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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满庭-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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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邵竑见她向着染萃使脸色,只闷了声,也不说话。见染萃走出了帘子,这才走到曲莲身边,伸手便揽了她。曲莲不意他这般突然行事,便愣了一下。就听他在耳边闷声道,“母亲她自来便揪扯不清,你不要与她计较。便是为了我,也忍着些。”
曲莲伏在他身前,便觉他身上有些汗意,想必是办了事便立时忙着赶了回来。想着他几百里路赶回庐陵,便立时又去汲县寻她,脸上便带了笑意,“我自不会与夫人计较,她总是长辈。况且,她确然也该计较这些。”
裴邵竑听了便蹙了眉头,“什么叫该计较,你别说这些,我不爱听。”见她沉了声,他又有些讪讪道,“你昨日托我那事,我却没办到。”
曲莲闻言,脸上便白了白,忙从他身前战起,问道,“怎会如此?我那会还特意嘱咐了那掌柜,让他多留些日子。”
裴邵竑便道,“回报的人说,你前脚出了那当铺,那掌柜就将那玉佩给卖了。他又打听了,那家当铺不是什么正当买卖,因身后有势力,便总做一些强买强卖的买卖。”见曲莲脸上不好,他便又道,“你且安心,我已经差人去了汲县,务必让那当铺找出买了玉佩那人,咱们便多出些银子,定给你赎回来。”
曲莲听他这般说,心中稍安,却也只是垂了眼面上有些不好。裴邵竑见了,便问道,“那到底是何物,你怎就如此上心?可有来历?”他心中也有疑惑,曲莲自来便瞧着什么都淡淡的,怎就如此看重一块玉?听她形容,应是一块男子所配美玉,为何会在她的身上。这般想着,心中便有些不痛快。却只听曲莲低声道,“夫人那日携我入宫,那块玉便是许皇后所赐。”
裴邵竑闻言更惊讶,“许皇后怎会赐你男子所用之物?”
曲莲别了脸,眼眶出便沁出些氤氲。裴邵竑见她这般,只以为她在为许皇后难受。又想起在宣府镇时,见她半夜祭奠,此时向来,恐怕便是为了许皇后。如此想来,心中虽还有些疑惑,到底也没有再问下去。便只拉了她的手,在炕上坐了下来,道“你既不想提这件事,那就不说了。”
曲莲强笑了下道,“世子今日去了何处?”
裴邵竑便道,“去了营中。庐陵王着我押送粮草,他心中对我依旧还有些芥蒂。”他这般说着,脸上神色却不甚在意,又道,“今日我又见了宋晗。那日他求了王爷说要跟我一起去北直隶,王爷也应允了。”
曲莲听了,便道,“说道那位宋公子,世子可知夫人曾想与宋家结亲?”
裴邵竑闻言便惊讶的看着她,“你是说玉华?”见曲莲点了头,他便蹙了眉沉思起来,曲莲见他这般,倒也没出声,只等着他静静思忖。直过了半盏茶时候,他才收了神,只是那眉头依旧蹙着,道,“我瞧着那小子倒是不错,只是……算了,只看他日后造化如何吧。”
第074章 心尖
曲莲听他这般说;倒有些意外;“这般说来;世子倒是挺喜欢那宋公子?”
裴邵竑瞥了曲莲一眼,脸上带了笑道;“我看你也不讨厌他。”
本是句戏谑的话,曲莲却认真的点了点头;道;“那宋公子生于将门贵胄之家,却因家中简单,养就了纯良的性情。如今家中遭变,又能放下脸面以求家族起复;便可看出是个有担当的人。他日,宋家若能在他手上起复;确可算得上大小姐的良配。”
裴邵竑闻言只低了头淡笑,又问,“你既说他品性纯良,又有担当。为何一定要家族鼎盛,方是良配?”
