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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捕夫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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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景竏拒绝再开衣橱找衣服,以及答应两人在他房里待到自己的衣服晾干之后,景翊才捧着那套粉嫩嫩的裙子欲哭无泪地钻到屏风后面。

也不知道是女人的衣服穿起来麻烦,还是景翊穿好了不愿出来,冷月已换好了衣服从隔间出来了,桌边还是只坐着景竏一个人。

冷月和景竏对面坐下,接过景竏递来的热茶,浅浅抿了一口,犹豫了一下,“三哥……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景竏低头喝了一口茶,“那裙子不是我的。”

“……”

冷月握稳茶杯,好以整暇,才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三哥,八月十三晚上,玲珑瓷窑的老板萧允德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景竏眉头浅浅地皱了一下。

屏风后面的动静也倏然一止。

半晌,景竏才用平静如故的声音问道,“萧允德怎么了?”

“死了。”

景竏又皱了一下眉头,又静了半晌,冷月也不催他,默默喝茶。

喝着喝着,景翊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冷月无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口水没憋住,“噗”地喷了出来。

那套裙子不大不小,不长不短,穿在景翊身上刚好合适。

是的,连胸围都是合适的。

景翊的容貌本就是男子中偏温雅的那种,五官俊秀如画,肤白胜雪,发黑如墨,穿着这样粉嫩嫩的一袭长裙,再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简直像朵雨后的荷花,美得让冷月有点儿……

汗颜。

冷月错愕间看了一眼景竏,更汗颜了。

景竏坐在她正对面,被她那口水正好喷了满脸。

“三哥对不起……”冷月手忙脚乱地递上手绢,景竏却像是习以为常了似的,接过手绢,转头往景翊身上扫了一眼,就低头默默擦脸了。

冷月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景竏慢悠悠地把脸擦好,才听到景竏淡淡的一声,“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条件。”

☆、第35章 蒜泥白肉(十)

景竏是礼部郎中;常与番邦外使打交道,干这种活儿的人;甭管是活的还是曾经活过的;冷月都见过几个,这些人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一丝不苟地践行着三个字——不吃亏。

所以,景竏跟她提条件,冷月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冷月猜;景竏八成是要跟她说,他接下来所说的一切都不能传出这个屋子;如果被第四个人知道就把她怎么样怎么样。

在六部为官的人多半都有这个毛病。

冷月努力地当那个坐到她旁边如姣花照水般的人不存在;对景竏客客气气地点了下头,本想说“三哥请讲”,一个“三”字还没说出来,身边的人已忽闪着眼睛笑靥如花地对景竏开了口。

“这屋里都是一家人,三哥何必这么见外呢。”

景翊平时耍起赖皮来的时候也是眨着眼睛死皮赖脸地笑,不过,平时景翊不会穿着这么一身粉得像花儿一样的裙子,还把湿漉漉的头发全拨到一边肩头,微垂着修长白净的颈子,把发梢托在手掌心里慢悠悠地擦拭着,擦拭着……

冷月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翊看起来,好像……

很贵的样子。

景竏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冷月留意到景竏的嘴角压抑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就跟钻烟花巷的男人借着酒劲儿点了几个姑娘,该干的事儿都干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才发现身上没带银子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叫一个悔啊……

悔得脸色都有点儿发青了。

“没你的事儿。”

景翊带着笑意皱了一下眉头,有点儿那种一阵春风过去把水面吹起一层褶子的味道,温柔里带着一丝荡漾,“怎么会没有我的事儿呢,三哥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事,事无巨细,都是我的事。”

冷月愣了愣,突然想起景翊先前在她身上用过的一个词。

秀外慧中。

景竏俊秀的额角上凭添了一根蜿蜒的青筋。

冷月抿了抿嘴。

她今天来景家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从景竏口中问出点儿萧允德的事儿来,她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么个时候,因为这么个原因,功败垂成。

“三哥……”冷月对景竏郑重地拱了拱手,“这案子已接连死了四个人,极有可能还会有人遇害,为早日擒获凶手,还请三哥直言相告。”

景竏面无表情地端起面前的茶,慢慢地吞了一口,像是思虑了半晌,才搁下杯子,淡淡地道,“那就四个条件。”

四个……

景竏说一个条件,她心里还大概有个底,四个条件……

冷月微微侧头,深深地看了景翊一眼。

这一眼代表了一个字。

上。

她的事就是他的事,这话是他自己刚刚说过的。

也不知道景翊是会意还是没会意,冷月还没把眼神收回来,景翊就已带着一道善解人意的微笑对景竏开了口,“三哥,你今儿晚上不出门吧?”

