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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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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儿子们在的手在轻拍他的肩膀,“爹爹怎么了?又有什么烦心事了么?”
“没事……没事,能再见到你们,爹爹心里高兴,爹爹是高兴!”他声音颤抖着说道,语调哽咽。
“爹爹这几日不在家,我们也很想念您,还给弟弟教会了喊爹爹,就想让爹爹回家开心些。娘亲今天安排下人做的全是您爱吃的东西,说咱梵阳茗禅陛下登基,这下就不打仗了,您不用再出生入死,咱全家好好聚一聚……”大儿子尹山河说道。
“好……好……我们这就去见你娘亲!”他站起身,仰起脸,仿佛这样就能让眼泪倒流回去。他从未发现帝都的天空也会如此明澈清朗。
他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朝内宅走去,一路左右看着,大将军府里的花鸟树木,凉亭曲水,仿佛多看一眼,这些东西就能在他心里多保留一刻。
穿过庭院,假山曲水翠荷芭蕉,精致错落,从一座木桥上走下,便是内宅中堂。他站在门口,驻足不前,嘴唇禁不住哆嗦。
一个相貌温婉的女人正坐在屋里,膝头放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胳膊腿儿肉乎乎的乱抓乱蹬,他被母亲像乌龟一样仰面放在腿上,小拳头一握一握的,女人伸手揉着他圆滚滚的肚子,挠着他白净的脚丫,引得孩子咯咯发笑。
突然孩子伸手指向屋外,咿咿呀呀喊着:“爹……爹爹……爹……”
女人转过头,看到丈夫牵着两个儿子的手正站在屋外,微微惊奇——丈夫领兵一生,为人峥嵘,很少会与孩子们亲近,像这般牵着孩子的手还是第一次。
“回来了!”她站起来,将小儿子抱在怀里走出来,温婉一笑,说道:“这胖小子都认出你了!小尹哲看是谁回来了!”
尹苍炎柔声说道:“素柔。”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像初春时泛着碧波的柔柔湖水。
“这下不走了吧?”女人面容白净,长相清秀,出身帝都甄氏,大家闺秀,是个知书达理能撑的起家的女子。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尹苍炎伸手捏着小尹哲的脸蛋,满心喜悦。
一家五口人,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以前很少在意家人,觉得男人就该骑在战马上,去征战,去厮杀,去开创无上辉煌。时过境迁,洗尽心尘,兴许是庙堂勾心斗角太过令人身心疲乏,反倒觉得与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才最是美好。
坐在饭桌上与家人一同吃饭,尹苍炎恍然失神,温柔贤惠的妻子,争气懂事的儿子,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真好。甄素柔夹起他爱吃的酥鸡腿放在他碗中,眉眼笑成一道线,像弯弯的月牙。两个儿子坐在那里腰板挺直,看着一大桌好吃的,硬忍着没动筷子——爹爹没开吃,他们绝不能嘴馋。小儿子尹哲咿咿呀呀指着饭桌:“肉……肉肉……”,引得家人哈哈大笑。
尹苍炎夹起妻子给他的酥鸡腿,心中唏嘘心酸。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控制不住情绪,在战场上他能眼睁睁看着武士赴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心如铁石,可今天总忍不住落泪。
仿佛与家人已阔别许久再次相聚。
“吃饭,都吃,别坐着!”他招呼道,两个儿子这才狼吞虎咽扒拉饭菜。这两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吃相差,兄弟两你争我抢,生怕吃的慢了就没自己的份儿。甄素柔给小儿子嘴里喂了一小块去掉刺的肥美鱼肉,小家伙咂巴着嘴已经能品得出肉味来,心满意足直哼哼。
“真好啊!”他幸福的想哭,远离征战厮杀,远离庙堂勾心斗角,与家人其乐融融在一起,闲散舒适,这样的日子哪怕穷点儿,苦点儿,心里舒服。人常道共吃苦容易同富贵艰难。多少夫妻在日子大富大贵起来后变得貌合神离?而他已经是御殿大将军了,位极人臣,高居一品,仍旧喜欢这种夫妻和睦子孙乖巧的平淡生活。
突然间,眼前的场景又幻化了。
有人破门而入,身法高明似鬼魅,风一般掠到两个儿子身边,搓指成刀,凌厉挥下!
