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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羽·赤炎之瞳-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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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忽然放低了语气:“这真让人觉得害怕。”
“这样下去可不行,得让白帅赶快前去紫宸殿,”穆先生蹙眉,侧过头,对一边看呆了的骏音耳语,“新的空桑女帝登基,各方肯定蠢蠢欲动,我们得赶紧和悦意公主达成秘密协议,以抢得先机。”
骏音遥遥的看着废墟里的同僚,有些出神,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再拖延时间了,要立刻前去和新帝商议大计。”穆先生苍白枯瘦的脸颊上露出一种冷酷的表情,抬手指了指紫宸殿方向,“悦意公主和白帅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关系却一直很紧张微妙,这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局势瞬息万变,去晚了的话,今晚的一切努力说不定就白费了。”
“你疯了吧?”骏音嘀咕了一声,“在这个时候,你居然想让我去把他从心爱的女人尸体旁拖走,带去见那个所谓的老婆?他会杀了我的!”
“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穆先生低声道,“你不去,我去。”
青衣谋士再不犹豫,立刻跳下马背,头也不回地朝着废墟里孤零零跪着的人走了过去。他只撑了一把油纸伞,伽蓝城的冷雨打在上面,发出簌簌的细密响声。
“喂……”骏音喊了一声,然而穆星北头也不回。
他只能勒马站在远处,看着青衣谋士艰难的一步步越过那些残桓断壁,翻过焦木横梁,走到了那个长久跪着不动的军人面前,细细地禀告着什么。
谋士说了很久,然而,雨里的白墨宸只是垂着头,定定看着那一具焦骨,面无表情。骏音摇了摇头,此刻旁边有一个斥候跑过来,报告说在北面御花园出发现了一股身份不明的残余敌军,对方正在迅速撤离。骏音勒马,正准备率人追去——忽然间,却看到穆星北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废墟里!
“啊?!”骏音失声——这是怎么回事!白墨宸素来对这个心腹谋士尊重有加,一直视其为左右手,如今怎么会忽然动手打他?
接下来一瞬间,他立刻看到白墨宸第二次动了手,又是一拳狠狠打在青衣谋士的肋下。穆先生如断线风筝一样飞出去,后背砸到了一堵断墙,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和脱口的惨呼。周围的士兵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呼,个个不知所措。
“住手!”骏音掠下马背,疾驰而去。
然而穆先生却比他更快,刚跌落在地,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回了白墨宸身边,用力叩首,颤声:“属下斗胆,眼下时机稍纵即逝,请白帅立刻去紫宸殿觐见新帝,共商大计!残党溃退,请白帅立刻发兵追击穷寇,以免留下祸害!”
“够了!”白墨宸厉喝,“你是在命令我么?”
穆先生俯首:“万万不敢!”
“不敢?你也有不敢的事?”白墨宸冷笑了一声,语气森然,几乎透着刺骨的寒意,“你都敢冒充我写信骗夜来回来送命,还有什么你居然会不敢?”
穆先生凛然一惊,立刻伏地:“白帅恕罪!”
“不要当我是傻子,也不要以为夜来死了,你做的一切就死无对证!”白墨宸双手颤抖着,咬着牙,看着地上的枯骨,又看着匍匐在面前的下属,一字一句,“她死在火里,尸骨未寒——穆星北,你要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穆先生伏在地上,青衣被冷雨打湿,贴在了枯瘦的脊背上,肋骨嶙峋,沉默了片刻,只是磕头:“那封信确实是属下冒名写的,属下无话可说,甘愿领受任何惩罚。”
白墨宸冷冷看着他,眼里隐隐压抑着怒火。
穆先生猛然抬起头,又道:“可是请白帅明鉴:属下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是为了空桑的天下大局啊!我如果不这么做,就是置您于险地而不顾!”
“好一个天下大局!”白墨宸再也无法克制,怒喝一声,一刀斩落。
只听金铁交击,一把长剑横空伸过来,拦住了那斩首的一刀:“且慢!”
白墨宸缓缓转过头,看着来人:“骏音?”
骏音挡住了他的一刀,叹了口气,不得不开口打圆场:“墨宸,我知道你现在定然非常难过……不过穆先生虽然有点擅作主张,可说到底也是为了救你。要知道,我调动军队进入帝都至少也需要一天时间,没那个女人帮着挡一挡,你孤身在宫里实在太危险了!”