冷月听得一愣,景竏好像也没明白,皱了下眉头,“你有事?”

“不不不……”景翊笑意微浓,“是你有事。”

“……我没事。”

“不不不……”景翊笑意再浓,“你就快有事了。”

景竏脸上依然波澜不兴,额头上的青筋倒是明显粗壮了一圈。

景翊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提起茶壶,把冷月手边的茶杯满上,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气定神闲地品咂起来。

唔,玲珑瓷窑的瓷杯,成家的茶,此时配在一起,真是别有一般晦气。

景竏为人谨慎,周全,好处是安全,办事儿极少出错,坏处就是一件事只要知道那么一丢丢,就得不惜一切代价把剩下所有的部分全都弄个一清二楚,否则……

冷月想起来,以前听景翊说过,景竏出门必乘轿,就是怕听到街边算命的那种有上句没下句的话会忍不住掏钱听人家把那些明知是扯淡的话说完。

果然,景竏深深吸气,徐徐吐出,“三个条件……说吧,我有什么事?”

冷月眉梢微扬,她也猜不出景翊会说出件什么事儿来。

景翊精致的喉结微微一颤,咽下那口别有一般滋味的茶,从容优雅地放下茶杯,目光真诚地看着景竏,认真地道,“你有血光之灾。”

“……”

景翊认真地说完,又不吭声了。

景竏看向冷月,冷月一双眼睛纹丝不动地凝在景翊的胸口,似乎在专心研究景翊里面一共穿了几层似的。

景竏缓缓吐纳,手上捏紧了茶杯,面不改色,“两个条件……说,我怎么就有血光之灾了?”

“因为你和此案中的四个死者有本质的共同之处。”

冷月一怔,目光倏然一抬,从景翊平坦的胸口掠过,跃上了景翊笑容饱满的脸。

这个案子之所以破例越级落到冷月手里,不仅仅是因为有这样死状死者的案子除她以为没人敢查,也没人能查,还因为这案子除了牵涉到豫郡王的亲儿子萧允德之外,还牵涉到了另外一个有点儿重要的人。

所以,有关这案子的事情冷月只对景翊说了个皮毛。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景翊清清楚楚知道的这四名死者的共同之处,好像就只有……

杨梅毒疮。

冷月默默转回头来,重新打量了景竏一番。

虽然景竏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是喜欢流连烟花巷子的人,但他房里收着这样风尘味十足的女人衣服……

以景竏的城府,难说。

景竏这回没多等就认命地道,“一个条件。”

“首先,”景翊把声音放沉了几分,上身微倾,透出些与他身上那套衣服不甚和谐的严肃,“你们都是男的。”

“……”

景竏手上一使劲儿,差点儿把杯子捏出个窟窿来。

要命的是,景翊还在前面加了个“首先”,有首先,就意味着然后还有然后。

“好……”景竏面无表情地熬到额角青筋的跳跃感减轻,缓缓松开杯子,才道,“你把后面的话一口气说完,我就回答冷捕头刚才的问题。”

景翊笑意一浓,“还有,他们死前和你一样,都是活的,完了。”

“……”

冷月有点儿想亲景翊一口。

景竏显然有点儿想掐死他。

景翊是神情最淡然的那个,笑容依旧,“三哥,你别忘了咱家的规矩,对自家人食言者……”

对自家人食言者怎么样?

冷月不知道,但她猜着应该是个比跪祠堂严重许多的后果,因为景翊还没说完,景竏已脸色微沉,扬声截道,“是,八月十三晚上,萧允德确是跟我在一起。”

冷月神色一肃,腰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利落又不失客气地问道,“那萧允德与三哥是几时在哪儿见面,几时在哪儿分手的?”

景竏的脸色莫名的好了一些。

兄弟连心,景竏的脸色好了,景翊的脸色就不好了。

景翊心一揪,刚把嘴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景竏已快刀斩乱麻地把话说了出来,“你待会儿替我把剩下的鸡鸭鹅鱼虾蟹都杀了。”

景翊张开的嘴僵了一下,差点儿闪着舌头。

冷月也愣了愣。

景竏起初要提的条件难不成就是这个……

“不答应就算了。”

“……没问题!”

“包括放血,拔毛,净膛。”

“没问题。”

景竏这才舒心地摩挲着茶杯,淡淡地道,“我和他亥时在雀巢见面,子时在雀巢分手,画眉为证。”

冷月一怔,不由自主地拧起了眉头。

雀巢是什么地方?