两个儿子的脖颈顷刻断开,竟被刺客以手刀斩断,飞向空中的头颅保持着最后那份惊诧,打着旋儿飞出好远,接着咚咚坠地。
妻子甄素柔将小尹哲抱在怀里,失声尖叫向后退去。
尹苍炎看着两个儿子的身体扔坐在桌前,手里还端着碗握着筷,脖颈却被生生截断,鲜血高喷。他心痛不已,死死盯着刺客,瞬间惊呆住。
这人分明是茗禅陛下身边的红人,新晋掌印大太监郭阿蒙。陛下给他赐马赐剑加封御殿称号,便是此人手持圣旨在大殿里当着帝都群臣的面儿念的。
当他跪地接旨时,这个见人面带笑容的大太监分明是用真诚的声音说:“御殿炎将军,梵阳今后山河鼎盛,全是您的功劳啊!”
可这个笑眯眯的大太监现在为何又出手杀他两儿?
“郭貂铛,你这是何意?”他暴怒道。
外面传来一阵厮杀声,不,应该是单方面的屠杀,大将军府的下人被闯入的暴徒连连斩杀。
郭阿蒙伸出手,翘起兰花指,将指头上的猩红鲜血抹在唇上,红的触目惊心。他展露一个阴森笑容。说道:“陛下密旨,处决御殿炎将军。”
“处决?何罪之有?”他向后退了一步,习惯性伸手去抽刀,发现今天刀并未带在身上。
“何罪之有?咱家也不知道啊,大将军是梵阳彪炳功臣,就算福泽子孙也无人能指摘,可陛下心思不可琢磨,若真要刨根问底知道个究竟的话,那就只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陛下登基,只有杀掉你们这些前朝老臣,才能镇得住群臣,才能坐稳皇位……毕竟,您也是知道,咱茗禅陛下的皇位来的有多艰难!”郭阿蒙语调圆滑细腻,中气十足。
这正是江湖第一人最巅峰的时候。
“您和陆中堂陆柱国在夺嫡战中,若是能帮陛下一把的话,恐怕陛下就能念你一些好处,只可惜……都晚了。”郭阿蒙伸手从桌上拈起一片切得精细的熟肉,就这血腥味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甄素柔将小尹哲紧紧抱在怀中,看着两个儿子的身首分离的尸体,失声尖叫。
尹苍炎魔怔在哪里,一动不动,仿佛僵住。
“放心,炎将军不必怕黄泉路上太过寂寞,咱家刚从陆柱国那边过来,陆柱国已经先走一步,您若是尽早动身,路上还能有个伴儿,咱家也好给陛下交代。”郭阿蒙说话间以手代刀,朝他凌厉刺来。
尹苍炎侧身一闪,堪堪躲过,侧身被大太监的指甲划开一道血口子。他的头像炸开般嗡嗡作响,思绪一片混乱,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明明前一刻还和家人其乐融融一起吃饭,下一刻两个儿子便是血淋淋的尸体。
大太监鬼魅一笑,再次搓指成刀一挥而下,甄素柔白皙修长的脖子被手刀斩开大半,只剩些许皮肉与身体相连。她的热血洒在怀里的小尹哲身上,身子无力得向后倒去。
“郭阿蒙——”尹苍炎怒吼道,他伸手抓起身边椅子就朝这个杀人时都笑眯眯的太监丢过去。椅子还不等砸中大太监,就在其身前一分一分碎成齑粉。
江湖第一人郭阿蒙,一人就打杀得梵阳江湖抬不起头,这等身手,绝不是他能敌过。
可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家人受戮而坐视不理?
