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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倾天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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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并不想揭穿,反而很期待她能在翔宇与众侍卫面前用那把锋利的匕首将我杀了,我本就生无可恋,临死前还可以将莫攸涵这个杀人凶手拖下水,未尝不是一件痛快的事。

可她只是坐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我,目光复杂而深沉,藏在袖中的那把匕首迟迟未掏出。

“辕慕雪,好久不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却又无一丝笑意。

“莫攸涵,好久不见。”我扯了扯嘴角,唇舌干燥。

“皇上对你,真好。”她轻声呢喃着:“皇上对所有知道他受伤的人下了禁口令,满朝文武皆以为皇上只是身子不适罢了,根本无人知晓,那个刺杀皇上险些将南国毁灭的女子依旧好端端地被安置在这华丽的宫殿里。真是好奇,你辕慕雪凭什么?”

她的瞳中有妒忌,有仇恨,更有那数不尽的哀伤。

“就凭你儿时被皇上订为妻子?就凭你与辕羲九为了南国做出牺牲?”

她提起辕羲九这个名字时,我冷笑:“你没资格说这些。”

“你就有资格吗?”莫攸涵猛然掐着我的下领,杀意毕露:“背负着南国的使命去北国,却又放弃使命要远走高飞,再到你背叛南国做了北帝的元谨王后。”

“娘娘!”翔宇一见莫攸涵的举动,立刻欲上前制止。

莫攸涵侧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愤怒地收回手,俯视着床上那一动不动的我,翔宇这才松了口气。

“好一句义正词严的指责。”喉咙上的疼涩使我不由冷冷一阵抽气,猛然一阵剧咳。扯动了额头上刚愈合的伤,一股冰凉的感觉又在额头上蔓延着。

“姑娘莫动气。”翔宇一急,立刻吩咐道:“传御医。”

“你的任性,侮辱了南国未来皇后之名,给南国皇室抹黑。你的自私,让九王爷背弃了兄弟之情,与自己的亲妹妹远走高飞。你的妄为,害得一代名将在北国暴尸十日,甚至连全尸都未留下。”莫攸涵用鄙夷仇恨的目光狠狠瞪着我。

“这一切,难道不是拜你的好皇帝所赐吗?”我一边剧咳一边冷笑,笑得尖锐讽刺。

眼角瞧见门扉外头那个无声无息而来的明黄色身影,我的手紧握成拳:“若非他使计逼我离开,我会侮辱南国未来皇后之名?你怪我让九王爷背弃兄弟之情,可壁天裔竟是一旨杀无赦欲了结九王爷的命,那这算不算背弃?若非他野心吞并北国,九王爷会尸骨无存?”

莫攸涵闻我之言,竟是一阵惊诧,而门外那个男子冷漠的脸上竟闪过一抹疑惑。

“皇上!”翔宇这才发觉壁天裔站在门槛之外似乎已有一段时间,立刻跪地相迎。

而莫攸涵却是浑身一颤,立刻起身,正欲拜倒,袖中藏了许久的匕首却掉落在地,铿锵作响,她的脸一阵惨白地看着那个狠狠注视着她的壁天裔。

此刻的情形让我觉得好笑,快意。

“一旨杀无赦欲了结九王爷的命?”壁天裔收回投放在莫攸涵脸上的目光,转而扫向我,冷声重复了一遍,却又有着浓郁的疑惑。

“翔宇,传郝哥立刻来这儿见联。”他的瞳子如古并无波,实则满是惊涛骇浪,又如翻天的怒火,汹涌地欲喷薄而出。

“涵贵妃,收起你的东西,立刻回盈春宫,没朕的允许不许出宫一步。”

莫攸涵僵了片刻,嘴角勾起讽刺一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无神地离去。她的背影犹如一个毫无生气的魂魄,痴痴地游荡出去,无尽的悲哀笼罩。

