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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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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梁星辰。”星辰迟疑片刻,用了在尚吉城时的身份。
“尚吉城的梁家星辰公子?”
循声望去,李暹如一只老枭,目光阴蜇。
星辰心中一沉,心想坏事了。李暹护短天下第一,他和李轻裘在尚吉城那么多恩怨保不准全都呈在这个独掌西南三郡大权的枭雄眼前。
“听说梁家小儿与我家轻裘在尚吉城交情莫逆,连宁正公主和御前总管大太监郭貂铛都对你大加赏识,更得到尚吉城城主的青睐,年轻了得的很呐。”他这一番话不知真诚与否,听起来的确是对他大加褒扬,可在夜星辰耳里就莫名听出一股寒意。
“怎么,梁家小公子遛狗斗鸟逛花街的日子过腻歪了,来军营里找乐子?你家大人都不怕把你小命交代在这里?这儿可是说死就死,没谁能救得了你啊!”
李暹彻底撕下那层揶揄伪善的笑,犹如展开锦绣图卷后终于露出锋利匕首,笑容阴森。
王钟离大步上前,挡在星辰面前,低声喝道:“李都统,难道你在这里要为难一个后辈?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个解决就够了!”他边说边朝李暹走去,压低了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嘶哑道:“你就忘了城主大人当时是怎么说的?”
众人不明所以,看这样子像是李暹家的混世魔王和这梁星辰在尚吉城里有恩怨,李暹这护犊子的老头忍不住要拿捏这后辈几句,王钟离看不过眼又护着梁星辰。而且,这梁星辰都能和宁正公主和御前总管大太监郭阿蒙攀上关系……不简单啊!
尤其是郭阿蒙,简直是梵阳军系的噩梦。当年先帝听从御殿炎将军的建议,用军队清洗了梵阳江湖,打压的江湖元气大伤。茗禅陛下登基后,又借江湖第一人郭阿蒙的手清洗了梵阳军界,当真是因果报应。
李暹脸上阴晴晦暗,终究还是长舒一口气,似笑非笑看了看夜星辰,不再说什么。
御殿炎将军看着星辰,一直没说什么。他不信这个洒然俊美的年轻人真如那些世家子弟一样,来军队是为给自己长点炫耀吹嘘的资本,他清楚的感觉到,这个年轻人身处他们这些领兵征伐几十年的人身边,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是觉得他们这些老骨头还不够看。
只有经过大场面的人才会有如此淡漠的神色。
就像登顶过天下第一高峰,就算再仰头看别的山,也不觉得有什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好,全军整备,静等明晚,看看潜藏在暗处的敌人,究竟是谁!”他低声说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的处境,的确是这个道理。
炎将军直视这个年轻人,他怎么也看不透那双珊瑚红色的眼睛,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
可他心里总有预感,很不详的预感——这场仗人为推动的痕迹太明显了啊。


 第82章 盈月

第五日,黄昏临近。
“少爷,这是什么肉,这么难吃?”小五苦着脸用牙撕下一条干肉,牙龇嘴烈说道。他是个好美食美酒的饕餮之人,平日虽不说玉盘珍羞山珍海味,但味道绝对说得过去。可今日上头发下来的食物,每人一条干肉,硬邦邦像木头,拎在手里打人去倒挺顺手。
“马肉。”星辰看着手里的肉感说道,他并未下嘴,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慌乱,没什么胃口去吃东西。
军营里情况已经糟到极点,没了粮食后,武士饿了一整天,今天不得已将全部战马宰掉,草草腌制风干后就发到武士手里。这是他们仅有的口粮,难得有肉,却是宰了战马,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一匹战马从马驹到熟马再认主最后到战马,培养极为艰难,就算在不产马的南方,战场杀马都令人心情沉重。
在极北那几年,夏天大旱,没了草,饿死牛羊,到了冬天,只能宰马吃马肉。若真的到了杀马的地步,那就真的是逼上绝路了。战场上是同样的道理,杀掉同生共死的战马,不论是士气或是斗志都是打击。
“今晚和那些丧尸决战,你们有个准备。”
“没问题,小的心里有数!”小五咧嘴一笑,扯起扯起吃着腥咸的马肉干,含混不清说道:“少爷放心,就算打不过,我和小六子都能带你逃出去,就青河城这十来丈高的城墙,小的扛着你腾腾腾就上去了,难不住!”
