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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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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一时有点僵,鸿俊心想不会吧!要哭了?!那感觉竟是要淌泪的节奏,忙忘了自己的烦恼事,要岔开话头。孰料陆许却箭步到栏前,拈着那龙鳞朝下头一甩。

    莫日根刚出得门,背后疾风射到,他敏锐转身时龙鳞划过脸庞,鳞片边角锋锐,刮得他侧脸上带了道血痕。

    “你找死是不是!”莫日根勃然大怒,抓住那龙鳞。

    众人只看着陆许,一时气氛甚僵,李景珑心想你俩这吵起来没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吵。

    “永思的已经给他了。”李景珑解释道,“最后这片,我就给鸿俊了。”

    鸿俊上前拿了,他知道对自己与李景珑来说,同生共死过,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他朝李景珑扬眉,眼中带着询问神色,长期以来的默契,令李景珑一眼便明白了他的念头。

    李景珑点了点头,鸿俊于是将那龙鳞递给陆许,说:“我的给你。”

    陆许不接,只摇了摇头,踏上栅栏翻身,上了房顶,鸿俊忙道:“陆许!”

    鸿俊探头出去,余人各自散了。

    鸿俊:“……”

    “陪你找找他去?”李景珑问。

    “让他自己待会儿吧。”鸿俊想了想,答道。李景珑对下属们的感情态度总是不予置评,不作撮合,也不开解,让他们自己解决。

    李景珑说:“过来给哥哥按下手臂,都脱力了。”

    鸿俊沉默片刻,见了莫日根与陆许吵架,忽然觉得李景珑真好,他们自从在一起后,便几乎没怎么吵过架。不知道为什么,那俩家伙与他们截然不同,总是变着法子折腾对方。

    “我好爱你。”鸿俊说。

    李景珑说:“我一直都知道。”

    李景珑坐着,一身单衣,头发散乱,喝过酒,身上带着血气与酒气。

    “你看我的眼神。”李景珑说,“就时时在说这话。”

    鸿俊叹了口气,走过去,盘膝坐在李景珑身前,拉过他的手臂,帮他按肩膀,李景珑抡了几下右臂,说:“那年自从被獬狱的蛇魂咬了,就总是容易脱力。”

    “射箭还是准的。”鸿俊说。

    “好久没射箭了。”李景珑说,“帮我擦擦身。”

    鸿俊又去打了水来,两人打完仗,都是一身血与汗,李景珑先是脱得赤条条的,让鸿俊擦他的身,鸿俊手上湿布擦拭过他虬结瘦削的肌肉,不禁从背后抱住他,侧头贴在他的背上。

    “待这仗打完了。”李景珑揶揄道,“我便得在床上躺个两三年,你便可朝我动手动脚了。”

    鸿俊一言不发,只为他擦身,从臀部擦到脚踝,就像侍奉一个即将燃烧自己,为世人带去光明的神。

    “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李景珑笑道,“我猜你定会忍不住把我……”

    说着又朝鸿俊邪恶地挤了挤眼。

    鸿俊笑了起来,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袁昆令他看见的某个未来。

    直至如今,他还仍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看见那一幕。

    “让我去罢。”李景珑说。

    鸿俊说:“我若说不行,你会不去么?”

    李景珑说:“若你不是你,你说了,我兴许就不去了。可这不仅是为了洛阳与长安,也是为了你。用这样的代价,换得咱俩一生相守,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这句话鸿俊听明白了,李景珑不仅仅是为了铲除安禄山,更为了除去天魔,除掉这个伴随了鸿俊太多年的诅咒,让它彻底从他们的人生中消失殆尽。

    “你答应我得活着。”鸿俊说,“否则我就成魔,把你守护的神州杀个血流成河。”

    “你不会的。”李景珑笑着说,“你只是想要挟我,来,起来。”

    鸿俊把李景珑身上擦干净了,李景珑让鸿俊站起,说:“都脱了。”

    换李景珑下去井里打水,为鸿俊擦干净,鸿俊闭着眼,感觉冰冷的湿布在肌肤上抹过的战栗感。

    “不过我答应我会活着回来。”李景珑说,“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无论多少次。”

    “上次你就不……”

    “上次我可什么都没说。”李景珑一手搂着鸿俊的腰,一手在他胸膛上擦下,解释道,“待安禄山进城,先行偷袭,我会乔装偷袭失败,被他抓住,届时他定会审问我。”

