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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捕夫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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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

那会儿她也没细想,现在想来,他是自己从这大宅搬出去的,没人逼他走,也没人不让他回来,他怎么就能在洞房之夜对着她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兴许,有件事情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初更刚过,景翊就已经喝多了。

其实景家几个男人喝得都不少,冷月甚至亲眼见识到了景竏蹲在桌子底下哭着嚎着要当女人的一幕。

景翊的酒品倒是不差,喝多了之后的反应只有一个,跟景老爷子一样,都是死搂着自己的媳妇不撒手。

直到进了家门,回到房里,景翊还是不撒手。

冷月连哄带吓折腾半天,景翊就是不撒手。

末了,冷月不得不下了狠手把他揪开扔到床上,这才脱开身交代丫鬟拿些热水,顺便给他冲了一碗蜂蜜糖水,刚坐到床边,人又黏上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嫁给我……”

冷月一怔,端着碗的手颤了一下,险些把糖水洒出来。

景翊像是全然没有觉察到冷月的异样,紧搂着冷月的腰,下巴颏挨在冷月有点发僵的肩头上,又醉意浓重地说了一遍,“我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

冷月稳了稳心神,低声骂了一句,板下脸来,单手扳着他的肩膀硬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把端在另一只手里的碗递到他面前,“蜂蜜糖水,我亲手给你沏的,给我喝干净,敢剩下一口,你今儿晚上就给我蹲到盆里搂着龟孙子睡去,听见没有?”

景翊好像当真没听见似的,不但没去接碗,反而再次黏了上来,变本加厉,把冷月搂得更紧了,“谢谢你……”

冷月连推了两回都没把他推动。

“……我谢谢你全家!”

“不客气……”

“……”

窗外“咔嚓”打了一声炸雷,像足了冷月这会儿的心情。

“你给我松手……再不松手老天爷要劈死你了!”

冷月话音刚落,又是一声雷响,接着就是一阵劈里啪啦的雨声。

也不知是被雷声吓的,还是被冷月这一个“死”字吓的,景翊微微地怔了一下,手还当真松了几分,冷月瞅准时机,干脆果断地一把把他按躺了下去。

景翊人躺在床上,一双手仍箍在她的腰间,脸上还带着一个讨好似的笑容,“我能死在你的石榴裙下吗?”

冷月脸一黑,狠瞪了他一眼,“你胡诌八扯什么玩意……我没石榴裙!”

“我就要死在你的石榴裙下……”

冷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完了你!”

“你答应我……”

冷月新一句吼他的话还没出口就愣住了。

景翊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没有带笑的,嘴角没有,眼睛里也没有,糯糯地说完之后就这么静静且深深地看着她,不像是借着醉意跟她闹着玩儿,倒像是真真切切的乞求。

冷月被他看得心里一紧,无言以对。

别的她兴许还能答应,这个……

和景翊对看了半晌,冷月把声音放轻柔了些,在他发丝有些凌乱的头顶上揉了揉,“听话,把这喝了赶紧睡觉,明早起来就不会头疼了。”

不知是酒的作用让景翊的反应迟钝了,还是他压根没料到冷月会这样回他,在冷月话音落后许久,景翊才缓缓松开搂在冷月腰间的手,把自己大字型展在床上,朝冷月露出一个撒娇似的笑容,“你喂我。”

冷月无声地松了口气。

“好。”

景翊也不起身,就躺在床上大大地把嘴张开,冷月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景翊微微抬头,一口含进去,一怔。

冷月见他含着一口糖水半晌才咽下去,咽下去之后还浅浅皱着眉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不由得低下头,有点儿挫败地看了一眼端在手里的汤碗,“难喝?”

景翊没说话,但那分明是一副快被难喝哭了的表情。

冷月还是有点儿不死心。

不就是几勺现成的东西搅合到一块儿再兑点儿温水吗,虽然她是第一回沏这种东西,但也不至于弄到难喝成这样吧?