“啪”的一声,他的剑被重重的挡开。骏音一连退了三步才站稳,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发现这个一起出生如死多年的同伴脸上忽然掠过了他从未看过的可怕表情。
“你,”白墨宸握着刀上前了一步,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阴冷,“骏音,我知道你和穆星北一样一直不喜欢夜来。是不是你们早就合计好了要让夜来为我送命?——在这件事上,你们是不是同谋?说!”
“别这样,墨宸……”在这样深而阴冷的目光鄙视之下,骏音有些不知所措,喃喃,“我……我们也只是为了……”
只听咔嚓一声,白墨宸忽然间扬起了刀!
骏音大惊,下意识地后退。然而眼前一花,刀锋已经闪电般地架到了他的颈上!
“那么,你是承认了?”白墨宸左手握着那把在火里烧得漆黑的佩刀,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涌动着越来越盛的光芒——那种光芒石暗金色的,有着吞噬一切的力量。骏音只看得一眼,就觉得心猛然下沉,一股冷意从脊背上掠过。
眼前的白墨宸,似乎已经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
“你要杀我?”骏音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他眼里忽然也掠过一丝狠意,居然不退反进,往前走了一步!刀切入肌肤,沁出血来,他却发出一声大笑:“来啊!昨晚我点兵杀入帝都的时候,早就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怕什么!来啊,死在自己兄弟手里,总算也死得其所!”
他毫不退让地往前再走了一步,白墨宸的手终于颤抖了一下。
“不要逼我。”他嘶哑着嗓子,低声。
“逼你?哈!我可是为了你才冒了其君犯上的罪名杀到这里来的!”骏音看着他,痛心疾首,“十二年前你在西海战场上救了我一命,后来我就连掉脑袋都不怕,跟着你血里火里的一路杀过来!可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
“女人又怎么了?”白墨宸冷冷截断了他,“女人就很轻贱么?”
骏音一下子无法回答。
“呵……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来救我的?”白墨宸喃喃,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悲哀的苦笑,“可你们做的一切事情,却比杀了我更甚!”
“什么?”骏音讷讷道。
“是啊……我不能杀你们……因为你们是来救我的。”白墨宸定定看着他片刻,眼里那种奇特的火焰渐渐熄灭,他低声喃喃,拄着那把在火里烧得漆黑的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可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再也不想!”
他俯下身,用军装包起了地上那一具焦骨,在雨里站起了身。
“白帅……白帅!”穆先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详,连忙膝行上千,“你……你要去哪里?大局已定,帝都眼下还需要您来坐镇!您立刻就要君临天下了!怎能……?
“君临天下?”然而,白墨宸只是低哑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辅佐了自己多年的幕僚,眼神寒冷彻骨,“我要去哪里,由不得你来安排!”
他再不理会那些人,转身走到一匹战马前,跃上了马背。周围的士兵怔怔的看着主帅,在积威之下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
帝都。清晨。渐渐停止的冷雨。
紫宸殿的钟声还在上空回响,连绵不绝。
白墨宸一人一骑在雨里奔跑,穿过那些成为废墟的宫殿,手指痉挛地抱紧了怀里的那一具遗骨——在这样劫后余生的清晨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这一片烈火焚烧过后的宫城,荒凉、空荡、而虚无。无穷无尽的愤怒、悔恨和悲痛逼得他快要发疯,只想跳上马背,远远的离开这里的一切。
以后该怎么办?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这些一时间全部没有到他脑里,白墨宸只是策马疾驰,将血腥远远甩在身后。
当即将出北门的时候,白墨宸忽然间一震,仿佛被雷击中一样霍的勒马,忽然用力勒住了马。疾奔中的骏马忽然被勒紧,不由得双蹄立起,惊嘶了一声。
他回过头去,看着远处——在御花园后门方向有两群混战中的人。他认得后面追击的是骏音麾下的骁骑军,而前面的那群人装束却极其古怪,个个都带着面具,穿着的服装也并不是大内或者缇骑的式样。然而,其中一个一掠而过的身影却是如此熟悉。
这难道是……
白墨宸猛然一惊,仿佛是从游魂般的状态里回过神来,白墨宸的目光在纷乱的人群里锁定了那个剪影,眼神变得狰狞可怖,宛如嗜血的猎豹。
是的……是他!的确是他!
