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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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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毕竟距离宋土较近。”秦书略一颔首,“我打听过,若是只去郊外,金兵尚少,应当不成问题的。”
秋亦淡淡一笑:“诸位多虑了,我只是担心内子……”他回眸,将听君拉到跟前,“她身怀有孕,我想先送她回家,再与几位同行。不知……各位前辈意下如何?”
当着旁人的面,听君不由有些羞涩,轻垂了头,悄悄往他背后挪了几步。
曲无名等人闻得他此话,先是一愣,静默少顷后登时炸了开来,皆是欢喜不尽,只笑道:
“好啊,好啊!少将军有了子嗣这是好事!”
秦书捏着白须甚是喜悦的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我就说让他早些为何家开枝散叶,看来我这嘴却是灵得很。”
“何家有后。”阮唯声音哽咽,“我也就放心了。”
几人七嘴八舌道了喜。那王随安方对秋亦道:
“既然少夫人有孕,那自然是不能长途跋涉。少将军不必在意我们,尽管去便是,横竖我们这些老骨头平日里闲得很,什么时候去不是去?”
“正是正是。”曲无名一向不善言辞,只不住点头,“横竖等一年也是等,两年也是等。届时你二人生了一群娃娃,将军见了,那也是高兴的很啊!”
“什么话……”秦书犹自叹道,“娃娃要生,尸骨也是要取的。宋金交战也不知几时是个头,往后若是京兆府之下国土也尽数去了,那尸身岂不是更难收拾了?”
“是是是。”曲无名挠了挠头,笑道,“我就是高兴,高兴,胡说的。”
“哎,你这人……”
因得知听君有了身孕,那几人才消停了些,只交代秋亦忙完这边的事情后,去扬州和秦书道一声,到时再一起北去。
自此也就没再打搅他二人,匆匆告辞散了。
站在门边,望着他几人走远,秋亦才似松了口气,退回房内,摇头苦笑:
“总算是走了,看他们那架势,我倒以为还会在客栈里住上一晚,说上一晚呢。”
听君亦寻了个地方缓缓坐下,伸手锤了垂胳膊,笑道:
“你就原谅他们吧,他们也是高兴。”
秋亦无奈:“本没打算走这么急的,毕竟怕你这身子受不得颠簸。”他走到桌边,顿了顿,嗟叹道:“既是与他们说了要去北边,只怕过几日便要动身回衡州了。”
“我没事。”听君微微一笑,“何况,这才怀上呢,应该没什么要紧的。”
“无妨,横竖也得陪着你把孩子好好生下来。”秋亦信手端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热度透过杯子传到掌心里,她只觉得莫名的安乐,双手捂着茶杯,忽而笑问道:
“你是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不料他不答,却反问:“你喜欢什么?”
“我?”听君想了想,“都好,只要是自己的孩子……”
“那我也是。”
她闻言,忍不住笑出声:“秦先生他们不还指望你能延续何家的香火么?”
秋亦冷哼道:“那又怎么?”
“我以为你会喜欢要儿子多一分……”
秋亦却很是自嘲地望着她笑:“我脾气这么差,生了儿子若他也像我,往后怕是难讨到媳妇。”
听君也笑道:“对咱们的儿子就这么没信心?”