冷月舀起一勺,刚要往自己嘴里送,景翊突然坐起身来,一把抓住冷月的手腕,把那勺糖水打劫进了自己口中。

咽下之后,景翊还美美地舔了一圈嘴唇。

“我媳妇沏给我的,谁也不许喝……”

“毛病……”冷月好气又好笑,把碗往他手上一塞,“喝,喝完把碗舔干净,剩一滴你媳妇也扒了你的皮!”

景翊当真端起来送到嘴边,一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行了行了……”冷月眼看着景翊真要去舔碗,哭笑不得地把碗抢了下来,“睡吧,我出去催催热水,一会儿就回来。”

“唔……快点儿……”

“嗯。”

冷月出去的时候确实是打算一会儿就回来的。

不过,那会儿她也没想到,中秋节,三更半夜,大雨倾盆的时候,齐叔会急匆匆地跑来跟她说,京兆尹司马大人来了。

冷月到了客厅才知道,不止是司马大人来了。

司马大人全家都来了。


☆、第38章 蒜泥白肉(十三)

  在刑部供职这么久;冷月还从没在哪个佳节的半夜里得哪个京官上门拜访过;更别说是拖家带口;连两个话还说不利索的小孩也一块儿带来了。
  除了两个孩子;一家七八口人一个个都是一脑门儿的官司,相互之间不知道在低声说些什么,还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妇正偎在眉头紧锁的京兆尹夫人的身边,哭得梨花带雨。
  这架势;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来告状的。
  苦主应该就是这个少妇。
  所以,冷月坚信;这肯定不是来找她的。
  “司……”
  冷月刚站住脚,还没拱起手来;那前一刻还哭得好像站都站不稳的少妇突然就像中了邪似的;松开京兆尹夫人的胳膊,一个箭步朝冷月冲了过来。
  “我撕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冷月皱了下眉头,在那少妇的指甲差一寸就要挠到她脸上的时候,不声不响地侧了个身。
  少妇一爪子挠空,失了重心,晃了一晃就往下跌去,眼瞅着就要脸朝下拍在地上的时候,冷月上身纹丝不动,不急不慢地抬起脚来拦住少妇的杨柳细腰,撩挂面一样把她撩了起来。
  少妇扶着冷月抬得直直的长腿站稳身子之后,原本呜呜呀呀的一家人就只剩下小孩吓哭的动静了。
  “你看清楚。”冷月淡淡然地把抬到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腿放下,并膝站好,收腹,使劲儿挺了挺胸,对那已经吓得忘了哭的少妇幽幽地道,“我不是景四公子,我要脸的。”
  看着呆愣在面前一脸难以置信的少妇,冷月有点儿糟心。
  以后再也不穿男装了……
  “司马大人,”冷月对着还没回过神来的京兆尹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景翊今儿晚上喝多了,这会儿还不怎么会说人话,有什么事儿您就跟我说吧。”
  京兆尹还没说话,那桃腮上还带着泪的少妇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纤纤玉指一扬,杏眼一瞪,直指冷月的鼻尖,“我就是找你!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还我相公!”
  少妇长得娇小,冷月比这少妇高出大半个头,无需仰头就能越过少妇发丝平顺的头顶,毫无障碍地看向客厅中其他的几个人。
  除了一把年纪的京兆尹和京兆尹夫人,还有两对夫妻似的中年男女,冷月刚进客厅的时候还被这两对男女趾高气扬地瞪着,这会儿四人已经全缩到京兆尹夫妇后面去了,要么低头看脚,要么仰头看天,没有一个吭声的。
  京兆尹夫妇的神色也有点儿复杂,两个人都皱着眉头抿着嘴,谁也没说话。
  只有两个小孩拽着京兆尹夫人的衣角,哭得比外面的雨声还凄厉。