曲莲有些讶异的看向他,见他面色淡淡的,只一双眼睛瞧着她,目光柔和却带着些伤感,便只低声道,“若大小姐的婚事世子爷能做主,那宋晗自不需家族鼎盛。只不过,恐怕侯爷与夫人不做如此想。”
裴邵竑没有直接回答曲莲,只沉默了一会,方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若宋家不能起复,母亲定不愿意让大妹妹跟着宋晗吃苦。况且……况且,父亲恐怕心中更是另有主意。”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曲莲一眼,见她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便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便妥帖了许多。她总是这般,只要自己起个头,就能立时明白。又在心中感慨,古人所说的“七窍玲珑心”大抵就是如此吧。
曲莲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若符瑄登顶,裴家便是从龙第一功臣。加官进爵不在话下,更有笼络的手段便是封女为妃为后。她心中虽有些为裴玉华感到可惜,此时见裴邵竑有些黯然,却也只能柔声安慰他,“到底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什么都是有定数的。如今不管怎么想,日后会怎样,只凭造化而已。”
裴邵竑听她这般说,先是低低思忖了一番。只是心中一动,脸上竟露了笑意,自炕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前,在她诧异的目光里,伸出了手轻抬了她的下颌,笑道,“你说得对,我也没想着会有这样一日。”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一日,有这样一人仿若他心尖上的那块肉一般,谁都不能碰。曲莲见他这般,先是愣了愣,随即立时便红了脸,自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方才只想着劝慰他,却忘了他二人也是天赐的奇缘。这般一说,仿若是在说她自己一般,这样一想,脸上便愈加的红了起来,自扭了头不去瞧他。
她平日里总是十分沉着,遇事也不缓不慢,唯有在床帏之间方才有这般旖旎神色。他又小半年时间没有见着她一面,如今见她这般神态,心中自是荡了荡。也不言语,只扶了她的肩膀,手上用力,便将她从炕上拉了起来,一把便揽在了怀里。一手抬了她的下颌,低了头便亲了上去。
许久未与他这般亲密,曲莲心中颇有些不自在,又因此时朗朗白日的,便轻轻推了推他。裴邵竑感觉到那双手推在自己胸前,便离了那双唇,微微抬头看了看。见她面色酡红,只闭了眼,睫毛还不住的抖着,心中更是爱恋她几分,更是揽紧几分不顾她挣扎又亲了上去。
曲莲只觉得那灼热的气息在唇迹留恋,又听他低声哄着她张嘴。只觉得心头一片火热,又想着他怎就不像以前那般霸道,直接便闯进来,偏要让她主动开口,心中更是羞怯几分。昏昏间竟不觉檀口微开。裴邵竑得了机会,那舌便闯了进去。
曲莲心尖一颤,正想推开他,又想着他在外多日,心头便又软了几分。那小舌便动了动,却恰与他纠缠到了一起。裴邵竑觉察出她的变化,呼吸猛地一粗,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便要朝着内室走去。曲莲这才回过神来,大惊失色的推着他的胸口,颤声道,“快放我下来,这还是白日呢。”
裴邵竑此时万万是忍不住的,只又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道,“我自个儿家里,谁管得着这些闲事。”说罢,便已行至内室门口,一脚踢开了帘子,矮了头便走了进去。直到坐在了榻上,见她仍兀自挣扎不肯,知她怕丫鬟们觉察。便一手揽了她,一手扯了帐子,又在她耳边哑着声道,“染萃这会子必不敢进来。一会儿,我亲自服侍你梳洗,必不让她们瞧出端倪。”感觉到怀中人儿僵了僵,他便将她放在榻上自压了上去,一边又在她耳际喃声道,“好阿姮,我多想你……”
曲莲再醒来时,已是下晌申时。
床边早不见了裴邵竑,只自个儿躺在一边,身上中衣倒是整齐,她却依旧红了脸。心中便有些恼怒,她睡到这般时辰,丫鬟们还能不知情形……自榻上坐了起来,她只觉得身上酸疼,仿若这两日都白白歇了,又回到了前日。坐了一会儿,那昏沉间的事情便又闯进脑子里。只记得他满身汗水却仍紧紧搂着她,她觉得身上抖得厉害,只哀声求他,他却依然不顾。只记得自个儿半昏睡过去,任由他抱着进了净房,便再也不晓事情。
这时候,染萃听到屋内动静,便撩了帘子进来,问道,“大奶奶可是要起了?”
