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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五奉天(完结)-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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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红将椅子让与秋月,跺脚道:“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凤西卓慢吞吞坐起。
秋月拉了拉肩上的绣帔,“映红,我有些饿了,想吃芙蓉糕,你去厨房做一些来。”
映红应了一声,又狠瞪凤西卓一眼才离开。
“明日船会在水秀城停靠,你可在那时离开。”
凤西卓一楞,坐着朝她移了移,“我没说要走。”
“可我不想留你。”
“为什么?难道我吃的太多了?可是我干的也不少啊。”
秋月目光凝在她双眼间,“我且问你,你说你落水是因为表哥爱慕荣华,将你抛弃,是真是假?”
她的双眸有种震慑人心的魔力,让人无所遁形。凤西卓舔了舔嘴唇道:“为什么这么问?”她哪里露出破绽了?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它有着未经历情伤之人的明澈。”
“这个……”
“据我所知,新雍达官贵人中没有姓桑的。若说相近,倒是有一家,便是新雍的新主罗郡王府。巧的是,罗郡王世子的名讳与你表哥投奔之人竟是谐音。桑池蓓,尚翅北。”
凤西卓哑口无言。她当时到底是被哪个蠢鬼附身,居然会想出这么个白痴名字。
“我虽不知你的来历,不过看你平日举手投足无不透出豪爽之气,想必不是将门之后便是江湖中人吧。”
凤西卓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她与她只在今日初见,自己的底便被抄去三四分。
“你若是躲祸,百花洲并非善地,你还是早早离去的好。”秋月见她没有强词反驳,心中对她隐瞒众人的恶感顿去了几分,叹道:“你若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百花洲则更非佳选。”
“其实,”凤西卓像做错事的小孩,小声道:“我只是想见识见识半月宴,要是能顺便一尝五大名店的菜肴就更好了。”
秋月一怔,旋即掩嘴轻笑。
凤西卓垮下脸道:“小姐不信我?”
“不,我信你。”秋月道,“世人往往喜欢将问题看得复杂,殊不知复杂的背后往往是简单。”
凤西卓点头道:“好深奥。小姐的意思是不是百花洲说来很复杂,其实很简单?”
秋月脸色黯然道:“不,百花洲从来只有复杂,没有简单。”
“可是我听帮里的兄弟说,百花洲的花魁惊艳天下,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走卒贩夫都敬之以礼,是大宣顶精彩的人物呢。”这等于承认她江湖出身。
秋月道:“那些人敬的,不是秋月,不是海棠,也不是雨无暇,而是三大花魁这个名号而已。天下人趋之若骛的,也不是我们的才艺,也是三大花魁的名号。即便听来风光,说穿了也不过是艺妓罢了。”
凤西卓听她竟把自己比做艺妓,不禁愕然。
“你以为我为何而病?”她苦笑道,“三人之中,我擅诗词,海棠擅舞,雨无暇擅琴,多年以来,因文人好笔墨,我才勉强居首。但身在风头浪尖,却是顶累之事,只因一朝失手,便可能万劫不复!”
凤西卓瞠目结舌道:“难道你这几日闭门不出都是为了半月宴准备诗词?”
“事实上,自半年前起,我们三个便开始暗中准备。七步成诗,还要成一首佳作,这不但要靠惊人的天资,也要靠天时地利人和,这世上哪有这般完美之事?世人以为我拈花成诗,杯酒成词,其实都是事先想好应对,再有旁人推波助澜而已。”
凤西卓顿觉强盗才是天下最幸福之人。
“半月宴中,天下才子汇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何等之难!”秋月苦笑道,“但佳句难得,我又非状元之才,焦虑之下,才会成疾。”
“不如改行吧?”
“你认为秋月还能做什么呢?”
