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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成雪-喜相顾-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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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个月,嘉厚郡安志县堤下庄里有个越家的妇人便要临盆了。”
音顾一听便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去。”
桑梓却摇了摇头:“这家人虽然与我有些渊源,但却是我知越家越家不知我。”
音顾又点头:“不说是你请的罢了。”
“可是我又极想知道他家的境况如何。”桑梓又道。
“我会替你留意一下。”音顾继续回道。
桑梓缓了会儿又道:“安志县里有这将要出世的孩子的二姑姑。”
音顾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桑梓也笑了:“先谢了。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想来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时候就算我数够数了,也会替你走这一趟。”
于是,所以才有了之前音顾进山到堤下庄接生这么一事。
当然,在去之前,她至少得让自己名正言顺,所以提前了些时日到了安志县。
她仗着在桑梓那里学到的一点医术,不费多少力气在越家二姑姑家旁的药铺里专给女子看诊,很快在街坊邻里传出了些名声,其中自然包括了越家二姑姑。后来在音顾成功给附近的一难产女子接生后,要办的事便顺理成章的有了名目。
所以,音顾给越林氏接生完回来后,越家二姑姑很快便找上门来。
音顾每天从巳时到未时在药铺里行诊,掌柜的还要管她一顿中饭,其余时间她大部分都在自己租来的屋子里。这屋子并不临街,进门便是个小院,正对面是厅堂,加上东西两厢,小巧却很完整。所以,音顾一眼便相中了这屋子,付了足够多的钱就住了下来。
而在此之前,她一直居无定所,已经有两年余了。趁着这次机会,音顾正好想歇歇脚。说来,来安志县的目的,便是为了替越林氏接生,可在这之前,自己倒是从这小小的县城里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这越家二姑姑嫁的是县里一唐姓男子,夫妻二人开了间小铺子卖些杂货,日子还算过得去。由于她能言会道,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她越巧嘴。
越巧嘴一见到音顾,便急匆匆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怎么就回来了?我嫂子可是已经生了?是男是女?生得还顺利么?我嫂子现在如何……”
“……昨天就生了,是个儿子。”音顾有选择性地回道。
越巧嘴立即住口,长舒一口气。她合十朝天拜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越家终于有后了。”拜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又道:“我原想今明两天与你一起去的,哪知你竟然没等我。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回来呢,竟然就生了……”
越巧嘴嘴巴虽然快,脑子却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嫂子是通过她的口介绍的,后来知道她身子弱,也曾懊恼过。好在这嫂子和大哥感情很好,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为越家生个儿子。这慢慢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总有一种亏欠似的。当听到嫂子隔了这么多年后竟然再次怀上了,她自然觉得真是老天也开眼了。不过虽然高兴,却更是担心她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这生孕之苦,所以她就想着要请个最好的稳婆去帮嫂子接生。
