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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墓兮墓有龙有墓不让盗 by 酥油饼-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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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怀低头,靠着他的肩膀,身体慢慢地滑下来。
清风慌忙揽住他的腰,入手就一惊。薄薄的布料让雍怀的身体在清风手下无所遁形。他摸到雍怀腰际的位置,一条裂痕顺着腹肌横到另一边,再深一点,腰就会裂成两半。 清风倒吸一口凉气,一面搂着他坐下,一面惊道:“怎么办?”
雍怀躺在他的怀里,仰头看他:“你的头发已经白了。”
“啊?” “再急也不会更白。”
“再急也不会更白。”
“……不好笑。”
雍怀闭上眼睛:“我干的本来就是下九流的勾当。入门那一天师父就说过,做这一行比刀口舔血的营生还危险,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说好处,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哪天在干活的时候死了,可以和地主挤一挤,省了买棺材的钱。”
“……也不好笑!”清风有点生气。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清风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雍怀白生生的面容在火光下仿佛散发着光彩,让他想到“玉树临风”四个字。从此,自己的目光就黏着他,再也收不回来。
雍怀想起初遇,嘴角颤了颤。
清风低头,在他脸上找了半天的位里,最后视线落在他额头的细纹上。
雍怀喃喃道:“地宫很危险。别得罪飞僵。”看到飞僵和紫僵之后,他发现守墓怪一样会面临危险。“好。”清风答应得很爽快。
“坏习惯要改一改。”
坏习惯?清风想来想去只想到一条:“帮助擅闯者吗?”
“……”雍怀有种被打脸的感觉,“立场摇摆。”
清风辩解道:“我很坚定的!”
“是吗?”
“我发誓,我对每一份友情都会很坚定!”
“……”如果雍怀没有被石化的话,现在已经被气得内出血了吧?他闷哼一声,感觉到腰际的缝隙更宽了,肩膀开始松动了,大腿有点不听使唤。
清风抱着他,对他的一举一动再了解不过,紧张道:“怎么了?”
雍怀什么都没说,只是姿势别扭地靠着清风。其实,他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他知道他现在的瞳孔里映出的一定是清风焦急的面庞。这是这个地宫里,他所能感觉到的最后的美好。
清风看着他,心肝都拧了,颤声道:“我去求主人把你变成僵尸。”
“别去。”
“为什么?”
“紫僵的脸是紫色的,不好看。”
“你可以当白僵,白僵脸白白的,是僵尸一枝花。”
“……我不想当小白脸。”
“那当飞僵?”
“……我不喜欢他。”
“当毛僵吧?像二毛那样,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地宫里毛僵的数量是最多的,有三个。”
“我知道,死了两个,大毛和小小毛。”
……死都不当!
雍怀道:“我喜欢做人。”
清风不解:“为什么?僵尸比人长寿。”
“我和紫僵一样,喜欢晒太阳,喜欢蓝天,喜欢白云。如果长寿换来的是黑暗和阴冷,我宁可短寿。”
“外面这么好玩吗?”
“好玩。有白天,有黑夜。白天可以看到蓝天绿树,夜晚可以看到银月繁星。白天在山上放纸鸢,晚上去山下烧烤。春天鲜花盛开,可以赏花;夏天天热,可以去湖里玩水;秋天有很多好吃的;冬天下雪,我们可以堆雪人。”雍怀起初是想安慰他,说道后来,却被自己描绘的情景迷住了,意识飘回山边的小屋,师父、师叔、阿思、阿想小晴和自己都在。鸟儿叫,风儿吹,欢声笑语如歌,无一刻不快活。“我很会堆雪人,像你那种尾巴和鳞片都能堆起来。”
清风听不懂,却入了迷:“真想看看。”
雍怀道:“如果还有机会,我带你去。”
“真的?”
