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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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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时,院子门被人轻轻推开,脚步声听得甚是耳熟,他回过头正见听君挎着篮子往这边走来。
  她低头望着地上的路,神情仿佛带了些异样。
  “怎么去了这么久?”
  秋亦拉着她到跟前,听君把手上买的酒菜一一摆开,不自然的笑了笑。
  “没什么……人太多,等了……等了一阵。”
  “哦。”秋亦未再问下去,只轻轻扶了她手,淡淡道,“那就坐下歇歇。”
  “嗯。”
  秦书看这满桌子的菜,和浓香扑鼻的酒,不由歉疚道:
  “老夫惭愧,少将军难得来,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反而要少将军破费……”
  “哪里的话。”秋亦不以为意地一笑,“秦先生既是爹爹的旧部,伦理也算长辈了,素来没有麻烦长辈的道理。”
  秦书闻言,涩然笑着摇头叹气不语。
  听君替他二人斟上酒,因知秋亦酒量不好,悄悄给他少了些分量。
  秋亦倒没注意,轻抿了一口,忽而问道:
  “不知秦先生当年在爹爹手下是任何职?”
  “说来丢人啊……”秦书放下酒杯,大约是酒水缘故,脸色有些红润,他笑道,“老朽多年为军师祭酒,因身体孱弱,半点武艺也没有,否则也不会做不到中军师之位……将军可没少为这事斥责我。”
  秋亦犹豫了半晌:“我倒是有些事,想问一下先生。”
  秦书遂敛容正色,端正而坐:“好,你问吧。”
  他捏着酒杯眉头微皱,迟疑着开口:“听人说,爹爹他……生前流连青楼,目中无人,作风很是不佳,可是真的?”
  秦书竟不知他要问的是这个,愣了一会儿,随即大笑。
  “世人之言何无不此?得势时腆着脸巴结,失势时恨不得也去踩上两脚,人心隔肚皮啊,少将军可听过‘墙倒众人推’这个词?”
  秋亦微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只是旁人胡乱传的谣言?”
  “唔……”秦书将眉一拧,“倒也不能这么说。”
  “将军的性子不羁惯了,若非碍于恩师韩世忠韩太保之面,他只怕还不会入这官场。”
  “爹爹是不喜官场的勾心斗角,以权谋私?”
  “差不多吧。”不知是否是想起往事来,秦书面上含笑,“将军大半时间都耗在战场上,就是班师回朝,宁可待在那秦楼楚馆也不愿归家,老说看着那些说话儿含沙射影,旁敲侧击的老头子,自己会忍不住上去揍人,还不如在青楼的好。
  “不过,瞧着你……我倒也明白一点。”
  秋亦颦眉不解。
  秦书想了想,喃喃道:“说不准,将军当初是因得你娘才老往青楼跑的……”
  秋亦不禁问道:“爹爹他……不曾娶过别的妻妾么?”
  秦书听之便笑:“就将军那性子,谁肯嫁给他啊?别看他官阶不小,发起脾气来,连圣上都要畏惧几分。”
  似乎能够想到那画面,秋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自己的父亲,却也是这样一个人。
  起初得知此事,他心里一直无法说服自己,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声名狼藉的何无衣会是娘日思夜想的人。甚至在想,倘使他真是自己的父亲,他又该如何自持?
  可如今听得他的事迹,且不说秦书是否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单听他这性格脾气就觉得很是喜欢,至少比起秋莫来令他更觉亲近许多。想来他若还在世,定能与自己十分投缘的吧……
  思及如此,秋亦忽而想起一事来。
  “眼下百姓中流传着,何无衣是因出言不逊才被圣上斩首的。当真有这事?”
  不料他一提及这话,秦书脸色骤变,那捏着竹筷的手微微发抖,连下巴的胡须都轻颤起来。
  “奸佞当道,若是铁了心要除掉你,什么理由借口是找不出来的?”
  听君和秋亦相望一眼,讶然问道:“敢问,先生指的奸臣是……”
  “哎——”秦书摆首叹了口气,“那人你们定然也知晓,便是钦宗宣和年间的右丞李士美。
  要论起人品,他比将军还恶劣,偏生这人油嘴滑舌,相貌又文雅俊朗,靠踢得一手好蹴鞠爬上高位。”
  “李士美?”秋亦眉峰一拧,“记得他是北朝主投降一派的。”
  “是啊。”秦书冷冷一哼,“这厮关说话那语气腔调便阴阳怪气,莫名其妙。别说将军,连我都厌烦他得紧。
  说来倒也便宜他,五年前据说死在桂州,没能让咱们手刃这奸贼,实为憾事!”