等待郝哥来的同时,御医将我额头上的伤重新包扎了一下,止住了一直涌出的血,而壁天裔仍旧冷冷地站在原地,紧紧地抿着唇,墨瞳注视着我。

诡异的气氛将整间屋子笼罩得更加静谧,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那份冷凝压抑令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隐隐觉得这事有些诡异,而且十分不对劲。

“皇上,郝哥统领到了。”翔宇飞速奔进,俯首低声察报。

壁天裔一挥明黄广袖,翔宇立刻冲外喊道:“传郝哥。”

一身素衣脸色略显苍白的郝哥缓缓迈了进来,现在的他与五年前所识的他竟截然不同。才踏入门槛,他双膝一弯便跪在壁天裔面前:“参见皇上。”

“方才未央说朕一旨杀无赦结束了九王爷的命,朕倒很是迷惑。”未唤他起身,只是冷冷地俯视着身侧单膝跪地男子。

“臣也不知。”郝哥的声音很平静。

“你们在唱双簧吗?”可笑地望着面前这两个人,我的心底一片疑惑,却仍然冷嘲热讽。

壁天裔倒似漫不经心地扬了扬嘴角:“未央你倒是说说看,你话中之意。”

“我话中之意你自个儿心知肚明。得知九王爷要放弃与你之间的计划,你一怒之下竟然派郝哥半路阻杀我们。九王爷一直敬你为君,视你为兄,唯独这一次想要追寻自己的幸福,你却要杀无赦。”我恨恨地看着那个无情冷血的君王,内心闪过一抹疼痛,万箭穿心三场面再次涌入脑海,我几欲窒息。

“杀无赦?”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却又更寒了几分,那瞳子犹如暗夜中的鬼魅,笔宜射向郝哥。

郝哥倏然间的沉默让我觉得诡异,目光不断游走在壁天裔与郝哥之间,似乎并非在做戏……

“臣知罪。”郝哥重重地磕下头,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久未仰起。

“臣不能让您的皇后与您的兄弟远走高飞,让您受他人的耻笑。臣便唯有出此下策截杀九王爷与未央。”

“你……”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榻上弹坐而起,震惊地瞅着伏跪在地的郝哥,久久不能言语。

而壁天裔却是静静地凝视着我,眼底竟也有惊诧,那并不是作假,似乎……真的不知情呢。

难怪那名送饭来的狱卒会突然对我说皇上崩了,还告诉我即将面对那残酷的刑法,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自尽吧。那人,是郝哥派来的,他定是已然知晓我被关在牢中,他担心事迹败露,便用狱卒的话来激我自行了断。那么,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被人发觉。

“你出去,你们都出去,我不想见你们!”我猛然一阵虚脱,无力地倒回床榻,我感觉到额头上的伤又裂了,冰凉的血蔓延至眼角,就像泪,沿着脸颊缓缓滑入袅枕。”

“翔宇你好生看着她,郝哥你随朕去御书房。“丢下那一句看似不温不热实则掩藏着惊涛骇浪的话语,拂袖而去。

我闭着眼,脑海一片空白,呼吸逐渐困难,凉气一丝丝地灌入心间,很冷,很疼。仿佛在水中,有人将我重重地按下去,而我明明可以挣扎,可以反抗,却没有任何举动,任那滚滚的水涌进我的鼻,口,耳。

“姑娘,你误会皇上了。”翔宇微微的叹息声萦绕在耳边。

“记得那日皇上收到九王爷的飞鸽传书,当即便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内大半天,后来便召郝哥统领带着他的圣旨去见你们。皇上写那张圣旨时,微臣也在他身旁,清楚地记得里面写着:‘朕成全你们远走高飞。’短短九个字,皇上却写了一时辰才写完。”

“记得那日下了好大一场雨,皇上接到来自郝哥统领的一份奏折:‘半路遇北军,九王爷万箭穿心而亡。’皇上那张脸瞬间毫无血色,冰冷的脸上再无那份属于王者的尊贵冷傲,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悲伤蔓延。后来皇上独自一人走进那漫天的倾盆大雨中,迎着风雨站了整整一夜,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皇上。第二天,皇上便病倒了,那一病便是整整三日高烧不退,整个皇宫陷入一片恐慌中。”