他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那得看是谁教了。”
今日一整天秋亦的心情都格外的好,即使闷在房内步出门,却似乎也有很多话要说。
孩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
于她来说也是一样。
原来从此以后,还能有与自己如此亲近的亲人,而她将抚育其长大,长大,长大成人。
时隔娘亲去世这么多年来,听君头一遭感到体内流淌着的血液,牵连着两个人。
许久许久之前,她还是孤身一人,甚至口不能言,嘴不能说。
受过多少白眼嘲讽,听过多少怜悯同情,看过几何生死离别。
从来不曾妄想能有今时今日。
夜间醒来,听着窗外风声萧萧,春虫低鸣,抬手抚上小腹,另一只手,仍在被衾之中与他相扣相握。
这一瞬,眼泪仿佛杨花飞絮,深深浸入枕间,悄悄湿了一片。
*
在扬州城又待了三日,秋亦才让听君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青木山。
算着这时间,等孩子出世,只怕是明年的春节了,正好逢上过年,一定热闹得很。想着这个听君便高兴不已,一路上也没闲着,取了针线说是要给孩子做鞋子,看得秋亦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直叮嘱她小心别扎了手。
行了两天,外面的天气愈发坏起来,次晨早上就开始落小雨,马滑雾浓,行路十分不便,到了傍晚更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还未寻到落脚之处,车夫未免有些担心,因知车内夫人身子不便,若在马车内住一晚只怕不好。
幸而没走多久,就看前面风雨雷电中立着一个破庙,庙上坠着的牌匾,隐约写了铁石庙三个字。听名字,似乎是祭奠前朝义士郑铁石的庙宇,可惜如今时过境迁,附近居民走的走散的散,哪里还有人顾及这座古庙。
车夫便去问秋亦的意思。
左右想着在外也是风吹雨淋,还不如进去避一避,他遂答应下来,搀着听君小心下车。
打开庙门,扑鼻闻到一股尘土之气,似乎庙中久无居住。
逛了一圈,车夫跑回来向他道:
“老爷,一个人都没有。”
“嗯。”秋亦略一颔首,“去把车上的毯子和手炉子取来,一会儿简单打扫一下。”
“诶,好。”
忙碌半日,车夫寻了庙里的一些干草在地上铺了,再搭上毯子,拾了些柴火来点着,不过多时,四下里便慢慢回暖。
秋亦扶着听君在火堆边坐下,伸手试了试温度,因道:
“还好,这庙虽长久不曾住人,屋顶和四壁还是完好的,不曾漏风。”
听君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供台,原本摆在上面的人像早已残破不堪,四分五裂的碎在旁边,她心里徒生苍凉,不由问道:
“这郑铁石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么?”
秋亦自包袱中取了些干粮,放到火上细细地烤,漫不经心道:“听说是前朝时候一个侠肝义胆的江湖人士。”
听君微微讶然:“还有给江湖人士立庙宇的么?”
“也就蜀中一代的人拜祭吧。”秋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相传他使得一手好刀法,庆历年间曾领着江湖上一干人等往西夏前线参军,大获全胜,功劳不小,故此人们才兴建的铁石庙祀奉他。”
“啊?那时候江湖中的人竟如此齐心?”
秋亦淡淡点头:“这也算是一件奇事了,毕竟朝堂和武林可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雨声声势渐大,秋亦却忽而停了口,皱起眉来,凝神注视前方。
见他这般模样,听君不禁担心道:“怎么了?”
他眉峰越紧,摇了摇头:“好像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庙门口便瞧得一人抱着头,甚是狼狈地往里面跑,进了庙内,便垂首开始拍打身上的雨珠,嘴里还不住碎碎念:
“什么鬼天气,都下了一天了,还不见停……”
那人抖了半晌衣裳,这才抬头想环顾四周,不料那对面坐着的三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尤其是某个青衫长袍之人,眸中那嫌恶之色简直分毫不掩饰。
昔时故作淡然地轻咳一声,很是苍白地解释道:
“我……我顺路也往南边走。”
秋亦倒不搭理他,只转头对听君道:“明早我们改道吧,我知道有条小路,回家能更快些,就是沿途景色不那么好。介意么?”
她看了昔时一眼,乖乖摇头:“不介意。”
“诶,你们什么意思啊!”那边的人听得清楚明白,咬牙哼道,“搞得我像是一路跟着你们似得,这方圆十里,就这么一个地方,还下着雨呢,我不躲这儿能躲哪儿!”
秋亦那视线移都没移一下,将手头烤好的干粮递给听君,柔声道:
“若是时间充裕,倒可以去洞庭湖游一游,之前一直听你说想去尝尝那儿的回头鱼……小心烫。”
“嗯……不过听说那边的口味太重了,最近不太想吃辣的……”
“那想吃什么?”他随口问道,“想吃酸的么?”
这么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人家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见昔时还可怜巴巴站在那儿,车夫颇为同情地拍了拍自己跟侧,招呼道:
“小哥,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吧。”
秋亦轻飘飘地回他一句:“你不必管他,他身子好着呢,淋几场雨不碍事的。”
“呃,这……”
车夫为难地抓着后脑勺,昔时早是气急败坏,话已至此,为了脸面,他当然不会坐过去,颇有骨气地捏着拳头:
“不用你们假惺惺,我等雨停了就走了!”
说完就气哼哼地往旁边席地而坐,头一偏只往门外瞧。
听君看他浑身湿透,多少有些不忍心,悄悄在秋亦耳边道:
“要不,还是让他过来坐坐吧?这春雨料峭着,倘使真病了怎么办?”