“真的。”他郑重地承诺着一个明知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清风抱着他:“我等你。”
“好啊,到时候我带你……”他话声骤止,因为大牙突然崩落,堵住了喉咙。 清风听到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忙低头直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发现雍怀的身体开始崩裂出一道道横七竖八的缝隙。
雍怀好不容易将牙齿吞下去,想说点什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的知觉渐渐消失了,只能听到清风不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一个水囊从他的衣服里滑出来,掉在地上。
水塞没有塞紧,落地时,水高高溅起,滴在雍怀的睑孔里,顺着下眼睑慢慢滑落,如遗憾的泪珠,划过眼角那滴凝固的赤红的龙血,划过裂成“米”字状的缝隙,落在清风的手上。
如果有机会,我带你赏花划水,放纸鸳,堆雪人,过平凡快乐的生活。
直到你放手,抑或,海枯石烂,天长地久。
咣。
清风怀中的人碎成粉末,从他的手臂和两腿间跌落,扬起一阵灰尘。
他怔怔地抬着手臂,好似人还在那里。
许久,又许久。
被黑暗包围的火光中,但慢地响起孤寂的自言自语声:“雍怀,你还没有告诉我雪是什么样子的。”
离火光七八米处,一个白影默默地看着一人一龙互相倾诉,默默地看着人消失,默默地看着龙失魂落魄,终于忍不住想要迈步,龙却突然动了。
清风将手伸进喉咙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容器。
有锅,有碗,有瓢,有盆。
他跪在地上,无比虔诚地掬起化作石粉的雍怀,一捧一捧地放进容器里。
脚步声响起。
对方像是故意要让他听到,特地走得很重。
清风垂着头,置若罔闻,任由他从自己的左前方走过,慢慢地消失在右边更深更沉更远的黑暗中。
当他把所有的“雍怀”装好,大地突然抖动起来。
容器抖得厉害,石粉扑扑地落下来。
清风大叫一声,想用身体去护住它们,亲何两只手加一条尾巴完全不够用,等顺动停下,石粉散落了近三成。
零零散散的石粉好似破碎的身体。
他突然化身成龙,用身体不断来回撞击石柱和山坡,发泄无处可泄的怒火。
大地震颤。
清风撞了足足十几下才停,任由身体从山坡上滚落。新增的伤口暂时压抑住心里陌生而酸涩的揪痛,他仰面躺了一会儿,又猛地跳起,飞回原先的地方。两件烂得像破布一样的衣服和一条好一点却没好多少的裤子两左一右地并排靠着。
他从空中落下来,恢复人身,抓起衣服和被子往身上套。 说来奇怪,原先怎么穿都穿不好的衣服这次竟然穿得很顺利。
穿好衣服,他重新将粉末从地上弄回容器里。
“你在做什么?”清冷又疲倦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清风一点都不想说话。
“你见过紫僵吗?”对方又问。
清风手抖了抖,终于停下来。
对方绕道他前面:“你果然知道。”
清风抬头,看着白僵强作镇定的脸,犹豫了下道:“他晒了太阳……”
白僵强笑道:“他晒太阳一向带伞,我去找他。”
“是飞僵带他去晒的。”清风脱口道。
白僵脚步猛然停住:“为什么?”
清风沉默,他下意识地觉得紫僵并不想让白僵知道真相,就像当初紫僵没有告诉他真相一样。他开始明白紫僵的用心,在飞僵的实力面前,谁知道真相都只有两个下场——当作不知道,或者,做下一个紫僵。
白僵看着他,眸光渐渐暗下来:“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无知。”
清风愕然。
她咬着唇:“他以为世上除了他都是笨蛋。”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白僵出乎意料地拒绝,“僵尸够难看了,何必看更难看的千尸。”她要走,看到满地锅碗瓢盆又停住脚步:“这是什么?你要吃灰?”
“……是雍怀。”
白僵道:“叫雍怀的人类?”地宫很大,可消息传播的速度也很快。
清风迟疑道:“吸血花是不是你的亲信?”
白僵惊愕道:“怎么可能?它只是喜欢和球球们玩,所以经常来我的墓室晃悠。说资历,它比我还老。”
清风的双肩慢慢地松开。
“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白僵又盯了他一会儿,问道:“你不哭?”