“炎将军,莫要让咱家为难!”老太监一步一步逼近,笑容阴冷。
老太监瞳孔猛然一缩,大步后撤,躲过一闪刀光。
他抚着胸脯,故作惊慌道:“好凌厉的一刀,差点就要的咱家的命。王钟离,新晋骠骑将军,您别急,杀了御殿炎将军,下一个就是你,梵阳军界,得好好清洗一番才行。”
“将军,走,快走!我已备好马车,陛下是要杀了梵阳所有将军!”年轻时候的王钟离横眉冷对,与之后的儒生形象相差甚远。
“将军莫要死拼,现在走还来得及,等御林禁军来了想走都走不了!”王钟离焦急喊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保住性命,咱们还能东山再起。”
他推搡着炎将军向屋外走去,自己握着刀与大太监对峙。
“尹哲……尹哲……还活着!”尹苍炎蹲下身,从夫人怀中抱过这个刚学会喊爹爹的孩子,揽在怀中,不让他看到血光,他满眼泪水,不敢去看妻儿的尸体。
“你们几个,护送将军出城,走得越远越好!”王钟离冷声命令他的亲卫武士。
“能逃得出我郭阿蒙的手心么?”老太监语调玩味。他伸手捏碎一盏茶杯,细碎的青瓷碎屑在掌心翻卷,猛然掷出,凌厉如骤雨。
细碎瓷片直奔尹苍炎而去,他怀中抱着尹哲,难以闪躲,无数碎片刮着他的脸掠过,血流如注,他感到鼻翼上的肉都飞了出去,左眼插进一块尖锐瓷片,满是鲜血。
他不知道自己再往哪里走,只感觉有几名武士将他围在中间,护着他上了一辆马车。王钟离握着刀将大太监逼在屋里,不得踏出半步。
这个算他半个学生的年轻人,恐怕性命不保了!
马车上,他不顾满脸鲜血,掀开帘子,最后看了‘大将军府’几个字一眼,满心悲痛。上百名御林禁军持着重戈闯入府宅,一片狼藉。
“皇甫茗禅,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尹苍炎跪坐在马车中嘶吼道,他满心悲愤,眼泪混着鲜血淌下,滴落在唯一幸存的小儿子脸上。
孩子咿咿呀呀叫着:“爹……爹爹……”
这个征战多年的将军嚎啕大哭,抱着世间最后一个亲人,哭的难以自已。
很多年以后,尹苍炎都不敢去回想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每每想起,他就觉得自己沉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像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冰冷,窒息。
一合眼,便是大儿子尹山河和二儿子尹箜篌头颅坠地的情形,便是贤淑的妻子抱着小儿子死去的样子,便是大太监郭阿蒙用鲜血在嘴角抹了一把鲜红的残忍冷笑。
他带着小儿子在山林中过着东躲西藏与世隔绝的生活,不人不鬼,每晚睡觉怀里都抱着刀,生怕一睁开眼又是残虐的景象。
那天发生的事情,是他这一生中最不堪,最可怕的回忆,稍一回想,就浑身冰冷犯寒,就忍不住令他癫狂。
他修身念佛,他诵读《普世经》,他将腰间佩刀换成手中佛珠,仿佛就是为了镇压心中憎恨的妖魔。
每个人心中都有最畏惧的回忆,将之深深埋在回忆身处,时刻不忘填埋封土,生怕那回忆冲出来将人吞噬,可那些最恐怖最害怕的事情依旧不留痕迹的浮现在眼前,令人愤怒,令人失控,令人绝望。
仿佛沉入了永无止境的黑暗,连星辰明月都能遮蔽的黑暗。
眼前场景再次幻化了。
尹苍炎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的泪痕在秋风中被风干,冷冽刺骨。他的手上有刀,身上有铠甲,脸上有疤痕,一切如旧。
方才那回忆是怎么回事?如此逼真,生生将那天家人惨死的画面在他眼前重演,太过真实。他看着手,仿佛刚才抚摸两个儿子脸庞的触感还在,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妻子给他夹的饭菜香味,还有……那刺鼻的血腥味。
那天的事情他一点儿也不愿回想,可又怕忘记,怕忘记两个儿子的模样,怕忘记贤惠温柔的妻子。可二十年过去了,他已忘记那些深爱的人的模样,却死死记住了他们倒在血泊中的惨状。
他感到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就想这样躺着,静静将自己淹没在绝望黑暗中,死了般一动不动。
周围的武士都如同丧失斗志般瘫软在地上,他知道,这些人和他一样,在月亮完全被吞噬那一刻,被迫回想起人生中最不堪最畏惧的回忆。
周围的丧尸仿佛嗅到了这些活人身上绝望的气息,兴奋的快要发狂,嘴里发出满足的呜呜声,它们一步一步向前挪着,向这些已经失去斗志的武士扑去。
尹苍炎泪流满面,喃喃自语:“山河,箜篌,还有素柔,刚才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真好,真好啊!”