一股火焰忽然腾的一声从心底窜了起来,一瞬间就充斥了他空荡的心。那个刹那,白墨宸的眼神里又再一度透露出那种可怕的暗金色火光——他只觉得左臂一阵奇特的痛,抬起手,只看到一种淡淡的光从手肘原来的断口处一闪而过,向着上臂和心脏方向蔓延。
那种奇特的刺痛,随着愤怒、憎恨传遍了他的全身。
“慕容隽!”低低的声音从切齿中一字一句吐出 ,白墨宸猛然调转马头,带领人马朝着那一群即将撤离帝都的人冲了过去——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给夜来偿命!”
清晨,雨渐渐歇止,青黛色天空中乌云也慢慢散开。
然而,地面上血腥厮杀着的人们没有顾得上抬头看一眼天空,所以也就没有人留意到此刻伽蓝城的上空,居然盘旋着两只巨大的鸟。
比翼鸟从叶城飞来,渡过了广袤的镜湖,在高空盘旋。鸟背上坐着的少女低下头,俯视着底下废墟上的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许多军队云集在帝都,正在相互混战,而脚底下的大地是黑色的,一场大火几乎焚烧了大半个皇宫,把锦绣化为焦土。
一切都纷乱无比,到处充溢着血腥味。
——这是怎么回事?殷仙子奉诏入宫不过短短一天,居然帝都就变了天?这里还是空桑人的帝都、云荒的心脏么?简直变成了西海战场!
这一夜之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变化?
然而,她已经找了半夜了,却还是没有发现殷夜来的下落,也找不到那个鲛人的踪影。琉璃又困又累,终于气馁,便想先回到叶城的行宫里休息——然而头刚一转,仿佛看到了什么,忽然便是一惊。
一夜的混战后,伽蓝帝都战局已定。在骁骑军精锐忽然出现,一场厮杀过后缇骑完败,大统领都铎率领残余人马撤退,骁骑军迅速控制住了禁城的局面,开始清扫一切残余的敌对势力——在这样一片血和火里,却有一行大约六七十人,穿过了骁骑军的封锁,迅捷而无声的从缺少人驻守的御花园偏门悄然而处,个个蒙面素服,不曾露出真容。
然而琉璃一眼瞥过,就看到了那里面的一个白衣人影——那个人虽然脸上戴着面具,那身形、那眼眸、却让具有通灵力量的少女猛然一惊。
“咦?”她惊呼了一声,一拍玄鸟的背,“快,过去看看!”
她压低了比翼鸟,确实不约而同齐发而来的数十支利箭!
琉璃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若不是玄鸟通灵,瞬间用巨翅膀一扇,几乎是直角的转身掠起,她就要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射成刺猬。背后的弓箭一动,那把夜狩自动跃入了她的手里,琉璃在一瞬间张弓搭箭,迎着那些呼啸而来的箭雨便是一箭迎头射了过去!
只听一声凌厉的响声,半空中一圈金光扩张而出,仿佛烟火的绽放。当金光扩大后,那些射来的箭尽数被打落,在接触到她之前一瞬间化成了灰烬!
“喂!疯了么?”她在鸟背上探出头瞪着他,气急败坏,“是我啊!”
簇拥着慕容隽的家臣们如临大敌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女,弓箭一齐对准了她,个个疲惫不堪,却杀气凛然。
“等一等!”四大家臣之首的东方清认出这个少女是广漠王的九公主,连忙拦住了要发射第二轮的同僚。然而慕容隽坐在马背上,只是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涣散而恍惚,似乎完全没有认出她是谁来。
“慕容隽,你这个没义气的家伙!说好了要义气入宫救殷仙子的,你居然扔下我自己偷偷先跑来了?”琉璃看到对方一身都是伤,不由撇嘴,心里的火气登时消了,“你看你,背信弃义,到头来弄得自己这么狼狈!”
