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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饰物语-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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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门铃声吵醒,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林谦,他的样子颇为憔悴,浑身的烟味熏得我不得不屏住呼吸。他手上拎着两份早点和一个很大的塑料瓶子,不知里面装着什么。见到我以后,他打了声招呼,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这时丝洁从卧室走了出来,看到林谦就站在客厅里,顿时发起火来,叠声喊着让林谦滚出去。林谦温声软语地跟她道歉,说了几句丝洁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林谦一脸焦急地过去安慰她……
  我突然觉得自己分外多余,情人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于是我悄悄离开了丁丝洁的家,往租来的房子走。
  我租的房子离丁丝洁的家不过三分钟的路,是二楼,不太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租金便宜。在沿江市里这么便宜又舒适的房子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刚租下来的时候我有种捡到大便宜的感觉,后来才明白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原来我租的这间房子曾经发生过凶案,据说是情杀,一男一女死在房间里,警察接到报案闯进来的时候那一男一女已开始发臭了。
  我虽然并不是胆小如鼠、娇滴滴的女孩,但是也不足以应付这么恐怖的凶宅,不过因为当时贪便宜一次性交了一年的租金,我实在舍不得便宜房屋中介,就只好硬着头皮住下来。好在住了大半个月也没发生什么意外,更没有想象中的鬼压床、鬼磨牙,所以我愈加肯定闹鬼什么的都是道听途说,不能相信。
  在出租房里换上衣服,吃完早饭后我急匆匆赶往公司。本以为今天丝洁不会来,没想到我前脚刚进办公室,她后脚就进来了。她一看到我就立刻兴冲冲地向我走过来,不知怎么的,在她靠近的时候,我竟然微微眩晕了一下,我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形容不出的古怪气味,说不上难闻,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洪灵,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随着她的靠近,那股怪味儿更加浓郁。
  “我没事。丝洁,你抹什么了,味道真怪。”我屏住呼吸。
  丝洁低头往身上嗅了嗅:“没抹什么呀。哦,对了,林谦给我拿了他妈妈自制的精油,说是洗完澡以后涂抹在身上,对皮肤特别好,味道是有点儿怪,可是我还挺喜欢的。”看着她如雨过天晴般灿烂的笑容,我知道她一定是跟林谦和好了,也禁不住为她高兴。
  “好吧,好吧,你喜欢就抹吧。不过也别抹得太多,自制的东西总是没什么保障。”
  “知道了。”
  “对了,你的身体好些了吗?昨晚你体温很低……”
  丁丝洁笑嘻嘻地把脸凑过来,我伸手轻轻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果然已经恢复正常体温,爱情的魔力果真伟大!
  “看样子你和林谦和好了,那三天的事他怎么说?”
  丁丝洁顿时沉默,半晌才道:“他什么都没说。不过他跟我求婚了。”她眼含泪水缓缓抬头,“洪灵,比起三天,还是一辈子的幸福更重要,是不是?”
  “嗯!”我帮她擦去颊上的泪水,真心为她高兴。
  这段时间,丁丝洁每天都会跑过来找我,大秀她和林谦的恩爱,还有她的结婚计划。她准备结婚前再到林谦的老家去一趟,上次的不愉快,她很想弥补回来。
  没想到这一天还没来,林谦就出了事。
  那一天丁丝洁一天没来上班,没请假,电话也不通,我很担心她,所以下班后就到她家去找她。我敲了半天门,房门才缓缓拉开一条缝,丁丝洁从里面探出半张脸,看到是我,她像是蓦然松了口气:“洪灵,原来是你。”
  刚进门我就被扑面而来的怪味熏得差点儿吐出来,我捂着嘴干呕了几声:“丝洁,你房里是什么味,这么冲鼻子。”
  丁丝洁身上裹了件很严实的睡衣,脸色苍白地看着我。屋里光线很暗,窗户上都拉着窗帘。
  “你今天为什么没来上班?电话也不通?”
  “我……我把精油弄洒了。”丁丝洁吞吞吐吐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我着实摸不着头脑。
  丁丝洁走到浴室拿出一个大瓶子,我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不是林谦那天拿过来的瓶子吗?