凤西卓想说强盗,但看她娇滴滴的身骨,又咽了回去。
“卖艺不卖身的只是花魁。一旦做不了花魁,就只能是……”她后半句没有说下去,但话尾凄凉之意,却寒彻人心。
映红突然从船舱里冲了出来,手中热腾腾的芙蓉糕差点滑落地上。“半月宴上文人才子汇聚,定然有一个小姐瞧上眼的,到时候小姐就能离开这里了。”
“天下有几人能让百花洲放了花魁?”秋月自嘲一笑,“即便有,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映红道:“这可难说,说不定长孙公子……”
“休要胡说!”秋月瞥向凤西卓。
映红来了没多久,因此并没有听到她揭穿凤西卓身份那段,只当她害羞,便笑着收口,“我不说,等着瞧就是了。小姐不是饿了,快尝尝我做的芙蓉糕。”
秋月拿了一块,递到凤西卓面前,“你也试试。”
凤西卓道谢着接过,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又不客气得从盘子里抓了一块备着。气得映红差点将盘子丢过去。

多访客(上)

翌日上午,船果然在水秀城渡口停靠。张老爹带人上岸办货,凤西卓原本要去,却在临走时被映红强留下来洗船。
“映红大姐,这船天天泡在天然大浴桶里,不用再洗了吧?”看着张老爹的背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她欲哭无泪。
映红将刷子抹布一并扔给她,“你晓得什么,再往前就是鲜都了,不做好万全准备可不行。”
凤西卓看着岸边停泊得满满的船只,虽大小长短不同,却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惟独她们这艘,看上去鸡立鹤群,“我们准备以艰苦朴素来引起注意么?也对,花看多了,偶尔来根小草也挺新鲜的!”
映红伸手拍了下她的后脑勺,“你以为张老爹去干嘛?装点的东西船上多的是,只是小姐不想这么早招摇。不然一路上不知要惹上多少狂蜂浪蝶。”
想起三大花魁艳名远播,凤西卓干笑道:“呵呵,小姐果然思虑周全。呃,不过海棠看上去非常显摆啊。”那船,那衣服,那气派……
“哼,她巴不得再显摆些,把天下有权有势的人全勾引到手才好呢。”
海棠与秋月二人行事风格倒是与其容貌颇为一致,一个灿若朝霞,处处显耀。一个清如芙蕖,事事收敛。“对了,‘秋月海棠雨无暇’不是有三大花魁么?为什么雨无暇没来?”
“她从两个月前就失踪了。”
“啊?你们不找的么?这样也行?”凤西卓愣道。
映红翻了个白眼,“当然不行。小姐出门身边都有眼线,去哪里,去几天,见了谁,做了什么都会被一一上报给岑总管。雨无暇失踪这么久总管都没管,定然是知道她去了哪里。”
“百花洲果然是个严密的组织。”
映红道:“那自然。不然你以为百花洲凭什么能屹立百年不倒,还位列天下五大名店之一?”
凤西卓轻咳一声,突然靠近她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啊?”
映红吓得手指一软,抹布啪得落在甲板上。“你胡说什么!”她狠瞪一眼,拣起抹布,起身叉腰道:“别以为说些有的没的就可以偷懒!快点干活!”
凤西卓认命地拿起抹布大吼一声:“遵命!”
华灯初上,岸边一片灯火通明。
凤西卓跟着众人将船舱中的八角琉璃宫灯拿出来一一点亮挂起,宫灯每盏皆大同小异,宫灯的每面都有一个彩绘美人,姿态千万,无一重复。
船的主要通道被铺上洁白羊毛地毯,厅堂内装点着古董玉器等贵重摆设,整条船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完成从简朴走向奢华的蜕变,顿时在江边从鸡立鹤群变成凤立鹤群。
张老爹回来时采买了不少珍贵食材,鱼翅鲍鱼燕窝……直看得凤西卓垂涎三尺,眼冒绿光。更害得穆天守在食材边半步不敢稍离。
“穆天,你来把旗帜挂上去。”映红站在船舱入口大喊道。
穆天瞪着凤西卓一动不动。
“穆天?”映红又喊了一遍。
凤西卓见整个厨房的人都在看她,只好赔笑道:“要不我们一去看看?”
