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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女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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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听不见栗宝山答话。赶紧又说:“现在已经很晚了,电话上三言两语又说不清。我知道栗书记刚刚来,日程一定安排得很满,一定特别特别的忙。不管怎么满怎么忙,您都应当听一听我要说的话。请您相信,我绝不是人们传说的那个女人,我绝对不会干伤害栗书记的任何事。我之所以提出来跟您单独谈,是因为我要说的那些话,绝对不能让他们那些坏家伙听见了。当然,我已经对张秘书说了,张秘书可以在场,这样您也不必有什么担心了。我简直成了一个人人惧怕的老虎。”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接着又往下说:“我想栗书记一定会给我这个机会的。从栗书记能第二次接起我的电话,我就坚信这一点。这么说吧,如果我银俊雅有什么坏心,或者我对栗书记说的话没有道理,任凭栗书记怎样处治我,我保证不叫一声冤屈。士为知己者死。现在我就在想,要是能让太城县二十万民众得到解救,要是能让栗书记的事业得到成功,我就是立马去死了,也心甘情愿!”

栗宝山听到这里,有些感动,使他那戒备处在了崩溃的边沿。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动了一下没有说出来,只听见银俊雅又说道:“栗书记,您就答应了我吧?栗书记,可以吗?”

“可以。”栗宝山脱口说出这两个字后,马上惊觉,后侮。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而且,电话里立刻传来异常感激的声音说:“栗书记,您真的答应了!我……我实在太高兴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我……我在我们家的地上,向,向您跪倒了!”

“别……”栗宝山又感动又慌乱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电话里又传来银俊雅的声音说:

“栗书记,您不要笑我失态,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您听!栗书记,我想再问一下具体时间,我什么时候找您好呢?”

栗宝山心里想,原打算明天开常委会研究下放她的事,不如明天上午就叫她来谈,也可以顺便做做她的工作,因此说:“就明天一上班吧。”

“好,好。我明天一上班就过去。栗书记,您快休息吧,银俊雅实在对不起您。祝您晚安。我放电话了,明日见!”

栗宝山听见那边把电话挂了,似有所失地愣了会儿后,才将手中的电话慢慢放下,并且轻轻吁了一口气。当他发现张言堂在注意看着他时,摇摇头,难启齿的样子。

“你答应明天一上班叫她来?”张言堂很高兴地问他说。

“……是。我想既然已经接了她的电话,索性就见她一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也可以就便做做她的工作。时间只能在上午了,下午我打算召开常委会议。”栗宝山说。

“很好。老栗,快睡一会儿吧,已经两点多钟了。”

栗宝山在张言堂的催促下,上了床,重新躺下。只是,他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了。他这时想得很多。想到今天晚上的事,不知道是吉是凶。想到明天上午银俊雅往他这里一来,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夜色逐渐褪去,东方出现了鱼肚白,黎明降临大地。

歇息了一夜的太城县县城,有一种天高气爽、容光焕发的神韵。虽说房屋都是低矮的,街道狭窄,但是在清晨朝阳的照耀下,错错落落,曲曲幽幽,倒也能给人以古朴雅静的感受。

临近十字街心的几家卖早点的门店首先开了门,在街边上点起炉灶,一缕缕烟气从狭窄的街上升起。随着太阳慢慢升高,街上的人慢慢地多了起来。最后,人都在南北这条街上集中了,五六百米长的街道上聚满了人,有的提着鸟笼,有的牵着爱犬,有的在活动身腰,有的在谈天气说儿女,也有的随便在哪个摊点上坐下来,吃油条吃火烧吃炸糕吃,喝豆浆喝奶茶喝稀粥喝糊糊。被太城人称做早市的这种景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多数人都知道,但谁也不肯将它说破。不过,只要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聚在这条街上的人,都时不时地朝北边的方向瞅,好像都在企盼着一个共同的什么。当时钟快要指向八点,机关干部们或骑车或步行匆匆穿街而过的时候,人们翘首企盼的那个太城县里的一大景观,在中断了几日之后,今天又出现了。