  “何家……”秋亦喉中一哽,“是被满门抄斩的?”
  “……”秦书垂眸看着那酒杯中荡漾的酒水,良久良久才颔首点头,“不止将军一家,连我等也都受到牵连,将军一手扶持的水师提督景洪是遭遇最惨的,被莫名株了三族,但好在还留了个后……那时知道何家男丁尽数被斩,又不知将军还有你,我与长史阮唯联名上书,朝中却无一人响应……”
  秋亦声音一沉:“爹爹在朝廷里,这么不受待见?”
  “也都怪将军随信惯了,当年他要是稍稍服些软,不至于得罪这么多的人。”秦书沉吟片刻,有些理解地点点头,“也难怪他未曾告诉我们有后,只怕也是担心你和你娘!”
  秋亦微愣一瞬,继而默默颔首。
  “哎,时隔这么多年了。”秦书怅然而嗟叹,“那些日子就好像昨日一般,历历在目啊。你是没见过,何为树倒猢狲散……
  圣旨还没下来,几个中尉和都尉就自带兵马投靠旁人去了,那时将军府里何其惨淡。我就见将军一人坐在那椅子上,一个人,一言不发地喝着酒。
  他手下就剩我们些许人还跟着,便把我们都叫道跟前来,一人发了银两,打发着走。”
  说到此处,他泪眼迷蒙,哽咽难言:“将军对我们有知遇之恩,旁人不了解他,我还不能了解么……”
  听君也听得伤感,又静静给他倒上酒,轻声问道:
  “所以先生后来,才到此地说书了么?”
  “那倒不是。我是四年前才来扬州的。”秦书拿着袖子擦擦眼角,若无其事地又抬起头来,“将军死后,我和左右将军还有副将等人一直在汴梁,金兵攻城后官家逃到这南边来,我们才又一路相随到临安。
  只可惜,我是个文官,派不上用场,虽是换了皇帝,其余的人皆未受到重用。大家念及将军含冤而死,也都不愿意再在官场上待下去,后来就各奔东西了。”
  秋亦若有所思:“那你们可还有往来?”
  “有的。”秦书点头,“有时候阮唯和曲无名还会来扬州看看我,他们几人有手艺,混得比我好,时不时会接济我一下。剩下的就都是偶尔传个书信……哦,对了。”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秋亦:“寻得少将军,这可是大事,我晚些时候要传书给他们知晓才是。”
  “先生客气了。”秋亦起身拱手道,“我此番来,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并无他想。”
  “这个我自然知道。”秦书笑着扶他坐下,“你莫担心,眼下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过大家都曾受将军恩惠,让他们来见见你也是应该的。”
  秋亦本就是个怕麻烦的人,原打算继续推脱,听他已这般言语只得又将话咽了回去。
  酒过三巡,天色近黄昏,四下里已有些暗,秋亦携着听君作揖告辞。
  因想着他所住之地偏远,怕夜间晚了他二人不好走路,秦书也并不挽留,只向秋亦要了客栈的名字,目送其离开。
  外头夜色尚浅,西湖湖水却被远处灯火映得波光粼粼,一片粲然夺目。
  将出院门,秋亦才想起什么事来,淡笑道:
  “今天倒是喝了不少,怎未觉得不适,莫非我酒量变好了?”
  听君没答话,只掩着嘴轻笑。
  “你笑什么?”
  她摇了摇头:“你可知我每回都给你少斟了半杯?”
  秋亦闻言有些啼笑皆非:“这么卑鄙,那岂不是很对不起秦先生。”
  “会么?我瞧他喝得很开心呢。”
  没走多久,前面一棵柳树下,正见一人半倚着书双手环胸两眼淡漠地朝此处看来。
  几乎是同时,听君和秋亦皆望向他眼神,脚步蓦地停滞。
  昔时自那树上离了身子,往前走了几步,视线落在袖下他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表情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反而弯了唇,笑问道:“……你还真是嫁给他了?”
  不等听君开口,秋亦已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口气阴冷,分明是不悦:
  “你如何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在这儿呢。”他冷笑一声,“感情扬州城还是你的地盘,不让人来是不是?”
  秋亦挑了挑眉:“既是偶然相逢,你何必多此一举跟到这里来?”