穆天下颚朝门处一抬。
凤西卓知趣地先往外走。
“穆天呢?”映红看她出来,不禁问道。
“偷吃完正擦嘴呢。”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凤西卓摊手道,“好吧,我们穆爷向来偷吃不擦嘴的。”
穆天从她身后快步走出,转头看她的表情略显阴冷。
凤西卓不怕死地又加了一句,“人家那是不屑擦。”
映红头疼道:“你们擦得有完没完啊,快帮我把旗帜挂上去吧。”
穆天接过旗帜纵身一跳,跃到船顶,三两下将旗帜挂在杆上。橘黄旗面上,百花峥嵘,栩栩如生。
凤西卓看着迎风招展的百花旗,感慨道:“这就是招牌啊。”
映红得意道:“只要挂着百花旗,黑白两道都卖三分面子。”
凤西卓暗下决心,等和自在山众人会合后,也搞个自在旗自在令什么的做自在山的颜面。
“穆天,怎么了?”映红见穆天下来时脸色不佳。
穆天冷声道:“有两艘船靠过来了。”
映红皱了皱眉,“恐怕是冲着小姐来的。”
凤西卓好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是冲着小姐,而不是海棠雨无暇?”
映红解释道:“百花旗分四色。小姐是橘色,海棠是红色,雨无暇是蓝色,紫色是洲主专用,不过从来没人见过。”
看来颜色也是招牌的一种。怪不得南月绯华换来换去都只穿红色呢。凤西卓又学了一课。
映红问道:“是怎么样的船?看得出对方是谁么?”
“一条官船,一条普通商船。”
映红分析道,“现在来樊州的都是赶来参加长孙公子的半月宴。小姐是长孙公子邀请献艺的客人,想来他们不敢轻慢。”
张老爹从船的一侧走过来,“有两条船靠近我们。”
映红道:“等他们投了拜帖再说。”
两艘船同时靠上船尾,拜帖果然很快送至。
映红在帖上扫了一眼道:“烟柳山庄柳齐眉,罗郡王府景曦郡主?”
听到罗郡王府四个字,凤西卓耳朵猛得一竖,“罗郡王府还有郡主?”
映红用拜帖敲了下她前额,“真是用‘孤陋寡闻’都不足以形容你的无知。”
“那就不要用它形容我嘛。”凤西卓委屈地揉着额头。
映红对张老爹道:“你同她解释吧,我去把拜帖给小姐。”
张老爹笑道:“当年罗郡王妃生的是一对龙凤胎。男的就是罗郡王世子,天下皆知的四大公子之首。女的就是这位景曦郡主。不过这位郡主从小体弱,平时都是住在王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当今皇帝传了她几次进京觐见,都被罗郡王以病虚为名,推了过去。所以在外的名气远不如她哥哥。”
“啊?那她现在还光明正大地跑出来?”没力气见皇帝有力气见长孙?这不等于摆明告诉天下人,皇帝不如长孙有面子嘛。
张老爹道:“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罗郡王都敢出兵攻占新雍了,哪还会理皇帝怎么想?”
凤西卓想了想道:“也对。皇帝现在连里子都保不住了,还要什么面子。”
穆天鼻哼道:“大逆不道。”
凤西卓赞同道:“连祖先留下的江山都保不住,的确大逆不道。”
穆天瞪住她,“我是说你妄论朝政,大逆不道。”
凤西卓嬉皮笑脸道:“少来,你也听得津津有味吧。不然干嘛死赖着不走?”
穆天扭头不理她。
映红从里面匆匆出来,交了两封回信给穆天,“你送过去吧。”
穆天接过信,头也不回便朝船尾走去。
凤西卓突然道:“那个什么郡主该不会是打着恭贺生辰的旗号,来联姻的吧?”
映红面色微变,随即道:“也不知道那郡主长得个什么歪瓜裂枣呢。”
凤西卓道:“一般龙凤胎长得差不多吧?”