曲莲见她虽板着脸,那眼中的笑意却止不住的漏了出来,心中自是有些不自在,便没开口只点了点头。染萃见状,便上前来服侍她起身穿衣。曲莲问了问时辰,染萃却道,“世子爷吩咐让您睡到晚间再起,说您十分劳累,不许咱们打扰。”
曲莲一听,便红了脸,便低声斥道,“胡说什么。”
染萃闻言诧异道,“世子爷就是这么说的呀。”又笑道,“方才夫人遣了芳菲来,说是晚上让您与世子爷都去峥嵘堂用晚膳。又说,世子爷难得回来一趟,阖家人一起吃顿饭。”
曲莲点了点头,自妆台前坐下,又问道,“世子可是出府了?”
染萃正动手给曲莲梳头,听她这般问便回道,“世子爷未出府,去前院了。哦,对了,大奶奶,方才您睡着的时候,丹青回来了。因您还睡着,世子爷只吩咐让她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边说着,又自言道,“也是怪事。丹青既然受了伤,为何要在外院治伤,又伤的那般严重,难为那么个小姑娘竟能忍了下来,一声不哼的。我方才去瞧了瞧她,虽是睡着的,却疼了一脑门子的汗,瞧着也怪可怜的。”
曲莲正自妆奁中拿出一根白玉簪子,闻言便住了手,心中倒是思忖。裴邵竑恐怕也知晓丹青乃是符瑄暗卫,此时却仍旧将她领了回来,可是知晓些什么?如此想着,心中便有些不安,寻思着应去见见丹青。又听染萃说她恐怕此时还未转醒,只得按下心神,耐心等着。
待收拾整齐,两人便出了内室,描彩此时也端了药来,服侍曲莲服下。
左右离着晚膳时候还早,曲莲便坐在炕上又拾起了针线,一边听着染萃絮絮说着这几日府中之事。待听到此时城外流民渐多,各家夫人们到起了心去做善棚,徐氏也凑了热闹,心中倒想起了此时仍在庵堂的周姨娘。心中一动,倒有些计较。
正想着,描彩却撩了帘子进来,说裴玉华来了。
见裴玉华进来,曲莲便放了手里的针线,让她自炕桌对面坐了。裴玉华便问了她的病情,姑嫂二人闲说了几句,便停了话。
见她脸上有些郁郁的模样,曲莲便让染萃退了下去,温声问道,“大小姐可是心里有事?”
听曲莲这般询问,裴玉华脸上才露出些茫然的神色来,她看了看曲莲,犹豫了一番才道,“嫂嫂,我此时心里十分的乱,却也不知找谁说说。思来想去,便也只有来寻你了。”顿了顿,才又道,“前日,我去宋府探望了宋夫人,见了宋晞。谁想她……她竟跟我说,她哥哥……”说到这里,裴玉华面色赧红,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她竟对你说这些?”曲莲闻言便有些惊讶。
裴玉华点点头,见曲莲脸上并无怒色,这才继续道,“我从未想过这种事情,母亲也一直瞒着我不许我知晓。要不是那日宋……宋公子在营中受了伤,宋晞也不会忍不住告诉我。她说他哥哥如今十分艰苦,她只求我能等等他,等他……,可这种事怎能由我做主,况且我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曲莲闻言,只心中叹息一番。闺中女儿,从未接触这种男欢女爱之事,却也会偷偷想着未来夫婿是何样人才。如今乍听得有少年惦记着自己,心中自是起了别样的滋味。况且又是那样俊俏英武的少年郎,裴玉华这般心绪倒也是人之常情。
便温声对她道,“你既然晓得此事绝不由你做主,便不要为此思量费神。”见她依旧愁容在脸,便劝慰道,“你且安心,若宋公子果真好儿郎,能有一番作为,他日自能前来求聘。”
裴玉华闻言,脸上更是忐忑,又道,“可如今……如今我已经十四了,怎能等的。”说完这句,她脸上已然一片酡红,完全不似平日般爽利。
曲莲思及今日裴邵竑所言,便宽慰道,“你且安心,年内夫人不会为你打算此事。”
裴玉华闻言,便有些惊讶,正待询问,裴邵竑却撩了帘子进来。
两人见裴邵竑进来,自是停了话头,皆起了身。
裴邵竑见妹妹此时在此,倒也不意外,只问两人说了些什么。
曲莲上前给他端了杯茶,只接口道,“只不过闲聊两句罢了,世子这是去了何处?”