  “我乐意不行?”昔时咬了咬牙,抬眼去瞧听君,后者目光与他相对,怔怔看了半晌,他终是不甘道:
  “你秋亦不是才死了爹么?三年的孝不守了?”
  秋亦淡淡笑道:“让你失望了,我爹不是秋家老爷。”
  昔时气急败坏:“胡说八道,不是他还能是谁?你为了……为了和她……连自己爹都不认了?!”
  “爱信不信。”秋亦拉着听君就道,“我们走。”
  “等等!”昔时不依不饶地拦上手,明明知晓了答案却犹不死心,“就算是这样,可喜酒呢?秋家,不……青木山那边,我也没听闻有人办酒宴,更没听闻娶妻之事。便是你们不愿张扬,那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秋亦冷笑:“我二人成亲,唯拜天地拜双亲,请不请旁人,办不办酒宴,又如何?”
  “你!……”这会儿昔时把手偏向听君,话是对她说的,“连亲都没好好成,这种人,你都嫁他?!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
  不欲听他说下去,秋亦转了步子,拽着她脚下生风,沿着西湖就往回走。
  昔时还呆在原地,夜色里那身影很快就模糊不清,他手握成拳,狠狠往树上一砸,骂道:
  “我还真是见了鬼了!这样的人都有!”
  *
  回到客栈的时候,时间已不早了。
  窗外的风吹得呼呼作响。
  因怕方才昔时之事,他还耿耿于怀,听君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背过身去铺床。其实床上的被子她早间已铺好,但又不知和他相对坐着怎么开口,只好寻了这么个法子,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
  秋亦在桌边坐了,手边没有放茶,就静静坐在那儿,一句话也没有说话。
  这样的气氛令她愈发不安起来,听君轻咽了口唾沫,仍固执地在理被角,把那细小之处抚平又抚一遍,如此这般过了一盏茶功夫,才听秋亦无奈地叹了口气:
  “照你这么理下去,被角都要被你摸出毛边来了……”
  闻言听君手上一抖,放下被衾来,低着头依然背对他。
  秋亦捏了捏眉心,柔声唤她:“过来,坐下。”
  “哦……”
  她听话地转身,挪着挪着在他跟前缓缓落座。
  秋亦悠悠伸出手来,抚上她脸颊,皱着眉盯了许久。
  听君心头一颤,正担心他会否在生气,不想只听秋亦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怎么就是……吃不胖呢。”
  “呃?”
  他莞尔笑道:“你太瘦了,再这么瘦下去,怎么给我何家传宗接代?”
  听君羞得满脸通红,直把他手拿开,支支吾吾好久:
  “怎么倒听起秦先生的话,胡说起来。”
  “这如何是胡说?”秋亦微微摇头,正经道,“我何家既只剩我一人,往后兴人丁之事自然全靠你。”
  他话锋突然一转:“说来,昔时的话,有一句也不无道理。”
  听君愣了愣,忙将方才二人对话细细回想了一遍,却是无果:
  “什么话?”
  “这亲是不该成得这么草率。”秋亦轻握了她的手,“等回去,我们再好好成个亲,你看如何?”
  听君嫣然一笑,心里自是感动:“不是说觉得人多了,很麻烦么?”
  “这不一样。”他慢吞吞的解释,“我还不曾看你穿过嫁衣。”
  听君愈发不解:“上回在欧阳家那不是?”
  “自然不是。”秋亦低低道,“那不是为我穿的。”

  第50章 【无定之骨】

  春困秋乏。
  由于气候渐渐转暖,听君和秋亦早上也醒得越来越迟。
  在城里又住了日子。
  这天刚起床,听君她便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在西湖边吹了风。本欲吃些热乎的东西,想着等下午日头出来就能好。
  不料早饭摆上来自己却一点没有胃口,捧着一碗粥慢慢吃了半晌才只吃了一半。
  秋亦皱着眉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在她额上抚了抚。
  “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病了?”