然而就在瞬间,慕容隽身子往前一倾,忽然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喂!”琉璃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一按鸟背。比翼鸟应声呼啸着一冲而下,利爪下探,在那个人跌到地面之前瞬地一把抓了起来。
“公子!”那一群人发出了惊呼,弓箭再度张开。
“别放箭!”东方清厉声阻拦,“让公子跟着她走更安全一些——追兵就要来了,我们来断后!这样,才能让都铎的人马顺利走脱。”
马蹄声果然已经近在耳侧,那是骁骑军的人包抄了上来。
“是。”仿佛知道此刻已经万万不能逃脱,所有人停下了撤退的脚步,聚拢在一起,回过身,对着后面追来的人齐刷刷地拔出了刀剑,脸色肃穆——虽然面对这比自己多十倍的人马,镇国公府的家臣却没有一个屈服。
“一个也不许逃了!都给我抓回去!”如狼似虎的骁骑军已经追上了他们,当先一骑上坐着的是白墨宸。一夜出生入死的剧战后,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血和火的味道,鞭梢一指,喝令下属围困住了这一行人,厉叱:“慕容隽呢?给我滚出来!”
东方清在面具后的眼睛骤然变了,不可思议地喃喃:“你……还活着?”
不可能……那样的一场大火,居然没有把这个人烧死!居然还让他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这难道是天意,还是神迹?!
“是,我活着。但有些人却已经死了……”白墨宸看着这一行蒙面人,眼神亮如闪电,隐隐透着一种令人畏惧的光,一字一句地切齿,“所以,你们,全部都该跟着去!”他厉声大喝:“白墨宸呢?让他出来!”
“镇国公?”东方清忽然冷笑了一声,“此事和镇国公有什么关系?——我们今夜是奉宰铺素问之命前来的。白帅的话,在下实在是听不懂。”
白墨宸一怔,蓦地明白过来;“死到临头,还信口雌黄!”
东方清手一摆,所有残余的人唰的拔刀。
“还要抵抗么?”白墨宸厉声冷笑,刀锋下斩,顿时断去了身边的一颗头颅,“慕容隽,既然你不敢出来——那么,就让我来把你的党羽一个个的拔除干净!”
随着主帅的冲锋,骁骑军立刻涌上,从四面八方将这一行人包围。
那是一场没有任何希望的众寡悬殊的战斗,惨烈异常。
一个接着一个的家臣倒了下去,血染红了地面。然而,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声惨呼。白墨宸策马驰骋于杀场中,手起刀落,仿佛杀神附体,眼里充满了可怕的光芒:“慕容隽……出来!”
力量众寡悬殊,这样的杀戮持续了只有一刻钟,到最后,迅速只剩下四大家臣之首、跟随了慕容隽最久的东方清。
“停!”杀红了眼的空桑主帅忽然大喝,所有人随之束手。白墨宸跳下战马,踏着尸体一步步走过来,冷冷对最后的俘虏道,“慕容隽呢?交出他,饶你全家不死。”
东方清提剑站在满地尸体里,面对着最后的通牒,并没有回答一个字。他看了看白墨宸,然后低下头检视了一番死去的同伴们,站直了身子,冷冷一笑,忽地回剑一抹,断然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啊?”在旁人的惊呼声里,蒙着布巾的脸迅速变黑,转瞬腐朽成白骨。
白墨宸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然而对方的身体也在迅速溃烂,很快就软的已经无法抓住——那一刻,不仅是东方清,那些倒地死去的人的脸上也同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尸体迅速化成了一滩水!
“没有活口。”骏音低声,“无法确认身份了。”
白墨宸定定看着那些腐尸片刻,颓然松开手来。这人在最后选择了自行了断,就是为了让今晚的事情牵连到镇国公府——这些家臣估计出发前就在舌下藏了毒药,还真的是对慕容氏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他看着脚下累累白骨,沉默了一瞬,忽然一咬牙,勒转了战马飞奔离开。
“白帅!”将士们在后面急追,“您要去哪里?”
“镇国公府!”
比翼鸟下探后迅速起飞,带着慕容隽和琉璃飞起。忽然坠落后又被提上云霄,然而慕容隽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惊讶恐惧,甚至没有表情,仿佛失去了魂魄。
“你……怎么了?”琉璃有些不安。
慕容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将双手覆盖在了脸上,默然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毕竟还是输了……”
“输了?”琉璃愕然,“你是说你没救出殷仙子么?”
慕容隽微微摇头,似是再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垂下手,指向了地面。琉璃探头往下看去,忽然“啊”地惊呼了一声。
在他们刚离开不久,地面上就已经出现了一场大屠杀!镇国公府的那一行人被骁骑军包围,无数支利箭急射而来,转瞬杀了所有人——宫门不过在十丈之外,但那短短的距离却仿佛是鬼门关,没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
“那个人是谁?”琉璃指着杀场里一个策马驰骋的人影,“好狠啊!”