“少爷您放心去做您该做的事,我和小六子下定决心跟随您保护您,说到就做到。我小五今后就是您的盾,六子就是您的矛,为你杀敌为你挡刀,再不会丢下您自个跑掉,嘿嘿,这次就不表什么态了,省的您又骂我两驴操的……”这个白白胖胖颇具喜感的家伙咧嘴笑的真诚。
盾和矛?星辰看着这个如同肉山般的小五和站的笔直一言不发的冷峻六子,突然就心定下来,仿佛不再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大胆朝前走。
就算陷入死境,也有这两个家伙相伴,他不是孤身一人。
一抹耀眼夕阳透过阴云照来,温暖光明。连着三天阴雨,此刻的阳光分外珍贵。蓬头垢面的武士不禁抬起头,看向灿烂夕阳,像看到最烂漫的景象。乌云渐渐散开,铅黑的阴云被耀眼温暖的夕阳镀上一圈金光,大雨过后水汽升腾,整座青河城在夕阳照射下好似云烟仙境,就连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也不怎么刺鼻了。
星辰逆光握刀而立,微风吹过,长发向后飘逸飞扬,俊美的面容展露无余。他白皙的面庞被金色阳光照亮,周身勾勒着一圈耀眼光晕,面朝夕阳,宛若神迹。
他转身对看的出神的伴从展露颜笑,仿佛坐拥天下的帝王,柔声说道:“跟随我,今夜我们要一步登天!”
多少年后,小五想起那一瞬间,就忍不住热血澎湃,少爷说要带他们一步登天,就如平时说的‘小五,我带你们去甲秀湖’‘我带你们去逛夜市’般平常,可就是那样柔柔地平和的语气,却令他深信不疑。哪怕那天逆光而立的少爷说带他们捅破天打神仙,他们也相信会实现。
他第一次清楚的从这个消瘦清秀的男子身上感受到一种叫做霸道的东西。既然气机已尽,那就气吞万里。既然走投无路,那就杀出柳暗花明。
一如虎豹之子,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
他转头将嘴里马肉干一股脑咽下去,看着消瘦木讷的六子,激动的语无伦次,“六子,看到了么?看到了么?这就是咱家少爷,当初我就说跟随少爷没错的,看到了么?”
———————————
十一月一日,雨过云散,月朗星稀,盈月缓缓划过云层。
御殿炎将军站在青河城城头,仰头看着明亮圆月和斑驳云层,如同一只仰望月亮的狼。
“月是故乡明。”他喃喃自语道。
突然就想起他已经离开四十多年的那个小山村。儿时经常和小伙伴一头扎进河里摸鱼,跳板子,身强力壮的爬到树上打枣子,个子矮小的就用衣服兜搂着红枣,一群孩子围坐在月亮下,用火烤偷来的红薯,玉米棒子,分着吃枣子,偷偷喝从家里带来的酒,有的抿一小口就辣的直流眼泪,有的逞强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大口,结果酩酊大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几个扎着羊角辩儿的女孩只是笑着看他们男娃娃打打闹闹,像清晨安静绽放的牵牛花,那时候打闹,都在偷偷看那几个女娃娃,以为谁打的最凶闹的最厉害,她们就会对谁微笑。
而他是那时候的孩子王。
那群男孩最后几乎全都跟自己去从了军,一个接一个死掉,最后只剩他一个,登顶御殿炎将军高位,却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小山村。功成名就后,珍馐玉食,他吃不惯,还是喜欢自个在种满芭蕉修着凉亭曲水的院子里刨个坑,堆一堆柴火,烤一两个红薯,玉米棒子,喝着土法酿制的高粱酒,仰头看月亮。小时候穷,土豆红薯玉米棒子这些东西不缺,谁家地里掰下来挖出来就能吃,可有钱了住在大宅子里,想找些玉米棒子红薯疙瘩还把下人为难的不行。他索性就自己翻了一片地,埋下红薯秧子栽上玉米棒子,与院子里珍贵的芭蕉牡丹芍药挨着种。侍弄花草的杂役养牡丹芍药那叫一个花大如盆叶青欲滴,可就是养不好这些庄稼土物,最后干脆要杂役别管,他自个侍候这些土里土气的东西。
当真是穷山恶水出来的刁民,就算住大宅子有无数仆从伺候,都改不了从小养成的习惯。