  “……有吗。”听君也不自觉去摸额头,倒没觉得发烫,“应该不是风寒吧。”
  秋亦神色肃然:“夜里睡不好么?昨夜听你很晚才入眠。”
  闻言她不由有些脸红:“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吵到我倒是没什么要紧的。”秋亦取了她手腕来,把了把脉,终是摇头道,“一会儿去城里看看大夫。”
  听君忙抽手回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了……”
  “横竖来也来了,就当是出门逛逛。”他语气虽平常,却是不容反驳。
  眼见他都这么说了,听君也没办法,只得依言应下。
  昨日一场雨,把扬州的街道洗得干干净净,才过了辰时,太阳就自云里显现而出,带着淡淡暖意的阳光落满房舍,虽是刺目,却不灼热,只这么照着便觉得浑身舒畅。
  路上的行人比起前些天要多上许多,大约是起早买卖东西的,亦或是出城赶集,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秋亦向小二打听了靠谱的几个药堂的位置,继而与听君慢慢行于城内道上,时不时瞧瞧两旁的铺子。
  没隔多久,前面正一条小河流淌而过,他二人便沿着石桥往前走。
  正到桥中央,不想一个背着行礼的书生因赶路匆忙,没留神撞上听君胳膊,他倒是唬了一跳连忙作揖道歉。
  “没事……”
  听君揉了揉臂膀,知道并无大碍,遂笑着欠了欠身示意他不必介怀。
  正抬眼时,那书生背后忽走过一个身披蓑衣头带斗笠之人,视线一斜不偏不倚和她对上,听君微微一愣,只觉得这眼神十分熟悉,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仿佛也是在这样一个桥头,也是和秋亦一起,就发生在不久前的事情……
  不过那是谁呢?
  书生早已走远,她却还立在原地。
  秋亦顺着她目光瞧去,对面除了来去的行人没什么异样之处。
  “怎么了?”
  听得他的声音,听君才回神过来,秀眉一蹙,默默摇头:
  “没什么……刚刚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
  秋亦接着问她:“是什么人?”
  “……我不太记得了。”
  听君拧着眉,犹自在记忆中搜索。
  “既然不记得,想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人。”秋亦不以为意道,只抬手抚上她的肩头适才被撞伤的地方,小心揽着她到自己另一侧。
  “走吧。”
  听君心不在焉地应着:“嗯……”
  从桥上下来,两人还没走多远,就听那前头传出一声凄厉惨叫,巷子左侧一家小药房里,一个身着灰布外衫的壮实男子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因得太过害怕,脚上一拐就摔倒在地。
  只见他袖口上挽,光着膀子,手肘上还挂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蜈蚣。他偏头看到那虫,吓得嘴唇发白,慌忙拿手弹开,随即指着那药堂就破口大骂:
  “什么神医啊!简直不可理喻,我看是庸医……是……是草菅人命的凶、凶手!”
  闹得严重,倒不知是哪个大夫胡乱用药,听君正奇怪地探头往药堂里头看去,那其中却有人也慢条斯理地踱步而出。
  “哎,看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只蜈蚣都能把你吓成这样。小娃娃没见识,以毒攻毒的道理懂不懂?”
  “什、什么以毒攻毒!”那男子捂着伤处,似乎还心有余悸,“我不过就砍柴划伤了手,找你开些伤药,你这老头儿却胡说八道一通,非说我是中了啥蛇毒。我看……你是故意这么说,想来骗钱的吧?!”
  “啧啧啧……”
  那老者走到阳光底下,这会儿听君和秋亦才看清他相貌,但见其瘦削的脸上遍布皱纹,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右眼而过,另一只眼微微眯着,似笑非笑,手里还捏着只活蹦乱跳的蜈蚣。
  “这小娃儿没良心,天底下也就老夫看得出你身中剧毒。若非今儿你来找我,等你回去,不出三日就该你媳妇儿给你收尸啦!”
  听君骤然怔住,轻轻拉了秋亦,低声道:“这位不是咱们在杭州城中遇上的……独眼大夫么?”
  秋亦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
  不知是不是听到听君所言,那独眼神医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皱着眉细细打量了一番,忽然展颜朗笑道:
  “来来来,你这小子不信,大可问那边的姑娘。
  她半年前还是个哑巴,我给她治过之后,你瞧她现在,这不是好端端的能说话了么?”
  男子闻之一呆,转头去看听君,讷讷问道:“……大姑娘,这、这老头子说的……当真?”
  听君略带尴尬地点头一笑,正待要说话,身侧的秋亦便犹疑地望过来:
  “是不是他开的方子还说不准呢。”
  听君抿唇含笑微微摇头:“这个我知晓的,虽算不上十分确定,但自打服了他开的方子,将开口前似有些奇怪的反应……无论如何,我们也都该谢谢他的。”
  秋亦无可奈何:“好吧,随你了……”
  她在袖下悄悄握着他的手,继而对那男子点头道:
  “我从前,的确是因为一些变故不能说话了……半年前这位大夫给我瞧过病……”
  话还没说话,那老头儿就插口打断:
  “呐呐呐,听见了吧?我当初在临安混的时候,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真的假的……”男子半信半疑。
  独眼老头儿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把那蜈蚣往前送了送,走了几步:
  “来,我这儿还有一只,你那毒尚未清完呢,再来一次吧?”