清风茫然地问:“哭什么?”
“ 难过 ;难过就会哭。”白僵低下头,沉狱片刻,突然仰头,声嘶力竭地号叫起来。 清风被吓住了。号叫声凄厉、悲凉,让他的耳膜隐隐作痛。可是他心里又宽得很痛快,似有什么东西跟着她的号叫声一起宣泄了出去。
白僵号的累了,慢慢地停下。
“这是哭?”
白僵道:“僵尸不会哭,我只是假装我在大哭。 ”
清风捧着石粉,挤眉弄眼了一会儿,突然仰头 ,发出惊天动地的龙啸。
地又震了震。
清风怕石粉撒了,很快停下来,摇头道:“我哭不出来。”
“不懂更好。”白僵看着加起来近二十个的锅碗瓢盆,问道,“你打算怎么端回去?” 这也是清风头疼的问题。容器太多了,一起端肯定不行,一样一样端,又怕弄丢。“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着?”
“你等等。”白僵飞奔着跑开,又很快回来,手里竟然是一个手推车,“工匠留下的,我见着好玩,就留下了。给你。”
清风满脸感激。
同样失去了身边重要的人,他们的距离无形中被拉近。
运输的问题解决了,但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清风道:“我没地方住。”
白僵征忡道:“飞僵把你赶出来了?”
“我不想回去。”
“也好。”白僵心里恨飞僵恨到了极点,巴不得多一个人站到自己这边,反正这里有很多假墓室,你随便找一个住。”
清风点点头。
“不过假基室多多少少被破坏过,又没人打扫。”
“我想到住哪里了。” 清风推着车穿过石柱林,发现地宫又变成了他熟悉的那个地宫。但路熟悉了,感觉却再也回不去。
他选择了第一次遇到雍怀的那间假墓室,凿开的洞口漏风。棺材板半开,雍怀衣服的碎布条。他从喉咙里拿了块抹布出来,将墓室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然后对着推车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啦。”
他打开棺材,将雍怀尸体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棺材里,想捏个人形出来。可是石粉太散,无论他怎么弄,始终像连绵起伏的山丘。
清风趴在棺材里,苦闷地说:“怎么办?你能堆出龙鳞和尾巴,我却连你的脖子都堆不好。”他去找白僵想办法,白僵想了个主意,让他刻个人形木雕,把灰填进去。
于是,清风龙生的规划又多了当木匠这一项。
简单的处理完雍怀的灰,他跑回二毛的墓室找阿思、阿想和小晴的尸体。
二毛正对着三具尸体发呆,看他跑来要尸体,很不情愿地说:“不行,我必须要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在我的墓室里。”
清风道:“两个被吸血花吸了血,一个被机关里的匕首射中。”
“不!”二毛抠着鼻子,“不可能这么简单。我觉得,应该是这女的给其中一个男的下毒,然后被那个男的发现,把他插死了。你看他们的脸色,绝对是中毒的症状!” 尽管心情很不好,可清风仍然虚心求教:“那另一个男的呢?”
二毛两条眉毛纠在一起:“一男一女是殉情,两男一女明显是情杀!我知道了,一个男的看到女的和另一个男的偷情,所以愤怒之下就下毒……不对,为什么是两个男的被毒死呢?难道……难道是女的看到两个男的在……愤怒之下,偷偷地下了毒却被发现,然后被捅死了。”他鼓掌:“太有道理了!”
清风趁他兴奋之际,飞快地扛起两具尸体放在推车上,肩膀上再扛上一具,头也不回地跑了,然后找了三个假墓室,分别安置他们。安置小晴的时候,他记起自己曾发现她胸前藏了东西,伸手去摸,竟摸出一个小布囊。他认得是小晴挎着的那个,不由好奇地打开。 布囊里放着两份干粮、两个瓷瓶、一块干净的手绢、一张地图。
清风闻了闻瓷瓶,只觉得味道有些怪异,顺手收了起来,再翻开地图,真是二叔给她的那张,上面的图案他都见过。正觉得无趣想要收起,却发现地图后面竟然还有线条,只是线条很少,东一条西一条,像是胡乱涂上去的。
清风想了想,将它举在灯前。
地图纸薄,当正反两面重叠时,就能看到那些线条正好与地图正面的某些墓道和墓室相重叠。
“难道是另一个地宫和这个地宫重叠时的地图?!”