第88章 死是成全,也是解脱
“大将军,清醒些,清醒些,刚才你看到那些东西,都是假的!”王钟离手中握着短刀,狠狠在自己手臂割开一道血口子,痛得眉头一皱。
方才月亮完全被吞噬的那一刻,他也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惧的回忆,活生生在他眼前重现。可跟随尚吉城城主大人这么多年,多少都了解些这些秘术,那些回忆刚一出现在眼前,他便认定这是假的,不管眼前出现什么,他始终咬定这是虚假的!好几次他忍不住要动摇,要沉浸在回忆的幸福和苦痛中难以自拔,他都狠咬舌尖,用刺痛保持清醒。
疼痛是解除幻境并保持清醒的绝佳方法,是以他不惜割伤手臂,让剧痛冲散眼前幻境。
他扑倒炎将军身边,用短刀划破他手臂,拍打他面颊,试图将他从幻觉中唤醒。王钟离环视周围,所有武士都像怔住了,手中的武器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双眼失神,月食降临那一刻,他们心中最畏惧的回忆被唤醒,一遍一遍在眼前重演。他第一次觉得这个黑铠人的险恶,这一定是个很了解人性弱点的家伙,知道人类拥有这世上最顽强的意志,只要意志不灭,这几万武士依旧能拼个鱼死网破,他便索性从内心瓦解武士的斗志,狠狠一刀刺在每个人的软肋上。
不少武士癫狂了般跪地不起,双手抱着头,死命哭嚎,用手抓起泥土洒在头皮上,拼命将额头磕在地上,头破血流也浑然不觉,甚至是那些丧尸将森白的牙齿抵在他们脖子上也无动于衷。
王钟离咬了咬嘴唇,拼命保持清醒,他摇着炎将军的肩膀,用刀子在他胳膊上划下深深的口子,拍打他面颊,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以下犯上,只要能把将军从幻觉中唤醒就是大幸。
这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仿佛所有人都义无反顾的朝悬崖走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前方是令人粉身碎骨的死境,他拼命想阻止他们继续朝前走,拼命想将他们引到正路上,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听他的。
丧尸终于开始享用令它们垂涎已久的鲜活人肉,它们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腐烂的脸颊被撑的撕裂开,从嘴角撕开直到耳根,仿佛像露出了诡谲可怕的笑,属于丧尸的森然笑脸。
如同猎杀无法反抗的羊羔,顷刻间无数武士被丧尸撕开喉咙,血腥味弥散开来,如秋雨后的夜晚飘荡出惨白雾气。
“俗子们,这就是神明给你们的惩罚,切莫怪怨神灵,他怀着莫大的悲悯试图救赎你们,他忍着心中悲痛惩罚你们,就是为了能让你们从中吸取教训,能遵循这世间的规则,能永远保持博爱与和平。”黑铠人威严的说道,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斥在每个人耳朵里,仿佛压着人的耳膜在咆哮。
他不再理会这已成定局的战场,这些人只会沦为丧尸的食物,大国师交代的任务即将完成。
这座青河城就是为梵阳最强大的男人尹苍炎准备的必死之地,这个支撑梵阳军队的男人死后,偌大梵阳再无人能阻挡梦阳的铁骑,林夕陛下的霸业之路一片坦途,无上的荣耀在等着梦阳,一个伟大的皇朝即将在废墟与鲜血上建立。
他隐在面甲下的脸轻声笑了笑,疲倦而虚弱,远没有方才以神之使者自称时的威严。
所有人类武士都沉浸在无法自拔的幻境中,所有的丧尸兴奋的享受属于一具尸体的喜悦,只有他一人行走在凝腥的战场上。
众人皆醉我独醒?