  一听他这话,男子哪里还继续思索,爬起来拔腿就跑,独眼老头儿目瞪口呆,忙上去追了一段路,跺脚气道:
  “傻小子跑什么呀!老夫又不会吃了你!……还没给钱呢!”
  “……没教养的家伙。”
  他念念叨叨的背着手走回来,盯着地上的蜈蚣残害叹了口气,朝听君仰首道:
  “你们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罢,正好我也瞧瞧你这嗓子恢复得如何。”
  她点点头,继而看着秋亦,微微一笑。
  后者亦拿她没有办法,只得轻叹一声跟着那老头儿往药堂里走。
  这医馆和他在杭州时候的那一间一样,狭窄阴暗,柜台旁边蹲着个小药童在捣药,仍旧是上回的那个。
  独眼老头儿端了长凳让听君坐下。
  “来,张嘴我看看。”
  “唔……”
  大约是眼神不太好,他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道:“咽喉还有些红,怪不得你说话这么哑。从前给你开的方子还在吃么?”
  听君摇了摇头:“没吃了。”
  “一会儿我给你写个调理的方子,吃个个把月,声音就会正常起来。”他言罢,正准备唤小童拿纸笔,秋亦却在旁提醒道:
  “她近日因说身子不适,你再给她把把脉吧。”
  “哦?”独眼老头儿转过身来,“行,把手伸出来。”
  听君只好将袖摆拉了拉,小心递过去。
  那老头儿搭上两指,习惯性地捏着白须揉搓,搓了一会儿蓦地就停了下来,抬眼望了望秋亦,笑着撤了手。
  “夫人这月的月事迟了多久?”
  “我……”听君被他问得一阵失神,等反应过来时,脸上却是一片通红,她垂下头,小声道,“快有大半个月了……”
  独眼老头儿笑着颔首:“那就错不了了。”他起身,走到柜台前取了笔墨,话却是对着秋亦说的:
  “想不到你这么个暴脾气的小子还能娶得这么个好性子的姑娘。”
  秋亦眉间一皱:“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有福气啊!”这老头儿倒是面不改色,依然笑嘻嘻的,“上回见你俩来,没算到你们能成一对儿,这下连娃娃都有了,你也快当爹了,还不对你媳妇儿好一些?”
  “呃?”秋亦愣了一瞬,眉头展开,转眼便看向听君,唇角禁不住有些抽动。
  “他……他说的是真的?”
  手背被他握得很紧,紧得略微发疼,听君羞怯着不敢去瞧他,只把脸别向他处,赧然一笑。
  秋亦定定看她,却并不说话,嘴角的笑意如何也掩不住。
  此时阳春梅月中,江都城里的街道,暖暖日光淡染,清暖人心,便连那相貌丑陋的独目老头也格外顺眼起来。
  这会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当然不会是最后一个。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
  正午是特意去扬州城内最大的酒楼吃的饭。
  因听那大夫说孩子才怀上,无论如何她身子单薄,都该好好补一补,秋亦便很不客气的要了一桌子的菜,看得听君瞠目结舌。
  对此,他倒是漫不经心地喝茶,放下话来:
  “不着急,慢慢吃。”
  补成这样,也不知会不会太过了……
  听君一口一口当真是慢悠悠的吃着,似乎能预料得到剩下几个月自己的状况会有多惨烈。偏生这个时候,秋亦又极其认真的补充了下一句:
  “就是不为自己想想,好歹也为孩子着想。你总不想他一出生体质便随你一般孱弱罢?”
  听了这话,听君哑然无语,只得认命地低头猛吃。
  这一顿吃得她心焦不已,直到正午都过了,才被秋亦扶着小心翼翼往客栈走。
  心里却不住苦笑。
  这是把自己前半辈子的饭都吃了吧……应该……
  走到客店门口时,店小二正靠在门边往外打望,一见秋亦二人忙不迭跑上来。
  “哎哟客官,您可算是回来了!”
  秋亦听着奇怪:“怎么?”