“记得那日北国新王夜鸢册未央为王后,正位宫闱,空设六宫。皇上饮酒了,皇上登基八年向来对酒都是浅尝即止,而那夜他却醉了。涵贵妃与臣默默地望着醉酒的皇上,只听他呢喃了一句:‘空设后宫,朕的确做不到。’看着这样的皇上,突然没了素日的冷酷无情,原来他也是一个平凡孤独的男人,只是他站在高处,不得不冷酷罢了。”

静静地听着他的一字一语,我的双目依旧紧紧阖着,脸颊上早已冰凉一片,也不知是血还是泪。

——朕又怎会不知你对三弟的情,早在多年前朕就知道了,可是你知,那是为世俗所不容的孽情。你可懂?

——当三弟在飞天客栈见到你之时,朕有想过再放你一次,当作是都不知道,可是朕已经放不了手了。你可懂?

——天下人皆说朕是个冷酷的帝王,朕做的决定没有人敢忤逆,而今三弟却当众忤逆。朕都容了,忍了。朕与他的兄弟情,你可懂?

那时壁天裔对我说的三句“你可懂”其实我一点也不懂,因为我是个记忆丧失的女子。

而如今再次回忆起那日壁天裔在未央宫对我说的三句“你可懂”却让我突然清醒了许多许多,壁天裔何等聪明睿智,却一直在包容着我对辕羲九的情。只因,辕羲九是他的兄弟,|Qī…shu…ωang|只因,我是他的慕雪妹妹。

——朕一直以为慕雪你会懂朕的。

——冷静如你,为何一遇到有关于辕沐锦的事就乱了方寸?你这样如何做朕的皇后!

“而这世上,能让皇上如此失态的也就只有九王爷与姑娘你。”翔宇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一声浅浅的轻叹很是深远,还有那浓郁的惋惜。

我侧过身,背对着翔宇。

扯过被褥将自己紧紧包裹进去,可是,仍旧是那样冷,那样寒。

玄甲卫统领郝哥假传圣旨,蓄意加害九王爷,罪犯欺君之罪。革去玄甲卫统领一职,杖责一百刑棍终身监禁于天牢之中,为死囚,永不释放。

经过几日来的调养我的身子渐渐恢复,额头上的伤也已经慢慢痊愈,那雪白的纱布将我的额头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毫无血色的脸与额头上的伤形成一个强烈的映照,千裂发白的唇毫无色泽,这样的我是如此狼狈,毫无生气。

壁天裔来过几次,每回都是静静地看着我靠在榻上,目光直直地盯着窗外那浮云惨淡的苍宵,没再同他说上一句话。

如今的我对他该是一种什么感觉?恨了五年,突然发觉竟是错恨,为了这个错恨,我不顾一切朝夜鸢走去,我得到了世上最大的荣粗,登上了权利的高峰。在这同时,也赔上了自己的心。

若是没有这场错恨,一切,又会是何番景象呢。

我知道,此刻最该对壁天裔说的应该是:“对不起。”

可是我不肯低头,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壁天裔是主导者。若没有他,九王爷仍旧是九王爷,而未央决不会是北国的王后。

不知不觉天色竟已暗下,我这样坐着发呆竟又是一天。

这几日我似乎总在重复想着一些事情,却总也猜不透,摸不着。

如今的我为谁而活?以什么理由活下去?

曾经为莫悠然而活,后来为辕羲九而活,再后来为夜鸢而活,如今我要为谁而活?还有谁能支撑着我一直走下去呢?