满街上的眼睛一瞬间唰地全朝北看去。只见北街的街记处,西边的那条胡同里,走出一个绝色的女人。她肤色洁白闪亮,如瓷似玉,给人的第一个感观,觉得当她出现在这条街上的时候,好像这条街一下子明亮了许多。她苗条的身材,长长的脖子,细溜溜的腰,大约有一米七几的个头,肩圆,乳突,臀丰,细纤的双臂低垂,直条条的两只仙鹤似的腿。其整个身架之美妙,没有哪一个时装模特能够比得上的。她最美最动人的地方是在头部和脸上。那浓密的头发漆黑漆黑的闪闪放光,似乎是随意地拢在脑后,用一个大发卡在中间那么一卡,显出一种自然而然的诱人之美。眉毛细长弯曲,漆黑闪亮,如同画上去似的。大大的眼睛又湿润,又明亮,又有情,又有神,如秋水,如古泉;服睫毛根根可数,双眼皮随眼的开合时隐时现,其动人的程度只能感悟,难以言表。鼻梁高高的,小小的鼻孔微微后收。嘴巴长得非常好看,不大也不小,粉红的嘴唇间略露出一线湿润的皓齿。脸颊如白玉一般,稍稍透出一些红晕。这么说吧,我们通过影视见过许多漂亮的女星,但她们中间的哪一个都不能跟太城县的这一个媲美。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健美运动服,外面罩着红青色的风衣,风衣的钮扣没有扣,就那样敞开着。脚上穿的白色旅游鞋,落地几乎听不到声音,步履是那样轻盈。随着走动,那乌发,那风衣,那纤细的臂膀,飘动着,简直就像天堂里的爱神降临到太城,向着渴望她的人们走来。

她就是银俊雅。

银俊雅并非太城人氏。她生长在丽人辈出的陕西米脂。

父亲是老家那个县城里的一个干部,满腹经纶,怀才不遇。

母亲在小学里教书,诗琴书画样样都会。在这个家庭里,使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不仅各门功课的成绩好,而且学会了唱歌,作诗,弹琴和画画。那年高考的时候,因一分之差,名落孙山。本来打算第二年再考,却被征兵的人看中了,带她到部队当了文艺兵。在服役期间,认识了她的丈夫周满丰。周是太城人,四年前转业的时候,带她回到了大城。那一天,当她随周满丰走进县城时,把全城的人都惊动了。人们奔走相告,说是周满丰真有能耐,带回一个貂蝉般的美人。实际上,貂蝉到底有多么美,谁也没有见过,只是听人们那么说,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里看到的那个貂蝉,绝对比不上银俊雅。如果历史上真有貂蝉其人的话,银俊雅当是她的传人无误。

我们再来看看太城县里的人在银俊雅出现在街上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情态。毫不夸张地说,满街上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中断了一切原有的思维,都停止了一切举动和动作,屏声静气地看着她走过去。走路的停止了走路,谈话的停止了谈话,活动身腰的僵在一个动作上,吃油条的叼着油条不动嘴,喝豆浆的豆浆顺着下巴往地上流,甚至连笼里的小鸟和牵在主人手上的狗都停止了啼叫,停止了乱嗅乱窜,也在那里贪婪地看着,向她行着注目礼。银俊雅走在人们让开的通道上,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眼睛一直看着前面,沉稳大方,不慌不忙地向前走着。这样的场面她已经习惯了,过去每天都有六场之多。栗宝山来了以后,她有意拖病在家里躲了几天。今天她感到气氛比往天要浓一些。她之所以能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度过来,每天有这样的场景是个重要的原因。尽管她也知道,在她走过去之后,街上会发生另外的事情,但她知道,那有一半不是真实的,剩下的那一半,总归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当银俊雅消失在南街上那个拐弯处以后,街里立刻掀起一阵骚动。人们好像忽然间醒过来似的,争相贬斥起来:“瞧那个臭婊子,还是那么兴。”“还没有把人害够嘛。”“她把三个书记都害走了,现在又该害这一个了。”“我看这一个不比前三个,人家来的时候带着秘书,跟秘书住在一个屋,看她怎样腐蚀人家。”“她呀,手段多的是,你知道她这几天不上班在家里干什么?准是在想新把戏。”“真他妈的倒霉,太城有她弄不好了。原以为周满丰带回个宝贝,谁料想是一个祸种。自她来太城以后,太城就没有安定过。不知道这娘们为什么有那样大的邪瘾,专找县官儿吃。”“那些县官也是稀泥软蛋嘛,一见她就没魂儿了。”“就怨老天爷给了她一张好看的皮。”“她真好看吗?我看好看个屁!”“就是,她根本不好看。她是个害人的女妖精,肚子里全是坏水儿。”人们都这样贬斥着,几乎是众口一词。只有一个楞头小伙子说:

“我要能跟她睡一觉,明天枪崩了也心甘。”惹得满街里一阵哄笑。

在这之前,早晨七点刚过的时候,金九龙就赶到机关里来了。他每天都来得这样早,为的是在栗宝山一起床,就能到他的屋里请示汇报,同时招呼公务员给书记打水清扫。今天他到了屋里以后,和往日一样,首先下意看一眼粟宝山和张言堂的脸色,当发现两个人的眼睛有点肿,面带倦容时,心下暗暗高兴。但立刻装出一副焦虑的面目说:“栗书记,你们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是不是屋子有点冷?被褥潮了是不是?”于是叮咛公务员晒被褥,买电暖器,备安神镇定的药。对栗宝山、张言堂的解释和推辞,打心里发笑。他存心要这样讨他们的好,出他们的丑。如此这般地折腾他们一番之后,他问栗宝山今天有什么安排?栗宝山说,他要看材料,暂没有别的安排。他听了,上边点头,下边吃惊。按他们的分析,栗宝山今天肯定要开常委会,怎么会没有安排呢?不过,他一点声色也不露。继续跑前跑后,直到把栗宝山和张言堂送到餐厅里去,才跑到办公室给贾大亮打电话。

根据贾的指示,他在栗宝山和张言堂吃完早点坐到办公以后,又跑到栗宝山跟前问道:“栗书记,您下午打算安排什么,我好早做准备。”栗宝山想让他通知下午开常委会,但话到嘴边,不知是哪路神仙显灵,使他突然一犹豫,竟说道:“下午再说吧。”这一句话之差,几乎决定了他未来的命运。

银俊雅跨进了县委县政府的大门。

坐在传达室里的老张头见银俊雅走进门来,触了电似的腾地一下站直了,用目光迎她进来,又用目光送她进去。

银俊雅看见老张头如此举动,感到有些意外。往常,老张头虽然也很注意看她,但从来没有腾地一下站起的。银俊雅想,或许是她几天没有来的缘故吧?不知老张头是惊是喜呢?不过,她顾不上多去想这个。她只顾大步往里走,觉得这个院子好像宽敞了许多。

大院里的人,很快发现了她。大家都老远地看着她,彼此不说话,不发任何的议论。凡是她路经的地方,人们都早早地躲闪开去,就像逃避瘟疫似的。

银俊雅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今天她看了之后,心里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银俊雅在大院里一出现,使这地方的神经立时变得异常的灵敏起来。贾大亮办公室里的三部电话同时哇哇地叫个不停。

民政局里的干部们从窗户里看着银俊雅一步一步地走近了。她进了那排房子,到了局长办公室,销了假,转身返出来,朝书记的那排房走去。

不亚于在这个院里放了一颗氢弹,银俊雅的举动把全院的干部职工都惊呆了。过去他们只听说银俊雅跟书记如何如何地好,但谁也没有看见过她往哪排房子里去。今天这是怎么了?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大摇大摆地往那里去,她是要干什么?难道……人们只在心里想,谁都不说一句话,全部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从不同方向朝她看着,屏气宁息地呆呆地看着,似乎是在等待一桩意外事件的发生。

这对于贾大亮一伙人来说,实在太意外了,使他们毫无思想准备,不知道该作如何的处治。贾大亮和金九龙顾不得被人听见的危险,在电话里大声地交换着意见。金九龙看见银俊雅就要走到这排房子的跟前了,再也顾不得贾大亮电话里说些什么,扔下电话跑了出去。

坐在办公室里的栗宝山,猛然觉得窗户一亮,抬起头朝窗外看去,便见那个仙人向这方飘来了。尽管他事先作过多方的设想,把她想得有多么多么的美,并针对性地给自己打了不少的预防针,防止见到她时失去警惕,被她诱惑。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原先的努力几乎无用。因为她完全在他的设想之外,她是一个全新的绝代女流。这使他忘了给自己设下的一切防卫屏障,从心底里发出赞美,那眼睛由不得放出敬慕的光。

在这同时,张言堂登地一下站起来了。他看着窗外,向栗宝山道:“老栗,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栗宝山看了张言堂的神态,警惕起来,板起面孔,冷不丁地问他说。

“银俊雅,一定是她,她来了。”张言堂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听出老栗的冷漠,高兴地这样说。