“关心他作甚么?”后者冷下声来,满是不悦地哼道,“他就是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见他言语里生气带几分,赌气又带几分,倒有些像是在吃醋……
听君无可奈何地笑笑,只得作罢。
柴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听那声音,似乎雨势比方才小了一些。
听君靠着秋亦和衣浅眠,车夫也在火堆边打盹,昔时坐在靠门的位置,盘膝吐纳。
四周寂寂无声,唯有雨点自屋檐落下,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忽又有一阵脚步声,秋亦和昔时皆睁开眼,那些步子零零碎碎,想是来者不少。
然听君与车夫耳力自不如他二人,尚且闭目沉睡,直到那院外大门被一行人推开来,她才莫名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往外头看。
正好一道闪电劈过,院中一亮,门口竟是站了四五个人。听君看其衣着打扮,不过是些粗衣麻布,想来是附近的村民,遂也没多在意,仍旧靠着秋亦睡了。
那行人大概是见庙宇中有人,低头窃窃而言,不知说了些什么,又起起伏伏地点着头,便陆续朝庙中走来。
为首的年轻人一进门便环顾了一下四周,继而把手里的锄头放下,对秋亦昔时拱手施礼,倒不说话。
见秋亦冷冷颔了颔首,他便也就点头表示感谢,领着其余的人另寻了个空地,坐着生火休息。
这些人行为古怪,说话声音也不大,像是有意防着他们,连坐也是找的最偏僻的角落,时不时会拿眼神往秋亦身上看。惹得他浑身不自在。
睡了半刻,头顶猛然响过一声惊雷,听君垂了垂头,自梦里醒过来,眼见那柴火还在燃着,火光依旧温暖,她不禁微笑,往秋亦怀里缩了缩。
大约感觉到她苏醒,秋亦轻声问道:“可冷不冷?”
听君依言摇头:“还好,不冷。”
她正将闭上眼接着睡,余光却往对面扫了扫,那围在角落里的几个人中,有两人相貌甚是熟悉。听君皱了皱眉,想着自己是否在哪里见过,蓦地有了些印象。
似乎前几日在扬州城石桥上遇到过一个……那人身穿蓑衣……
不仅如此,好像在很久很久前还碰见过一次。
记得那时,他下巴还生着络腮胡……
寻思间,那人的目光恰巧也撞了过来,视线骤然相对,听君猛地一个激灵,身子不自觉轻颤起来。
发觉她手抖得厉害,秋亦忙揽住她:“怎么了?”
“少易,是……是他们。”听君拽着他衣袖,急声道,“是徒单赫的人!”
一语刚毕,风里一股杀意蔓延,眼前的刀光并着雷电,一齐闪过。
秋亦心上一惊,飞快抱着听君从原地侧身避开,只听“噌”的一声响,火堆旁一把钢刀赫然斜插入土。
第52章 【灾患丛生】
只听得蓬的一声大响,已有人欺身上来,拿刀挑了那烧得正旺盛的火堆,火星子登时溅了一地,一旁的车夫身上尽是火苗,烫得他嗷嗷直叫。
秋亦撩起一脚踹开那人,伸手掩着听君,怎想耳畔又忽来掌风,他险险避开,忙侧身拦住迎面而来的刀剑,两指一夹,右手疾挥将那来人推出去。
这变故突如其来,昔时还没弄清眼前情况,就莫名其妙进了乱斗之中。他先前从未接触过金人,自不知对方武功套路,拆了数招后才抽得空闲,扭头就朝秋亦喊道:
“怎么回事,你们几时又惹麻烦上身了?!”
后者并不回答,只专心应战。
金人虽是人多,但功夫并不及他二人,打了片刻,秋亦隐隐觉得敌人这手法很是古怪,不像是有心要取他们性命,反而有进有退,似另有所谋。
正疑心之时,四下里不知何处传来嗤的一响,他刚要回头,几股浓烟蓦地升了上来,把周遭围得密不透风。
因上回吃过徒单赫的亏,秋亦忙先捂住口鼻,待得另一只手习惯性要去牵听君时,手却捞了个空。
他心中猛然一凉,这一瞬意识到了什么,哪里还顾得闭气,急急朝前跑了几步,怎奈何白烟浓重,根本看不清,倒和昔时撞了个满怀。
“哎哟!你看着走啊!”
秋亦烦躁的一甩袖摆,却又还是开口问道:“听君呢,你见着她了么?”
“阿君?她没和你在一块儿?”昔时脸色微变,即刻肃然道,“糟了,没听到脚步声!他们那帮人难不成是走了?”