张老爹道:“总有五六分相似。”
凤西卓想起尚翅北的绝色容貌,低喃道:“那就歪裂不到哪里去。”
不消片刻,穆天面无表情地空手回来。随即,两条船便一前一后缓缓驶开。

多访客(中)

橘黄百花旗一出,果然不同凡响。
船刚离渡口,前面便有两条船掉头开道,左右两边另有数船随行,船尾三条商船并行护花。
凤西卓乍舌,“乖乖隆丁冬,这就是传说中的众星捧月啊。”
映红没好气道:“百花洲的规矩向来是有来有回。就是说,小姐虽然是为长孙公子而去,但回来的时候还是可以接受另一人的邀约。他们如此做作不过是为了引得小姐垂青罢了。”
“什么规矩,直接说不放弃任何一个把手伸进别人钱袋里的机会不就好了。”
映红啐了一口,道:“低俗!”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秋月披衣站在船舱口,粉黛未施的素颜上有一抹轻黑眼圈。“小风说得不错,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映红跺脚道:“小姐,你听她瞎说。”
凤西卓突然指着右边一艘官船叫道:“咦,靠过来了靠过来了。”
果然,那艘船缓缓从队列中凸出,向她们驶来。
秋月皱眉道:“我昨日婉拒景曦郡主,普通人当不致再讨没趣,恐怕来者来头不小。”
凤西卓道:“你快进去,说不定他是嗅到香味才厚着脸皮凑过来的。”
“好好一句闻香识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这么粗鄙?”映红面带嫌色道。
凤西卓无所谓地耸肩,“我低俗嘛。”
秋月点头,“你们去请穆天过来。有他在,对方总会忌讳三分。”
凤西卓再一次深刻感受到高高手被低高手比下去的屈辱。
见秋月入内,映红便转身去找穆天,独留凤西卓一人在船头。
来船速疾,须臾便可依稀看清彼此船上情景。只见对方甲板上,密密麻麻围站着一群人。她瞄了两眼,目光便定在一个玉冠银带,面容英俊的青年身上。这容貌,这神情,这气势……为何越看越眼熟?
身后,穆天和张老爹紧跟映红出船舱。
张老爹脸色凝重道:“船头刻的是龙首。”
凤西卓吓了一跳,“难道是皇帝来了?”
映红道:“除了皇上,受封的皇亲也可用龙,只是爪数不同。”
凤西卓终于想起那个人为何看得眼熟了。这脸要是再瘦些,眼神再高傲些,眉目再清秀些,年纪再小些,活脱脱就是尚信第二嘛。
“你们等会记得下跪行礼。”张老爹沉声吩咐。其实映红和穆天都在百花洲摸爬滚打多年,怎会不知这点规矩?他主要提醒的还是凤西卓。
凤西卓苦着脸道:“我现在回避还来不来得及?”
穆天斜看她道:“你的问题可以再白痴点。”
船靠到近处,却并没有抛锚停下,而是保持不远不近的一丈之距,齐头并进。
船上青年走到船栏边,朝他们来回扫了两眼,道:“秋月姑娘呢?”
凤西卓见他没有表白身份,正乐得逃过一劫,便见映红等人缓缓跪下道:“草民参见王爷!”
四个人中矮了三个,剩下那个遂显鹤立鸡群。
凤西卓尴尬赔笑,身子徐徐低了下去。
青年道:“起来吧。本王微服在外,无须拘礼。”
凤西卓一边跟着谢恩一边腹诽道:您微服时穿龙袍,那不微服时穿什么?
青年复道:“秋月姑娘呢?”
映红拿出上次搪塞海棠的说辞,道:“我家小姐身体不适,正卧病在床,还请王爷海涵。”
青年嘴角抿了抿。
凤西卓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青年转头对身后侍卫道:“你去将秋月请出来。”
身后侍卫应了一声,一个起落跳到凤西卓等人的船上,连眼角都不瞥他们就往里走。
凤西卓大急,刚要迈脚,一左一右两个衣袖便被张老爹和映红死死拉住。穆天挡在她前面,伟岸身躯如柱子般定住,但侧耳凝神,便可听到他双手骨骼发出的咯吱声。
若说这里谁最生气,一二三名绝对轮不到她。想到这里,凤西卓暗自深呼吸,将缠在指尖的蚕丝缩了回去。
那侍卫刚进去几步,便退出来。
他身后,秋月轻纱掩面,脚步虚浮地扶墙而出。
“奴家病体抱恙,未能及时恭迎王爷大驾,请王爷恕罪。”她盈盈跪在地上,每句话的音尾,似断非断。
青年眉头一颦,“平身。堂堂百花洲的当家花魁病重如斯,竟然无人诊治?你且到本王船上来,让本王的随行太医看看。”
秋月站起身,臻首微偏,娇声道:“多谢王爷关心。奴家有家仆略懂医术,说奴家乃是殚精竭虑,忧思过度所致,只要闭门休养几日便能大好。”
青年道:“家仆能懂什么医术,怕是误人误病。”
秋月忙道:“我这家仆原是医馆学徒,后因医馆倒闭才辗转到了百花洲。”
青年见她纠着家仆不放,便道:“哦?那本王倒要见识见识他的本事了。是哪个家仆?”他目光朝映红几人望去。
秋月玉指纤纤,朝他们中间一点。
凤西卓顺着她的手指指向自己鼻尖道:“我?”