裴邵竑倒是有些口渴,接了茶盏,便将茶水一口饮下,这才道,“方才去了外书房,又见了那宋晗。他这会要与我一同前往北直隶,我便让他找个时候来一趟,也给他说说路上之事。”
还未说完,便见裴玉华脸色有些发白。曲莲便替她掩饰了一番,只站在她身前,不让裴邵竑瞧见。
说了几句话,便有峥嵘堂的丫鬟来请,三人便起了身,一起朝着峥嵘堂去了。
第075章 将乱
三人一路便朝着点翠阁而去;裴邵竑走在最前面,裴玉华则携了曲莲的手跟在后面。一路上姑嫂二人依旧不停低语,裴邵竑只当没听见,只闷了头往前走。
便听裴玉华低声道,“……母亲这两日也是担忧嫂嫂的;两日也没睡好;嫂嫂你也别与她计较;可好?”
曲莲听她言语中竟带着些祈求的意味,倒有些意外。她并不晓得;裴邵竑那日在峥嵘堂闹得动静有多大,只以为不过又像那一次一般摔了帘子。此时倒也不是询问的时机;便只对裴玉华笑道,“大小姐严重了。”
裴玉华见她神色间倒也平和;又想着她素昔也未曾因为徐氏有过干戈,心中倒也安定了些,只又笑道,“还有靖哥儿,两日没见了大嫂嫂,便又现了原形,前日便是先生那里都不去了,只哭哭啼啼的,被母亲好一顿训斥。”
此时已近傍晚,天边已有了火烧云,映衬得半边天穹都是一片橙红。园子里此时倒是凉爽,耳边虽能听得蝉鸣,却不惹人烦躁。裴邵竑一边走着,耳边听着那两人的私语,心中只觉得十分平静。
这半年来战场上的厮杀,行军路上的惫怠,巨变压在心中的沉重,在这一刻仿佛皆化作乌有。他仰头看了看天际,只想着若能总是这般,那就好了。
待到了峥嵘堂,正瞧见裴邵靖撩了帘子,探了头出来四处望着。待瞧见三人,便露出了笑模样。立时便从帘子后闪了出来,蹦跳着便跑到了曲莲面前,伸了手嚷嚷,“大嫂嫂抱!”。
裴邵竑见他这般,简直要气乐了,板了脸道,“你可瞧见了我?”
待曲莲弯了腰将他爆了起来,便见他搂了曲莲的脖子扭头看向兄长,脸上怯怯的喊了一声,“大哥哥。”
裴邵竑见状倒是有几分讶然,问道,“你平日不是最喜欢我么?怎么这次见了我,这幅模样。”又瞧着曲莲抱着个六岁的孩子似有些吃力,便沉了脸道,“你嫂嫂生了病,怎抱得动你。”一边说着,便动手将他从曲莲怀中扯了出来,手上微微用力,便让他坐在了肩头。
周围几人便是一声惊呼,见周围丫头仆妇们皆是一脸担忧,曲莲便行至他身侧低声道,“且小心些。”
裴邵竑瞥了一眼几个仆妇丫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去几人便皆低了头,再不敢言声。裴邵靖方才还有些惧怕,只紧紧抱着他的脑袋不松手,此时也渐渐适应了这般高度,又觉得坐在高处望去,风光竟完全不同。他自幼便养在徐氏身边,虽是幼子,却极少得到父亲关注,大哥常年跟着父亲住在营中,二哥又是庶出,还从未像此时这般坐在人肩头,一时竟兴奋起来。只瞪着双如黑葡萄般的眸子,四处张望打量着,脸上也咧了笑。
曲莲与裴玉华先进了厅堂,裴邵竑扛着弟弟在园子里走了几步,便将他放下也走了进去,便与曲莲一同进了内室,给徐氏请安。
曲莲进了内室,便见到徐氏半躺在炕上,依着一个绣着缠枝花的宝蓝色大迎枕,面上还算有精神,人瞧着却有些消瘦。多日不见的裴丽华正坐在脚踏上,给她捶腿。见他们进来,便忙起了身,挨着个的行了礼。
她穿这件杏黄色的小袄,下面是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已不再梳着丫髻。面色粉白,一双大眼黑白分明,转眸间已有了少女的流光。不过几个月不见,她竟似长成了一般。比起身边的裴玉华,倒是更漂亮了几分。