    “只要他与我面对面那时。”李景珑说,“你们便引动七阙中的法阵,由我发起决胜负的一击。”

    “把龙鳞带着。”鸿俊睁开眼说。

    李景珑转身到鸿俊面前,两人面对面,李景珑低声说:“好的。”

    他低头亲吻了鸿俊,继而在他面前单膝跪地,抬头亲吻他的身体,鸿俊感觉到一阵酥麻传递到头皮,低下头,发现李景珑正在为他舔舐。

    片刻后,李景珑又示意他躺下,两人便在这酒肆中相拥。

    “回来再做。”鸿俊突然按住李景珑胸膛。

    “哎——!”李景珑哭笑不得,说,“跟谁学的?”

    “回来再做。”鸿俊眼里带着笑意,凑上去,亲了亲李景珑的唇。

月渡亡魂

    入夜了; 洛阳下起了细雨,城中火光仍绵延不断; 远处时而有哭声传来。

    陆许离开十里河汉; 在城内行走,见屋梁下压着半身被烧成焦炭的人; 痛苦呻|吟,身体内焕发出黑气; 升向天空。

    “嘘。”陆许单膝跪地; 一手按在那焦黑的人额头上; 低声念诵咒文,他的容颜如焕发白光; 那被烧焦的人便闭上双眼; 闭上了血红的嘴; 成为一具安详的尸体。

    突然间一箭掠过耳畔,背后响起撞塌门板之声,陆许蓦然回头; 看见一名叛军士兵手中长剑落下,两手按着喉咙处的箭矢。再转过头,见街道对面; 莫日根长身而立,刚放开的弓弦仍在嗡嗡作响,保持放过箭的手势。

    陆许不答话; 只转身在废墟般的洛阳长街上行走。小巷中到处都是尸体; 还有未断气之人; 洛阳已成死城。

    两名和尚在街角为死去的百姓超度,街后却传来马蹄之声,叛军冲来,只是持刀一挥,一名和尚便人头落地。另一名和尚则被绳索套住了脖颈,猛力拉扯,摔在地上,磕磕碰碰被拖着取乐。

    陆许瞬间火起,直追上去,身畔却有一个虚影掠过,莫日根连珠两箭,将叛军士兵射死,陆许忙追上去,持匕首斩断绳索,救出那和尚。

    “大师?”陆许忙道。

    和尚被撞得昏了过去,陆许忙将他抱到一旁,为他捏人中。莫日根跟来,递出水袋,示意给他喝点。

    陆许只想走得远远的,无奈救人要紧,他只得接过莫日根的水,喂那和尚喝了些。

    “从南门走。”陆许说,“别停留了,快,下次我们救不了你。”

    和尚叹了口气,口诵佛号,从那尸山之中径自走远。

    莫日根说:“你给伤的,你看看?”说着侧过脸,让陆许看自己脸上那道血痕。

    陆许没回答,转身离开,莫日根却不远不近,跟在他的身后。

    “你给我滚!”陆许转身,朝莫日根吼道。

    莫日根道:“长史替我去当靶子,你高兴不?”

    陆许当真只想抽他,莫日根又说:“打一架?你就高兴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许化作一阵风般朝莫日根扑去,莫日根只不还手,任凭陆许一绊,朝后摔去,只以背脊先着地,化去了冲力,避过了后脑勺。只见陆许扑在他身上,手持匕首就要朝他眼睛上钉。

    莫日根只是静静看着那匕首,陆许却一匕钉在地上,疲惫无比。

    莫日根说:“方才闹那么一出,你把大伙儿的好心情全毁了。”

    “关我屁事。”陆许冷漠答道,“你自找的。”

    莫日根说:“有东西给你的,在这儿。”说着指指自己胸膛,说:“你自己拿。”

    陆许要起身,莫日根却拉着他的手,怒道:“你到底要怎么样?长史与鸿俊都回来了!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罢!”

    陆许朝莫日根吼道:“不怎么样!谁答应过你什么话了?长史回来了不起啊!我就得顺着你?”

    莫日根只看着陆许不说话,片刻后伸手进胸膛里摸,却被陆许挡开。

    “我、不、要!”陆许怒道,“你自己留着罢!”

    莫日根彻底没辙了,说:“你扇我耳刮子,来,扇我吧。甩几下。”

    陆许说:“你以为我不敢?”

    陆许骑在莫日根身上,正手、反手两下,当真甩了他两巴掌,莫日根也毫不反抗。

    “好了吧?”莫日根说,“够了?现在还气不?”