京城第一烟花馆。

据冷月查,萧允德自半年前回京之后就成了那里的常客,常常在那里通宵达旦,一掷千金。

画眉是谁?

雀巢的头牌花魁。

据她亲口对冷月说,萧允德确实是她的熟客,但那晚她连萧允德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画眉与景竏,肯定有一个在昧着良心说话。

冷月看了看景翊。

景翊丝毫没有说景竏胡扯的意思。

但画眉……

冷月轻轻咬了一下嘴角,转目看向依旧波澜不惊的景竏,声音微沉,“三哥确定吗?”

景竏微扬眉梢,深深看了冷月一眼。

冷月又字句清晰地重问了一遍,“三哥确定,是亥时到子时,在雀巢,有画眉姑娘为证?”

景竏没答,脸色也没有任何悦或不悦的痕迹,只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的薄尘,浅浅舒了口气,“我暂时没什么条件想提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待到衣服干透,然后,那些该死的东西在厨房后面的院子里。”

景竏说罢,一退离开桌边,转身走到门口,伸手拉开房门。

景竏在伸出手去的时候就感觉到门外似乎有个人,来人应该是为了什么急事来的,在门口站定的时候喘息有些粗重。

景竏觉得这很正常。

这种不冷不热的时候正是番邦最爱派使节前来朝拜的时候,周边那些窝在犄角旮旯里过日子的小国君主都不傻,这时候中原正是粮谷满仓秋果硕硕的时候,来了,带几样不值钱的稀罕玩意儿天花乱坠地吹一场,再挤几滴眼泪叹一声民生多艰,皇上就是为了中原大国的面子也不好意思让他们空着手回去。

景竏的主要任务就是和这些使节扯皮,一直扯到能拿出一个既能保全皇上的面子,又能保住国库的里子,还能让这些使节乐得屁颠屁颠往家跑的法子为止。

所以,这个时节心力交瘁的不光是三法司的一伙儿人,有人在中秋节急匆匆地找到他房门口来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景竏开门开得很干脆。

干脆到脑门上“咚”地挨了一记,疼得两眼直冒金星的时候,还没看清站在门口的到底是什么人。

“哎呦我的亲娘哎!”


☆、第36章 蒜泥白肉(十一)