“是吗?”栗宝山用漫不经心的声调这么应着,同时再看一眼越走越近了的银俊雅,心里有些慌乱地在准备如何应付她。

“真是太美了!”张言堂忘神地看着,自言自语地赞美道。

栗宝山毕竟是身负重任的书记,他很快恢复了冷静,并向张言堂发出警告说:“言堂!你怎么了!快在那里坐好。

难道你把刚刚说过的话都忘了吗?从现在开始,我们算是上了战场,不是真枪实弹的真枪实弹,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张言堂经栗宝山这样一说,惊醒了似的,一边回着书记,一边坐了下来。只是他的眼睛还看着窗子外边。

恰是在这个时候,金九龙跑出去把银俊雅挡住了。

“你!你要干什么?”金九龙一面压低声音严厉地说,一面乘机拉了一把她的玉臂,触电感迅速传遍他的全身。

“我找栗书记。”银俊雅目瞪了一眼,提高了声音说。

“粟书记有事,你快走吧。”金九龙严厉而贪婪地看着她,又想伸手推她走。

“你要干什么?!”银俊雅一躲身子,高声斥责他。

金九龙不知道银俊雅今天何以这样厉害,他碰了钉子以后,只好低声央求说:“快走吧,不要惹麻烦。要见书记得先给我挂号,你懂吗?”他说着从窗户里瞅一下栗宝山。银俊雅这时候也瞅了一下栗宝山。

栗宝山假装低头看材料,实际院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很不安,生怕银俊雅说出昨天晚上打电话,是他同意她来的。他低着头对张言堂说:“言堂,你快去呀。”

张言堂这才一激灵,立马跑了出去。

“金主任,怎么回事?”张言堂一边往跟前走,一边问金九龙。

不等金九龙答话,银俊雅抢先说:“是这么回事,我想找栗书记谈点事,他不让我进去。难道平民老百姓就不能找书记,进书记的办公室吗?”

张言堂在近处看着银俊雅,心里头更为她非凡的姿色叫绝。他感到银俊雅不光长得漂亮,而且在她的身上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巨大力量。他佩服银俊雅刚才所说的那几句话。她只字不提昨天晚上的事,说明她是一个多么有心计的人。张言堂想到这里,他要说的话立刻便有了:

“原来是这样啊。金主任,就让她进去吧。”

银俊雅听了张言堂这话,撇下金九龙就往里走。金九龙想挡不能,不挡又不忍,着急地对张言堂说:

“张秘书,她……

“就让她去吧。”

“她,她是那个祸根女人银俊雅。”

“是银俊雅?”张言堂假装意外地。

“是呀,是她。我去把她追回来。”金九龙说着追上去。

这时,银俊雅已经进了排房的门。张言堂叫住他说:“金主任,她已经进去了,冉追回来不合适吧?我看栗书记见见她,跟她谈一谈,无妨的。兴许会有好处的。”

“好处?”金九龙一副讶异相。

“是啊。不过,我得在场。我去了。”张言堂说着跟了进去。

金九龙想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走到中途又返回来,跑进栗宝山的办公室。

此时,银俊雅已和栗宝山见过面,在栗宝山办公桌对面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栗宝山没有握银俊雅伸过来的手。只在她落座的过程中,注意看了她一眼。如果说方才从窗户里远看银俊雅,曾使他十分震惊的话,那么现在在咫尺之间看到的银俊雅,就更让他震惊了。他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位姿色绝顶、气质高雅的女仙子。为了不至于失去警觉,他看过那一眼以后,不敢再看她,而是看着桌子上的资料,正欲发话,金九龙进来说:

“栗书记,我失职。她不打招呼,也不听劝,就闯进来了。你看这……”

栗宝山抬起头来看着金九龙说:“没有关系,既然来了,可以谈一谈嘛。”

“啊,那好,那好。”金九龙无可奈何地笑应着,挨着张言堂在沙发那里坐下了。

银俊雅看着金九龙说:“金主任,我今天是来向栗书记汇报的。如果金主任想听我的意见,是不是另外安排个时间?”

金九龙看看栗宝山,又看看张言堂见他们都不说话。

只好站起来。但临走,又附在张言堂耳根小声说:“你也走吧,她要跟栗书记单独谈,不欢迎我们在场。”张言堂说:

“你走吧,她欢迎我在场,栗书记也欢迎我在场。”金九龙只好滚了出去。

“说吧。”栗宝山翻着桌子上的资料,不抬头地向银俊雅发出开谈的信号。

银俊雅朝门那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栗书记,金九龙在门外偷听你信不信?”