秋亦回身就道:“我出去追。”
“你等等!”昔时一把拉住他,“人家有备而来,都不知道跑多远了!这地方你熟么就乱跑?!”
“那还能怎么办?!”
极少见他这般失态,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昔时微微一怔,只得宽慰道:“咱们先别自乱阵脚,听君和他们能有什么过节?多半是冲着你来的。”
幸而由于这风雨天气,庙中烟雾很快散尽,地上的蒲团凌乱破损,车夫在早在方才混乱之中逃走,四下里什么也没有。秋亦皱着眉抬眸四顾,但见对面的木柱上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一端缠了一张纸条。
他疾身上前去了字条来看,上面白纸黑字写道:
请秋少爷明日辰时来庙外十里坡处一会。
“这字也写得太烂了……”昔时拿过来仔细瞧了瞧,蓦地展开眉,“他们是你在扬州遇上的那群金人?”
秋亦心不在焉的点头。
“不对啊,上回那黄头发的,不是已经死了么?”
“我也不知道!”他懒得再回答,举步就往外走。
昔时不由一愣:“诶!你干嘛去啊!”
秋亦微微偏头:“去十里坡。”
他惊愕:“这么早……离辰时不是还有三个时辰么!”
秋亦愠怒道:“难不成要我在这儿等着?!”
“……既是冲着你来的,应当不会拿阿君怎么样,你冷静一点。”见他眼中似充了血,模样甚是吓人,昔时禁不住摇头,“你这么冲动,会出事的!”
“我如何冷静得下来!”
他咬咬牙,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却已深深陷入肉中。若是以往,他自然不会这么担心,可偏偏是这个时候……
单单想着她怀有身孕,胸口就徒然袭来一股恐惧,手脚一片冰凉。
“我夫妻二人的事,用不着君堡主来管,再会!”
他言罢,草草拱手,一头扎入庙外狂风骤雨之中。
*
次晨,辰时刚至。
天空已放晴,地上的水洼里铺了一层落叶,皆是昨夜因风打落的。十里坡此地原有个客栈,眼下却人去楼空,只有一棵歪脖子树尚在坡上轻轻摇曳。
秋亦就在那树前站了,双眉深拧,直看着那前面小路上渐渐逼近的几人。昔时见得此状,忙从树上跳下来,手扣在腰间宝剑之上,面色凝重。
对方来者不少,但看衣着服饰,竟有几分像是金兵的穿着。为首的是当初徒单赫的手下,他手持大刀,架在听君脖颈之处,一步一步往这边行来。
秋亦眉峰一皱,因见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口中也塞有巾布,青丝凌乱,形容憔悴,心里便一阵绞痛。幸而除此之外未曾受什么伤。
身边昔时亦狠狠咬着牙,低声骂道:
“这帮畜生。”
在离秋亦几人数丈距离之外,那壮汉就停下步子,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问道:
“对面可是明月山庄三少爷,秋亦?”
他闻言冷哼道:“你留了书信给我,却还问我是不是么?”
那人和底下金兵对视了一眼,又用女真话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继而才扬首对秋亦道:
“阁下杀我主上,论理我是该向阁下讨个说法的。不过如今事况紧急,要是秋少爷肯答应我等要求,我等定将尊夫人双手奉还。”
“你家主子是我杀的。”秋亦冷声道,“和她无关,你要寻仇,拿我的命换她的就是。”
听君闻言一怔,眸中含泪,只朝他不住摇头。
不想那壮汉一声冷哼:“秋少爷以为同一招还能行得通?少废话,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杀了她!”
眼见他当真拿刀用了几分劲,听君脖颈上登时划出一道血痕来,殷红流淌。秋亦浑身紧绷,眸中含怒,却又想不出办法来。
“好……你说,什么条件?”
“好说!”壮汉朗声道,“秋家家财万贯,我等只要三少爷肯拿出一百万两的米粮酒水,从此后再不纠缠。”
一百万两,这可比上回徒单赫开口要的一万两足足加了一百倍。
秋亦冷眼看他,面不改色:“好,一言为定,何时交易?”
壮汉左右瞧了瞧:“此处荒郊野外,想来筹钱不易,就给你五日期限。五日后辰时,仍在这十里坡,一手交货,一手放人。”
他毫不迟疑:“好。”
“我丑话可说在前头,倘使届时见不到那货物,三少爷就等着给夫人收尸吧!”