清风抓着地图的手紧了紧。是了,紫僵既然知道另一个地宫的存在,一定会想办法将它画下来。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他可以将这两张地图画完。这个念头让他心跳莫名地加速。他有些心慌,飞僵要是知道他的念头,可能要杀他,可是他又有点兴奋,尤其想到飞僵会发怒。
他甩了甩头,甩开这些奇怪的情绪,将东西放回布囊里,背在身上,然后帮小晴整理好衣服,盖上了棺盖。
他原本还想找回雍怀师父和三师叔的尸体,可惜他们在另一个地宫里,随着地宫机关恢复原状,他们的尸体也消失了。处理完这些事情,他回到自己的新家,先趴在棺材上对“雍怀”说“我回来了”,然后……然后无所事事地呆站在原地。以前在这个时候他会做什么?
清风拼命想,拼命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和雍怀的点点滴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初相识,共患难,生死别……每个细节都那么清晰,他伸出手,想摸着什么来模拟雍怀的体温,可摸什么都不是。
然后他想起他忘记跟雍怀说一句最重要的话。
他很坚定,因为,雍怀是独一无二的。
心里的揪痛突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靠着棺材,看着两滴大水珠落在自己的手心里,晶莹剔透。他戳了戳水珠,发现有些湿热,竟有些像雍怀的温度,贪恋地摸了一会儿,感觉又没了。
不甘心的打开棺材,看着棺材里的会,哀怨的说:“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那个‘如果’要真么实现?”原本只是抱怨,可想得久了。就成了炭火,一会儿烧他的脑袋,一会儿烧他的心,让他坐立不安。
他终于忍不住跑去问白僵。
白僵正抓着一把木梳坐在棺盖上发呆,看他进来,眼珠都没晃一下。
“你知道一个人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吗?”
“僵尸。”
“如果不变成僵尸呢?”
“灰飞烟灭。”
清风摇头道:“不会。雍怀说会带我看花、游泳、堆雪人。”
白僵疑惑道:“他不是死了吗?”
清风固执地相信着:“他说过的。”
白僵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紫僵会不会没死?
可能僵尸怕阳光只是传说,可能他没有被暴晒成干尸,可能他受了点伤躲了起来。自己不是也一直这样想着吗?
所以不愿去洞口。不死心,不认命,卑微地乞求着奇迹,却在清醒时更加痛苦。 其实她和他都应该明白,蒙着假象的希望,就是绝望。
“他骗你。”白僵冷着脸。,逼着自己戳破他的泡沫,也戳破自己的泡沫,总要有人动手的,“你看着他死,死得这么彻底,尸骨都成了粉末,连变僵尸都不可能。”
清风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看着她,觉得头有点晕,短短的距离,却开始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白僵继续下猛药:“他尸体化作的灰就在你那里,怎么回来?用水和灰吗?”
清风手指抓着她的棺材板,指甲深深地嵌进去。
“住口。”
白僵惊愕地看着白发张扬、双眸赤红的清风,就像看着一个三岁幼儿在短短一灶香的时间内拔高成三十岁的成人。
他身上的龙威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棺材里的绒球怪不安地跳动。
清风突然冷静下来:“我会等。”
白僵张了张嘴,嘴角讥讽地掀了掀,又迅速垮下:“永远等不到呢?”