  冷月收回目光,微微颔首,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再碰她一下的少妇,气定神闲地道,“我就一个相公,自己用的,不能给你。”
  少妇狠噎了一下,颤抖着嫩葱根一样的手指头,憋得眼泪珠子都滚下来了,还没说出一句话来,倒是京兆尹干咳了一声,铁着一张月饼似的圆脸,拿着惯有的官腔道,“冷捕头,剖尸案三日内必破,可是你亲口说的?”
  冷月浅浅地皱了下眉头。
  她觉得,京兆尹这张脸要真是个月饼,那也一定是个五仁馅的。
  “没错,是我说的。”
  五仁月饼微微眯眼,慢悠悠沉甸甸地道,“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冷捕头一介女流,不知说话算不算数?”
  冷月的眉头又收紧了些。
  她其实立马就可以客客气气地对京兆尹说,这案子已由安王府接手,三日之期是她对安王爷打的包票,委实不关他一个京兆尹的屁事。
  但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一伙儿人是临时凑到一块儿奔着三个不同的目的来的。
  少妇是来找她算账的。
  京兆尹夫妇是来找她晦气的。
  剩下的那些……
  这会儿这么看着,已经有点儿像是来找她玩的了。
  除了能凑满一辆马车省下另外两份打赏车夫的钱之外,冷月实在想不出第二个能让他们同时出现在她面前的理由了。
  冷月这么一琢磨,就迟疑了一下。
  这么一迟疑,就听见一个带着些朦胧醉意的声音传来。
  “司马大人这话问的……您都娶了一筐,不是……一笼,也不是……一沓,对……一沓子媳妇了,连女人说话算不算数都不知道吗……”
  冷月一惊回头,就见景翊从客厅侧门口的屏风后面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她过来之前明明请齐叔去房里帮忙照看了……
  冷月看他走得晃晃悠悠的,忙过去搀他,手还没来得及碰上景翊的胳膊,景翊就闪了闪身,避开冷月的手,有些踉跄地朝着被他噎得一脸乌青的京兆尹夫妇俩走了过去,一连几巴掌拍在京兆尹的肩头,差点儿把体态有点儿肿的京兆尹拍趴下。
  “司马大人放心……就算你所有的媳妇说话都是放屁,我媳妇说话也是算数的……放心!”
  冷月一时有点担心。
  担心脸色已经憋出茄子样的京兆尹夫人会突然憋不住伸出手来掐死他。
  京兆尹使足了全身力气才把景翊的手从自己肩膀头上拨下去,景翊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冷月闪到他身边刚要扶他,景翊又及时往一旁挪了一下,挨着厅中的一根柱子站稳了身子,连看也没看冷月一眼。
  冷月连他一个衣角都没碰着。
  冷月怔了怔。
  景翊这是……
  生她的气了?
  是不要脸那句,还是不说人话那句,还是留他自己用那句……
  甭管哪一句,搁到平日里,景翊最多就是没皮没脸地笑笑,但人一喝多了酒,就难保会是什么心性了。
  正儿八经的人醉酒之后莫名犯案的事儿还少吗?
  冷月的心思还凝在景翊身上,京兆尹已整了整被景翊生生拍出了几道褶子的官衣,黢黑着一张圆脸沉沉缓缓地道,“景大人……本官看在安王爷和景太傅的面子上,倒是很想相信冷捕头是说话算数的,但这逍遥法外的恶贼已欺到本官官邸门前了,你让我如何信得?”
  景翊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泛着几分酡红的脸上又浮出了一层茫然之色,“唔……唔?”
  冷月听明白了。
  明白的那一霎,冷月脱口而出,“你儿子死了?”
  缩在京兆尹夫妇身后的两对男女脸色齐刷刷地一黑,黑得宛如景老夫人在油锅里煎出来的那种东西。