其实他也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而已,与这些只会咬人吃人的丧尸比起来,他不过是更高级些罢了。
一道消瘦身影挡住了他的路,那双珊瑚红色的眸子泛着凝冷的光。
“哥哥。”夜星辰轻声叫道。
身藏在坚不可摧的铠甲下,夜渊鸿仍是震颤了一下,这一声哥哥足以碾碎他一切伪装。
他掀开面甲,露出没有丝毫血色的苍白面庞。身披沉重铠甲对他身体负荷极大,看起来疲惫又虚弱,眼睛的阴影浓重可怕,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星辰,接下来只要杀掉我,杀了我,这些丧尸就会倒下,几万武士就能得救,你就是这一战的最大功臣。沧海军都统李暹已死,傲羽长射统领杨煜也死了,炎字军统领王钟离即将死去,御殿炎将军尹苍炎是必死之人,这些可能碍到你路的老家伙哥哥都为你一一除去,你只要杀了我,砍下我的头,便是无上功勋,你能一步登天,你能凭着这份大功直接踏入梵阳最顶层。”
“哥哥——”星辰低下头,柔顺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背对着火光站着,耀眼的火苗在他身体周围勾勒出一圈光晕,宛如天神下凡。
他声音无限悲痛,“哥哥,你为我这么做,值得么?”
夜渊鸿轻声笑了笑,说道:“值得!我本该在五年前的伊宁城战场就死掉,是因为修罗,我才能如行尸走肉般活下来。哥哥什么也没有了,这世间牵挂的人只有你一个,而你不同,有太多事等你去做,有太多人等你拯救。你拥有与修罗匹敌的力量,你拥有运筹帷幄的头脑,你有需要保护的人,你有牵挂着你的人,哥哥能做的,只有这些,为你铺路,让你踏着我的肩膀一步登天,剩下的路就得靠你一个人走了,不要怪怨哥哥,哥哥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当年还在夜国王宫的时候,兄弟两在王宫里逆着风奔跑,看着风筝越飞越高,满院的蔚蓝风信子在摇曳,他们笑声干净明朗,一如夜国宁静清晰的子夜繁星。
星辰眼睛忍不住湿润,眼泪在珊瑚红色的眸子里打着转儿。
“刚才月食那一瞬间,我看到的幻境是在夜国的时候,和爹爹娘亲在一起,和你在一起的回忆,还有在极北草原上与苏日勒和雨萌的回忆。我知道那些是假的,那些回忆我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想,我怕我会忘掉,刚才的幻境只是让我身临其境的再重复一遍……其实我好想就那样呆在幻境里不醒来,我就能和爹爹,和你,和娘亲,还有苏日勒,雨萌他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这些回忆梗在喉咙中,连畅快的呼吸都不能。
“你是我最珍贵的人之一,你要我杀了你,我怎么能下得了手?我怎么能杀你?”他仰起脸,弯着腰嘶吼道,眼里的泪水大滴大滴滚落。
渊鸿哥哥被修罗像人偶般摆布,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多想现在就杀了修罗,给哥哥自由之身。
夜渊鸿温柔的笑了笑,轻声说道:“傻弟弟,我是必死之人,早该死了,我造的孽太多,杀了我,算是解脱,行尸走肉般活着,不如死掉。亲爱的弟弟,我实在厌倦了,算是我的请求,请你杀了我,杀了我,你能一步登天,省去千万曲折,直接一跃成为梵阳的新星,而哥哥也能解脱,可以不必再受制于修罗,对我们都好!”
他的笑容像仲夏夜的星空般宁静,像蔷薇花般温柔动人,眼神却是锋利刀刃般的坚毅。
他伸手拉下头盔上的面甲,将自己的笑容用钢铁遮蔽,慢慢向后退去,重新用威严的声音大声吼道:“凡人,来杀我啊!你以为就你蝼蚁般的力量就能杀得了我?我是神的使者,有神灵的光芒笼罩庇护,就算站在这里不动,你也奈何不了我分毫。”
他转身冲入火焰大阵中,向青河城高达十数丈的城门跑去。夜星辰紧跟其后,眼里的泪水飞扬。
临近城墙,夜渊鸿一跃而起,带着金属手套的手如刺穿豆腐般插进坚硬的砖石城墙里,朝城头爬去,像即将挣脱牢笼的鸟儿,只要爬到了城头,一跃而下,便是自由世界。
王钟离怒吼道:“夜星辰,切莫放过他,早点杀了他,我们的武士就能少死一个!”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能也保持清醒,没陷入幻境中不能自拔。他是跟随城主大人多年,对这些秘术有些许了解,才能在陷入幻境后用疼痛保持清醒。这夜星辰又有什么本事,竟然能不受幻境影响?要知道就连威震梵阳几十年的御殿炎将军都倒在了人心的弱点上,倒在了幻境中无法自拔。
很快他就释然了,城主大人选中夜星辰肯定有他的道理,这年轻人有些许过人之处不足为奇。
原以为要费大功夫才能给夜星辰创造立功的机会。
现在看来这年轻人已经站在了这场仗的转折点上,真是造化弄人啊!只要杀掉这个黑铠人,丧尸就会倒下,陷入幻境的武士就能醒过来,梵阳便不至于一蹶不振。
只要杀掉他,就是一等一的大功,他便有底气向陛下推荐人才,现在不是沧海军与傲羽长射两支强军统帅位置都空出来了么?