可那时候跟他一起摸鱼打枣偷玉米的人都不在了,那几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女孩恐怕也已经嫁人。
要是这一仗侥幸不死,那一定要回去看看!再不去,恐怕就没机会了。对了,还要带上尹哲,儿子长这么大,还没回过老家,让他把地方认着,等自个死了,一定要落叶归根。
“大将军,按照您的安排,都布置好了。”一名随从走上城头,单膝跪下说道。
“好!”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城内,映着月光,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一个以城门为圆心的巨大半圆。俨然是一半八极卦的形状,每一卦位都有精锐武士入驻阵眼,八卦阵型层层相套,就算最外层阵型被破开,还会有下一层武士补上。
奇门遁甲之阵,对付这些死物最合适不过。你有尸鬼大阵,我有八极卦象,看看究竟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
沧海军都统李暹,炎字军统领王钟离,傲羽长射统领杨煜,再加上个炎字军都尉周虎,四员骁将镇守四方卦象,他居高临下指挥全军,整个大阵俨然是个活物,如同跳跃着的火焰生机蓬发。
他转头看向城外驻扎的森然梦阳铁骑,威严的钢铁骑兵依旧将城门围堵得水泄不通。看来梦阳人也料准他们撑不过今晚,连步旅都一层一层排列好,严阵以待,准备给他们收尸?
那个叫梁星辰的年轻人,若是这一仗赢了,老夫定要为你记一大功!
一定要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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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梦阳军队。
镇天大将军夜青山策马而立,仰头看月,凄冷月光照在钢铁铠甲上,冷彻刺骨。他微微呼出一口气,白雾升腾而出。
“梵阳的月亮,和梦阳的没什么不同。”他轻声说道。
“嘿嘿,家里小娘子估摸着也在看月亮呢,我小娘子脸蛋就和月亮一样好看,走了这么久,怪想的!”冷霜凝笑道。
夜青山转头笑了笑,这个膀大腰粗能耍八十斤大枪的汉子,一口一个小娘子,满脸陶醉的样还真是可爱到了极点。
不过出征在外,能有这样柔软的念想牵挂,也挺好。
看着明月当空,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他和弟弟夜明山坐在父亲膝上,在夜国王宫的琉璃金顶上看月亮,父亲轻声念着:月明照青山,山青托明月。
夜明山,夜青山,在父亲心里,注定是要夜明山的光芒照耀着他夜青山,他夜青山就得托衬着夜明山。
他是夜明山的兄长,却是父王的嫔妃所生,属于分家子弟。夜明山虽是弟弟,他的母后是夜国王后,所以他是宗家,是夜国王位和镇天大将军之位的继承人,在父王老去后,他坐拥夜国河山与十万强兵。
分家子弟要为宗家献出一切,包括自己生命。不惜一切保护宗家,保护夜氏一脉传承。这是夜国祖制。
“哼——难道就不许分家壮大,阻绝了宗家的生机,再取而代之?我哪里比不上夜明山?“他愤愤想到,这么多年,依旧难以释怀。
他嫉妒夜明山不争不抢就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嫉妒夜明山能带着军队驰骋沙场一战成名,嫉妒夜明山能得到那个面容高贵冷漠的女子垂青,甚至嫉妒夜明山的儿子比他的儿子优秀。
他知道,错不在夜明山,是夜国夜氏祖制错了。宗家分家,不都是夜氏一脉的子孙么?可憎恨一个虚无的制度,远没有憎恨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来的解气。
这么些年,他付出这么多,只是为了证明他不比夜明山差。他训练出能踏平南方的风雷铁骑,他要为梦阳吞并掉梵阳,甚至要吞掉极北的蛮族,要开创前无古人并后无来者的霸业!
只为证明分家不比宗家差!