映红在她胳膊上一扭。
青年微咦了声。
凤西卓连忙放下手干笑道:“对对对,是草民。”
青年道:“既然如此,你便与太医切磋切磋吧。”他朝那个仍在秋月身边的侍卫道,“你去请太医出来。”
那侍卫借机跳回官船,领命而去。
青年又道:“久闻百花洲三大花魁‘秋月海棠雨无暇’艳绝天下,今日既然有幸相见,若不能亲见芳容,未免遗憾。”
秋月垂头道:“苍颜病容,恐污尊目。”
青年面色一沉,却也不再相逼。
凤西卓心中暗暗盘算如何应对那个太医。以武力而言,对方船上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她自问能在十招内全部摆平。但善后太难。周围那些船离得虽远,眼睛却没闲着,但凡再小的动静,都会被看去。她孑然一身,被通缉惯了,倒没什么,只怕会连累秋月他们。
唯今之计,只有糊弄。至于具体怎么个糊弄法,她一时还没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侍卫不一会便走了出来,跟来的却不是太医,而是一个俊秀过人,同样身穿龙袍的翩翩少年。
凤西卓脖子一缩。果然是白天不能念叨人,晚上不能念叨鬼。刚在想那青年与尚信长得相像,尚信就出现在眼前。
尚信朝他们扫了一眼,目光到凤西卓的时候明显停了下,眼角冷意稍融,“太医适才走路摔了一交,伤了腰,暂时难以行走。”
凤西卓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摔得太及时了!
青年狐疑地看着他,“这么巧?”
尚信反问道:“顺平王有疑问?”
众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青年乃是当今皇帝的同母胞弟顺平王尚谆。他的名头虽然不及尚信响亮,但到底与皇帝一脉同出,在京城里的势力威望还在尚信之上。
尚谆嘴角一扬,“信弟当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花魁欺骗本王。”
尚信抬眼冷笑道:“顺平王当然也不会为了讨好景曦郡主,胡乱朝旁人撒气。”
凤西卓把他的话收入脑中,得到结论。景曦郡主昨天在这里吃了闭门羹,虽然当场没发作,但事后很生气,所以借顺平王的手出气?
秋月等人虽然没说,但心中想法相若。
景曦郡主在凤西卓心目中的形象顿时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尚谆的手指在栏杆上轻轻一弹,走到尚信身旁,揽住他的肩膀道:“难得你我兄弟一同出门,提这些女人做什么。来来来,与哥哥去喝几杯。”
论身世尚信或许稍逊半筹,但论皇帝的宠信,尚谆却还比不上他。毕竟尚信出身军营,能征善战,这次东征虽然半途而废,但他到底只花了半月不到便打下淄洛城。那些戏称他为‘遛马王’的人中,恐怕有不少人是为了掩饰对他的胆寒心惊!
尚谆当然明白,在皇帝的心目中,大宣朝少十个顺平王也不能少一个骄阳王。
尚信笑道:“却之不恭。”适才的倨傲消弭无踪。
两人立时哥俩好得一起走进船舱,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原本快要贴上的两艘船在行驶中渐渐分开。看着官船越来越远,重新没入队列,映红纳闷道:“这算唱得哪一出?”
秋月别有深意地看了凤西卓一眼,含笑道:“得遇贵人,化险为夷。”
映红道:“这京城的王爷都这么高深莫测?”