金案上嫌着不熄灯,将整间屋子照得恍如白昼。灯内传来沉香馥郁之芬芳,烟雾缭乱弥漫一室。

浅浅的脚步声来到我的身边,他的眼神依旧是万年冰封,清冷得煞人。

他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我。对于他的视线,我没有回避,也静静地望着他。

“愿意随天裔哥哥出去吗?你似乎闷在屋里太久了。”他的语调清冷,却有抑制不住的柔和。

恍然忆起当日辕羲九与昭昀郡主婚礼那日,他似乎也是用这样的目光凝视着我,语气却比此刻还要温柔许多。

低眸,看着伸在我面前的那只手,我犹豫片刻才将自己的手交到他手心。他的手心很温暖,还有厚厚的茧子,因是常年握枪剑所致吧。感受着那传遍手心的温度,我的眼眶突然一酸:“天裔哥哥。我多么希望你真的是我哥哥。

他的目光黯了黯,嘴角却上扬几分,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那你就当我是你大哥。”

好熟悉的一句话,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只是,我记不起来了……好像早已随着风消逝不见。

他握着我的手一前一后缓步出屋,屋外那秋风卷着暗尘扑面迎来,漫天的疏星皆落入我眼中。树枝上的残叶被风卷下,落了满地斑驳。

随在他身后,看着那挺拔和俊伟都难以掩饰他身上一种突如其来的落寞,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南国之主也会落寞吗?他真的会为了大哥的死而大病一场?

也许在我眼中,壁天裔一直都是冷血无心的人,就连他每次握着我的手都是冷的,唯独这一次是热的。

我们转入一条幽深的小径,香蕊重叠,红飞满地,那样静谧,幽深。

“这五年在北国过得好吗?”他的声音很沉,很低,随着晚风吹进耳畔。

“好。”我答。

“夜鸢对你好吗?”

“好。”

他猛然踩上一根枯枝,噼啪一声折断的声响在静谧的小径中清晰异常。而他的步伐也在那瞬间停住,蓦然转头,那双眼似鹰鹜,难掩精锐。

“这样就是所谓的好吗?”

我将手由他手中抽出,淡淡笑道:“怎么不好呢,北国最高的荣耀我皆已得到,天裔哥哥你不能给的他都给了。”

“那他给过之后呢,得到的是什么?

“至少,我曾经拥有过。”

他不再说话,静静与我站在风中,一双幽深黑寂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盯着我。

“刺杀皇上是重罪,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慕雪?”憋了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口,心中的闷气也轻轻吐出。

他闭了下眼皮,心中似乎有挣扎,有矛盾。须臾,他才睁开那双依旧冷淡如霜的瞳子,风袍上金绣的飞龙图案,在夜色中翻飞着狰狞。

“跟朕走。”

手上又是一紧,他再次握起我的手,朝那小径深处走去。

斜阑翠微,淡香清冷。

愈往深处走去,便闻一阵更淡更雅的清香,那香竟是这样熟悉……

直到那开了满池的芙蓉闯入我的眼帘时,我震惊了,而他依旧牵着我的手往前走。

“未央宫的芙蓉仍旧开得艳丽,可是你不能去,我只能带你来这儿,你瞧,美吗?”如今,他自称“我”。

直到池边,他才停住步伐,探手摘下一朵芙蓉插入我的发间,紧抿的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做我的妻子。而今你已长大,却不能再做我的妻子。

我明白,都明白。

他的手扣住我的腰,将我拉近,一个吻轻轻地落在我的唇上。不是霸道的索取与深探,而是温柔的浅尝。

当我反应过来想要挣脱之时,他的吻已离开我的唇,在星月的光辉照耀下,他那邪美冷异的半张脸掩在了黑暗中。

“你永远都是壁天裔的,慕雪妹妹。”一丝怅然笑意掠过眼中,旋即归于沉寂,深潭似的眸底再无波澜。

那一刻,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再是他所谓的命定皇后,也不再是刺杀他的刺客。

只是,他的,慕雪妹妹。

“我,不会囚你。”他靠着我,很近很近,耳畔的呼吸也越来越炙热喷吐在我的颈项上。“我,放你自由。

我一僵,微微转头对上那近在咫尺的瞳子,刹那间的恍惚,竟喃喃问:“为什么?”只觉他的指尖在我右颊上轻轻抚摸几下,那瞳子里的光芒深不见底,永远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刹那间的心悸狠狠荡漾在心间,跳动的心突然加快,满腹的哀伤与迷惑似乎拨开云雾见月明。他的话就像一剂良药,将我那满心的困惑突然解开。