见他们进来,徐氏坐了起来。待曲莲上前请安时,面色虽淡淡的,却也细细问了她的身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了方妈妈开席,几人便又去了厅堂。
因都是自家人,裴湛也不在此,便也不拘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徐氏问了问裴邵竑这几日的安排,裴玉华也与妹妹说了几句话,一顿饭吃的倒也十分和睦。
待用了晚膳,一家子便又回到宴息处说着话,便是此时,宴息处的帘子微微动了动。
曲莲不过微一转头,方才瞧见,方妈妈此时便已经撩了帘子出去。不过片刻功夫,方妈妈便又走了进来。行至徐氏身前,低声说了几句。
便见徐氏脸上一怔,脸上便露出了几丝恼意。不止如此,她心中越想越气,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上竟现了几分潮红。那原本端着茶盏的手,也开始有些哆嗦起来。粉彩的茶杯与底托发出细碎的磕碰声,让她自个儿也觉得心中烦躁起来,不由的便恨恨的将茶盏掼在炕桌上。
“这是怎么了?”裴邵竑见状便出口询问,又看向方妈妈。
方妈妈并未直接回他,却看了看徐氏。徐氏面上虽依旧有些恼怒,此时却也不得不稳住心神,只对裴邵靖的乳母道,“你先将三少爷抱回去吧。”又让裴丽华先回院子,这才对方妈妈点了点头。
方妈妈便回道,“方才外院管事送来了王府的帖子,帖子上说,咱们前些日子送去的庚帖,王府找了合八字的高僧,说是小郡主与咱们三少爷八字不合……”
若是八字不合,那婚事定然不成,只这八字一说,却也可信可不信。若真心联姻,便是钦天监的人都不敢作祟,何况一个僧人。王府这般,摆明了出尔反尔,怪不得徐氏这般恼怒。想到此处,曲莲心中倒也有些疑惑。此时此刻,王府却不应该这般对待裴家。心中这般想着,她便看向了裴邵竑。
便见他蹙了眉头,脸上又有些惊讶,显是对此事一无所知。
曲莲前几日出了那样的事情,虽记得将裴玉华与宋晗之事告诉他,却忘了还有王府郡主之事。也是之前请教过符瑄,便未将此事放在心里。
这般想着,心中便又是一动,这或许是符瑄的手段吧。
便听到裴邵竑对徐氏道,“母亲,靖哥儿如今还小,也不必这般着急。况儿子也觉得,那庐陵王的郡主,也算不得上是良配。”这番话带着些别有所指的意味,曲莲听着心中便是一惊,又看到裴玉华闻言面上也带了深思。只有徐氏却未听出半分意指,听了儿子的话那压抑着的怒火便爆发了出来。
“王府郡主怎就不是良配了?若……那位便有了公主的位分。待你父亲百年,这爵位便由你来承袭,我自是放心你的。可你弟弟呢?咱们大齐的律法明明白白,上无长者,便要分府。他也不是什么能耐的材料,读书习武不过都是些样子,我若不为他提前打算,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裴邵竑听了,脸上便显出些恼意来,面色也沉了下来,“母亲这般说,便是责我不会看顾弟弟?便非得给他尚了一位公主,这辈子便做个富贵闲人?”
裴玉华此时听了也觉得有些难受,便抢声对徐氏道,“母亲这般说,大哥哥心中又多难受。不说这几年,便是前几年受的罪,母亲还不知道吗?”
