了,守在走廊里等万丽,万丽一看到他,本来还想冲他说几句气话的,哪知康季平脸一板,声音出奇的严厉,说,万丽,你觉得委屈你了?!万丽冷冷地说,谈不上委屈,是我自己想要的,怪不得别人。康季平厉声说,你想清楚了,要走,现在马上就可以走,你都不用回去打个招呼,直接走!万丽从来没有见过康季平这样凶,张着嘴呆住了。

康季平继续厉声道,这点场面你都应付不了,都不能稍稍难为一下自己,都觉得委屈,你还在外面混什么混,回家抱孩子去吧!万丽含泪说,回去就回去。康季平手指着外面,说,走,你走,你给我走,立刻走!万丽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被康季平从背后拉住了,但康季平仍然凶巴巴的,说,刚才来的两个人,肖世平和小包,这两个人,谁让你受委屈了?他们对你不好吗?他们跟你又不沾亲带故,都肯替你出场,你又委屈在哪里?你别以为肖世平是什么场合都肯出来的,你自己去打听打听,肖世平“闲云野鹤”的称号,不是凭空得来的,今天能够为了你的事情——万丽的眼泪涌了出来。康季平的气还是没消,说,别把自己当大小姐,委屈不得一点点。

万丽说,你说过,我还是应该做我自己,我不想勉强自己。康季平终于平静了一点,声音也柔和了些,他盯着万丽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也许是我错了,这些事情,我不应该包办代替,应该让你自己去打拼,自己去应付,正如你刚才说的,是你自己想要的,怪不得别人,我替你做了,你就会觉得是我在要求你,是我要你怎么怎么样,你就委屈的不得了。万丽也平静了许多,说,我理解,我都明白,只是,只是我好像觉得,我离省委的大秘太遥远。康季平说,我一开始就说了,没什么事,吃个饭见个面而已,也许是白吃白见,这样的事情多得是,那也不用懊悔。万丽说,我知道。

两人回包厢不久,大秘就来了,但来的不是他一个人,他还带了两个办公室的同事,一进来大秘就笑眯眯地说,今天谁买单啊?对不起,我还带了两个食客,这是我们单位的单身汉,知道我有吃局,眼红得不行,就黏上我不放了。不好意思,先斩后奏,我把他们带来了。他的两个同事,年纪都很轻,看起来确实像单身汉,但其实谁都明白,大秘做事谨慎,怕别人跟他提什么非分的要求,把同事都带来了,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脸,让人不好说话。

大家推大秘坐中间,大秘却死活不坐,说,我知道,你们叫我坐这个位子,就是存心想让我买单,你们以为我有钱?我实话告诉你们,身上没带钱,钱是老婆管的,每个月发一点点零花钱,这个月的早就用完了,我又不能贪污受贿,哪里有钱,还是你们请我吧。

最后只得由康季平坐了主位,大秘坐康季平右边,万丽坐大秘右边,肖世平坐万丽右边。落座的时候,肖世平笑着跟康季平说,人算不如天算,你算来算去,也没有算到和万丽坐一起,还是我算得准。席上只有万丽一位女同志,大家的话题多半围绕她来说,或者由她的话题引申开去,因为知道了万丽和康季平是同学,又知道肖世平和康季平的太太是同学,大家的话题都离不开同学了,忆旧的忆旧,感叹的感叹,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涉及到官场的话题。

万丽一直很紧张,她最担心康季平或者肖世平小包他们张口就跟大秘说出关照关照她之类的话,如果他们说出来,她简直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她会无地自容,但她又不能提前提醒他们、让他们别说,就算提醒了,恐怕也没有用,今天他们请大秘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所以万丽一直忐忑不安,但酒席渐入高潮,万丽见大家根本就不涉及敏感话题,渐渐地,紧张不安的心情放松下来,情绪也很快好了起来,她主动站起来,敬了大秘的酒,大秘说,我虽不善饮,但女同志敬酒,是一定要干杯的,就干了一杯。