清风道:“要等到永远才知道。”
“……”
当一个人要执着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
当一条龙要执着的时候,十个僵尸都说不服——何况,这个地宫只剩下四个僵尸。 清风将指甲从棺材板里拔出来,弹掉木屑,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新家。
墓室亮着灯,光斜射到棺材里,半明半暗。
清风趴在棺材上哭了一会儿,又起来抹着眼泪对棺材说:“她不相信你,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他绕棺材一周,重复地说着相信,直到满室都是相信的痕迹才安心。
白僵原以为清风至少要几天才能恢复活蹦乱跳,可到第二天,他就没事人一样地出现了,照常和绿僵、二毛说说笑笑。
她本是担心他执迷不悟,现在又恼怒他薄情寡义,听了会儿就找机会对着他发作一番,拂袖而去。
二毛大脑缺根弦,抠着脚丫摸不着头脑。
绿僵幸灾乐祸:“她喜欢紫僵,可紫僵死了。”
二毛瞪他:“紫僵死了。你高兴什么?”
绿僵僵住,他本长着颗损人不利己之心,幸灾乐祸是本能,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兔死狐悲,高兴归高兴,也要提防自己步后尘。这么一想,又觉无趣,跟着走了。
二毛本想他们走了,正好和清风深入探讨那两男一女的离奇死亡事件,谁知一眨眼,清风也不见了。
清风每到傍晚总要去洞口走走。
原因无他,雍怀便是那个时候来的。
开始等一两个时辰,后来三四个,后来五六个……再后来,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入睡清醒,睁眼闭眼,都在那里。
白僵来劝过几次。
清风每次都坚持说:“他会来的。”
久了,白僵来了也不劝了,只是陪着一起等。
她的理智知道不会来,心里竟隐隐期盼。或许一个奇迹的发生能够送给她期待另一个奇迹的希望。
年复一年,年复一年,奇迹始终没有发生。
再久了,白僵也不来了,只有绿僵偶尔来嘲讽嘲讽,二毛偶尔来唠嗑唠嗑。
有一日,二毛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在等什么吗?”
清风被问得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反问道:“我在等什么吗?”
时间是根药杵。
人在罐中,碾成粉,经风一吹,天地无痕。
第七章 内斗!一个比一个阴险!
山色青灰。远处三个高直的烟囱喷着冉冉的黑烟,烟遇风散开,弥漫在云层各处,云色灰青。一条长河沿着公路由东而西,水色乌绿,倒像山和云混淆在一起的颜色。
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地开到山脚下,门一拉开,每辆车上都下来四五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前一辆车带头的是个穿着啡色格子衬衫的矮胖老头,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大钞丢给司机:“老王!谢啦!”他笑嘻嘻地敬了个礼。
司机将钱塞进口袋,跟着嘿嘿笑:“有是笔大买卖吧?”
矮胖老头佯作忧愁地叹气:“哪能呢。干我们这一行的,十去九空,就是碰碰运气!”
司机心想碰运气能把这一行风头最劲的几家都喊上?矮胖老头虽然没有自我介绍,可一个“张”字拿出来,他心里就有数了。
张家的宝贝老爷子张放,这个人二十年前就响当当的,五年前归隐,天天养花养鸟养生有些时候了,没想到还会重出江湖。中年人更不用说,本地大鳄孙家当家——孙文维。另一对野兽美女组合的南宁车多半是司马家家主司马诚恳和司马夫人,就他们夫妇能让张放这个辈分的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两外几个后生眼生些。
司机他们主要负责接送,所以人送到后也不多说,招呼同伴就走。
张放看着两辆车小时在地平线后,脸上的笑容才收起来,随着余下的人道:“诸位都是这一行身经百战久负盛名之士,我张某有幸受孙老弟之邀与各位合作,荣幸之至。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四家是第一次合作,还是要有个章程!丑话说在前头,后头才不伤诸家感情”
穿着黑色皮夹克,两耳挂满银环,发如刺猬的年轻人站在孙文雄身边,笑嘻嘻道:“张老,我们这里就数您辈分大资历高,都听您的呗。”孙文雄讲这么重要的表态机会交给他,显然很是看好这个家中晚辈。
张放正要谦虚几句,就听旁边一个国字脸大汉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这样不好!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张老总不会全都知道。我看还是商量着来民主些。”
张放呵呵笑了两声。司马诚恳是出了名的刺头,被他刺了最好自认倒霉,真较上劲,他能把面子里子一起摔地上跟你蛮干。
司马诚恳看向两个下车之后就没说话的年轻人:“孙家和张家都发话了,你们楚家又怎么说?”