  听到这一声;景竏不用看也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
  “您才是我的亲娘……”
  是;站在门外的就是景老夫人;一身厨娘打扮,手里攥着一个铁锅铲子;正因为拿铲子敲门却不慎敲了自家儿子的脑门儿而暗暗吐了一下舌头,默默把锅铲子藏到背后的景老夫人。
  “娘……”景竏捂着一跳一跳发疼的脑门儿,有气无力地看着似乎是在憋笑的亲娘;“您找我有事?”
  “我不找你;”景老夫人端庄而慈祥地微笑;“我找鸡;丫鬟说见你把鸡拿到这儿来了。我又不等着你下锅;我找你干嘛?”
  “……”
  冷月坐在屋里听着,蓦然想起她与景翊成亲那天景老夫人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喜欢老四这口儿的人多;也不知道谁喜欢老三这个味儿的。
  冷月那会儿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景翊有点儿像是景老夫人逛夜市买零食的时候顺手买的,而景竏就像是景老夫人买景翊的时候店家顺手送的。
  反正都不像是她自个儿生出来的。
  “娘……”景竏像是真怕景老夫人把他抓起来往锅里塞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侧身闪到了一边,“您刚才不还在厨房里问老四吗,老四在这儿呢。”
  景翊意识到自己该躲一躲的时候已经晚了。
  “呦……”景老夫人像是没想到会在屋里看见两个人似的,怔了一怔,目光在冷月有点儿僵硬的笑脸和景翊披头散发的后脑勺之间游移了片刻,最后看着景翊被粉嫩的裙装包裹着的腰身,重新正式叹了一声,“呦!这衣服还挺合身呢!”
  冷月愣了一时忘了笑了。
  景老夫人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这衣服是特地做给景翊穿的一样?!
  冷月见鬼似地看向景翊。
  景翊好像比她愣得还厉害,转头站起身来看向一脸惊喜的景老夫人,“娘……您见过这衣服?”
  景老夫人几步上前,把拎在手里的锅铲子和冷月的长剑并排放在桌上,扯着景翊的胳膊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才转过头来美滋滋地对冷月道,“这是我特地请人给他做的,瞧瞧,好看吧!”
  冷月又狠愣了一下。
  景老夫人是当朝同辈的郡主中最难伺候的一个,这不是冷月说的,是景老夫人的亲堂哥,当今圣上说的。
  据说,当年还是太子爷的当今圣上听说景老爷子要上书先帝爷请求赐婚,连夜找景老爷子长谈了一回,主要内容就是论我堂妹的脑袋被门挤过,结果当今圣上口干舌燥地说了一宿,景老爷子津津有味地听完,第二天一大早就把求亲的折子送进宫里去了。
  冷月知道景老夫人有些异于常人的嗜好,但给儿子做裙子穿……
  看景翊的神情,这事儿他好像也是头一回知道。
  冷月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景竏已经溜得无影无踪了。
  冷月只能实话实说,“好……好看。”
  本来嘛,不管是衣服还是人,都好看得无可挑剔。
  得自家媳妇这么一声夸奖,景翊有点儿想哭的冲动,“娘,您什么时候给我做了这么一身衣服……”
  景老夫人像是没听见如花似玉的儿子说了什么似的,一边继续美滋滋地看着这套衣服,一边对儿媳妇絮絮地道,“小月,你还记得吧,三年前他因为赌色子玩输了,让人砍得半死不活的……”
  冷月不知景老夫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来,猝不及防之下,心头上被狠狠地一揪,难受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冷月刚想出言打断景老夫人,正对上景翊递来的一个眼色。
  景翊深深地看着她,带着一点儿傻笑,微微摇头。
  也对,这会儿要是让景老夫人知道景翊跟她撒了谎,照景家规矩,景翊今儿不知道要跪祠堂跪到什么时候了。
  冷月到底只应了个“记得”。
  景老夫人好像终于看够了景翊,转回身来拉着冷月一起坐下,继续道,“你不知道,大夫给他止血的时候,他一直抱着个画了一半的美人图不撒手,哼哼唧唧的非要当女人,我就找人给他做了这么一身衣裳,花了不少银子呢,结果这兔崽子醒了以后就再也不提当女人这回事儿了。”
  “然后……”冷月怔愣之间鬼使神差地根据现有的线索做了个最为直接的推断,“三哥又说想当女人了?”
  “哎呦!”景老夫人美目骤然一亮,一把抓住冷月的手,全然一副看见花重金弄到手的宝贝突然发光发亮的兴奋模样,生生把冷月吓得一哆嗦,“我就说嘛,老四就得找个这么聪明的媳妇才行,要不然还不得生出一筐馒头来啊!”
  生馒头……
  冷月噎了一下,脸上一时有点儿发烧,倒是景翊先从自家亲娘的话里听出了点儿要紧的味儿来。
  “娘……三哥说他想当女人?!”
  景老夫人依旧拉着冷月的手,对着两腮绯红的冷月百般亲切地道,“有一回老三喝多了,回来蹲在桌子底下吐得要死要活的,哭着嚎着说什么也要当女人,正好他和景翊身架差不多,我就让人把这裙子给他换上了,换上以后他立马就消停了,再也不嚷嚷当女人的事儿了。”景老夫人绘声绘色地说完,还笑着追问了冷月一句,“娘聪明吧?”
  冷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聪明……”
  “哎!”景老夫人像是这会儿才想起来屋里还站着自己的亲儿子似的,转过头去,美目一瞪,“你这媳妇都娶了,怎么又想起来当女人了!”
  “不是……娘,那什么,我三哥好像跑了!”