他的同事说,少见,少见。说大秘从来不干杯,最多只是抿一抿,用酒沾一沾嘴唇而已,今天真是放开了,可见万丽的厉害,可见女同志的能量等等,这么说着,喝着,大家的兴致高起来,大秘的同事就不答应了,说,敬大秘的酒不敬他们的酒,分明是看不起他们,万丽只得笑着又敬他们的酒。大秘酒量虽不行,但心情一直很好,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闹腾。大秘的一个同事小胡,酒量奇大,又好酒,揪住万丽不放,康季平眼看着形势不对,赶紧替万丽出头,结果引火烧身,被灌得大醉。

一直到晚宴结束,也没有一个人说到万丽的工作,说到今后的前途之类的话,等大秘和他的同事先离席后,康季平已经站不起来了,还挣扎着说,万丽,我送你回党校。万丽发现康季平的脸色蜡黄蜡黄,不由担心地说,你不要紧吧,脸色怎么这么黄?肖世平和小包也看了看他,小包说,是呀,人家喝酒喝多了,要不是红,要不是白,你怎么这么黄呢,像黄疸啦。肖世平说,小包你别乱说,这样吧,小包你送康季平回宾馆,我送万丽。万丽说,我们先一起送康季平,他这样子,我也不放心回去。康季平笑着说,没事没事,就是酒量惭愧,不如女同志。万丽,你回去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别太晚了,太晚了回去也不太好。另外,我明天一早就回南州了,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啊。万丽仍然不放心,肖世平说,也好,万丽你自己回去,我和小包陪康季平到宾馆,万丽你放心,他不醒酒,我们不走。万丽这才先走了。

回到宿舍,万丽心神一直有点不宁,躺下很久也睡不着,聂小妹也没有睡着,说,万丽,今天喝酒了吧?万丽说,喝了点。聂小妹说,我从前干乡党委书记的时候,那个酒,才叫喝得厉害,你没有听说过我的绰号吧,聂一缸。你想想,一个女同志,被称作聂一缸,那是什么,是母夜叉,是一丈青啊。万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知道的,南州乡镇企业的发展,酒是立了大功的。聂小妹说,有一次你猜怎么样?我喝了酒上车,以为回家上床了呢,鞋往车外一脱,人往后排一躺,司机也不知道,就开车走了,到了家,才发现鞋没了。万丽笑得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前仰后合的。聂小妹却不笑,还叹了一口气,说,可是,人真是没有良心,不看我们的成绩,光看我们的缺点,有许多人瞧不起我们乡镇干部,说我们是不懂科学,瞎指挥,蛮干乱干,还上纲上线,说我们破坏大自然破坏生态平衡等等。关于这些争论,万丽也不便多说什么,就应付道,应该实事求是。聂小妹却激动了,也坐了起来,说,这次来党校学习,我的最大收获最大体会就是,我们党是最讲实事求是的。

万丽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表,聂小妹说,几点了?万丽说,已经十二点多了。聂小妹说,那就睡吧,你是不是喝了酒兴奋睡不着?我给你两颗安定要不要?万丽说,好的。拿了聂小妹的安眠药吃了,躺下,脑子里还是有点乱,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她参加市委宣传工作会议,和元洲县委宣传部的徐英住一间,那天晚上在向问房间喝了茶,回来睡不着觉,也是徐英给了她两片安定,还让她数数,又想起徐英拎着家乡产的白果一个房间一个房间送人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真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又从徐英想到了眼前的这个聂小妹,一时觉得聂小妹这个人其实还是很有水平的,比如这会儿,她自己很想聊天,但知道万丽不想聊,她就能控制自己,可是有时候,聂小妹又会表现得有些拙劣,甚至有些低档,比如请部长签字这样的行为,万丽又联想到了陈佳,想到了徐英,想到了聂小妹,渐渐把对康季平的担心忘了,后来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时,心里却忽然一惊,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起来后发现一切正常,什么事也没有,心也就渐渐地安定下来。上了一天课,到下晚儿的时候,还是一切正常,万丽回到房间,正在怪自己多疑多虑,电话铃却猛地响了起来,万丽一接,就听到了姜银燕哭泣的声音,说,万丽,康季平昨天晚上送医院抢救了。万丽的大脑猛地一抽,心脏也猛地一停,像是中断了供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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