  “这瓶精油是林谦给我的,是他妈妈自制的,可是我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弄洒了,全都没了……”说着丁丝洁竟然哭起来,“我跟林谦说了,他气得把电话都摔了……”
  我满脑袋黑线,林谦这个人不会如此小心眼吧?
  看丁丝洁哭得伤心,我只好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却被她身上的体温骇了一跳——跟她闹胃病那天一样冰冷……
  突然间我眼角的余光瞄到她的脚面,竟然在上面看到几块黑癣,虽然只有手指甲大小,但是看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丝洁,你的脚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皮肤有点儿过敏。”丁丝洁不自然地后退了一步,把脚藏在睡裤里。
  “洪灵,你说我该怎么办?林谦从来没和我发过那么大的脾气,我一直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我又不敢出门找他,万一他来找我,我们不就错过了吗?”丁丝洁的样子焦急万分。
  “说不定他的电话摔坏了,所以才打不通。要不你给他单位打电话,问问他在哪里。”我给她出主意。
  丁丝洁似乎已经失去了方寸,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拨号,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可是她的神色却越来越难看,最后竟然连手指都失了力,电话直接摔在地上。
  “怎么了?”
  “殡仪馆的人说,林谦三天前就被领导给开除了。今天有人看见他去过殡仪馆,后来他们领导就报了警,林谦被关在保安室里,之后他……他就不见了!”
  谁都弄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更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丁丝洁像丢了魂一样仓皇无措,我只好陪着她到殡仪馆去看看究竟。
  路上,出租车司机频频往后视镜里瞄,不外乎丁丝洁在大热天里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可她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焦虑地看着前方的路。
  沿江市的殡仪馆建在半山腰上,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可是我相信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这里是跟死亡挂钩的地方,死亡总让人感到恐惧和痛苦。我生平只来过这里一次,那一次是为了领我爸妈的骨灰,后来他们被奶奶葬在百草镇附近的山上,我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到了殡仪馆,丁丝洁几乎是冲进去的。虽然已经是傍晚,但是殡仪馆的大厅里仍然聚集着很多人,大厅里的空气混合着酒、檀香、死人的腐味和活人身上的汗味,一阵阵地飘过来,熏得我想吐。大厅里的人虽多,但是却没有人高声谈话,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或者悲伤,或者晦暗不明。丁丝洁的闯入很突兀,许多人都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窃窃私语。
  我对这个地方不熟悉,没想到丁丝洁也一样,我们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保安室。据那个睡眼蒙眬的保安讲,林谦已经不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却还在火化室和停尸间鬼鬼祟祟地瞎转,所以才会被抓起来关进保安室。但是他毕竟曾经是殡仪馆的员工,所以报警什么的只是吓吓他,后来他偷偷溜走,他们也没费心寻找,想必林谦也不可能再回来自投罗网。至于领导开除他的原因就只有领导和林谦自己才知道,领导已经下班了,要想知道原因,明日请早点儿来。
  我和丁丝洁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是白来一趟。
  丁丝洁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慌乱了,她说:“洪灵,我感觉他还在这,我不能走。”
  我傻眼了,还要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这里是殡仪馆,不是宾馆。这里是人间,可也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我实在不想在这多停留一秒!
  天空中,太阳已经彻底退出它的舞台。殡仪馆大厅里灯火通明,人不见少,反而更多了。我时不时都能听到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号声,那声音甚至像一张大网,笼罩在殡仪馆的上空,久久不散。
  丁丝洁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殡仪馆前后两座建筑她都跑遍了,可是就是不见林谦的影子。我跟在她身后苦口婆心地劝,她全然不听,我只好放弃,跟着她一起寻找。
  我们去了保安说的火化室和停尸间,停尸间的大门紧锁,而火化室在夜间已经停止工作,里面静悄悄、黑漆漆的。我们偷偷溜进去瞧了一眼,那里只放着一台巨大的火化炉,这个能把人的尸体瞬间化为灰烬的东西,像是蛰伏在黑夜里的怪物,张着它的血盆大口,一动不动。
  突然间我又闻到那种奇怪的气味了,就在这间火化室,它们和恐惧紧张一起翻搅着我的胃,我竭尽全力才没当场吐出来。
  我看向丁丝洁,她似乎也很迷惑,但是她好像非常喜欢这股气味,鼻翼快速地活动着,眼睛也微微眯起来。这情景着实诡异,我打了个冷战,拖着她从火化室跑出来。
  我说,除了后山那片墓园我们都找过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回家了,我们也回去吧。
  丁丝洁想了想,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我要到墓园看看,你先走吧。”
  我从来不知她的胆子这么大,那个埋着无数死人的地方,即使是白天我也不敢单独去,何况现在是夜晚!