  “啊?”景老夫人好像终于记起了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噌”地站起身来急匆匆往外走去,边走边叨念着,“这兔崽子,我还等着鸡下锅呢……小月你先坐着啊,你俩的活儿还早着呢,不着急!”
  目送景老夫人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远,景翊像是死里逃生一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重新吸气,冷月突然低了一□子,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小月!”
  冷月气定神闲地把差点儿吓丢了魂儿的景翊抱进她刚才换衣服的内间,往床上一扔,膝肘并用,合身压了上去,居高临下地挤出四个不带温度的字,“你敢骗我。”
  景翊仰躺在自家三哥的床上,身上压着一脸冰霜的媳妇,欲哭无泪,“我不敢……”
  “你到底为什么画我?”
  “想你……”
  “你抱着那副卷轴的时候也是在想我?”
  冷月贴得很近,近到景翊的视野中就只有一张她的脸。
  好像他昏迷中的视野一样,眼前模糊一片,只有她的脸是清晰的。
  “是。”
  “你再胡扯!”
  景翊被冷月吼得一愣。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冷月在生气,在生他骗了她的气,但他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出来,他到底骗她什么了……
  冷月与景翊距离之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景翊瞬间凝滞的呼吸,“你一边想我,一边想当女人,蒙谁呢?”
  景翊一怔,意识到冷月气的是些什么的时候,眉眼倏然一弯,绽开一道浓郁的笑容,趁冷月被他这一笑笑蒙的工夫,引颈抬头,一亲香泽。
  “……你给我老实点!”
  景翊很不老实地抿了一下还残余着冷月体温的嘴唇,“冷捕头容秉。”
  “说!”
  景翊睫毛对剪,用那双干净得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狐狸眼认真地看着被他吻红了脸的冷月,“乍看之下,想女人和想当女人这两件事确实是不大可能一起发生的,但此案嫌犯的情况有些特殊,不能以常理来推断。”
  景翊的声音认真而平静,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推翻一桩马上就要审定判刑的案子一样,坚定得让冷月不忍不听。
  “说……嫌犯怎么就特殊了?”
  景翊笑意微苦,声音轻了几分,凭添了一点温柔,“嫌犯觉得自己当男人当得不太好。”
  冷月愣了一下,眉梢轻挑,“胡扯,嫌犯被人誉为京城第一公子,满大街的女人哪个都在梦里嫁给他百八十回了,他还想当男人当到什么份儿上?”
  景翊咂么着冷月话里浓浓的酸味,轻笑摇头,“那又不是他心上人誉的,他才不待见呢。”
  冷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毛病……”
  “所以,”景翊浅浅地笑,慢慢地说,“嫌犯之所以在垂死之际怀抱心上人的画像却想当女人,是想来生若他为女人,心上人为男人,心上人也许会喜欢他一点儿。”
  冷月一时呆愣在那儿,放松了手脚,被景翊伸手环住了腰身也不自知。
  景翊轻轻环抱着冷月,像梦呓一般轻轻地却掩饰不住期待地问道,“会吗?一点点儿也算。”
  “不会,一点点也不会。”
  冷月答得干脆而绝决,像是皇上御笔亲书的判词一样不留丝毫转圜的余地。
  景翊环在她腰身上的手臂僵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了一下,刚勉强扯出一道笑容,想若无其事地说个“好”字,冷月的身子倏地一沉,用两片花瓣一样的嘴唇把那一个“好”字紧紧地堵了回去。
  冷月把景翊身上那套一摸知道就很贵裙子撕了个稀碎,疯了一样地吻他,好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样。
  景翊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着,始终带着一副客官请慢用的表情。
  一直到冷月冷静下来,羞得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把一张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脸埋进他的颈窝,景翊也没去伸手碰触她的衣衫。
  她是在对他说话,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不愿打断她。
  冷月在他颈窝间一动不动地埋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动了一只手,伸到景翊背后,摸到景翊粉琢玉砌般的身子上唯一的那一道瑕疵,声音微颤,低低地道,“我喜欢人的本事总共就这么大点儿,你能感觉到也好,不能感觉到也好,反正我就这点儿本事了,甭管你是男是女是禽是兽,我都只能喜欢到这个程度,再多我实在是没有了……”
  景翊侧头在冷月尚未干透的头发上轻吻,刚刚吻完,正想开口,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不大却足够使劲儿的掌声。
  对……
  她刚才两手把景翊抱进来,没腾出手来关门,也就没有关门。
  何况,那会儿她也没预料到有关门的必要……
  冷月一惊之下迅速起身回头。
  就见景老夫人站在门口,咯吱窝下夹着刚才匆忙间落在桌上的锅铲子,一边掉泪一边拍巴掌。
  “好!再来一个!”
  