张老爹舒出口气,“莫管他们。看行程,大约后日一早便能到鲜都,我们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千万不要再横生枝节。”
映红嘟囔道:“这也由不得我们说了算。”
秋月握住凤西卓的手,满含歉意道:“适才情急,难为你了。”
凤西卓夸张地瘫坐在地,“难倒不难,就是脚软。”
穆天哼了一声,朝里走去。
凤西卓莫名其妙道:“我脚软也关他事?”
张老爹和映红看着她同时摇头叹气。

多访客(下)

樊州在宣舜帝年间,每年税收只排在中下游,偶尔黄水泛滥,还需朝廷接济。然至宣宏帝晚年,樊州兴起种梯田,引黄水,开通西荒商路,经济突飞猛涨。靖帝即位后,更与最富之州奂州并驾齐驱,替代被分裂的雍州,成为大宣朝西面的财政支柱。
鲜都作为樊州首邑,也从一个光有土地而无建设的荒城,渐渐成为各国商人云集的通商重城。光是渡口,便随处可见与宣朝飞檐叠楼式船只迥异的异国商船,或形如元宝,或状如仰弓。进出的商人各个人高马大,五官深刻,衣着鲜艳,饰物斑斓,或大笑或大叫,甚是生动有趣,比得那些大宣子民一片模糊面目,呆滞神情。
橘色百花旗旁的卫船缓缓进港,分散在两边,独留中间的位置。
船上,张老爹忙着指挥汉子驾船朝那留出的位置停靠抛锚。映红窝在秋月房里,为她细心梳扮。剩下凤西卓一个像游魂似的到处飘来飘去。
码头,十几辆黄花梨木马车排成左右两列,分开人流,缓缓行到各家船前。马车上各跳下一男一女两名少年,眉目清秀,举止端庄,气定神闲地等候一旁。
凤西卓正无聊地趴在栏杆上,见到他们眼睛一亮,打招呼道:“天气好热,你们穿这么厚不难受么?”
少女微微笑道:“多谢关心,奴婢不热。”
她身边的少年突然侧头对耳语了一阵,少女先是惊愕,随即欣喜,看她的目光立刻不同。
凤西卓伸长脑袋也只隐约听到‘公子,画像’。
“敢问……”少女在少年的怂恿下正要开口,便见她身后,秋月在映红和穆天的护航下掩面而出,纤弱体态在舞动的轻风中袅袅欲飞。
“恭迎秋月姑娘。”少女和少年面色一整,行礼道。
秋月莲步款款下船,婀娜娉婷之姿暂留住不少正要上马车而去的赴约之客。
“得长孙公子邀请,秋月不胜荣幸。”月般花容藏于薄纱后,嘤嘤细语悦如黄鹂。
少年看着一臂之距的美人,羞涩地侧身让路道:“秋月姑娘请。”
秋月微微颔首,在穆天的搀扶下走进马车。映红转头,见凤西卓还趴在船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没好气道:“还不跟上。”
凤西卓暗淡的目光顿时燃烧成熊熊火焰,几个箭步从船上冲下。
少女眼珠一转,拦在她身前道:“马车狭小,还请这位姑娘等下一辆车。”
凤西卓看看她,又看看明明可以容纳七八个人的大马车,手指郁闷地扯着身上寒酸的仆人装。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都怪映红死活不愿将衣服借给她,害得她连当跟班都不够格。
少女朝少年喊道:“你先走一步,我随后便来。”
凤西卓的郁闷稍稍融化。长孙世家的待客之道总算不错,至少没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映红犹疑地望着秋月,秋月却已经钻入马车去了。穆天坐在少女来时的位置,与少年并排驾马。
看着马车陆续离开码头,凤西卓心中思绪百转。明明有些看上去与她等级差不多的仆人也随主人上了车,而且挤得更加辛苦,为何她独独被留了下来?想起适才少年附在少女耳边说的话。难道……她被用画像通缉了?
少女见她久久不语,主动搭话道:“姑娘看起来气质不凡,不知贵姓大名?”
凤西卓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少女道:“姑娘看起来不像百花洲之人。”
凤西卓道:“呵呵,是么?人不可貌相嘛。”
少女掩嘴笑道:“姑娘说话真有趣。不过为何你衣着如男仆?”