  小二一面领他进去,一面笑道:“有几个客人今早您前脚刚走,他们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呢。”
  “客人,说来历了么?”他虽是这么问,却早猜到了几分。
  说话间已步入客栈大厅,前面不远处,一方桌前正坐了三四人,其中便有那说书人秦书。一见这边的秋亦,秦书率先站起身,剩下数人见他这般也都纷纷往此处看来。
  “少!……”刚喊了一个字,他便觉得不妥,只笑着迎上前。
  秋亦淡淡扫了他一眼,颔首道:“秦先生。”
  秦书身后站有三人,一人身长七尺五寸,头戴纶巾,丹凤眼,笑容和蔼,书生相;另一人身长八尺,浓眉细眼,虎体熊腰,露在外的手背和手腕上隐隐看得有伤,显然是曾上过战场杀敌之人;剩下一人不过七尺,圆眼细眉,身形小巧,看上去格外精神。
  “这几位是……”
  他话一出口,那壮汉就冷声打断:“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委屈少……公子,借公子客房一用。”
  秋亦偏头瞅了一下听君,似是宽慰的拍了拍她手背,既而淡笑道:“好。”
  进了屋内,那矮小男子先谨慎锁好门窗,然后便与余下几人相视一眼,皆行礼跪于地上。
  秋亦和听君皆是怔忡。
  “几位……”
  “少将军不必多言!”秦书双目含泪,抱拳朝他拱手,“当年将军之死,是我等无能,远在他处,无法为将军进言。之后又背信弃义,随官家南下,连他的尸骨都不能带走,乱葬于京兆府城郊。
  我几人心中有愧,拜不了将军,只能对您叩首已求将军原谅,但求少将军不要见怪。”
  他话音刚落,四人便齐刷刷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秋亦生平是最见不得人下跪的,早是头疼不已,忙将他四人扶起来。
  “其实几位不必如此。既然有心知愧,想必爹爹他也不是这么个斤斤计较之人。”
  秦书被他扶着起身,泪流满面:
  “多谢少将军原谅……”
  众人感慨一番,又相互抹了泪,待得情绪稳定下来,秦书方才向秋亦介绍道:
  “少将军,这几位就是前些日子,我向你提到过的将军手下的长史阮唯,校尉曲无名与朗将王随安。”
  秋亦一一见过问好。
  除了秦书外,便是曲无名瞧上去颇为年长一些,但虽是如此,那体魄倒还是健壮的很。大约是初见秋亦,仿佛再见何无衣,眼里竟一直含有泪花,可又碍于脸面,忍着不落下来:
  “少将军和将军年轻之时像得很啊……”
  秦书听罢,也回头来笑道:“我说得不错吧?他看上去可比将军靠谱得多啊!”
  几人都有些激动,寒暄了数言,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因怕听君太过劳累,秋亦本想开口,可见他等人这般模样又有些不忍。
  但听那唠唠叨叨地谈了半日,他蓦地想起一个多月前在衡州小镇上遇到的那个乞丐。如今思及他当时之言,只怕也和爹爹有什么关系。
  秋亦斟酌片刻,方将此人之事说与秦书等人知晓。
  “老乞丐?”
  王随安皱着眉沉吟:“年纪有多大?”
  听君在一旁轻声道:“大约五十。”
  “噢。”阮唯肯定地打了个响指,“定是莫不说那厮!”
  “莫不说?”秋亦问道,“他是何人?”
  “是个小人。不提也罢。”曲无名冷哼一声,“当初就是因为他,将军的尸首才被草草扔在郊外。这小子胆子小,没心没肺的,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他从流民堆里救出来……偏偏将军遇了难,他倒是跑的比谁都快!诶!”
  “算了算了。”阮唯将手一挥,“他落到这种地步,也是自身造化,往事就别再提了。”
  “说的是。”秦书肃然颔首,话锋一转,望向秋亦。
  “其实,不瞒少将军……我们千里迢迢赶来,倒是有一事想麻烦您。”
  秋亦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颦眉道:
  “何事?”
  “将军的尸骨还在京兆府,我们想……也该去把他的尸首捡回来了。”

  第51章 【风雨□□】

  “京兆府?”听君轻轻自语,“那地方,眼下不是尚被金人所占么?”
  “正是。”曲无名肃然点头,“其实我们几个早有这个打算,本就商量这两年北上去捡骨。如今既是寻到少将军,此事少将军能与我们同去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我……”秋亦皱眉看了听君一眼,终究是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少将军大可放心。”听他言语里多有迟疑,阮唯抱拳道,“我们这几个老骨头虽然不中用,但决计能护得少将军周全的。”
  “京兆府毕竟距离宋土较近。”秦书略一颔首,“我打听过,若是只去郊外,金兵尚少,应当不成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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