昔时想了想,忽然插话“一百万两的米粮,那可不是小数目,光运过来,只怕也要好几十辆马车,你们收的下?”
“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壮汉似乎不欲多言,押着听君要往回走,临行前还不忘叮嘱秋亦。
“提醒三少爷一句,这次别想耍什么花样!否则吃亏的还是你们自个儿。”
昔时不由骂道:“这金狗有够嚣张的!”
正见前面听君慢慢转过身去,秋亦眼前蓦地一亮,瞧她被绑着的手,悄悄而又艰难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我在一座荒村里。
“荒村?”
他喃喃自言,“这附近可有什么荒村?”
“荒村么?是有一个。”昔时道,“离十里坡还有段距离,前朝时留下来的,因说是村中染了瘟疫,后来人都走光了。”
“嗯。”他若有所思地颔首,“那种地方,要是安营扎寨,定然十分隐秘……”
昔时听得奇怪:“什么安营扎寨……这事你打算怎么办?要回趟山庄,拿银票换米粮吗?”
“一来一回五天也就去了,哪里赶得上。”秋亦声音一沉,只举步往山下走,“更何况,我已不是秋家人,犯不着找他们借银子。”
昔时在他身后跟着,追问道:“不拿钱?那怎么赎人?”
“我自有法子。”
见他不愿多言,昔时只好也闭了口不问,仍不依不饶地随着他下山。
*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前方杂草丛中隐隐见得一个老旧的牌楼,那上头的文字早已斑驳看不清,只不远处堆了许多大石,顶上用朱砂写着“荒石村”三个字。
这村荒凉许久,早无人居住,那杂草都快没过人膝盖,秋亦抬头寻了一株枯树,纵身上去,昔时正在左右张望,一见他爬上去,也忙尾随。
借着夜色隐蔽身影,他皱着眉低头扫着这座村落,房舍虽不少,但很多已是残破不堪,不能住人。可放眼望去,村中竟星星点点的有些火光,待得细看之时,那街道上居然整整齐齐走过几队金兵。
昔时看得一怔,低声提醒他:“人这么多,你现下就要去救她?”
秋亦凝眸不语,瞧了一阵,才道:“这些金兵为何会在此处?”
“北方战事吃紧,他们又失了襄阳六郡,这批军队留在这里,恐怕是为了取扬州临安两地。也不知是几时潜入南边的……”他话到一半,忽而恍悟,“怪不得他们要你拿出那么大笔粮草来,你们两个,大约从至扬州起就被他们盯上了。”
昔时犹自摇头:“对方人太多,若是硬碰硬,胜算太小。我在扬州附近倒还有势力,能调十几个人来。”
“那正好。”秋亦似想到了什么,“你帮我带一封信去扬州。”
“信?”昔时莫名地望着他,“去扬州,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两日,来得及么?”
“那就还剩三天时间……”他沉吟半晌,心自焦虑,“来不及也得来得及,没办法了。”
“嗯。”昔时点点头,“事不宜迟,那你快去写,我今晚就启程!”
*
两日之后,在绍兴府附近的一处小镇上的客栈内,秦书几人风尘仆仆的下了马,脚步不停地向里头走去,还没等小二招呼,就随着昔时上楼。
“少将军!”
秋亦打开房门,此番来的只有秦书,曲无名和王随安三人,他忙请进屋中。
“书信写得匆忙,大老远劳烦几位赶来,晚辈着实内疚。”
“哪里的话!”曲无名大手一挥,在那桌前坐下,脸上表情严肃,似乎蕴着怒意,“这金狗好大的胆子,竟如此堂而皇之地侵入我大宋国土,不好好挫挫他们的威风,我曲某人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将军。”
秦书微叹了口气:“稍安勿躁,我们此番主要是去营救少夫人,你别逞顾着英雄,却打草惊了蛇。”
末了,只肃然问秋亦:“少夫人如今情况怎样?”
“还好。”他双眉微蹙,“他们暂且不会对她如何……只是,我担心……”
“我知道。”秦书在他肩上拍了拍,“你且莫慌了神,少夫人虽怀着身子,但我上回见她面色红润,尚还健康,挨这么几日不成问题的。”
这话旁人听还好,在场唯有昔时一人并不知情,闻之便愣住,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是了,也怪不得秋亦会这么失常……
思及如此他心也无端惴惴起来,知晓听君那身子本就纤弱,金人定然不会好好待她,荒郊野外,倘使……
想了想,又狠狠摇头。
孩子又不是自己的,这么着急作甚么?