这请来请去,临到日子快要到了,才决定是音顾。
若是在这之前有人告诉她有个年轻女子会接生,她只怕会嘲讽几句,根本就不相信。可是一来这音顾的医术确实不错,二来证实了她为一难产的妇人顺利接生,所以她就认定音顾了。
越巧嘴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提前给了赏钱也是很正确的。本来么,手里拿着了银子才会那么放心帮你做事,何况人家还是在雪天去的。越巧嘴想了想,便又摸出几钱碎银子放在音顾面前:“来的路上肯定摔了不少跤吧,融雪天山里的路可滑着呢。”
音顾没有说什么,把碎银子装进自己的钱袋里。
越巧嘴心里叹道,这姑娘就是不怎么喜欢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愿与她说说,指不定她还可以给她保个媒,免得一个姑娘家的在外面漂泊。
不过,当下她还是没说什么,而是赶着去寺庙还愿了。
音顾看着越巧嘴走了,倒也分了点神想了想。她是不知道桑梓是受谁之托的,在她看来,这越家也没什么过人之处。若说他家小女儿喜眉有趣,却也只是个简单的女子,在庆家那样的人家里都只是挣扎着委曲求全的过日子。
音顾当天夜里修了一封寄给桑梓的书信,绑在自己喂养的一只鸽子腿上放了出去。这只鸽子精神抖擞,一飞冲天。以此状态,看样子两天便可从桑梓那里回来。
在等鸽子的时候,她便像往常一样走动于住处和药铺之间。
安志县并不大,却不知出自谁之手,铺着石块的街道纵横有致,将县城划分成六大坊区。各坊区因为位置不一样所以往来的人也有些区别。比如靠近县城外围城墙城门的居住区多为普通百姓,越接近县中心,越是可以见到车马富人。
音顾的住处与所在的药铺就位于这两者之间,也是商埠集中的区域,来去时间不及日头微偏一点,所以总是如闲庭信步般。
每天音顾都起得很早,冬天也是一般。东方尚未透着白亮她就已经起床穿衣,随后便在院子里摸黑打拳。
她不精拳法,对于她来说,这只是舒展一下筋骨而已。她比较善于的是杀人。
不错,那晚她对喜眉说的是真的,只是喜眉没有相信罢了。
融雪的时候寒气似乎从地底下冒出来,使此时静谧非常的县城冰冷如僵。音顾院子里的雪自然也还没有完全融化,只是此刻反而使这里显得比平日要亮堂一些。脚踩在雪水积成的小洼子里溅起的水花总是在还没有落地便被她再次踢碎;一掌拍在院子中心的那棵榆钱树干上,无叶老树抖落着枝上残存的雪,也被她于身形闪动间在空中截住。
若是有人此刻攀在院墙上看着,只会觉得既震惊又怪异。她在院子里踏步生风,一身染了地上污水的长衣似乎化成了一道流水,在院中徘徊起落。可是这其中她又有些举止可以和三岁孩童一比,并似乎耍得十分开心。
随心所欲的打完拳,音顾缓缓纳气平复如常。
拳打的尽兴了,身上的衣物便该换了。
堂后与灶间连通的过道边有一口井,井水自然也是冬暖夏凉,打出来都冒着丝丝热气。
音顾把换下的衣裳洗了,晾在了井边。东方已经见白,看这天气应该是个大晴天了。
随后,音顾又到灶前点了火,开始为自己的早饭忙乎。
昨晚煮了点饭,今天正好把剩下的加点水煮做粥吃。她不是个善于下厨的人,所以对吃食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填保肚子即可。
配着粥吃的还有昨天在街上买的几个馒头,反正天气冷也不会坏,所以她当时就买了一堆搬回来。
蒸热了馒头就着稀粥,还有从药铺掌柜家里拿回来的一罐子豆豉酱,这便是音顾的早饭了。
这个时候大部分的人家里都开始起床了。隔墙那边院子里的两个小子开始绕着院子大声嚷着要打雪仗了,然后就响起男人呵斥的声音。没一会儿似乎小子之间打了起来,男人劝架无效,气得打了两人几板子,于是两小子齐齐放声大哭起来。其间他家的狗也一直在跟着乱吼,大概也被主人厌烦地踢了两脚,于是狗声也变调了。男人打了孩子又欺负了狗,女人就不满地开始念叨,于是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真是一派生机。
这点动静仿佛也是音顾的下饭菜,她边听边吃,倒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没伴了。