  丁丝洁走了,她走得很快,就像身后有人在追赶她一样。我真想陪她去,可是双腿不听使唤,软绵绵的一步也挪不动。我看着丁丝洁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还是没回来,我心里很急,有点儿后悔不该让她一个人去。但是我实在不敢自己去找她,只好拉上那个有些醉的保安一起到墓园去。保安一路上哈欠不断,响屁连天,倒弄得我没那么害怕了。
  后山的墓园修葺得非常整齐,远远看过去无数个墓碑耸立在黑暗里,像无数个小房子。我生生打了个冷战,那的确是房子,死人住的房子。我大声叫着丁丝洁的名字,我想只要她在附近应该听得到。
  保安打了个酒嗝:“你别喊那么大声,死人都被你吵醒了。”
  我狠狠瞪了保安一眼,明知道我害怕,还说这种话。我又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我想可能是这墓园太大了,所以她一时听不到。我只好拉着保安继续往上走。
  夜里风很大,吹得我一阵阵发冷。保安双手环着胸,用牙缝吸了口气:“啧,真是阴风阵阵哪。我说你可得快点儿,前几天有两个人夜里进墓园,后来发现死在十二生肖那台子上,整个胸腔都没了,也不知道是人杀的还是鬼杀的。万一你那朋友……”
  “你闭嘴!”保安的话让我怕到了极处,牙齿也禁不住上下打战。怎么办?再找不到丁丝洁和林谦,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这时保安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喊差点儿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快看,那边有人!”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个人影快速朝这边移动过来,可是还没到近前又朝另一个方向跑走了。我连声大喊,那人只是不理会。我万分焦急,那人会是谁呢?保安说前几天墓园有人被杀……
  人影几个起伏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内,保安只是不停地呼喝,但是没敢追上去。我沮丧地低下头,心里万分后悔刚才没跟丁丝洁一起来。
  “咱们回去吧,要不是你非拖着我来,晚上我可不敢来这儿。”保安龇着牙一个劲儿抱怨。
  我心里生气,转身往回走,我想好了,殡仪馆大厅里那么多人,我要回去动员他们一起帮我找丁丝洁,夜晚的墓园危机四伏,一个孤身女孩子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的脚步越走越快,保安喘着粗气跟在后面,突然间我感觉自己的脚腕一紧,似乎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攥住了。我一下子跌倒在地,头都要炸开了,我开始尖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的恐惧!
  “洪灵,别叫了,是我。”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从两个墓碑间一点点爬出来的人,她的呼吸很沉重,像是累得不行的样子。她是丁丝洁!
  “丝洁,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原来不是找人,是跑这儿吓人玩的是吧!”保安想必也吓得够戗,所以对丁丝洁没有好声气。
  “我不是!”丁丝洁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我刚才跑到这边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好像是林谦,我喊他他不理,我就追过来了,结果不小心摔倒,晕了一会儿,后来就听见你们往下跑,我一着急就……”
  我松了口气:“你快把我给吓死了。既然没找到林谦,那我们回去吧,他一个大男人肯定没事。”
  丁丝洁似乎摔得不轻,我扶着她一瘸一拐地往殡仪馆大门口走,正好有拉人上山的出租车,我们就直接坐车往市区返。丁丝洁好像死心了,一路上一言不发,出租车行至林谦家楼下的时候,我们都不约而同往上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看来他还没有回来。
  丁丝洁心神不定地摆弄着手机,似乎一直在等林谦的电话。我忍了又忍,才算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我把丁丝洁送回家,我也回到出租房。时间已经将近深夜十二点,我累得来不及洗漱,挨上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将我惊醒。我睡眼蒙眬地把手机贴在耳边,手机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洪灵,今早林谦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他说他已经回老家了……”
  我渐渐清醒过来:“这么突然?你没问他昨晚去哪儿了,还有被开除的原因吗?”