  京兆尹还没开口,那个差点儿被冷月忘干净的少妇像是受到了什么提点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地嚎起来,“我苦命的相公……都是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女人家家的当什么差……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命呢!这恶贼要是让我家老爷来抓,我相公还会受这样的罪吗!你还我的相公啊!”
  冷月皱了下眉头。
  听这些在宅门里窝久了的女人说话就是费劲,这少妇嚎了这么一大阵子,就只说出来了一个有用的意思。
  她是京兆尹家的下人,死的那个是她相公。
  冷月抬眼看了看天色。
  三更刚过。
  这时辰……
  早了。
  冷月正被一脑子多而杂乱的线索搅合着,就见景翊像鬼魅一般,眨眼掠到少妇面前,掠得快了,收脚时有些不稳,身子晃了一下,看得冷月心里一颤,思绪顿时断了。
  景翊站在哭得抽抽搭搭的少妇面前,负手弓腰,微微眯眼,一直看得少妇哭不下去了,才“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原来我媳妇的脸让你偷走了……你脸厚成这样,热不热啊?”
  冷月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少妇反正是哭开了,扯开嗓子哭得惊天动地。
  “别哭别哭别哭……”景翊带着酒气满满的笑容连连摆手,摆完了,直起腰来,扬手往缩在京兆尹夫妇身后的那对男女身上一指,“再哭,你情郎们要心疼了……”
  冷月一愣。
  情郎……们?
  少妇哭声乍停,瞪圆了水汪汪的眼睛,见鬼一样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不像话的醉汉。
  片刻死寂之后,只听原本两个一声不吭的女人炸雷般地吼了起来,一边吼一边往身边的男人身上擂拳头,两人吼声此起彼伏,冷月到底就听清了开头的几句,大概的意思就是她们终于明白自家男人为什么突然正义感满满地自告奋勇来帮一个下人出头了。
  “别闹……别闹!”
  到底还是景翊扬声镇住了这场本应至死方休的讨伐。
  “看看,都看看……”景翊板起一张冷月从未见过的崇拜脸,扬手一挥,指向了默默站在一旁满脸糟心的京兆尹夫人,“看看司马夫人,什么是修养,什么叫大家闺秀……你们都是一家人,吃一样的饭,涂一样的粉,相公还都喜欢家里同一个丫鬟,你们跟司马夫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京兆尹夫人还没琢磨过味儿来,京兆尹已大脸一僵,沉声道,“景大人醉酒胡言,本官就不作计较了……这丫鬟青禾是敝府三管家杜忠的发妻,杜忠为敝府尽忠多年,如今遭此横祸,中秋佳节横尸京兆府门前,难道本官与家眷就不能来替他喊声冤枉了吗?”
  京兆尹话音未落,景翊已连连点头,“能能能……”
  景翊说着,转身走回少妇面前,膝盖一弯盘腿就地坐了下来,两肘撑在膝盖上,两手捧腮,直勾勾地看着瘫坐在地上满脸是泪的少妇,“喊吧,我好好听……”
  少妇张嘴,又张嘴,张了半晌的嘴都没能把那个已到嘴边的冤字喊出来。
  “我,我……”少妇实在憋不住了,一咕噜爬起来,奔到京兆尹身边,抓住京兆尹的胳膊“哇”一声哭了出来,“我不告了!老爷,我不告了……他死了就让他死了吧,您都说他死了活该的,我不当姨太太了,给两位少爷生的孩子我也不要了,我不告了……”
  京兆尹一家人的脸色都有点儿复杂。
  “你胡扯什么……”京兆尹掰开少妇抓在他胳膊上的手,硬着头皮勉强板住脸,“反正……这恶贼已欺到我京兆府门前了,冷捕头明晚子时前若还抓不到这恶贼,就莫怪本官往宫里上折子,请冷捕头回家相夫教子了。”
  看着京兆尹带一家人远走的背影,冷月真是一点儿怪他的心都没有。
  可恨之人,有时候也挺可怜的。
  冷月默默叹了一声,轻轻走到还盘坐在地上的景翊身边,半跪□子,伸手扶上景翊的肩。
  “对不起。”
 