他从马鞍上卸下枪,策马上前,冷声道:“今夜,梵阳最后的支柱,御殿炎将军尹苍炎会死!等他死了,梵阳再无人能阻挡风雷骑的马蹄。”
他拉下面甲,铁枪高高举起,勒紧马缰绳,战马突然前蹄腾空,人立而起,在月光下映出一个清晰剪影,大麾逆风飘荡,如一枚永垂不朽的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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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驻守乾字卦象的沧海军都统一如往常阴冷笑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些死东西的臭味。就真以为靠这些丧尸就能杀了我们这些老骨头?”
他一把将铁枪杵进青石板中,碎石飞溅,站在最前,一夫当关。
这位征战四十年的老将心里,从没有绝望二字。希望是什么?是靠你去寻找,去抓紧的东西,没人会下里巴巴的把希望往你手心里塞。就算当年打仗一败涂地,输的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玩完没戏,可依旧顽强的和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没几年又东山再起。
说起来的确轻巧,其中艰辛只有他自个明了。
妈的这次要是打赢了侥幸不死,一定要求陛下把宁正公主嫁给吾儿!大都统愤愤想到。
要是不小心真把自个命交代在这里,那也无妨,整个沧海军只认李家兵符,不认皇族圣旨。有他栽培几十年的门生谋士和扛旗打仗的虎将,轻裘上任沧海军都统继承他位子绝对顺顺当当。御殿炎将军是他大哥,也肯定会保住轻裘不让皇族太过刁难。
皇族要是铁了心在他死后过河拆桥要拿轻裘开刀,还有尚吉城城主这最后的保命符,李家香火断不了。
后事都安排妥当,他打起仗来就心无旁骛。不虑胜先虑败向来是他的原则。
就是没见着轻裘最后一面,颇有遗憾。
一双儿女,重锦轻裘,女儿重锦长得随他,在女子里人高马大,一般点儿的男人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敢乱瞟乱看那丫头就敢一鞋底印你脸上,嗓门大不娇气持家主外一把好手,听说重锦她女婿家大小事现在就她一人说了算,谁也甭想插嘴。
好,不亏是他李暹的种,铁娘子,性子随他!
轻裘生的一副好皮囊,模样随了他娘,长得俊美好看,女子见着都喜欢得紧,嘿嘿,谁叫他儿天生一副好模样,这是羡慕不来的。帝都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常说他是穷山恶水里的刁民,可生的儿子如此贵气,硬生生气死他们,带着儿子帝都溜一圈,就把那些贵族家的女儿魂都勾走了,可轻裘对她们看都不看一眼。怎么滴,看不惯我李暹,那我就生个好儿子祸害你家女儿,不服不要来!
儿啊,爹爹给你留了万贯家财,留了十五万沧海军,能想到的都为你打点好了,万一爹爹真一个嗝屁没了,只要你不乱折腾,那坐在爹爹的位置上照样风生水起。
老子打天下儿子坐江山,没什么不好。守业不比成业简单,只要能守住咱李家这份家业,爹爹就心满意足,要是再能传到孙儿手里,那就更好。嘿嘿,爹爹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只要你过得好就行,再往后的事,爹爹才不操那闲心。
满头白发的李暹笑的心满意足,像做了天大的美梦。
忽有轰隆之声传来。
大都统抬起眼皮,看到一个高大身影扛着一截粗大椽木朝这边走来。它身后跟着一群浑身腐烂的丧尸,今晚这些死东西动作变得灵敏多了,几乎是一路小跑,以前都是蹒跚僵硬的路都走不稳。
还真来了啊!
走在最前面那个高大黑影比常人足足高了大半个身子,四肢粗壮如牛,沉重椽木在它手里挥舞得虎虎生风。
它在距离乾字卦象还有两百步时停住。似乎感觉到这里的澎湃杀意——乾字卦象里潜藏上千傲羽长射武士,箭矢被浇了火油的布条包裹点燃,火焰熊熊。
两百步,还真会挑地方停,这不是自个送死?