  “没有,我还没开口问,他就把电话挂断了……他什么都没说。”丁丝洁哭得非常伤心。也难怪她哭,正在筹备婚礼的时候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未婚夫也走了,换作是我也会哭。
  “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也许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安心等他回来再说吧。”
  “我等不了了,洪灵。我觉得自从去过他老家之后,很多事都变了,特别是林谦,他肯定有很重要的事瞒着我!我失忆那三天,绝对有事发生。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去他老家一趟,把一切弄清楚,否则我会疯的!”丁丝洁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好好,你别激动,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就去吧。”我怕不顺着她的意思,她会马上崩溃。
  “洪灵……”她突然可怜兮兮,猫似的叫了我一声,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下一秒,这种预感实现了:“洪灵,我心里很怕,你……你陪我一起去,行吗?我记得,你还有两天假期。”
  丁丝洁的话一出口,我有种快要崩溃的感觉。昨晚一行,已让我备受惊吓,我真的不想再掺和到他们的事情中去……
  兴许是我沉默得太久,丁丝洁明白了我的心思,她缓缓叹了一口气,声音异常沉重:“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算了。”
  丁丝洁这话很耳熟,像是我以前经常跟美樱说的。我的心突然酸酸的……
  “……好吧,我陪你去。”
  “谢谢你,洪灵。”
  照丁丝洁给的资料看,林谦的老家离沿江市并不远,那是个叫六人班的小村子,从沿江市出发,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那里每天有两趟客车通往沿江市。按照丁丝洁的计划,我们当天中午就可以到达六人班,找到林谦以后,在那里住上一晚,第二天下午再返回。
  就这样,我被逼无奈上了去六人班的客车,因为只计划住一晚,所以我只是简单带了些日用品和衣物。
  上车后,丁丝洁的表情立刻放松许多。她似乎很疲倦,车子刚出发就睡着了。我心情很差,车窗外的美景丝毫吸引不了我,过没多久,我也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客车已经到达六人班了。我是被丁丝洁给晃醒的,神智还不太清醒就被她拖下了车。客车停靠的地点其实离六人班还有段距离,我站在公路上,远远俯瞰着那个只有几十户的小村子,在这里能看见许多人字坡屋顶和许多笔直横卧的屋脊,那景象,恰似大地上一块硕大化石的图案,让人禁不住心生异样。
  六人班和我以前见过的一些村子不太一样,它的特别在于村里的建筑可以说是古代传统民居的活化石。这里的民居虽然不多,但建筑竟然超过一半是四合院。这里的四合院和赵有才家的四合院有很大区别,赵有才家的四合院规模很大,可以分为三部分,倒座院、后罩院和正院。再加上诸多耳房、甬道、花园、游廊等,很能体现一种家天下的观念,是大户人家的居所。而六人班的四合院就只是传统意义上的四合院——四面是屋子,中间是院子。简简单单,却最为实用。
  一路走来,丁丝洁始终带着一副茫然的表情。我也暗自心惊,因为这里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冥冥中来过一样。可是在我的记忆里,这里又是陌生的,我从来没来过六人班,甚至连周围的地区也没涉足过,何来熟悉感?
  “洪灵。”丁丝洁突然扯了扯我的衣服,看样子有些激动,“那地方我有印象!”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看到一座小二层楼。事实上它比较像瞭望塔,整体灰色的墙面,菱形带栅栏的窗户,和我以前在一个摄影杂志上看到的图片有些相似。记得那图片的名字叫看家楼,不知这个该叫什么。
  “你记得这里?”
  丁丝洁肯定地点点头:“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可是……”她迟疑地说:“别的地方就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我们该怎么找林谦他家?”
  “脸上有张嘴,问人呗。”
  我正好看到路上有个挎着篮子的女人经过,急忙跑过去请教:“你好,这位大嫂,请问你知道林谦的爸妈住在哪里吗?”
  那女人竟然气红了脸:“大什么嫂啊,人家可是未满十八的黄花闺女!我呸,什么眼神?”