☆、第39章 蒜泥白肉(十四)

  冷月说出这句“对不起”之前想过了景翊所有可能的反应;偏偏就没有想到;景翊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景翊微垂着头;没有应声,也没动。
  “景翊……”
  冷月轻推了他一下;声音柔了几分;手上多使了点儿力气;景翊身子晃了一下;没抬头,没吭声;竟软软地向一边栽了下去。
  “景翊!”
  冷月一惊,急忙扶住他;一手环过他的肩,把人稳稳地搂在怀里;一手干脆利落地搭脉。
  刚摸到脉象,冷月就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歪在她怀里双目轻合的人,冷月咬了咬牙,到底没忍心把他扔回地上。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差点儿活活把她的魂儿吓出来!
  冷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把这个平日里搬移尸体的动作用在自家相公身上,还做得这么温柔轻巧,心满意足。
  景翊睡得死死的,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离地半人高了,整个人软塌塌地挨在她怀里,脸颊上的酡红淡了几分,呼吸清浅得像初生的婴孩一样。
  这幅画面让冷月想起了景翊曾在《九仙小传》的话本里描述那个千年狐仙时用的那个词。
  秀色可餐。
  冷月看得喉咙里有点发干,一时忍不住,打算在他微启的嘴唇上偷偷亲上一下。
  剩下的地方就忍到回房再说吧。
  冷月刚垂下颈子,离那两片看起来就口感甚好的嘴唇仅半寸距离时,这个秀色可餐的人突然轻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
  景翊像是困倦到了极点,眼睛只勉强睁开了一半,望着近在咫尺的冷月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冷月被他突然睁眼吓了一跳,险些把他扔出去,也没听清他念叨的什么,待稳下神来,景翊早已睡过去了,一张脸就不偏不倚地埋在她胸峰间。
  冷月抽了一下嘴角。
  这人……
  故意的吧。
  冷月把他抱进卧房的时候,齐叔还在屋里,正守着卧房中间的那张桌子一圈圈地转悠。
  “夫人!”
  见冷月抱着景翊进来,齐叔赶忙迎了上去,一脸刚刚受过极大惊吓的模样,吓得整张脸都是灰白的了。
  他害怕?
  景翊晃晃悠悠出现在客厅里的时候她还没害怕呢!
  对于齐叔一个大管家连个醉汉也看不住这一点,冷月多少有点儿窝火,于是一声也没应,径直走到床边,把景翊小心地放到床上,刚帮景翊脱了鞋子,把他两条长腿摆正,齐叔就端起桌上那个搁着剪刀绷带和几个药瓶的托盘凑了过来。
  “夫人……赶紧给爷上药吧!”
  上药?
  冷月一愣,转头,“上什么药?”
  “腿……爷的腿上……”
  齐叔答得犹豫,却生生急得两手发抖,托盘上的东西也跟着颤,不住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听得冷月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腿?
  景翊的腿怎么了?
  齐叔不像是能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的样子,冷月也没再追问,伸手利落地解开了景翊的长衫。
  长衫一褪,冷月赫然发现景翊左腿亵裤上染着几丝新鲜的血迹。
  血迹在大腿偏内侧的位置,不故意把衣摆掀到耍流氓的高度根本发现不了,隔着亵裤看,里面像是还包裹着一层什么,血迹是浸透了那层包裹物,才沾染到了亵裤上。
  这样的血量……
  冷月心里一揪,一把从齐叔手中的托盘里抄起剪刀,小心而利落地剪开景翊亵裤的裤管,露出一条已被血浸透的布腰带。
  齐叔在冷月身旁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月眉心微紧。