在那个人杀过之处,被一刀断头的尸体纷纷倒下,鲜血溅了满身,从半空看下去也是殷红可怖,分外的刺眼。琉璃只看了一眼,心里就隐约腾起一种不祥的感觉。这个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黑暗和狂热。
“白墨宸。”慕容隽轻声,语气冷酷而空洞,“他居然没有死。天意?”
“白墨宸……”琉璃缓缓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曾经在殷夜来嘴里吐出——那是殷仙子的男人,空桑的主帅,在世人口中是一个强大、自制、重情重义、言出必行的军人。然而此刻,这个满身是血驰骋在尸骸里的人,却疯狂得宛如一个恶魔。
“这个人……”琉璃喃喃,“不大对劲。”
地下的那一场屠杀转眼结束,在东方清倒下的那一瞬,琉璃感觉到身边的慕容隽剧烈地震了一下。她以为他会忍不住冲动地做什么傻事,连忙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然而,慕容隽毕竟还是没有动,只是在高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下属被屠戮殆尽,没有说一句话。
“血的代价……”慕容隽望着脚下的大地,喃喃,“成王败寇。既然白墨宸还活着,那么,就要轮到我们付出代价了。”
“代价?”琉璃讷讷,顿了一下,似乎陡然明白过来了,失声,“你要杀白帅?为了抢女人?——天啊!你就算为了救出殷仙子,也不能放火烧了皇宫呀!”
慕容隽苦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这个九公主的心思简单纯净,哪里能明白这么复杂的权谋争斗。此刻,他甚至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了。
“殷仙子呢?”琉璃追问,“你找到她了么?”
“……”慕容隽没有回答,唇角缓缓露出了一种让琉璃冷彻心扉的笑容来。他仰起头,漠然的看着乌云上刺眼的阳光,瞳孔居然没有任何变化。
“你笑什么?”琉璃失声,有些不祥的预感,“她在哪里?”
“在火里。”他木然的回答,“在我眼前,被活活烧死了。”
“什么!”琉璃失声惊呼起来。
“她死了!”那一瞬间,她听到慕容隽一直克制着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那是一种仿佛爆发似的愤怒和绝望,在云上失声狂笑起来:“她……她为了那个男人,居然可以赴汤蹈火!她宁可与他共死,也不愿与我同生……哈,哈哈哈!”
他笑的如此疯狂,手舞足蹈,几乎要一头从比翼鸟上栽落云霄。
“喂,小心啊!”琉璃连忙一把抱住了他。
“哈,哈哈哈……我拼了命的想去救她回来……她却宁死也不跟我回来!”怀里的人在大笑,胸臆不停起伏,几乎是恶狠狠的道,“她宁可与他共死,也不愿和我同生!”他哽咽着,忽然间又发出了一声大笑:“而且,那火是我放的!是我……是我!”
琉璃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溅落在手上。这个向自己求了几次婚的贵族青年,一贯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冷静优雅,长袖善舞,似乎生下来脸上就带着面具。然而这一刻,他却哭得像个孩子和疯子。
——这就是人类么?是那种最脆弱也最坚强、最卑微也最强悍的生灵么?他们小小的心脏里,蕴藏着多少的力量啊!
琉璃怔住,迟疑了半响,才绞尽脑汁想出几句安慰的话;“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伤心……不过,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你尽力了……你尽力了呀!”
她也知道自己说辞的苍白,慕容隽摇了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那么,不如我们先回家去吧?”琉璃等了片刻,还是不见他有反应,有些无奈地开口,“一夜没回去,我爹一定急死了。”
“家?”一直木然的慕容隽听到这话却震了一下,不知道想着什么,脸色缓缓变化。他终于叹了口气:“你说的对。现在我还不能死——慕容家已经到了存亡关头,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坐以待毙?”
“啊?”琉璃张大了嘴巴,“存亡关头?”