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该为谁活下去,还有什么能支撑我走下去。

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活一次,自己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他黯然垂眼,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层阴影,而里面夹杂着我看不懂也无力去懂的巨大痛楚和绝望。

我问:“在茗雅楼,你是否早就认出了嫣然是我。”

“慕雪那双绝美夺魄的眼睛,我怎会不认识呢。”

“为什么不躲开?那一刀,你明明可以躲开的。”

他将眼光投向池面,看水中的倒影说:”因为那一刀是我欠你和三弟的。”

无限的酸楚与疼痛一股脑涌上心头,憋了许久的三个字终于能轻松自如地吐出:“对不起。”

他倏然回首,将我狠狠拥入怀中,仿佛要将我溶入骨血一般。那份力道让我呼吸一窒,挣扎不开。

“壁天裔,这一生只软弱这一次。”他的手将我的头紧紧按在他怀里:声音暗哑中带着几分硬咽。

那夜,他承诺待我伤完全愈合,就放我自由。

那夜,他在我面前的软弱与平常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全然不同。

那时我才知道,即使再冷酷的人,他的心中皆有一个软弱之地,而他人生唯一一次的软弱,在我面前放纵了。

天裔哥哥。

你真的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皇帝。

第八章尘世羁·风华尽

后来我在翔字口中打听了有关于辕沐锦的事,翔字是歹若脑袋想了半天才记起辕沐锦这个人。听他说,自辕沐锦五年前被封为锦美人后皇上就没有再召幸过她,一直冷落在静香园整整五年。

走过深深婉蜒的游廊,浅霞深深映透白玉雕栏。步过满地落红无数的小径,蔓藤缭绕萧瑟西风拂草。

翔宇领着我进入那个早已荒寂无人问津的静香园,无人打理的院落卷着残叶,浓郁的青草漫漫高长,深深郁郁。

我让他在外边候着,有话要单独与锦美人说,他犹豫片刻,才点头。

推开门,只闻咯吱一声刺耳的声响飘荡在满园,轻纱因开门带入的风纷纷扬起,微微飘荡着。垂帘之后站着一名素衣挽髻的女子,她伫立在窗前,目光凝视着天边一抹彩霞,出神。

踩着轻缓的步伐,我探手拂过眼前那飘荡的轻纱,才迈出数步,她的声音背对着我传来:“我等你很久了。”

带着一抹似笑非笑,我停在原地,看着那瘦弱孤寂的背影,在晚霞的照耀之下竟是那样孤独。

“你怎会放弃这样一个看好戏的机会呢。”她悠然转身,那张依旧娇媚的脸上竟有几分苍白。

“辕沐锦素来会演戏,可这份好天赋为何在壁天裔面前失了效。”我前进的步伐在她面前停住,信手捏起她的下巴,迫得她仰头,我嘲讽鄙夷地将她瞧了个遍。

她也不挣扎,任我捏着。目光丝毫不示弱,即使被冷落了五年,她那般与生俱来的傲慢仍旧不减。

“一向善于魅惑男子,将他们把玩在手心团团转的辕慕雪不也一样被夜鸢摆了一道么。”

我的手突然一个用力,她闷哼一声,头仰得更高。虽然疼得脸色都白了,仍旧逞口舌之快:“哈,被我说到痛处了?啧,啧,八大罪状,群臣请求废后。这一摔可不轻呢……”

“五年的冷宫生涯,怎么没有教乖你这张嘴呢?”嘴角嚼着一抹残酷的笑:“如今,只要我在天裔哥哥耳边说上一句你的不是,你就会像一只蚂蚁,被我捏死在手心。”

“就算我死……也要拉你一起死。”她的脸上猛然进出怨毒,右手突然扣上我那只紧捏她下巴的手,反手一扭,左手便已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上了我的项脖。

“怎么?你想与我一起死,”平静地任她制住我,匕首的锋割得我颈项生疼。

“放心,你还有很大的用处,沐锦哪会舍得你死呢。”她的脸上净是扭曲的笑意。”

“用处?”