  女人气愤愤地走了,我被弄得哭笑不得。那边丁丝洁叫住一个跑得正欢的小孩:“小弟弟,姐姐想向你打听一个事儿……”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小孩不知着了什么魔,望了丁丝洁一眼就开始号啕大哭,那样子就像谁刚刚给了他一拳似的委屈。我们俩都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只能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小弟弟你别哭,我们只是问路……”
  照哭……
  “小弟弟,我这有一块糖给你吃……”
  把糖填进嘴里,仍然照哭……
  或许是小孩的哭声太有穿透力,又或许是这里四合院的院墙太过低矮,只听见“咣当”一声巨响,离我不足十米远的一个四合院的大门打开,一个身形颇为健硕的妇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见到我们之后,立刻像母狼护崽子一样把小孩拎到背后,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
  “这位大姐,你误会了。我们两个人刚从外地来,不认识路,想跟你打听一下林谦家的住址……”我尽量小心措辞,生怕再引起误会。
  “林谦家?”妇女的目光忽然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丁丝洁,丁丝洁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妇女的目光落在了丁丝洁的手腕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又看向丁丝洁。接着,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刚刚还像母老虎的女人竟然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她拎起小孩旋风一般跑进四合院,关门时带起的劲风足以把我们吹到两米开外。
  “怎么回事?这里的人都有毛病吧!”我承认自己有点儿受刺激了,我虽然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也从来没碰上这么挫的情况。
  我气愤愤地回头,丁丝洁好像并没生气,只是皱着眉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古藤镯看。我这才醒悟,难道刚才的女人是因为看到丁丝洁手上的镯子,才会有那么怪异的反应吗?可这也太说不通了。
  “丝洁……”我上前拉了她一把,她的手很冰……“你没事吧?”
  她绽开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没事,这里人是有点儿怪。以前林谦跟我提过,我还当他说笑话呢,看来真有其事。咱们也别气馁,这里没几户人家,就算打听不到,挨家挨户找也行。”
  在这么小的一个村子里找人成了我们的难题,虽然是中午时分,可是村里竟看不到走动的人。好在家家大门都没上锁,我们路过一家,就随手在门上敲上几下,然后推门而入。
  进门之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四面山墙边上都堆着很多杂物。有两间屋子敞着门窗,我喊了一嗓子:“有人在吗?”
  西面一间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我们外地来的,想跟您打听个人。”
  不多时屋里摸索着走出一个人,是个拄着拐棍的老人,穿着一件松垮垮的白背心和蓝裤子,脸上的皱纹很深,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出来后他一直闭着眼睛,耳朵微微朝向我们的方向。我和丁丝洁对视一眼,看来眼前的老人是个盲人。
  “你好,老大爷,我们想跟你打听一下林谦家住哪儿?”丁丝洁开口。
  “林谦?”老人仰着头思索,好半天才道,“你说的是林老四的小儿子吧,他爹妈就住在探楼的后头。”
  “探楼是什么地方?”这可得打听清楚。
  “就是立在村中间的小楼。”老人接着叮嘱了一句,“你们千万别进探楼啊,危险。”
  我和丁丝洁对着老人连声道谢,然后一路向着探楼跑去。其实这村子真的不大,从老人的家到探楼也就一百几十米的距离,中间隔着三户人家。
  当我们逐渐接近探楼,我发觉这是个十分丑陋的建筑,二层砖木结构,灰黑色的墙砖,人字形的屋顶,小得可怜且带着铁条的窗户,很像古代用来关人的疯人塔。就算刚才老人不说,我想也没人愿意进去这种地方吧。我转头看向丁丝洁,她的脸色一片惨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绕过探楼,是一户很大的四合院,围墙比我刚才见到的几家要起得高一些,墙的右侧立着一个小门。
  大门没闩,丁丝洁拍了几下门就自动开了。我们怯怯地往里探脑袋,却没看出个究竟,因为有一个照壁挡住了我们的视线。照壁也叫影壁墙,很多四合院里都能看到这种装饰性的墙。据说是用来挡鬼的。传说中小鬼只能走直线,所以要在门口建一堵墙挡住它的去路。我在赵有才家的四合院里也见过照壁,不过眼前这个却远没有赵家的精制。它整体由砖石砌成,麻灰色,雕着一个斗大的“福”字,没有底座。
  此刻我们俩心里都很紧张,丁丝洁更是面白唇青,手脚发抖。简直不是去见公婆,而是去见阎王的表情。
  我赶紧安慰她几句:“没事的,只是去见你未来的公公婆婆,他们不是已经认可你了吗?所以说你不用害怕,挺胸抬头大大方方地进去!”