“是。”他微微苦笑了一下,“白墨宸命大,居然在那场大火里活了下来!你以为他会放过我?还有哪些给了我两百石黄金的哪些人,他们……”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
从刺破那一天开始,那个小小的伤口一直没有痊愈,不停渗出血迹来,似乎除非他体内血全部流干才会停止——哪些冰夷,在抽取了那滴血之后,也已经把他的灵魂束缚在那个水晶球里了吧?如果知道了自己没有完成约定,那么,随之而来的报复必然残酷万分。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在眼睁睁地看着堇然葬身火海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也已经死去了。接下来肉体的死亡或者灵魂的禁锢,都已经无足轻重——到了此刻,唯一令他还觉得牵挂的,是他的家人和中州人的命运。
“咦?”琉璃又一次注意到那个小伤口,惊诧的凑了过来,“这是怎么弄出啦的?”
“没什么。”慕容隽很快将手藏到了袖子里,在比翼鸟上站起身来,俯视着已经近在脚下的叶城,深深吸了口气:“九公主,今日你救了我的命——我会永远记得,也希望还有机会能报答。可现在,我要回家了。”
“大难立刻就要来临,我必须竭尽最后的力量,保住慕容家!”
琉璃不是很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看了一眼脚底下乱糟糟的帝都,喃喃:“可是……我还得找一个人呢!那个家伙重伤未愈,会出什么事情。”然而,话刚说到这儿,有什么东西忽然掠过了她的眼角。
那是一道光,从云雾下面而来,飘忽飞过,宛如淡淡的闪电去向了不远处高耸入云的伽蓝白塔上——白光里依稀可见一个女子的影子,飘向了神殿。
“啊?”琉璃顺着那个影子看去,忽地震了一下,“那是……”
比翼鸟掉转了头,迅速追了上去。
在万仞高的白塔上,神庙寂静。
巨大的神像下点起了灯,一共七七四十九盏,布成了一个诡秘的阵容。在那些用来增强灵力的阵法中间,盘膝坐着两个人。空桑女祭司和鲛人男子相向而坐,双掌相抵。两只掌心都刻有命轮的手紧扣在一起,金光缓缓而转,气息在两人体内流动。
凤凰的眼睛紧闭,枯槁的脸上没有丝毫生的气息。
片刻,一片微风从神殿外吹入。一道虚无缥缈的白色人影从脚下的大地上掠来,忽地来到了黑暗的殿内,迅速的飘进。
那,赫然也是“凤凰”!
然而,那个凤凰确实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灵体”,虚幻如雾。那个灵体从殿外掠入,仿佛被什么力量吸引着,迅速地飘向了盘膝而坐的本体,一瞬间合二为一。
那一瞬,空桑女祭司的身体震了一下。
溯光吐出了一口气,将右手缓缓松开——在他掌心的命轮离开对方掌心时,仿佛身体内身体内的生气被抽取,盘膝而坐的空桑女祭司忽然间就瘫倒了下来,白发如瀑,面容泛灰,一瞬间又似老了十岁。
“凤凰?”溯光俯下身,“怎么样?”
魂魄归体后,空桑女祭司勉强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身体有千般重,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四肢百骸上一样。她缓缓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神殿内和麒麟一战之后,她已经接近垂死之境。然而为了不让帝都的局面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她在龙的协助下强行让元神脱离躯壳,以灵体的方式去紫宸殿上履行白塔女祭司的责任。然而,这样的最后一举,已经让油尽灯枯的她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好了……完成了。”她眼里的神光在涣散,虚弱地喃喃,“该做的……我都做了。我为云荒已经尽了力,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溯光默默颔首,看着怀里同伴气息逐渐微弱,心痛莫名。
“其实,黎缜……是我的人。”凤凰低声,“入宫几十年来,他只遵照我的旨意行事……他会暗中辅助悦意,让学会如何做一个好皇帝……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麻烦你告诉星主……请再派一个人,继承‘凤凰’的位置吧!”
空桑女祭司断断续续地道:“破军即将苏醒……这个时候,如果女祭司的位置忽然空缺……太危险了。龙,在没有选定新的人之前……千万不要把我的死讯泄露出去。”
“你会没事的。”溯光轻声安慰,自己也觉得这句话的空洞无力。
“呵,我已经八十二岁了……就算麒麟没有杀我,也活不长了。”空桑女祭司苦笑着,“我不怕死,龙……我知道轮回永在,而死生,不过是昼夜更替。”
溯光说不出话来,只是叹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吧!我把麒麟献带回去,”静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神庙里另一个垂死的胖子,“等星主来到云荒再做处理。”
“不!”空桑女祭司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别走!”
垂死的人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他霍然一惊。“我要死了,龙……所以,请你现在不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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