吃完了饭涮了碗,音顾便回到屋里开始看书。
看书是修心的一种方式,这些书杂七杂八,新旧各半,是她从县城里一家书局按斤称回来的。在书局里的时候音顾没有一一翻动,回家后摆在房里才发现其中什么都有,最奇的是有一本竟然还夹了张不及巴掌大的春宫图。
这张图色彩艳丽,图中半幅是芭蕉绿叶,叶下一角一张床榻露天而放,榻上两人正依颈而卧。而图的另一角下还有一只大鱼缸十分显目。这鱼缸里只画着一双颠倒锦鱼,互咬鱼尾,泛起几圈水纹,很是生动。
音顾看罢便随手仍夹在了书中,一合上书,方才发现这本书叫做《女子道》。
此书据说是宏国皇宫中传唱出来的,其内容是以写女子戒规为主。没想到这书竟然做了春宫图的掩护,又不知怎的流到了书局中。
看书看得差不多了,音顾便起身去药铺。
去药铺时要经过街市。这化雪晴天,恰好正是冬至,大家都纷纷出门添些菜食,准备回家吃个团圆饭。
等音顾到了药铺的时候才知道这天各铺子都要停业一天回家准备过节。
音顾对这节气并没有很多感觉,见药铺既然不开,她就打算转身回去。掌柜自然知道她是一个人在外,直说这个时候一个人太难了,就再三挽留她一起过冬至。音顾最后还是拒绝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音顾总觉得身后有个人影似断非断的在跟着自己,一个无意的回头,便有目光如叶落风吹般轻飘飘滑开。她正好走到了巷口处人来人往的地方,便挑了挑眉,闪身隐进人群里。
可是,那人却不见了。
音顾倚在墙边等了一会儿,迟迟才发现的。
不过,这个小县城她很喜欢,一时还不想离开,那便……索性等着吧。
而一天、两天、三天四天过去,音顾以为会来找她的人没有来,鸽子却比她预料的晚了两天才回来。
取下鸽腿上细筒里的纸团,音顾看罢叹了口气。
她将去堤下庄接生的事告之了桑梓,末尾处也附带了越喜眉的现状。没想到这多余的一笔竟然真为自己又添了一事。
这回桑梓郑重其事,希望音顾在安志县再留几月。
喜眉婆家既然这么厉害,你便帮帮她,要钱要物我会想法子,却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只这一句话,再加上之前自己在越喜眉面前的八字之言,音顾便真要多住一段时间了。
希望这个越喜眉真的可以随她夫君住到县城里来,不然的话就算帮得了她一时,又岂能帮得了一世?
第六章 小妾
音顾这一等,便把年也等过了,直到雨水。
雨水时雨贵如油,下得却分外缠绵。还不闻雷动,就已经先嗅了春意。
音顾立在院子里的榆钱树下,一不小心就发现枝上羞涩的点绿,正悄然出现。
收拾了东西,音顾像往常一样去药铺里。春天正是容易着凉的季节,虽然立春刚过不久。所以,最近药铺里去的最多的便是小孩。小孩哭啼最是容易惹人烦厌,另一个坐诊的聂大夫已经被吵得头都痛了,于是很佩服音顾还能面不改色。
说来,其实她只是心比旁人稳一些罢了。
那些杂音,若是装作没有听见,就真的可以没有听见。
她原是只接女病人的,现在因为病人太多,便也会帮着照看些。若是碰到有请去接生的,自然又当别论。
今天是雨水,应古人言,天降细雨。
音顾撑着把油纸伞,慢慢自街道上走过。途中看见一家卖纸鸢的小店正忙收着摆在外面的纸鸢,一时对这玩意有些好奇。
听说春天是放纸鸢最好的季节,难怪这小店突然就冒了出来。
来到药铺的时候,看病的买药的人依然很多。
这家药铺叫“有治堂”,掌柜也姓聂,是坐诊聂大夫的亲弟。迎面进去后一眼便可见卖药的柜台,柜台后面是整面墙的排列整齐的各个小抽斗。另有一个柜子里每层都摆着一溜坛子,里面也都是些药材。
柜台另一侧有两间房,其中一间一直是聂大夫的诊室,另一间原本就近堆放着一些药材,音顾来后,便把它腾出来做她的诊室。
诊室非常简单,进门便是问诊的桌椅,后面挂着一道帘,里头是一张简单的床铺。
音顾进去后,一个伙计便跟了进来:“音顾姑娘,一早城东有家人来请你去接生,我说你还没来,他们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城东也不远,若是急了会再来请的。”音顾拿了本医书就坐到桌后去。
伙计便开始着手帮她研墨:“我已经按照你昨天给的方子把药煎出来了。”
音顾头也没抬:“去热一热再端给我。”
“嗯。”伙计点了点头就继续研墨,他是药铺掌柜派到音顾身旁帮忙的。墨研好后,在离开前伙计还是问了句,“这昨天的药今天再用,还有那个药效么?”