栗宝山听了她这低音而十分肯定的问话,由不得抬起头来,一下子跟她那亮眸相碰,立刻慌乱地躲开,转脸去看那扇关闭着的门。

“我们可以来验证一下。”银俊雅仍低声说着,正要走过去开门,坐在门跟前的张言堂忽然起身,一把将门拉开。

金九龙果然站在门外。他见门突然开了,十分尴尬。但也早有准备,索性走进来对票宝山说:“栗书记,大亮县长刚来电话问,如果今天不开会,他想下乡去。”

这话编得倒是不错,既可以应付,又可以再一次探探栗宝山的虚实。只是时间有点不对头,刚出去一分钟的功夫,怎么可能接那样一个电话呢?就连金九龙自己说出口之后也觉得有矛盾。不过,他很快就有了解释的词儿,他可以说是贾大亮一上班就打电话问过,而他给忘记了,出门才想起来,所以赶快返回来问。然而,栗宝山却没有追问他这个。栗宝山说:

“他想下乡可以下,有事再给他打电话。”

“那好,我去告诉他。”金九龙说着退出去。张言堂有意跟他到门外,看着他走远了,才回来,把门关好。

“栗书记,你看到了吧。他要是个正经的人,能干这种事吗?”银俊雅有几成气愤的说。

栗宝山虽然肯定了金九龙的偷听行为,但当着银俊雅,他低头不表示态度。张言堂想说什么,但看看栗宝山把话咽了回去。

银俊雅说:“不是我过分地多心,栗书记不知道,太城的问题相当相当的复杂,我今天要给栗书记讲的,绝对不能让外人听见了。不然,栗书记就会陷于被动。他们有一大帮人,信息相当灵通,只要有人说一句反对他们的话,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而且很快就会给你颜色看。报复了你,还叫你抓不到把柄,叫你有苦没处说,他们就是这样一帮心黑手辣的家伙。”说到这里,她发现栗宝山的身子动了一下。马上意识到她一开始就谈这个问题,有点不适时宜。因此,以一种正式开谈的口吻及时地转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还是说我的正题吧。首先需要说明一下,我想多占栗书记一点时间,因为有的事,得从头说起,有根有底,这样,栗书记才能听清其中的原由。我希望最好能让我先按照自己想的从头至尾说一遍,说完了,栗书记、张秘书有什么不明白,有什么需要质问的,再问我,我再回答。”

栗宝山听了暗想:“好你个银使雅,竟然不允许我中间插话打断。”他第二次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她,又一次跟她的目光相碰。本想给她一个严厉的眼色,却因她的目光未能严厉起来,而且很快地躲开了。银俊雅想,沉默就等于认可了。于是她高兴地往下说:

“先说一下我这个人。栗书记、张秘书今天你们都看到了,是长得不错对吧?这是爹妈给的,我自己没有办法。长得好看,好像很幸运,实际是我的灾难,是我最沉重最沉重一辈子也解脱不了的灾难。因为长得美,走到哪里招引哪里的人。如果只是看一看,那倒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心里也高兴让人看。就像公园里的鲜花,谁走过时都要看一看,观赏观赏,这是很自然的。长得好看的女人,也是这个道理,也跟一盆鲜花一样。女人本来就有社会欣赏价值,有美化生活的责任嘛。问题在于,不是所有的人都那样看一看就完了,其中就有那么一些人,非得把那鲜花踩踏踩踏,遭害遭害,他才心甘。因此,他们千方百计地追你,缠你,实在让你哭笑不得,烦得无可奈何。大概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要想洁身自好一辈子,几乎是根本难以做到的。所以,我也一样,我也有。有的是情愿的,有的是不很情愿的。今天我不打算详细地说这些,如果你们二位有兴趣,愿意听,我以后可以详细讲给你们听。我之所以要给你们讲这个,是因为你们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我愿意对你们敞开心扉。我不想把自己伪装起来,把自己说成一个非常非常干净的人。”

栗宝山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很郑重地看了一眼她,他为她的诚实和坦率感动了。

银俊雅接着说:“恐怕今天我要说的一切话,都离不开天赋给予我的这个话题。上面说的那些,是一般的情况。如果仅此而已,我还不至于感到深重的灾难。到后来,又一个问题发生了。有的人无中生有,捕风捉影,今天说我跟张三,明天说我和李四,没完没了,好像我是一个性欲狂,好像我的身子是铁打的。什么大破鞋,臭婊子,害人精,当代的武则天,各种各样损我骂我的话应有尽有。这样,把一个有才华,有抱负的我,就完全糟踏成一个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东西。你们想一想,这样的打击对我来说还不够残酷吗?