徐氏此时也觉得话头有些重了,长子虽与她不亲近,却也是自她肚子里出来的,前些年也确然多亏了他,他们母子才能在府中坐的安稳。
又想着裴邵竑此时年岁渐长,自早有了自己的主意,也不愿与他硬碰,只红了眼眶,对他道,“我自是知道你将来定会为弟弟打算,不过是那王妃白氏自个儿提起来的,我便想着机会难得。谁想着,竟被他们这般羞辱!”一边说着,便再也难捺心头郁气,竟低声的哭了起来。
方妈妈与裴玉华便忙上前宽慰,直到她渐渐收了哭声,只别了脸不再去看裴邵竑。
裴邵竑见母亲这般,心中便软了几分,又见曲莲站在自己身后仿若木头人一般,想着她身子还没好利索,便让她带着染萃先回了点翠阁。
见她出了帘子,这才走到徐氏身边,沉声道,“母亲也不必如此,靖哥儿这般岁数,什么人才不人才,还未定型,怎就非得尚个公主瞧人脸色。虽说我与他平日也算亲近,也不过因为差的岁数大了些,我心中自是知道他是我的胞弟,便是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了他。”
徐氏听了,心中便生出些惭意,一把便攥了长子满掌老茧的手,又痛哭出声,“你这是在埋怨我呀!当初你父亲那般对待咱们这一房,靖哥儿落地半年他只来瞧了两眼,那孩子生的也弱,我心中只怕他长不大,便溺爱了几分。可是,可是为娘的心里,你们都是我心尖上的肉啊!”
裴邵竑自小从未得母亲这般剖白,此时听了心中也泛上些陈年的委屈。他今年已然及冠,自是成年,如此听到母亲哭泣,眼眶也红了些。
一边上,裴玉华也掉了泪,方妈妈也跟着轻轻擦着眼眶。
直过了亥时,裴邵竑方才回了点翠阁,回来时脸色倒还好,只是有些没精神。
曲莲正坐在炕上做着针线等他,见他这般模样,便遣了染萃出去。自动手给他斟了杯铁观音。见他坐到了炕上,这才轻声问他,“夫人那边……,如今如何了?”
便听他低声叹了口气,道“我这次回来,父亲也跟我提了提,瞧着若是可以,便跟母亲隐晦的提一提。也能让她心中明白些,平日里做些准备。”
曲莲闻言便问道,“世子可是说了?那夫人……?”
裴邵竑点点头,道“大妹妹走了,我才提了提,母亲自是吓得不轻。不过,我倒也明白她,她虽小事上爱攀扯些,遇了大事,还是肯听父亲的。这样也好,她也能明白些,日后自不会与那些人在做什么联姻的打算。我留在家里也没几日了,她这样,我还能安心些。”
曲莲听他这般说道,心中便一顿,不觉得声音便低了下去,“可有了日子?”
裴邵竑自是听出她话中低落,便起了身走到她跟前,携了她的手道,“粮草再过两日便得了,我最迟便在三日后动身。北直隶那边,也等不及了。”说到这里,他脸上便肃了肃,仔细听了听声儿,听出帘外无人,这才拉着曲莲进了内间,低声道,“我这回离开,庐陵城就要乱了。你仔细听我说,这一次我说是带了五百精兵回来,实则翟副将那里还有二百人留在了城外,混作流民。这些日子,他们便会分批换了身份混进城内,你这般行事……”
第076章 曲折
翌日;裴邵竑便要再次启程。
晚间时候;在峥嵘堂用了晚膳的两人便返回了点翠阁。
曲莲正给他收拾衣裳;一边说着,“……这阵子倒十分空闲;夏裳做了不少,世子可来瞧瞧;带几件合适?”