音顾扫了他一眼:“我有说要给病人喝的么?”
伙计一愣,笑着退了出去。
聂掌柜放了一个人在她身旁,她也不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自己这几分医术还是讨的别人的皮毛,做师傅还是差远了。若是遇到问题,她都免不了飞鸽去问桑梓呢。
既然无法回绝,只好做出个高深的模样,反正她也没想一直在这里呆下去。
音顾放下书,撑着头想了想。
大概因为她出了几分力的原因,越家的那个越巧嘴不时会来她这里坐坐,偶尔讨要几份可以入膳的药材回去。年前一次在路上遇到她,被她拉住又走了好一段路。
途中,好像是经过了越喜眉夫家在县城的宅子。
那宅子座落在县中心那条大街的尾处,再往下便是条横穿的石砖路,与路相隔的那些屋子看起来比这方都要矮小一截似的。
越巧嘴就是拽着音顾立在路这边,看着那边的宅第,嘴里啧啧有声。
“我家喜眉嫁到这样的人家,真算是这辈子有福了。”
音顾因为桑梓的请求,才立在这儿看着,不过看也就是看,她并没有说什么。
一会儿,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领着几个仆人从小门里出来打扫门庭。
越巧嘴又叹道:“人家家里的大丫鬟都穿得这么好,真不知道我家喜眉是不是每天都穿金戴银的。”
音顾远远看着。那女子正指手划脚,不防一个仆人提着水冲洗台阶时水溅到她的裙摆,她便倒立了柳眉,喝骂起来。
越巧嘴听得津津有味,又低声道:“这么凶的大丫鬟,不知道喜眉能不能吃得消。”
音顾心中嗤笑。
又看了一会儿,越巧嘴才忙拉着音顾走,走时回望着这一路之隔的距离十分惆怅:“喜眉哪天若是住到县里来,怕也是难和我这个姑姑亲近,唉。”
问题是,现在年已过,那个越喜眉是否已经来县上住了。音顾在想,是不是该再进个山瞧瞧,否则可不好向桑梓交待。
在伙计热药的时间里,音顾还没有看一个病人。她原本主要就管妇人生孕,只单此一项,也是可以为药铺卖掉很多药材,进得许多银子的。
很快,有人走了进来。不过音顾在看到她时不禁想抚额叹气,这个越巧嘴不要做生意了么,怎么又跑来了?
越巧嘴进来后笑着也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朝着门外看了一眼,笑道:“哟,怎么还害羞了,还不快进来。”
音顾一侧身,便看到门外斜斜露出半个身影。那身影缓缓蹭了过来,一转头,竟然就是她之前考虑事项中的那个越喜眉。
喜眉复低下头迈步走了进来。她如今还是三个多月的身孕,加上冬衣未卸,所以还看不出来。不过她的脸上有些犹豫,还有几分莫名的凄然,只是像被死死压住,所以并不像音顾第一次看到时的那般笑容满面。
“怎么了?”音顾站了起来,上下打量她。
喜眉迅速扫了她一眼,又快要把头缩到脖子里,整个人怏怏立在那儿,看来楚楚可怜。
越巧嘴叹了口气,又很快笑道:“年前她随着庆家搬来县里住了,来看我时说想找你,所以我就带她来了。”
“哦?”音顾点头,“这不是做到了么。”
此话只有喜眉才听得懂,她松了下眉,却又拢得更紧了,面色也有些苍白。
音顾坐下,朝她招手:“过来。”
喜眉移步坐到她对面,伸出手搁在垫枕上。
音顾伸手把脉,好一会儿后缓缓放开:“什么事让你郁结在心?”