他深吸一口气,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夜星辰,大好机会,莫要错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黑铠人终于爬到了城头,他掀开面甲,张开双臂,城头风很大,凌厉的夜风刮过面庞,直透骨髓的冷,尽管他的体温早已所剩无几。
他一转身,夜星辰也已爬上了城头,他的头发被风吹起,消瘦身影如一柄锋利的刀,仿佛他手中的尊神。
“星辰,来,杀了我,这里很高,杀死我的那一刻,幻境就会解除,所有人都会看到是你杀死了我,你立下了至高无上的功勋,你可以扶摇直上,可以一步登天,你可以去梵阳帝都见到你心爱的女人,你可以拥有无数忠诚的武士!只要杀了我,这一切都结束了!”夜渊鸿张开双臂,他披着沉重铠甲,却像一只苍老的鹰,随时都会飞走。
夜星辰握着刀的手在颤抖,心沉痛的像是要死掉。
夜渊鸿仰起脸,看了看夜空,被吞噬掉的月亮又露出了一丝明亮的牙儿。
“快点动手吧,月食结束后,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只能等这些丧尸彻底腐烂,才能被消灭。幻境与丧尸的力量都是借着月食为契机,月食结束的话,就等于错过了这个时机,只能等幻境自动解除,等丧尸自己倒下……”夜渊鸿大声催促道。
这就是他最怕的情况,他并不怕死,他只是怕这个弟弟下不了手,让他这么多心机白费。
以十万丧尸和十万武士为嫁衣,只为星辰一步登天做媒,代价大得可怕,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豪赌。
远处漆黑一片的山脉田野在逐渐流露出的月光下变得隐约明亮,小半个月亮已经露头。
“星辰,求你了,这具身体是被一条毒蛊蜈蚣控制着才能自由行动,我每天都要承受毒虫噬咬之苦,我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皮囊下满是蛊虫,过不了多久,我的身体就要彻底被吞噬殆尽,会死的很难看!星辰,杀了我,让我体面的死去,可好?我真的受够了,让我体面的,安详的离开好么?我并不后悔,因为我是死在你手中,我死前见到你最后一面了……我亲爱的弟弟,杀了我,让我解脱,求你了!”
夜渊鸿上前一步,抬起弟弟手臂,将尊神刀的锋利刀尖抵在自己喉咙上。他心里难受得想哭,眼里却流不出半点泪水,他的脸上分明是悲伤到让人绝望的痛苦神情。
“星辰,来吧,杀了我吧!哥哥死在你手里,用最后的生命帮你做事,哥哥心里高兴,你这是在帮哥哥洗净冤孽,是在帮哥哥解脱啊!”他拼命挤出笑脸,伸手捧着弟弟的脸庞,像捧着一朵美丽的玫瑰花。
“啊——”夜星辰闭着眼大声嘶吼,像一头绝望的野兽。
“噌——”尊神刀的墨色刀身终究是刺穿了夜渊鸿的喉咙,他的手心中喷薄出冰冷的风雪,笼罩着整个刀身,尊神刀一瞬间变得晶莹雪亮,蕴含的咒术力量被刀刃灌进夜渊鸿身体里,仿佛冰冷的金属刀刃将毁灭带到身体里的每个角落。
晶莹剔透的冰晶在夜渊鸿这具被掏空的身体里疯狂生长,如同锋利的冰晶藤蔓,他坚不可摧的铠甲在冰刃下像纸片般被切成碎片,崩裂开来,周身无数伤口浮现,无数蛊虫疯狂的从每一寸伤口中钻出来,吱吱鸣叫,仿佛夜渊鸿的身体里流淌的不是鲜血,正是这些细密的黑色小虫。
它们沿着冰刃攀爬,妄图咬死这个胆敢破坏它们寄居之所的人,可刚一触碰到冰刃,便被喷薄的风雪湮灭,化为一缕黑灰被风吹散。
一道黑影突然从夜渊鸿身体中窜出,夜星辰搓指成刀,虚空划过,冰刃从指间浮现,将黑影拦腰斩断,坠落在地。