搞这种事的是两种人。一种人是闲着没事,成天坐在那里捕风捉影,编一些故事传播,从中取乐。另一种人是想从我身上沾便宜没有沾到,有意编瞎话造谣害我。不瞒栗书记和张秘书,我本来是一个有志向有抱负的人。中学的时候,我曾想考大学,当科学家。到了部队,我想过要当军官。甚至盼望过打仗,冲锋陷阵当英雄。来到太城以后,也想干一番事业。因为我并不笨,我也能吃苦,别人干得了的,我相信我自己也能干得了,干得好。可我怎么干?谁肯让我干?在人们的眼里,我银俊雅非但不是什么人才,连一个起码的人的资格也不够;我只会勾引男人,只会卖弄风情,我是一个到处害人的贱货,妖魔。人们除了默默地欣赏我,拿我开心以外,谁也不说我好。即是心里觉得好,嘴上也得骂我。尤其是那些正经人,那些想升迁、想干事业的人,都躲我远远的,生怕沾上我这祸水。在这样的情势下、我还能干什么事?我有时实在难受得没法过,就仰起头来看着天空,哭嚎着问道:‘天呀!你为什么要给我这样一张好看的人皮?你给我这张人皮就是为了折磨我吗?我上辈子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要如此地惩罚我?!”’银俊雅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栗宝山和张言堂都被感动得站了起来。张言堂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赶紧开门走出去,再看一看是否有人偷听。

栗宝山想走过去劝慰她几句,但到中途,看看窗外,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银俊雅的哭声戛哭然而止。她擦了两把眼泪,即刻恢复了平静。栗宝山却因此睁大了疑惑的眼睛。他很快回到了座位上坐下,低下头,重新垒起防卫的堡垒。

银俊雅见张言堂走进来,关好了门,继续往下说:

“如果就这些,屈死我一个人,也不足惜。可问题更严重的还在后头。我成了政治斗争的工具。一些人为了达到他们卑鄙的政治目的,拿我当武器。栗书记和张秘书一定知道三国时候的那个绝代佳人貂蝉。她当时虽说充当了政治斗争的武器,帮王允除掉了董卓,但那是杀奸扶正的义举。如果我遇上那样的情况,我也会勇敢地去做的。问题是,我充当的那个政治角色正好相反,不是杀奸扶正,而是杀正扶奸。

你们不要误会,我自己并没有充当他们的杀手。因为他们代表着邪恶,我反对他们,仇恨他们,我不会当他们的帮凶。

我想的是如何将他们铲除!不过,我还是被他们利用了。他们用的不是我这个具体的人,而是我的漂亮,我的影响。这是他们在应用色情武器上的新发明,新创造。他们不来收买我,知道收买不了我。他们也不用女人去攻他们要铲除的人,他们知道对方不吃这一套。他们就抓住我的漂亮和我的坏影响,随意地编造,广泛地传播,说得活灵活现,弄得满城风雨。因为我漂亮,因为我在人们的脑海里是个坏女人,所以都信以为真。而且他们到处写匿名信告状。虽然上面来人查,查不到证据,无法落实,但造下的舆论和影响是实实在在的。被攻击的人因此威信扫地,说话没人听,工作一塌糊涂。上级不得不拿下他们。前面的三个书记就是这样被他们捧走的。实际上,前三个书记都是好人,都特别正派,都想在太城干一番事业。他们三个人在男女问题上,可以说是非常非常谨慎的。他们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没有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看过我,在远处是否看过我,我不知道,我直到现在也很难说清他们是什么面目。这话要对太城县里的人去讲,肯定不会有一个人相信。他们会说这是鬼话,鬼才相信我说的。不知栗书记和张秘书听了以后,信不信我说的?如果你们两个也不相信,大约我银俊雅再也没有活头了。”

栗宝山对银俊雅已有了一些信任感。张言堂可以说已是完全地相信了。他们两个人听到这里,都用理解和同情的眼睛看了看银俊雅,然后相互看看,欲言又止。

银俊雅从他们的目光里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她振作了一下精神,不失时机地继续往下说:“我不是表白自己,我对栗书记和张秘书讲的,绝对没有一句假话,不是我不会说假话,也不是我没有说过假话。我会说,也说过。那是对别人,对自己信不过的人。对着栗书记和张秘书,我不愿说一句奉承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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