沧海军大都统举起铁枪,一挥而下,吼道:“连射——”
万箭齐发,耀眼的火焰箭矢划破了黑夜,在凄冷的月光下炽烈燃烧。
被机括射出的有力箭矢蜂鸣不绝,巨大力道几乎将丧尸整个贯穿钉在地上,火焰炙烤下燃烧成火人,接着沦为灰烬。
那个巨大黑影手中椽木挥舞,动作行云流水,将火焰箭矢荡开,仍是有箭矢扎进它身体,它猛地仰天怒吼,像是剧痛难忍般。
突然间,它向前狂奔而来,如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又像一截沉重的撞城锤。
“盾墙,上!”李暹沉着下令。
持着巨大青铜盾的武士上前,将盾墙排列在一起,绞索相互扣住,铁枪从盾的缝隙间伸出去,俨然一座可攻可守的堡垒。
大地在震颤,这个能单手擎起沉重椽木的家伙到底有多大力气多大速度?持着巨盾的武士心里都没了底。
“轰隆——”巨响迸发。
青铜盾墙像一团软面般凹下去一大片,却被武士顽强顶住——盾墙未被破开,武士精神大振。
丧尸愤怒嚎叫,手中椽木高高举起,一股脑砸下来。临近了,才发现这个家伙身子足足有两个常人高,算得上一个巨人。他的武器是直接拆下来的房梁椽木,足有半个合抱粗,两丈长,沉重有力。连砸两下,青铜盾就墙碎裂开来,后面的武士筋骨震断。
李暹大骇,吼道:“上,挡住这东西!”他持枪而起,朝这个挥舞椽木的家伙冲去。
“大都统小心,快回来!回来啊!”武士大吼,声音发颤。
这头丧尸不退反进,身子向后一蹲,积蓄磅礴大力向前冲来,手中椽木横扫千军,动作快的可怕。
椽木掀动气流凌乱,李暹只觉得恶风扑面。他微微一转头,那截粗大椽木将他拦腰砸中,顷刻间感到整个腰间骨头碎裂,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飞出十数丈,重重撞在墙上,摔落下来。
“大都统……大都统……”武士厉声喊道,“快把大都统救回来!快去!”
巨大丧尸丢下椽木,大步朝已经动弹不得的沧海军都统走去。他的面盘浮肿,泛着青灰的颜色,嘴唇残缺不全,牙齿间挂着残碎肉渣,涎水流淌。这个巨型丧尸仿佛生前便是一个力大无穷的家伙,变成丧尸后力量更甚。
它伸手抓住李暹脚脖子,将他拎起,在手中晃了晃。大都统腰间软塌塌的,脊柱骨头全碎了,嘴巴突突冒着血沫子,头发散落。眼里空洞失神。
“杀我……你这死东西……敢杀我?”他断断续续说道,“当真要……死在这里么?”
下一刻,丧尸伸手拧住了他的脑袋,将他举过头顶,一手攥住腿,一手捏着头,厉声嘶吼,仿佛小孩子抓住了一只蚂蚱,调皮要将它的头和腿扯开。
鲜血迸溅,淋了丧尸一头一脸。它张开丑陋的嘴巴,将滚烫的鲜血和柔软的内脏一股脑吞进肚中。


 第83章 火海

八极卦象的巽门,由傲羽长射统领杨煜镇守。这位留着胡须的老将席地而坐,膝头放着一把巨大的牛角弓,带着铁珏的手指抚过紧绷的弓弦,好似在安抚一个老朋友。
傲羽长射几乎都装备上了威力巨大又省力的机括轻弩和鱼鹰踏弩,可这个老将军依旧习惯这张巨大简单的牛角弓,他总嗤笑那些精致巧妙的机括是娘们用的东西,就是个婆娘都能摆弄摆弄,爷们就该用这样近一人高的巨弓。老将军的牛角弓用一只巨大犍牛的角做的,单单找这样的牛角都很是艰难,弯弓,搭弦,都是很费力气的活计,全凭老手艺一点一点做。就连最简单的弓弦也是二十多根细牛皮一点一点鞣制拧成,丝毫不马虎。
傲羽长射的武士人人都是神射手,单论射箭的技艺不逊于极北蛮族最精锐的隼骑,三百步射穿头颅,两百步一击毙命不在话下,五百步外的漫射连射更是出身,仿佛给敌人当头泼了一盆箭雨。只是二十年前傲羽长射被解散了大半,现在这些武士远比不上曾经的傲羽长射,不论是技艺或是胆气。
老将军杨煜总想着自己会是个什么死法,古言常道‘黩武且难安死’,一个打了一辈子仗的人怎可能寿终正寝?造那么多杀孽要是能死得安详那才是怪事。