  腰带像是匆匆捆上去的,但捆的人并不马虎,不但仔细地捆住了伤口,也在伤口上端不远处紧捆了两道,才不至于失血到有性命之忧或是废掉这条腿的地步。
  捆这条腰带的人是个头脑清醒且内心冷静的人。
  冷月一言未发,从盘中拿起一截绷带,不松也不紧地捆扎住更往上一点的位置,剪断了那条捆得巧妙的腰带,小心取下来。
  景翊就像浑然不觉似的,静静躺着,一动没动,连呼吸也没乱丝毫。
  冷月揪紧的心稍稍放松了几分,细细地看了一眼伤口。伤口是刀伤,一种细,薄,但不算锋利的刀,几乎垂直扎入,扎得很深,差一点儿就伤到那条要命的血脉。
  腰带一开,伤口又往外渗了一股血,齐叔惊得差点儿摔了盘子。
  “夫……夫人,还是,还是叫大夫吧!”
  冷月头也不抬,“用不着。”
  淡淡地说罢,冷月红唇轻抿,利落地止血,上药,包扎,手法娴熟轻巧得让齐叔有点儿眼花缭乱。
  学武之初,冷大将军就教会了冷月基本的跌打损伤的治法,后来去了边疆军营,一场仗下来不知要替多少同袍包扎,再怎么触目惊心的伤口也都看得麻木了,再后来,在全国各地东奔西跑拿嫌犯办悬案,自己给自己疗伤更是家常便饭的事儿。
  只是冷月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本事会用在景翊身上。
  还是在她嫁给他之后。
  明明前一刻还是好端端的……
  人的大腿内侧是人身上最怕疼的地方,平日里拧他一下耳朵他都能把天喊破,这样一道伤口在这样的地方,他还那么怕血,要不是他醉得厉害……
  冷月不敢多想。
  冷月微抿着嘴唇处理好景翊的伤口,站起身来,拿从景翊身上脱下的沾血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小心地给他盖好被子,才转过头来看向被方才血乎乎的场面吓得腿都软了的齐叔,声音微凉,“齐叔,我让你来照看他,你是听见的吧?”
  齐叔连连点头,把托盘放回桌上,声音多少还有些受惊后的虚软,“是……夫人一说我立马就……”
  不等齐叔说完,冷月扬手往床上一指,声音扬高了一倍,“那这是怎么回事?”
  齐叔见过冷月发火,却从没见过冷月冲他发火,愣了一愣,才小心地道,“这是,这是爷他自己……”
  景翊自己伤的自己?
  冷月原本硬窝着的一撮火气“噌”地烧了上来,“他喝多了你看不出来吗,他拿刀子往自己身上扎你就杵在一边看着啊!”
  “不、不是……”齐叔慌得连连摆手,“不是爷自己扎的,是我……是爷他自己非让我扎的!”
  齐叔的话像是给冷月心里的那把火添了一把柴火,又浇了一勺子油。
  冷月走到桌前,抄起托盘里的那把剪子塞到齐叔手里,抬起一条腿踩上桌子边,抬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我也让你扎我,来,扎。”
  齐叔两手捧着剪子,抖得像筛糠一样,“夫人……”
  “你倒是扎啊!你敢扎他,怎么就不敢扎我了!”
  冷月的声音本就比寻常女子沉稳几分,又在盛怒之下不由自主地使了点儿内力,接连两声喝下来,在景家大宅里待过多年的齐叔也禁不住两膝一弯,“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齐叔低头伏在地上,微颤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心疼啊……我刚进来的时候爷就问我您去哪儿了,我说京兆尹来了,爷就要去看,但晕晕乎乎的爬不起来,我劝他歇着他也不听,非说您一个人对人家一大家子太危险,就让我用床头果盘里的那个刀子扎他,说扎在腿那儿最疼,疼一疼脑子立马就能清楚了……”
  齐叔每说一句,冷月的心都跟着揪一下。
  又是因为这样其实本不必要的担心。
  他刚才站不稳,走起路来直晃悠,恐怕多半是因为疼得厉害,不让她扶,是怕她一扶之下看出什么端倪吧。
  这傻得冒烟的人……
  冷月把腿收了下来,火气却还未收尽,“他说让你扎你就扎,醒脑的法子多了,你就不会抽他两巴掌,就是浇他一头凉水也比往他身上扎刀子强吧!”