“这也能看出来?”喜眉终于说话了,依然透着好奇劲儿。
“你是孕妇,最好是保持平和的心态,这样对你和胎儿都好。”音顾道。
于是喜眉欲言又止,脸上竟然还浮现了惭愧之色。
越巧嘴看她二人一见面就不像生人,也微微放下了些心。她对音顾道:“音顾姑娘如果能开导开导她,是最好不过的,要吃什么药的话,该抓就抓,孩子现在可变得尤为重要了,”她又对喜眉道,“你心里应该再清楚不过。”
喜眉愣了愣,模糊的点了下头。
“我店里也走不开人,你就在音顾姑娘这里多坐会儿吧。”
越巧嘴说完,与音顾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室内一时安静了。喜眉见姑姑一走,整个人都要萎靡了似的,背都塌了般软下劲来。
这是什么情况?音顾心中狐疑,只好开口:“你身边的丫头呢?”
“外头呆着呢。”喜眉无力的回答,又继了一句,“音顾,我没用极了。”
这般没头没脑的话音顾也不理会,反正看喜眉的样子,今天便是要来说什么的。
“我按照你的方法,找了个婆婆高兴的时机,跟她说了。果然庆家娶我就为了道士的那几句破话,所以竟然也点了头同意我到县上来。”喜眉显然是有些恼了,声量也大了些。
“你要的不就是这样?”音顾反问。
“可是,”喜眉咬了咬唇,“我来以后才知道,我婆婆竟然为我夫君觅了个小妾,说什么我有孕在身,不便照顾她儿子……原来,她上回说有人照顾,说的就是这个小妾!”
“哦。”音顾点了点头。
“哦?”喜眉一脸迷茫,“你不为我打抱不平吗?”
音顾微微挑眉:“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小妾。”
“可是,我还没有嫁过来几年,他怎么能这么快就纳妾呢?传出去,岂不是我越喜眉不会讨好夫君,侍奉公婆?”喜眉激动的眼都有些发红,“我搬到县里来,她竟然就已经在这里候着了,也没有给我奉过茶,哪里像是小妾……”
“表面上人人说我风光,哪里知道背后我在受什么罪……”喜眉说到心酸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音顾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哭。
不怪音顾没有同情心。嫁人生子、公婆小妾,这些个词离她太遥远了,她还不能想象这其中的滋味。何况男人娶个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就算帝王将相也会后院着火。
“其实这年……我是在县上过的,”喜眉擦着眼泪又道,“我婆婆见我和夫君都要来县里,就索性说一起到县上过年算了。本来我很高兴,不,是高兴之极。我是吃得好也睡得好,旁的什么反应都很少,仿佛都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长呢。可是这个王怡月——哦,就是那个小妾。她出现以后,我就再难睡个安稳觉了。虽然婆婆说小妾有时也是一种象征,我听不懂,也不想懂。只知道这个夫君原本就相处的少,这回又要与人去分,还像什么样。”喜眉说到气愤处,竟是把心里的郁气都发了出来,手舞足蹈的,边说边比划,说到极致时,竟然把桌面上伙计研好的墨扫了出去,霎时浓墨全数泼向地上,倒像画出的一枝老树干,上面绽开点点墨梅,开得很艳。
“啊!”喜眉呆呆地看着这一地杰作。
音顾抢救不及,只好拈了两张开方子的纸把摔损了边角的砚台拾起来。
喜眉见她一言不发,心里更加惭愧:“我对不起你。”
“不小心罢了,有什么对不起的。”音顾摆摆手道。
“不是的,”喜眉摇头,越发缩作一团,“你原本好心帮我,我却辜负了你的期望……”
“等等,等等!”音顾忙开口,奇道,“我并没有寄予你什么期望,真的。”
音顾这一说,喜眉更是又难过又委屈了:“你听你说的,还说不失望么?”