楚家两个年轻人长得不错,不像孙家后生打扮的花里胡哨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背着普通的登山包,手插口袋,吊儿郎当的站着,嘴里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口香糖; 一个穿着草绿色T恤,斜背挎包,说话的时候左边嘴角会出现一个小梨涡,十分显嫩。
穿T恤的年轻人见嚼着口香糖的黑衣年轻人不说话, 谨慎道:“诸位都是前辈,我们没有意见。”
司马诚恳瞪他。这样的废话不如不说,还省点口水!
张放冲身后一胖一瘦两个晚辈看了一眼,瘦男立刻上前一步道:“孙家是召集人,我们听孙家的。”
司马诚恳的眼睛扫过刺捐头青年和孙文雄,冷笑道:“孙家张家同气连枝,情感动天啊。我和楚家真荣幸,千里迢迢地跑来给你们两家当感情的见证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五岳剑派来这里开座谈会呢!”
……
气氛冷至冰点。
司马诚恳身后突然伸出一只白嫩细腻的手揪住他的耳朵,斥道“昨晚你说没心情,我看你的好心情都用来看《笑傲江湖》了吧?是不是又熬了一通宵看你的任盈盈啊?”
司马诚恳刚刚还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此时只能乖乖地伏低做小:“老婆,轻点儿,这么多人在看着呢!”
“噗!”刺渭头青年率先笑出声,其他人也跟着呵呵了两声,气氛稍稍缓和。
张家瘦男借坡下驴:“司马先生喜欢看《笑傲江湖》事小,喜欢看《笑傲江湖》中的美人是大,司马夫人平时要多顾着点啊。”
“放屁!”司马诚恳勃然大怒,差点冲上去。
司马夫人用手臂缠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安分点!”
张放出来打圆场道:“遇事商量是对的,但四家是偶数,万一大家意见相左又相持不下,不是没完没了?我看这样,孙家是召集人,又有地图,万一遇到二二这样的僵持之局,还是以孙家为主。”
他身后的胖瘦两男都点头称是。
孙文雄道:“既然张老这么说,我就腆着老脸做一回东道主吧。”
司马诚恳还想再说,被司马夫人狠狠地掐一把。,
张放见诸人都没意见,看了看天色道:“时近午时,我们各自吃点东西休整休整就上路吧。”
四家分四处休整。
司马诚恳坐在最靠山的里面,冲着司马夫人不服气地哼哼:“张家和孙家这不是明摆着狼狈为奸欺负人吗?当初老孙说是三家平起平坐我们才来的,现在张放和孙文雄一搭一唱算什么事?要不是杀出个楚家,我们这亏就吃大发了!”
司马夫人抬起手指戳着他的脑门儿:“就你知道?就你一个聪明人?我看楚家出现的很蹊跷。你没见孙文雄见楚家两个小子赶到时那表情,活像见了阎王。”
“孙文雄见谁不那样?”
司马夫人凑近他,压低声音道:“我私下打听过,孙文雄手上的这张地图就是孙家传说中的长生图。”
司马诚恳眼睛瞪得滚国:“修炼长生不老术的书?”
司马夫人道:“呆瓜!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长生图是一张地宫地图。听说孙家几代折了不少人在里面。他们祖先怕断子绝孙,不得不立下规矩,只有精通机关和除魔道法的后人才能使用长生图。”
司马诚恳喷笑道:“噢!除魔道法!真亏他们祖宗想得出来,怎么不干脆让他们集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这年头还有谁学什么除魔道法?!有枪有子弹的,怕什么!”