  “夫人,我抽了……”齐叔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战战兢兢地回道,“我刚抽爷一下,爷回手就给了我两下,您也知道,爷可是向来不与人动粗的啊……您说我一个当下人的,哪还敢吱声啊……我不动手,他就要自己扎,我怕他晕晕乎乎的下手没个轻重,就动手了……”
  冷月转头看了一眼仍然静静睡在床上的人,心里泛起些说不出的滋味,声音平和了些许,“那腰带也是你给他缠的?”
  “不是不是……那腰带是爷自己缠上的,药也是他出去之前吩咐我备的,爷说不用叫大夫,您一准儿会管他……”
  冷月心里又微微颤了一下。
  居然是他自己缠的……
  这一刀要疼成什么样,才能让一个刚刚还醉得满嘴胡话的人一瞬间清醒到这个地步?
  冷月很想躺到床上抱紧他,在他身边一直陪到他睡醒,让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然后送给他一个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的深吻。
  可惜……
  “齐叔,你起来吧……”冷月把佩剑拿到手里,声音已彻底恢复到了原有的平静,“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替我照看好他。”
  “是、是……”
  冷月冒雨去了一趟京兆府。
  这回的尸体还是那个样子,男人,宰得干干净净的,大腿根处有零星的几个被白蜡充填的□,只是因为下雨,还仰面朝天搁在大门外石狮旁的一张破席子上,所以掏空的肚膛里积了盈盈一汪雨水,把尸体搬进棺材之前也就多了一步控水,于是看守尸体的京兆府衙差在大雨中吐得格外汹涌。
  冷月把棺材暂留在京兆府,又冒雨去了一趟雀巢。
  一般而言,烟花馆的大门是不准有夫之妇进的。
  不过,作为京城第一的烟花馆,雀巢比较特殊。
  有夫之妇是可以进来的。
  只要姿色达标,且怀揣一颗要钱不要脸的心。
  雀巢的头牌花魁画眉姑娘就是因为符合了这个条件,才进了这个门,捧了这只饭碗。
  冷月带着一身蒙星的水气从窗中跃进去的时候,画眉的香闺中红烛摇曳,有些过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年来烟花馆中流行甚广的房药的淡淡香气。
  冷月轻轻皱着眉头,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扬手为刀,往床上那个光着身子像猪拱白菜一样吭哧得正起劲儿的男人脖梗上一斩,男人如猪的身躯顿时一僵,冷月轻手一拨,男人便以浑圆的姿态从床上坠落到了冷月脚下。
  除了一声重物坠落的闷响之外,男人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被男人按在床上拱了半天的女子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起起伏伏地使劲喘了好一阵子,又接连咳了几声,才偏过头来对着冷脸站在床边冷月香汗涔涔地笑了笑,媚得让冷月一个女儿家心里都不由自主地荡了一下。
  “不是跟你说过吗……男人这个时候被打断,兴许这辈子就完了……”
  冷月弯腰拾起那几件被粗暴撕扯开后丢在地上的女人衣服,扬手往上床上一丢,毫不客气地道,“中秋节晚上还往你被窝里钻的男人,这辈子已经完了。”
  

☆、第40章 蒜泥白肉(十五)

  画眉笑得愈发妩媚了些;不置可否,柔若无骨地从一片狼藉的床上爬起来,拿起冷月扔上来的一件外衣,漫不经心地披在细滑如凝脂的身上,衣带随手一束;风姿就胜过这间香闺之外那群精心装扮的美人百倍。
  画眉赤着一双玉足踏在铺满房间的羊毛地毯上,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白开;往一旁鱼缸里倒了半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缸中欢蹦乱跳的金鱼;才转手把剩下的半杯递向一脸冰霜的冷月,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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