竟是一条足有一扎长的蜈蚣,身上的甲壳黝黑发亮,即使身体已经断为两截,腹足依旧带着前半截身体朝星辰爬来。
他抽出尊神刀,刀尖冲下,松开手,长刀坠地,刀尖将这截蜈蚣,这个控制哥哥身体的罪魁祸首,这个丧尸大阵的阵眼彻底杀死。
夜渊鸿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他用最后的意识和力量伸手,将一张叠得整齐的纸塞进弟弟手中。他的身体迅速塌陷下去,没有了这些蛊虫的支撑,这具五年前就已经死掉的身体迅速崩溃,像烧过的纸,稍一触碰,便崩裂开来,化为灰烬。
他的脸也渐渐干瘪下去,笑容定格,脸上的皮肉变得干巴巴的,紧贴在骷髅上。
夜星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起哥哥仅剩的遗体——那干尸般的骷髅,死命哭嚎。
他的泪水打湿了哥哥临死前塞在手中的纸条,颤抖得展开,是哥哥清秀又有力的字迹:
吾弟星辰,此战为兄便是要以死成就吾弟无上功勋,弟勿悲伤,此乃为兄心意,切莫抚了。
此战声势浩大,为兄死于弟之手,吾弟前路一片坦途,青云直上,一步登天,指日可待。然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难得善终,弟不谙庙堂纷争,难免碰头,不如时机成熟,一步踏出,以蟒吞龙,将皇甫氏取而代之,自立为帝,方可海阔天空。
以梵阳为立足,便可与梦阳分庭抗礼,与修罗一较高下。梦阳梵阳之战,不在屠戮几何,割地几许,乃社稷气运之争。帝王登基,万民朝拜,是乃显势;气运聚合,天命号诏,是乃隐势。显势隐势缺一不可,得大显势大隐势,方为天下正主。
吾弟前路荆棘一片,为兄切信弟之能干,定能成就无上荣光。
为兄在天之灵,且愿吾弟能得长生,愿吾弟之霸业一片坦途。
渊鸿敬上。
夜星辰繁复将之看了数遍,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心中。他将纸条攥在手中,捂在胸口,与心脏贴在一起。
眼泪在这一刻绝了堤,在脸上纵横肆虐。
就在方才,这世间最爱他的哥哥死在了他的手中,心里仿佛有什么碎裂崩塌。
他还拥有多少?又能再失去多少?
他已失无可失。
夜空明月重现,皎洁明亮,月辉倾洒,大地一片安详。
第89章 破晓
此时青河城里,武士们大梦初醒般相互看着同伴,他们并未交谈,却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他们心中所想。被逼迫着回想起心中最害怕最不堪的回忆,清醒后仿佛刚才是狂奔了很久,满头大汗,胸中压抑,呼哧喘气。
一名武士发现正掐着他的丧尸不动了,丧尸手上的力道迅速消失,动作变得僵硬死板,喉咙里的呜呜声也弱了下去。
青河城里所有的丧尸在这一刻都停下了动作,身子站的笔直,月光倾洒,仿佛一座座耸立的墓碑。
活力正从它们身体里流逝,它们早就该死了,早该长眠在泥土之中,却被奸人利用,变成一具具只会吃人咬人的丧尸,它们原本只是可怜无辜的梵阳百姓而已。
所有的丧尸面朝月光站立,凶残可怕的它们此时沐浴在月光下,静静矗立,这些靠秘术复生的尸鬼之物,默默注视着月亮,仿佛在做一场神圣的祷告,庄严而肃穆。
然后它们倒了下去,直挺挺的栽倒,像被收割的小麦,成片倒下,它们的身体变得干瘪,粘稠腐臭的血液在体内凝固,死灰的皮肤紧贴在骨架上,如同一具具深埋多年的僵尸。
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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