真是莫名其妙。
那姓秋的的孩子,没了倒也正好,和他心意。
可转念想着若真是这般令她小产了,会不会往后身体更弱了?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脑子里却似浆糊一样搅成了一团,心绪纷乱复杂,连自己也道不清说不明的。
那边秦书几人对着救听君一事早商议起来,因对荒石村不熟,又不知听君被关在何处,要救人难免有些艰难。
“以你们上回所见,对方虽带着军队,但到底要掩人耳目,人数定然不会太多。依我所见不会超过两百。”
王随安听之就摇头:“两百那也够多了。”
“我们人少,对方人多,看上去是没什么胜算,不过人少自也有人少的好处。”秦书拿出纸笔来,“若我们能得手救到人,要撤走的话就容易得多。”
他抬头问道:“我没去过那村子,不知能否弄到村落的大致图纸?”
昔时听之淡淡道:“无妨,我去过几回,笔给我,我来画。”
“好。”秦书略一颔首,将笔墨给他。
不过多时,他便将一张简单的地图画了出来,秦书看了一眼,便已有数。
“还好,房舍很多,要潜入的话,并不难。”
他拿笔划了几处位置,继而捋了捋胡须,朝众人颔首道:“我们既是要救人,那么现下最好便是用声东击西的法子。”
王随安寻思道:“几人声东,几人击西?”
秦书道:“我是个书生,什么功夫都不会,此番自然不能与你们同行。声东之人当然越多越好,可击西营救少夫人的也必须是武功上层之人才行,如我猜得不错,那金人想来也留有一手防备。”
曲无名苦笑道:“咱们一共才五个人,你若不去,就只剩下四个,救人怎么也得要两个高手,难不成让我和安子去声东?”
“呃……”
“这个不是问题。”昔时站出来,左右颔首道,“我手下还能叫十几个人来,武功虽不及几位,可只是声东的话,想来足以。”
“十几人?”秦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此前不曾留意,而今听他这般口气,不觉好奇,方笑问道,“小兄弟什么来头?”
不等昔时回答,秋亦已在一旁淡淡插话:“他就是个地头蛇。”
昔时:“我……”
“哦。”秦书甚是明白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曲无名拿过那画好的图纸看了几圈:“大致就这么定了,现今最要紧的就是少夫人的所处之处。”
“嗯……”秦书微微皱眉,“时间紧迫,得让个人夜里去探探才行。”
王随安苦笑着摇头:“我和无名轻功可不好,这档子事儿还是留给小辈吧。”
秋亦思忖片刻,正要开口,不想昔时却先他一步。
“好,今晚我就去。”
“也好。”秦书倒也赞同,偏头对着秋亦道,“那少将军就随我去镇上准备些东西。”
秋亦微有些讶然:“准备何物?”
“又要玩障眼法的把戏了?”王随安闻言就笑了起来,“想不到秦军师还是宝刀未老啊……”
不料秦书却是冷眼哼了一声:“什么军师,我都没脸自称,要你拿来说嘴么?”
第53章 【自言昔时】
夜深人静,时而传来几阵风声,隐约听到门边巡逻兵走过的脚步,听君从睡梦里睁开眼。地上湿气很重,凉意甚浓,她轻轻挪到墙角之处,正闭眼准备接着睡,头顶的瓦片忽的被人揭开,月光一瞬投射下来。
她皱着眉避开视线,等适应那光亮后,再抬眼,竟见着一双黑靴立在跟前,听君怔忡不已,愣愣的看着昔时撩袍蹲下身。
她被绑在此处两天两夜,嘴中还塞着帕子,虽是还有些精神,但明显憔悴了许多,眼底下一片青黑。也不知那群金人到底有没有给她送水送饭。
昔时伸手将堵住她嘴的巾帕取了下来,听君微微喘着气,嗓子干痒难耐,可因怕被人听见,也不敢咳出声。
见她嘴唇干裂出血痕,昔时未及多想拿出水袋,小心喂她喝下。
淡漠的月色照着她侧脸,依稀能瞧得嘴角的裂开的伤口。
他皱眉沉默许久,仿佛也挣扎了许久,直到最后,仍悠悠拿了拇指极轻极轻地自那伤口处抚摸而过。
如今,她已经是秋亦的人。
她怀的是秋亦的骨肉。
可为何,自己仍旧这么不甘心呢……
“君堡主……”听君尴尬地避开他手指,小声扯开话题,“只你一人前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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