裴邵竑正坐在炕桌前喝茶;闻言便行至她身旁;瞧着她将放在脚边的箱笼里拿出不少衣裳。都是些细葛、松江三梭的料子;软和透气夏日穿着十分舒适。
又见那箱笼之中仍有半箱白绫中衣和袜子;想她这些日子必没有闲着。他自小便穿着针线房里绣娘做的衣裳。徐氏一年到头也想不起给他做一件半件的。自跟曲莲一处儿;身上衣裳竟再未经过旁人的手。虽说;这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一般人家这也是常见,但他心中就是觉得一片妥帖。
见她拿了一件深紫色的道袍在他身上比划,他便洒然一笑,自己脱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直裰,将那道袍穿上了身。
曲莲上下看了看,便笑了笑,“这件若是合适,那边都合适了。”
裴邵竑便拉了她的手,低头看着那些衣裳,道,“这许多我也穿不过来,只带四五件吧。”一边说着,只挑了几件颜色偏暗的,例如石青,深蓝的。
曲莲点了点头,正待给他收拾,便听帘外染萃唤了一声。
裴邵竑出声让她进来,只见她脸上有些凝重,便问道,“何事?”
染萃便禀道,“世子爷,一位翟副将正在厅中,请您前去。”
裴邵竑闻言便一愣,见曲莲瞧着他,便道,“便是翟教头的长子。”
那就是翟庭玉的兄长……曲莲点了点头,便对他道,“你快去吧。”翟教头的长子在军中担了裴邵竑的副将,此时前来,必是有要事。
见他大步的出了帘子,曲莲便与染萃一道给他收拾行李。
只不过一盏茶的时候,便见他又回了内间。
曲莲一抬头,见他面色凝重,低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裴邵竑点点头,道,“你先别忙收拾,给我寻件素色的衣裳。”他还穿着那件赭色的细葛道袍,见曲莲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便叹了口气道,“方才庭昭来报,东路军那里已经送来了信。宋将军……已然过世了。”
曲莲闻言便是一惊,也不多问,低了头便进了内室给他拿衣裳。心中却有些翻腾,原本见符瑄想着招募那位宋将军,还以为他必然能挺过这一劫,没想到这才几日,丧报便送回来了。
给裴邵竑寻了一件佛头青的半新杭绸直裰,曲莲便回了宴息处,见他已将那赭色道袍脱了下来,自服侍着他穿了上去。一边低声问道,“如若这般,那宋公子恐是不能与你一道了?”
“他自是要留在庐陵料理他父亲的丧事。”裴邵竑一边思忖着说道,又道,“今夜我恐怕不能回来,先要去王府一趟,恐怕还要去宋将军府走一遭。还要去外院那位那里商量一下,你就别等我了。”
见曲莲点了头,他这才紧紧攥了她的手一下。见她面色发沉,便温声道,“别怕。”这才出了屋子,跟着仍等在外面的翟庭昭离了府。
待他离去,曲莲便觉得心中有些忐忑。
事态如今有了变化,恐怕便要重新策划。不知形势便会如何向前行进,即便是宋将军身亡,宋晗要留在庐陵,恐怕裴邵竑也必须得明日出发。
她不禁抬头望了一眼窗棂外的院子,黑漆漆的,半分都瞧不分明,便如这庐陵城的明日一般。
裴邵竑在天色将明时才返回点翠阁,见曲莲仍在宴息处等着,脸上便有些不好。想着今日便要离去,心中也不忍责备她。只不出声的将她揽在怀里,静静的站了会。待染萃端着炖了一夜的汤水进来,他这才将她松开。
曲莲只低着头道,“世子一夜未歇,今日路上定是疲惫。我让人给你炖了一大盅野参鸽子汤,你先用一碗,剩下的便带在路上,用冰桶镇着也能放上一日。路上用膳时,记得要喝。”她极少这般絮叨,此时却不停嘴的嘱咐着。
裴邵竑却也不厌烦,只听她的话,做了一样又一样。只等她听了话头,面色有些茫然,才上前揽了她,狠狠的亲了下去。
再抬了头,见她含着水汽的眸子,有些红肿的唇瓣,脸上便带了笑道,“上一回也未见你不舍的我走。”
曲莲闻言,便回了神,脸上红了起来,伸手推了他自站好了。
平复了一会才道,“世子先去梳洗一番吧,再过一刻钟便该去峥嵘堂了。”
裴邵竑见她这般,只笑了笑,便拉着她朝着内室净房走去。曲莲见他这般,便也依着他,亲自服侍他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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