    陆许只不说话,盯着莫日根看,眼眶红了。

    莫日根又指指自己胸膛,示意陆许拿东西。

    “真的不要。”陆许说,“就是……心里堵得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确实在听见李景珑的计划时,陆许忽然觉得很对不起鸿俊,虽然鸿俊完全不知道,原本计划里引动地脉能量的人,是莫日根。

    但这样一来,莫日根很可能会被强大的能量烧死,而且对安禄山还无济于事。由李景珑去,则是最好的结果。

    陆许离开莫日根,转身走在街上,莫日根一打挺,立了起来,伸手进胸膛,摸出一个锦囊,拿在手中,追了上去。

    “你又怎么了?”莫日根说。

    “如果长史不来。”陆许竭力让发抖的声音平静下来,说,“去刺杀安禄山的人,就是你了,对吧?”

    “是。”莫日根倒是回答得很爽快。

    陆许转过身,看莫日根。

    “本来是。”莫日根说,“长史如果关在塔里没出来,明天我就去了,去之前,还想与你好好谈谈。”

    陆许看见黑夜里,莫日根明亮的双眸,那双眸却带着几分落寞滋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谈什么?”陆许说。

    “谈咱俩的事。”

    莫日根朝陆许递出那锦囊。

    陆许抬眼看他,再看那锦囊,再抬眼看他,两人相对沉默片刻。

    洛阳城,一阵风吹过,乌云散了,月光照耀着洛阳城。

    街道两侧尽是死尸,陆许落步,在尸体间穿行,走向莫日根。那场面犹如血海炼狱,鲜血沿着长街的尸砖漫开,每一步下去,都带着紫黑色的脚印。

    “长史教我。”莫日根说,“只要说‘今夜的长安真美’,你就懂了。可我……实在说不出口。”

    陆许突然停下脚步,沉吟片刻,额上现出鹿角,一身长袍抖开,在空中挥洒而出,带着月的光芒。

    突然间,月光犹若银瀑,铺天盖地地洒了下来,街道上堆积如山的尸体,散发出阵阵黑气,升往天空,汇入滚滚乌云中。

    陆许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话音落,陆许双手合十,刹那间银月之辉洒开,满街尸体上的黑气尽数化作光点,升上天际。

    莫日根忙随同陆许,同样双手合十,长身而立,苍狼与白鹿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晨昏之力环绕流转,将战争中冤死的凡人灵魂一并超度,送往夜暮中的天脉。

    陆许在那漫天光华中,睁开双眼,朝莫日根轻轻一扬眉,却什么也没说,那眉眼间一动,胜似千言万语。

    末了,四周恢复静谧,上千人的冤魂已被陆许以化除噩梦之力就此超度,乌云掩来,月晖再次暗淡下去。

    莫日根明白了,注视着陆许的双眼,答道:“你是有灵性的,你是佛陀座前的鹿王,我不过是山野里的一只野兽,跟着我,糟蹋你了。”

    “你知道就好。”陆许不留情面地嘲讽道。

    莫日根再次递出那锦囊,说:“你若不嫌弃我,就收下罢,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

    陆许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抬眼看莫日根,那一刻他仿佛有许多话想朝他说,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接过那锦囊,莫日根指指自己侧脸,示意他看脸上那道伤口。

    “好了好了。”陆许说,“我都收了,还要怎么样?”

    “打开看看?”莫日根说道。

    突然间大地震荡,一声咆哮传来,长街诡异地倾斜,莫日根一个站立不稳,顿时朝陆许滑了过去。

    “当心!”陆许喊道。

    莫日根飞速揽住陆许,朝街道旁一跃,伸手抓住一户民宅的门框,两人就这么吊在那门框上,而整条长街的倾斜度越来越陡峭,如同大地深处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地面推得立了起来!

    陆许眼中充满震惊,莫日根马上道:“别说话!看下面!”