司马夫人翻了个白眼。她自认是个冰雪聪明机灵剔透的人,怎么当时眼睛就被眼屎给糊住了,嫁了这么一个二货!“司马家擅长什么?”
“疼老婆啊。”司马诚恳得意道。
“……”
“我不疼你吗?”
“认真点!”
“机关?”
“据说张家会一些失传的道术。我们两家加起来不是正好符合了孙家祖宗的条件?”
司马诚恳恍然大悟。
司马夫人 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张放,年过六十,老当益壮。孙文雄年近五十没有多少机会了。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与我们分享长生图。只是这万不得已的背后,还有万万不舍,我们千万要提防。”
“老婆。你怎么啥都知道?”
“因为你啥都不知道。”
“嘿嘿,我知道听老婆话还不够么?”
司马夫人要笑不笑地瞪了他一眼:“这里唯一的变数就是楚家,他们没有收到孙文雄的邀请,应当是听到风声凑上来的。”
司马诚恳道:“孙文雄怎么不拒绝呢?”
“明处的敌人总比暗处的敌人好对付。”司马夫人道:“我不知道孙文雄怎么想。要是我,我也愿意把人带在身边,至少时时刻刻看得见,提防起来也方便些。楚天阴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心狠手辣,阴险狡诈,他两个养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我听说之前楚晓海一个人跟着万三通一帮子人出去,最后就他一个人回来了。”
司马诚恳倒吸一口凉气,再看那个小平头年轻人时眼神都不一样了:“都被他干掉了?”
“不好说,”说是这么说,但听语气,她也认同丈夫的看法,“大弟子楚焰更神秘,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山西无名墓里的三颗舍利子就是他单枪匹马拿出来的。”
司马诚恳又吸了口凉气:“山西无名墓?我听说好多同行都折进去了。”
“所以别看他们两个年轻,说不定我们这群人里最强的就是他俩。”司马夫人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别傻乎乎地当出头鸟。”
司马诚恳咕哝道:“老子是有血性的汉子!不当缩头乌龟。”
“你的血性能表现一点在别的地方吗?”
他们身后不远处,张家三人依照左起从瘦到胖,右起从胖到瘦的顺序默默地坐着吃干粮。
孙文雄带特一包巧克力走过来,递给瘦男:“我家小朋友的零食,不嫌弃就尝尝,天气冷,吃巧克力保暖。”
瘦男笑着接了。
孙文雄对他道:“阿军过年就三十二了吧,还没找媳妇呢?”
张军笑道:“干我们这一行,一年到头东奔西跑,哪家姑娘敢嫁啊?”
“怎么不嫁?这么好的小伙子。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保准给你找个漂亮的好姑娘生个漂亮的胖小子!”孙文雄拍着胸脯。
“那我的终身幸福就全赖孙爷成全了。”
张放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
孙文雄又看向他身边的胖子:“怎么样?建业要不要一起包了?”
张放道:“他不愁,他有个青梅竹马,好着呢。我打算回去之后挑个日子给他们定下来。”
孙文雄笑呵呵道:“建业好福气,有张老时时刻刻记挂着。”
张建业愁愁一笑,圆乎乎的脸皱起来倒与张放有五成相似。
张军垂头吃巧克力,看不清脸色。
几个人说说笑笑好一会儿,孙文雄才回到刺猬头青年身边。
刺猬头青年低头遮掩着眼底的不属和讥嘲,冷笑道:“一群二百五。”
孙文雄皱了皱眉:“收敛点。”
刺猬头青年抬起头,又是一脸乖顺的表情。
孙文雄压低声音道:“楚家那两个小子你要盯住了。楚老鬼最喜欢背地里搞阴谋放冷枪,指不定这两小子怎么使坏呢。飞扬啊,不要不要以为你在孙家同辈之中没什么对手就目中无人,这两个就未必及得上。”
孙飞扬牙关紧了紧,温声道:“我知道。”
与其乐融融的另外三家相比,楚家的两个人就像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夫妇。
一个默默地吃东西,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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