  兴许是我的话起了点儿作用,丁丝洁摸了摸腕上的古藤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向里面走去。
  我们俩绕过照壁,眼前的院子青砖铺地,很整洁,墙边摆放着一些农具,屋子方正朴素,正房的门额上还题着“居之安”三个字。
  我们俩刚站定,就有人从屋里走出来,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看到我们他顿时一愣:“你们……”
  丁丝洁忙怯怯上前,用手捋了一下头发:“叔叔,你好……”
  中年男人的目光对上丁丝洁腕上的手镯,脸色剧变,突然间转头对着屋里吼道:“你们看看,烂摊子来了!那小子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说完风也似的走了。
  我和丁丝洁都感到莫名其妙,这时又从屋里走出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样子很憔悴,双眼红肿像是刚刚哭过。
  丁丝洁急忙道:“阿姨你好,我是丁丝洁,林谦的女朋友。我们见过……”
  女人看着丁丝洁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都抖动起来:“你……你为什么在这儿?小谦竟然让你来!”
  丁丝洁表情惶惑:“我……是自己来的。我们快要结婚了,林谦突然说要回老家,我很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来看看你们二老,所以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恶狠狠地打断了:“你不是我媳妇!滚出去!快滚出去!老四,老四你快出来,把她赶出去!”
  女人的双眼变得猩红,还含着一丝莫名的恐惧,拼命冲丁丝洁吼叫。我们俩完全惊呆了,就算让我们事先设想一千遍,一万遍,我们都不会想到会有这种状况发生。
  突然间一个男人拿着扫把从屋里冲出来,冲着丁丝洁劈头盖脸地乱打。我一看情况不妙,急忙拉着已经没有反应能力的丁丝洁逃出了四合院。
  我拖着丁丝洁拼命地跑,跑出几十米远她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我赶紧回过头扶她,可是她身体异常沉重,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扶起来,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她脸上有好几道红痕,有些渗着血丝,双眼涣散,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
  我一看这还了得?赶紧狠狠抽了她两个耳光,她的目光缓缓对上我,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叹了口气,扶着她找了个背阴的地方坐下。她不停地啜泣,嘴里一直念叨着:“为什么,他们不是接受我了吗……”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林谦说他父母已经接受丝洁,古藤镯子是给她的见面礼,可是他们对待丝洁的态度简直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就算他们不喜欢丝洁,也不至于对待儿子喜欢的女孩那么厌恶吧。反之,丝洁是个好女孩,本身并没有什么让人挑剔的地方,所以林谦父母这样对待她,实在让我不能理解,而且觉得气愤。
  “别哭了,也许这中间有误会,我们也找不到林谦,不如先回沿江市,等见到林谦再问清楚。”林谦的父母不欢迎我们,我们在这里根本待不下去,而且我真的很想回家。
  “他说这是他妈妈最喜欢的手镯,他说他妈妈送我精油,他说他妈妈喜欢我,他说他爸妈同意我们结婚……”
  “丝洁,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我叹息。
  正午的太阳晒得我头昏眼花,而且肚子好饿。在这么个地方,我想找个吃饭休息的地儿也难。看着只知道哭泣的丁丝洁,我着实犯愁。
  丁丝洁哭了一阵,突然发狠似的扣住手腕上的古藤镯,想要把它摘下来。没曾想那镯子圈口很小,她这一扯竟然没弄下来。
  “你干什么?”
  “这个破东西,我不要了!”她尖声喊道。
  随着她激烈的动作,那古藤镯像是承受不住过大的拉力,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丁丝洁的手指突然无力地拂过地面,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丝洁,你怎么啦?”我急忙靠过去扶她,却被手指上传过来的温度吓了一跳,好冰……
  我连摇带叫,丁丝洁毫无反应。我急得冷汗直流,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查询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小县城医院的电话,可医院的人说救护车出现故障,要来六人班起码也得等上三个小时左右。
  三个小时!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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