凤西卓转了一圈道:“特殊喜好。”
少女笑容更深,“越看姑娘越不像是百花洲之人。”
凤西卓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恩,自在山?”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凤西卓强忍得意,虚心求教道:“哪里看出来的?”
“直觉。”
鬼才信你。凤西卓摇头道:“差之千里。”
此时,又有两艘船慢慢入港,皆是官船。
凤西卓看着站在船头的尚信和尚谆,心中暗暗叫苦。自那次以后,尚谆的船便慢慢减速,脱离护花队伍,没想到又在这里碰上。
船越靠越近,约两三丈时,尚谆一个筋斗从船上翻落在她面前,“你家小姐呢?”
“刚走。”凤西卓好心地让出一条路道,“现在追的话,绝对来得及。”
少女见他身穿龙袍,急忙下跪道:“奴婢参见顺平王。”
凤西卓再一次迟钝了,身子徐徐矮下去,含糊道:“参见王爷。”
尚谆没急着让她们起身,而是慢悠悠道:“你如何知道我是顺平王的?”
少女笑道:“王爷气质浑然天成,万中无一,奴婢再有眼无珠,也决不会认错。”
尚谆嘴角微扬。
凤西卓心中暗道:这句也绝对是鬼话。
“那你可认得本王?”尚信挥退侍从缓步行来。
少女道:“奴婢参见骄阳王。”
凤西卓正在考虑要不要依样画葫芦地拜一拜,便听尚信道:“倒是有些眼力,都起来吧。”
“谢王爷。”少女开心地拉着凤西卓一同站起。
尚谆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道:“没想到信弟还是惜花之人。”
尚信面容微僵,不自在地扭头道:“郡主还在船上呢。”
此时,另一艘官船也已靠岸。
尚谆皮笑肉不笑道:“多谢信弟提醒。”拂袖朝船靠岸处走去。
尚信的脚步依然在原地不动。
现在装疯还是卖傻?凤西卓脑中乱成一团。
少女左右看看两人,慢慢退了两步。
又两列长孙家的马车浩荡驶来,与先前一般,沿着码头停成一排。
少女与其中一辆车上的少女低语了几句,那少女便将坐位让了出来。
“姑娘,我们走吧。”少女朝凤西卓招呼道。
尚信则被其他少年请到另一辆车上。
凤西卓蹑手蹑脚地靠进马车,正要往上迈,就听尚信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不能坐一辆么?”
不能不能不能……凤西卓用无比热烈的目光盯住少女。
少女微微一笑道:“王爷要与这位姑娘同坐么?”
凤西卓感到背脊被两道目光盯住,立刻假装抬头看天。
须臾,“谁说的!”紧接着一阵上车声,啪,车门被重重关住。等在船边的侍从见他上车,花出吃奶的力气朝这边跑来。
少女转头望向凤西卓,“姑娘请上车吧。”
凤西卓忙不迭地钻了进去。关上门,她拉开窗帘,探出半个脑袋。
景曦郡主的官船上,出现一顶浅黄色的官轿,抬轿子的是四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只见她们足下轻点,便连人带轿地从船上飘了下来。姿势优美如天女下凡。
尚谆跟在她们身后,反倒像个跟班。
车门外,少女嘴角噙笑,以旁人难闻的声音低喃道:“凤姑娘,起程咯。”

月公子(上)

长孙世家在鲜都占地庞大,几近半城,名闻天下的五大名店之一三两街也是其中之一。
可惜凤西卓路过时正睡得七平八稳,人事不知,一直马车停了一个半时辰后,才悠然醒转。
“姑娘醒了?”少女听到车厢内有动静,打开车门问道。
凤西卓揉着眼睛坐起,“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
“啊?”凤西卓跳出车厢,看着天边余红未褪的残霞尴尬道,“这么晚了?”
少女掩嘴笑道:“姑娘一定很累。”
“简直不堪回首。”凤西卓回忆起在船上被呼来喝去的仆役生活。
少女转身步上阶梯,推开一道金环赤门,“还请姑娘早些入房休息。”
凤西卓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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