音顾无语。
这么一说,她还是真有点失望的。没想到这个喜眉拿不下她婆婆,竟然又无中生有了一个敌手。
这世间多的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仇敌关系。听喜眉那口气,她和那小妾就有点这么回事。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不就是一时兴起为她出了点主意么,只那句话而已,她至于把自己的意见看得那么重么?这么容易信赖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喜眉缓了缓气,又道:“我原本也是没有面目来见你的。王怡月嘴巴比我甜,哄得婆婆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我也不知道能在边上干什么。上次在家里跟你说过话后,我心里就轻松了许多,现在这好一阵子又不知和谁说话,闷极了。所以……”她偷瞄了眼音顾,“所以才犹豫着要来找你。反正日后若是没人疼没人爱,我便和我可怜的孩子相依为命……”
音顾听她可怜兮兮自怨自艾的口气,倒有些想笑。她从桌子抽屉里翻找了半天,取出一个朱色的小纸包,递给喜眉。
“这是什么?”喜眉接过去,顿时面色惨淡,“你也觉得我活着没什么意思吗?这是……毒药么?”
音顾微微一笑,道:“找个机会下在你婆婆的茶碗里。”
刚想打开小纸包的喜眉手一抖,像烧着了指头似的把它丢在桌子上,失声道:“你要我谋害我婆婆?”
音顾忍住头疼。她果然比外面那些哭闹的娃娃还要让人费神。这个情,桑梓算是欠个大的了。
“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我再出点主意么?”音顾淡道,她伸出两指夹住小纸包,递到半空中,“你把它下在你婆婆的茶碗里,隔两天后,药效才会发作,只是腹部会有些疼而已,然后,你就可以派人来请我了。”
喜眉的来意被音顾戳破,顿时有些尴尬,她硬着头皮站在那,又还有些不敢接那个纸包,只好一迳地盯着它,傻傻地问:“请你……干什么?”
“总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吧。”音顾屈指一弹,纸包贴着喜眉的脸颊过去,插在了她的发丛间,远看像一朵红色的小花,衬着她的雪白肤色倒有几分动人。
喜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继而才慢慢反应过来。不过她的注意力比较集中,没有分散到音顾刚才的举动上。她把小纸包从头上取下来,呐呐问道:“我婆婆喝了后……真不会有事?”
“你不信我,就不会来找我了。”音顾缓缓道。
喜眉一愣,站在那想了半天,方握紧了那个小纸包。
“你真信我?”音顾突而抬头又问。
喜眉闻言笑了笑:“你是恩人。而且手里总抱着婴儿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直到喜眉走后,音顾都还觉得喜眉的心一定和别人长得不一样,所以说起话来的理由也很特别。万一那药真的有问题怎么办?毒杀婆婆,按刑律,那可是死罪一条,并且,会死得十分的凄惨。
而自己……不是坏人吗?音顾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依然还有残墨,看起来醒目异常。
第七章 下药
喜眉从音顾的诊室一出来,小弦就贼兮兮地告诉她:“我替少夫人挡下了九个求医的,一个端药的。”
“啊?”喜眉愣了愣,回望了端坐在里面的音顾一眼,立即揪着小弦出了药铺,这才骂道,“你个鬼灵精,人家求医的都是身子受着苦的,你怎么能这么干。”她随即又点了点头,恍然道,“我说怎么没人打扰我和音顾说话……”
小弦被骂得靠在墙角边,很是委屈地道:“少夫人让我守在外面,不就是让我挡人么。”
“我是让你呆在外面,不是挡在外面。”喜眉气道,“若是让音顾知道了,指不定还以为咱们这么动心眼可怎么好?”
“可是少夫人你也是看病啊,”小弦依然强辩道,“你是心病……”
喜眉一愣,复而消下气来。她伸手揽着小弦不禁唏嘘道:“我身边就剩下你还算体会得到我的难处了。”
主子可以和下人亲热,下人却得守着自己的本份,小弦连忙贴着墙移开些位:“早说让少夫人你找音顾姑娘了,我也觉得她是个好人。”
“我不是不好意思么,”喜眉低声懊恼道,“虽说跟来了县里,却更不自在了。自己无能,怎么好意思再找她帮忙。”
“那音顾姑娘到底帮没帮忙?”小弦小声问。
喜眉一呆,怀里那个小纸包就像个石子一般硌得慌。她略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走,回去!”