所以老将军神情很平静,即使在现在这前有猛虎后有饿狼的绝境,依旧保持极大的平静。
甚至隐隐有一股兴奋。
他握住这张跟随自己数十年的牛角弓时,仿佛又回到年轻的时候,他一个人一匹马几十支箭,便能射杀半个百人队。
帝国二十年无战事,他时常擦拭养护这张巨弓,想着‘西北射天狼’的豪迈情形,想着再握住这张巨弓时,会身处多么壮丽的战争中。
就算身死也无憾,武士征伐一生,能死在战场要比死在病榻上要壮烈的多。
更何况,梵阳军界现在后继无人啊!他不相信泱泱梵阳千万男儿,大浪淘沙就出不了几个能带兵打仗的年轻骁将?他们这些个老家伙多少都有些挡住年轻人的路了,往边挪一挪,往后退一退,提点提点年轻人,帝**界定能焕发生机。
“拿我短刀来!”老将军突然说道,声音老迈苍凉,却不显龙钟疲态。
随从武士双手呈上一柄半尺长的短刀,欲言又止。
战场之上,将军若是配短刀,那就是抱了死战的决心,若是战败被俘,便用短刀自刎,宁死不屈,不受羞辱。
“我杨煜一张弓一支箭便能千军万马取敌将性命,一步一步爬到傲羽长射主将的地位,又有一子蕴浩,有望成就一代硕儒,前途无量。老夫一生,如履薄冰,却阅尽世间繁华,体味人情冷暖,不算枉然。”老将军用手拄着巨弓站起身,笔直挺立,犹如劲松,他将牛角弓背在肩头,腰间箭囊哗哗作响,月光下,画面苍凉。
“如若不死,便退身让贤,如若身死,死而无憾。”
远处丧尸正朝这边冲来,它们今夜变得异常敏捷矫健,好似嗅到血腥味的狼,披头散发狂奔而来,腐臭味道直欲人窒息。
“傲羽长射听令,搭箭!”杨煜声如洪钟。
身后上千架机括上弦的有力声响齐震,坚韧的弓弦被扯紧的嘎吱声里蕴含着无匹的力道。
丧尸越来越近,好似洪流淹没了街头巷尾。它们嗅到活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兴奋的快要发狂,嗓子里呜呜嘶叫,张开腐烂乌青的嘴巴,雪亮的牙齿在月光下森白夺目,牙床是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腐朽乌黑,灰白的眼睛茫然睁着,漫无目的看向前方。
“齐射!“将军骤然下令。
机括有力的钝响不绝于耳,锋利箭矢抛射而出,锋锐箭镞像愤怒的马蜂朝这些死物冲去。
傲羽长射装备的精锐机括不必寻常弩机,威力极大,一百步射穿一般铠甲不成问题,射在这些已腐朽的丧尸身上轻而易举就贯穿了它们身体,狠狠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些死东西的身体已经腐烂到轻易便能斩开的程度,不似前几日一刀砍下去就像砍在了木头上。正是因为如此,它们僵死的关节肌肉才能灵活起来,变得像现在这般迅捷灵敏。
丧尸大潮还在源源不断的冲来,老将军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中的牛角弓,左腿后撤一大步,身子侧立。他大吼一声,左臂抬弓,右臂肌肉暴涨,巨弓张满——一副极具冲击的画面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如扎根磐石的老将军粗壮手臂将牛角弓扯满,赫然如满月,肆意张扬着一股只存在于远古洪荒时期才有的狂野气息,月色朦胧,雄伟如同临世的神祗。
弓弦被扯紧的震颤声令人头皮发麻,拉满这样一张巨弓需要多大臂力?所有人霎那间瞳孔收紧。
‘嘭——’
声音不似机括弓弦发射箭矢时那般清脆,沉重犹如一截撞城锤。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纯粹的窒息感,仿佛自己身上所有精气神都被老将军那无匹一箭抽走。
箭矢如怒蛟,一线而过,挡在箭镞前的一切事物都被贯穿,最前面一具丧尸的头颅顷刻间崩裂开,箭矢怒啸着继续向前飙射,钉着几具丧尸,巨大力道带着它们身体倒飞出去。