☆、第37章 蒜泥白肉(十二)

冷月以为这一刻必定是她一生中最后悔嫁入景家的瞬间;没有之一了;而当她硬着头皮见到景老爷子的时候,冷月才真正地意识到,景家之所以能在局势瞬息万变的京城始终屹立不倒;是因为万事在景家都没有“最”,只有“更”。

比如,眼下她就更后悔嫁入景家了。

她也不知道景老夫人跟景老爷子说了些什么,反正她刚进厨房的门,景老爷子就把手里的大铁勺一扔;丢下一锅煮得咕噜咕噜直冒泡的烂乎乎的东西;笑眯眯地朝她迎了过来;“刚进家门就干活;辛苦了,呵呵……”

冷月脸上一烫,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不辛苦……”

一旁小灶边的景老夫人一边把煎在锅里的一块黑乎乎油滋滋的东西翻了个面儿,一边嗓音清亮地应和道,“可不是嘛,人家小月一个姑娘家把大老爷们儿的活儿全干了,老四就知道在那儿傻愣着!”

景翊在傻愣着?

她一时吻得忘情,还真没留意景翊的反应……

冷月咬牙,抿嘴,攥着剑,通红着脸憋出一句,“谁干都一样……”

景翊比冷月晚几步进来,已穿回了自己那身还没干透的白衫,两手拎满了被冷月化丢人为力量宰得干干净净的鸡鸭鹅鱼虾蟹。

景老爷子接过景翊手里的东西,拎得高高的,眯眼打量了一番,“不错不错,冷将军家的姑娘活儿就是漂亮……来晚的事儿就算了,出去歇歇吧,剩下的活儿等天黑了再好好干,呵呵……”

“……”

直到被景翊牵着手带出厨房,冷月的脸还是涨红一片的。

她觉得自己的脑壳里充满了景老爷子正在煮的那一锅不晓得是什么的东西,黏糊糊烂乎乎的,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干,活。

这俩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冷月已经不敢轻易下判断了。

“景翊……”冷月顺手顺脚地走着,有点心虚地问那个牵着她的手走在她前面的人,“老爷子让我等天黑了好好干……干什么?”

前面的人脚步不停,摇头,“不知道。”

“那……现在是要干什么?”

“去祠堂。”

冷月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来刚才景老爷子有说过“祠堂”二字,怔怔地问道,“老爷子说出去歇歇,是跪祠堂的意思?”

前面的人声音里带上了些笑意,“不是,咱们就是去吃个饭。”

去祠堂吃个饭……

冷月一把拽停了景翊的步子,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声,“不去。”

好容易冷家祖宗保佑,不用在大过节的日子里跪祠堂吃供品了,他居然还上赶着去!

景翊停住脚,转过身来,有点严肃地看着脸色微微发黑的媳妇,“那你想吃老爷子他俩做的那些东西吗?”

“……不想。”

别说吃了,刚才看着锅里的东西,她都后悔杀了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东西了。

“今天整个大宅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就只有供品不是他俩做的了。”

“……走。”

天真正黑下来之后,冷月终于知道景老爷子所谓的干活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唱戏。

她唱,景翊拉胡琴。

她不知道景家有没有人会唱戏,但她刚站上景竡花了大半天工夫搭好的戏台子,腿就禁不住地有点儿发软。

她总觉得这辈子所有的人都要一股脑全丢在景家不可了。

“爹,娘……这个我真不会。”

“没事儿,就随便唱唱。”景老爷子坐在戏台子下面的桌子旁边,隔着一桌子色香味诡谲的饭菜,和蔼可亲地朝台上的冷月摆了摆手,“今天只有自家人,随便就好,你看,我和你娘也就随便做了点家常菜,你随便唱唱,就下来跟我们一起随便吃吃,呵呵……”

冷月站在台上,清楚地看到景家大嫂趁景老爷子说话的工夫把她面前的那碗汤全泼进了旁边的花盆里,然后气定神闲地拿出手绢来随便擦了擦嘴角。

冷月顿时不大想从这戏台子上下去了。

“好……我试试。”

直到几十年以后,冷月也没忘记她开口唱出“磨剪子嘞——戗菜刀——”的时候戏台子下面景家一众老少被隔空点穴一般的反应。

她还清楚地记得,在她唱完这句之后,身后那个拉胡琴的人紧跟着用更响亮的声音也唱了一遍。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片死寂之后,景家一众老少全都跟唱了一遍。

之后……

冷月带着一家人把走南闯北办案途中听过的所有吆喝全唱了一个遍。

唱得高兴了,就开始喝酒。

喝得高兴了,就开始胡诌八扯。

冷月从记事起就没过过中秋节,但她知道中秋节的月饼不该是景老夫人从油锅里煎出来的这种黑乎乎的厚鞋底子一样的东西,她也知道中秋祝福不该是景家父子之间掐着脖子说的那种总以对方大爷开头的句子,不过,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么过节其实也不赖。

至少,这节是一家人在一块儿亲手过出来的。

冷月看着平素一派温文的景竍和景竡因为争论小时候到底是谁偷吃了谁一块儿绿豆糕而扭成一团互骂祖宗的时候,突然想起景翊在成亲那晚喝得迷迷糊糊被人扔进洞房之后对她说的一句醉话。

我想回家。

那会儿她也没细想,现在想来,他是自己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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