她突然笑了,笑得格外哀切,抵着我颈项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手臂还有些颤抖:你的命怎么就这样大呢,郝哥追杀你们让你们逃脱了,北军诛杀你们,辕羲九死了,你却还好好地活着。享尽了世间女子求之不来的尊荣!你凭什么!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冷到极点。

她不答理我,仍旧自顾自地说:“没有杀死你,反倒是让你完好地回到南国,还将他送入那个大牢成为死囚。”

看着她那近乎癫狂的模样,我仿佛猜测到一些……“北国郝哥那次追杀,是你主使!”

“你真聪明呀,猜到了。”她自齿里进出话来。“不只这些呢,还有,你与辕羲九是壁天裔刻意派去做奸细的事也是我命郝哥派人送去给夜宣的匿名消息。”

一股怒火突然涌上心头,我腕上使力,狠狠扣住辕沐锦握匕首的手,身子轻盈向后一撇便脱离她的控制。将她的手反扭至身后,另一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狼狈地撇过头,嘴角隐隐有快意:“你很生气,很愤怒,很想杀了我吧?可你有想过,当我看见你与辕羲九一同将我娘亲的尸体埋在那片木槿花下之时,我有多想杀了你们吗?”

我的手突然一松,后退一步,多年埋葬在心中的那一幕滚滚涌出。

她却逼近一步:“你没想到我就躲在院子的小树后面看着吧,我没有说出母亲被你们埋葬在那,因为怕,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我只能将这份恨埋葬在心中,我要报复你们’你们都该死……”

我冷笑:“我们是该死,那你们就不该死吗?若不是你陷害我打碎送子观音,母亲会因为辕天宗抽打我而保护我吗?她明明可以活命,却因为你们不肯施舍钱财救母亲而死去。害死了人就该偿命,不是吗?”

霞光从窗口照进,映得室内石壁尽是寒色,竟觉森森然。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相互对望,眼中都有那浓烈的仇恨,谁都不比谁少。突然间她双膝一弯,竟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辕沐锦这辈子第一次求人,还是求我此生最恨的女人。求你让我见郝哥一面,一面就好。”

看着矮在我身下那个卑微乞求的辕沐锦,我的心中竟然无一丝快意,这个让我厌恶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今日就这样跪在我面前,为何我不开心呢?

“你该去求皇上的。”

“若能见到他,我会求你吗?就算见到他,他也不会用正眼瞧我一下的。我只能求你……”

“你爱他,”看她那焦急的表情,我突然一问换来她整个人一僵。我随而肯定地说:“你爱郝哥。”

她仿佛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摇头:“不……我不爱他……”突然,目光一亮,恍然明白了许多,嘴角扯出苦笑:“是……我,爱他。”

“五年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为了能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我利用了他。当我打算献出自己的身子与他交易……可是他没有动我,他只说:‘只要你要求的,就算是拼尽性命也会为你做,但是你不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郝哥为了帮我重获宠爱与一向交好的涵贵妃决裂了,却仍旧没有让我获得宠爱,因为辕沐锦是辕慕雪讨厌的人,所以皇上不屑碰我。可悲吗?封我为锦美人是因为辕慕雪,厌恶我也是因为辕慕雪。”

“我恨你,所以我要郝哥帮我杀了你与辕羲九,郝哥真是个傻啊,竟然真的为了我背叛皇上。直到如今事迹败露,他仍然没有把我的名字吐出,他要保护我,所以一个人承担那一切……他对我真的很好,这个世上再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我好了。”

“可是我不爱他呢,他生得不好看,性格又粗野,根本不是我喜欢的模样。只有壁天裔那个王者才是我心中的男人,才是辕沐锦该爱的男人……郝哥他为我做那么多,以为我就会爱上他吗?辕沐锦这样坏的一个女人也让他爱得这样死心塌地……”

辕沐锦不时发出几声自嘲的笑声,叙述着她与郝哥之间的纠葛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汹涌澎湃。