弓弦争鸣之声不绝于耳,老将军竟是毫不停歇的连射,一箭离弦下一箭又搭在弓上,每一箭都是弓弦扯满,圆满如月。
傲羽长射所守的八极巽门,在凌厉箭雨下,硬生生压得丧尸近不得半分。
月光下那具苍凉又极富力感的剪影,一次次开弓搭箭,一次次弦满如月,好似不知疲倦。
他摸到箭壶里只剩最后一支箭了,咧嘴笑了笑:“就这么一会儿好像把这辈子的箭都射出去了。”
老将军的气息已然紊乱,额头豆大汗珠滚落而下。
他深吸一口气,秋夜凌冽的气流灌进胸膛,禁不住打个寒战,果真是老了,年轻那会而大冬天泡水里游泳都觉得没啥。
最后一支箭被他搭在弓上,拇指上的铁珏箍住弓弦,以防割伤手指。他大喝一声,声如惊雷,牛角弓的弦清晰的震颤一声,好似绷到了极致。
老将军觉得手臂的肌肉快要撕裂般生疼,胸膛里的心脏鼓点般狂擂,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血一下一下涌到耳膜中。额头汗水淌进眼里,蛰疼,他眉头紧皱,拼命稳住弓,咬牙坚持。
他觉得自己若是这一箭放松下来,那就再没力气扯满这张跟随自己半辈子的牛角巨弓了。
“嘭——嘭——”倾尽全力的一箭终于射出,却是两声铮鸣。
箭矢被推出那一刻后,这张近一人高的牛角弓终于弓弦崩断,好似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老将军身子令人揪心的晃了晃,浑身再没一点力气,双腿一软,栽倒下去。他感觉眼前的景致在渐渐变黑,周围渐渐变冷,就像沉入了永不见底的冰冷深渊,眼睛空洞失神,映着漫天箭雨。
他的面颊贴在冰冷地面,嘴角微扬,好似睡着。
—————————————
半个八极卦象,乾,巽,坎,离,四大卦门,构成一个完美的半圆。四大卦门之间又有空隙,里面另有乾坤。分守四方卦门的武士并不是要将丧尸全部灭除不让其靠近一步,恰恰相反,这个阵型的奥义正是让丧尸绕过卦门,进入八卦阵里面来。
驻守卦门的武士们就像分流的岔口,将丧尸大潮逼进卦象内部,四大卦门后又构筑出繁复的通路,身法敏捷的斥候在丧尸前面走走停停,将这些死东西慢慢引入大阵里面。
不断有武士惨死在丧尸的爪牙下,身子被撕扯成碎片,被凌乱的塞入那些死物嘴巴中,腐烂的味道混杂血腥味,令人作呕。一名武士死去,立刻有下一名武士补上其位置,大阵在丧尸狂潮的冲击下,毫无溃败迹象。
犹如死境中的一方生机乐土。
御殿炎将军站在城头,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八极卦象的中心,下方战况一览无余。他清楚的看到沧海军大都统惨死在丧尸手下,看到傲羽长射统领杨煜力尽而亡,看到不断有武士死去,面无表情,好似无动于衷。
不断有谍子斥候赶来传递战况,得以让他能掌握战场上一丝一毫的变动。
“大将军,乾门巽门的丧尸已经引进大阵中,坎门还差三百余步,离门差两百步。”斥候回禀。
御殿炎将军目不转睛盯着大阵,视线锐利如鹰隼。奇门遁甲,看似虚无缥缈,可古人传承下来的道术自有其奥秘,就算他个门外汉生搬硬套,只能发挥其十之二三的威力,也足以缓解目前困境。
“大将军,四大卦门丧尸全部引入阵中心。”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等的就是这一刻。
大声吼道:“火起!”
声若闷雷,滚滚碾过。
这个由数万武士组成的巨阵顷刻间点燃了熊熊烈火,火光滔天,半个青河城的夜空都变得通红。
进入阵型中的丧尸被火海包围吞没,居高临下看去,此时的八极卦象耀眼夺目,如炽烈的锁链,将这些鬼怪之物牢牢禁锢,让其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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