喜眉来县里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去二姑姑那串个门,便再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走动。每次非要出门不可的时候,刘氏倒还是会准备小轿给她。不过喜眉与刘氏相处这许久下来,也知道刘氏不是心疼她的身子,怕她走累了,而是怕她领着个丫鬟走在街上掉身份而已。
坐在小轿里,掀起窗纱,喜眉再一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县城。
不管她看了多少次,各各门上的飞角屋檐、沿途林林种种的买卖吆喝,再加上穿流其间的男女老少,每次都显得那么拥挤和热闹。这小县城尚且如此,不知道更大些的地方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或者到了天子脚下的皇城,又该是何等的繁华……
喜眉慢慢放下了窗纱,她心里知道,那些景象,她大概这辈子是无缘看到了。她的一辈子,已经姓做了庆氏,恐怕永远也无法从中脱离开了。
二人小轿有些颠簸,喜眉坐在其中感觉着这种晃动,也隐约觉得自己的人生路就将这么晃动着走下去……
而这命能否有所改变,不知道能不能寄希望于怀中的这个朱色的小纸包。
爹娘说,这个稳婆不错,没像别的稳婆一样,在人家生了儿子后就要求打赏,她非但不求,还把爹给的赏钱退回去,说是给弟弟添些衣裳。
二姑姑说,音顾姑娘为人实诚,给多少拿多少,又说话算数,下雪的天还进山去接生,难得难得。
喜眉自己也觉得,这个音顾值得一信,可是这药要怎么用,她还得考量考量。
而这一考量,便又过了数天。
庆家在县里早早就有宅子的,为的就是庆登科来上学堂时用。只不过原本不是这座,可是庆登科考了一次又一次,总是考不上,后面刘氏找人一算命,说那宅子风水不行,便搬了换了现在的这座。
同换的还有学堂。现在的这学堂设在县中心,叫“安志书院”,入学的都是些官家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子弟。听说夫子是大地方回乡的文人,在这里颐养天年,后被人再三相请才出山的。庆家虽然只能算是个土财主,却依然有着美好的愿景,尤其是刘氏,几近中毒。听到风声后,她指使庆财主拼命打点,才把儿子送进这书院里。
现在的这座庆宅非常大,像个小花园似的,到处是路和房子,喜眉至今还没有将它走个完整。她一向只呆在自己的小院落里——和在乡下一样,庆财主划了个院子给她。大概是看在她怀了庆家血脉的原故,这个小院子南北朝南,基本处于庆宅的中心位置,只比庆财主自己的主屋要偏向一些。那个小妾王怡月的院子在自己身侧,一道回廊走两院子门前过,绿树隐映中,庆登科若是去了那边,喜眉基本也是不会发觉的。
何况,刘氏早发了禁令,为了读书人和孕妇着想,两人暂时就不必再同房了。
喜眉原本还有些懵懂茫然,问过姑姑才知道,怀孕是禁忌同房的。这点,倒像是刘氏的好心了。怪只怪刘氏对喜眉一向刻薄,喜眉才不由自主的往坏处想去。
这天喜眉刚穿过小院的月门,刚上走廊就碰到了王怡月。
王怡月穿着比她艳些的缎子,施施然走到她面前微微行礼:“姐姐可好?”
喜眉点了下头:“你也是去给婆婆请安的吗?”
“是的,正好与姐姐一道呢。”
王怡月的身姿比喜眉要丰腴一些,微圆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怎么看怎么讨人欢喜。对于这一点,喜眉也是十分沮丧,她天生笑不来这种谄媚,堆得脸上的肉都硬了,也只会讨婆婆嫌弃。她倒是动过念头想请教一下这个小妾,如何能笑得这么随心所欲,不过她还是清醒了一下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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