“可是当我听说他被定为死囚那一刻,我的心竟然这样痛,竟然想冲到皇上面前为他求情,想说出一切都是我主使的真相。辕沐锦怎能这样软弱,为了一个男人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值得,不值得……”

“但是你却跪下求我了。”我低喃一句,手轻轻抬起,抚上我那早已愈合的左肩,脑海中闪现的却是我为夜鸢挡下致命一剑的那一幕。

她满脸的迷惑与奇怪:“双腿不听使唤呢,一想到这辈子都见不到他,我就害怕……”

我又何尝不是那样奋不顾身,身不由己。明明知道不值得,却仍旧那样做了,是真傻。不知为何,我竟答应了辕沐锦,帮她见郝哥一面。

为什么?我自己都无法解释。

难道我的心已经开始变软变脆弱了?

不行,我不能仁慈,一旦我开始仁慈软弱就会受人欺负,遭人鄙夷。我只有心硬如铁,才不会被人伤害。

可是,辕沐锦那个样子真的很可怜呢,就像那日被夜鸢离弃的元谨王后一样,真可怜。

当即我请求壁天裔让我见郝哥一面,有事我想要当面问他。壁天裔没有犹豫便给了我一道手谕,准我去牢里见郝哥。而辕沐锦则是打扮作我身边的侍女一齐进入死牢。记得辕沐锦在见到狼狈不堪的郝哥之时竟痴痴地站在牢外傻傻地看着他,而郝哥则是惊讶地看着辕沐锦,也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辕沐锦会到牢里看他。就像夜鸢从来没有料到我会为他挡下一剑。

有时候我会猜想,若是当时没有夜翎的刺杀,没有我为他档下的一剑,他是否会狠心地将我与楚寰丢进天牢。

当我欲离开天牢将最后的独处交给他们两人之时,她竟唤了我一句:”慕雪姐姐。”然后拥着我,她的泪水滴入我的颈项,一阵沁凉。

我没有拒绝她的拥抱,竟也不讨厌。

记得幼时她常常虚情假意地喊我做“慕雪姐姐”,而今日这句慕雪姐姐却叫得那样真诚。

“谢谢你,对不起,我恨你。”她定定地看着我,眼光中是那样的复杂,最后一转身,迈步进牢门,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而我也毫无留恋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死牢。

当夜,死牢便传出一个消息:“郝哥与锦美人双双猝死于牢中。”

神色恍惚地端起白玉杯,独自倚坐案后,酒香缭绕在鼻间,甘醇得醉人。

当我看见辕沐锦那样跪地恳求我之时,我便已猜到她不只是去牢中见他那么简单。殉情,多么美的一个词。

谢谢你。

对不起。

我恨你。

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真是复杂呵。

我将杯中之酒洒在地,以慰她与郝哥在天之灵。

口中喃喃重复着:“谢谢你,对不起,我恨你。”辕慕雪对你又何尝不是呢。

是夜,我睡得正酣,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捂上了我的嘴,我猛然惊醒。在黑暗中对上一双冷酷如冰的眼,他低声在我耳边说:“别出声,跟我走。”

我用力摇头,想挣脱他捂着我嘴巴的那只手,可他用的力很大,丝毫不允许我挣脱。我有些急的在他手下“晤晤”的想开口说话,让他不要做傻事,可是他就是不松开我的手。我深知楚寰此时进宫不止是为了救我出去那么简单,既然来了皇宫定然要刺杀壁天裔。可这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即使他的武功通天也不可能敌过经过严密训练的玄甲卫与大内侍卫。更何况,壁天裔的武功也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

“一会儿你去承乾门,那儿有人接应你出去。而莫悠然与我则会拼死与他一搏。你放心,我的蛊虫已被师傅解了,若是我们有幸能够安然脱身……就一起回若然居,不问世事。”他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决绝,语调中有不容抗拒的坚定。

而我却因他的话怔坐在床榻之上,看着他,也没有再挣扎。

我没有权利阻止他与莫悠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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