    陆许低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妖兽伏身长街尽头,张开巨口,“闯——”地一声叫,那妖兽长着狮一样的头颅、狗一般的身躯,眼睛就像车轮般大小,又“闯”“闯”地叫了几声,张开血盆大口,口中满是利齿。

    随着长街倾倒,满街尸体不断下滑,接二连三地滑入了那妖兽的口中,妖兽的大口一张开竟覆盖了街道横宽,它越吞越多,将上千具尸体全部吞了进去。

    紧接着妖兽闭上嘴,转身离开,长街再次倾斜回来,恢复原状。

    陆许与莫日根相对,眼中满是惊诧之色。

    “跟去看看。”莫日根说,继而摇身变作苍狼。陆许收起那锦囊,骑上苍狼背脊,随同那妖兽而去。

    妖兽每到一条街的街口,便“闯”地叫几声,每条街道都随之倾斜,尸体滑下,被那妖兽悉数吞下。且妖兽还不止一只!夤夜间,出外吞食尸体的妖兽竟有八只,分别吞下了全城近十万具人尸,它们在主街上会合,排起队伍,一蹦一跳,前往城北明堂。

    苍狼翻过明堂外围墙,到得高处,陆许伏身在它耳畔小声道:“你看。”

    明堂中央,站着三名妖将,分别是朝云、梁丹霍与安禄壮,而三人身后,则是全身腐烂、散发出阵阵黑气的安禄山!

    苍狼耳朵动了动,抬起前爪,示意陆许不必多说。

    八只巨口妖兽分居明堂殿外广场八个方位,又开始“闯”“闯”地叫,接着将尸体一口接一口地喷了出来。

    人尸越来越多,不住朝外喷射,混合着被压断的四肢,甚至头颅,堆在明堂殿外,哪怕是常年在西北与胡虏打仗的陆许也没见过如此众多的尸体。

    其时洛阳共有二十万户,近百万人口,战事开始前逃掉了将近一半,却仍有四五十万人被堵在城中无路可逃。李景珑所救的终究是少数,城内烧死的、遭射死的、受凌|辱而亡的、自相践踏而死的百姓少说也有三十来万人。

    这八只妖兽四处寻觅人尸,每只吸入了将近两万的人口,再喷出来后,明堂前广场上堆了足有十六万人的尸体,那场面简直击穿了陆许与莫日根的认知。

    这场洛阳城的大屠杀后,十六万尸体堆叠在明堂外,几乎将整个广场彻底堆满,四面围墙内摞起了近一丈高的血池,铺开时足足已成为了尸海!

    在三名妖将眼中,这就像倾出了一个装满鱼的巨池,抑或是其他动物。

    “要活的!”梁丹霍哭笑不得道,“死的有什么用?”

    安禄山的声音低沉而喑哑,说:“活的让儿郎们抓去了,已抓回了不少,正在后殿内,明早再供你们享用。今夜先替我完了这事,李景珑不是这么容易跑的,定会再来,必须在他到来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

    说着,安禄山缓步走下台阶,张开大口,那肉身比一年前莫日根与陆许所见,腐烂得更厉害了些,已近乎不成人形,活脱脱是只烂泥般的妖怪。

    只见安禄山口中爆发出黑气,那尸海中的无数尸体便在这黑气中融化,化作淤泥与腐肉,被安禄山不断吸入。

    三名妖将则各自释放出内丹,在安禄山头顶旋转,内丹发出阵阵光芒,将法力输入安禄山全身,帮助他维持这烂肉一般的形态。

    陆许轻轻扯了下苍狼的耳朵,让它转头。

    苍狼转过一个极小的角度,看见梁丹霍脚边,有着一个极小的黑影。

    鲤鱼妖正坐在台阶高处打瞌睡,不片刻,一条扭动的蚯蚓从房顶掉了下来,打在它的头上。

    它左右看看,见安禄山涨大了不少,正在贪婪地吸食着那尸海中的肉身。越吃越多,尸体则散发出怨恨的黑气,尽数被安禄山所摄入。

    “好恐怖……”鲤鱼妖自言自语道,又注意到脚边的蚯蚓。

    “咦?”鲤鱼妖马上伸手去抓蚯蚓,蚯蚓却滑不溜手,在地上扭得几扭,便爬进了殿内。

    三名妖将都在聚精会神地释放内丹,帮助安禄山修炼,无人得暇管它,鲤鱼妖追着蚯蚓,翻过门槛,进了明堂殿内。

    刚进殿内,便有一个布袋兜头罩了上来,紧接着隔着布袋一闷棍,打在它的鱼头上,鲤鱼妖顿时昏死过去,被抓走了。

老大归队

    临近天亮时; 十里河汉。

    “长史早。”

    “早,找来这么多吃的?”

    “打仗总得吃饱才有力气。”

    “哟!这鱼怎么也长脚?”

    “那是咱们驱魔司的老大赵子龙。”

    “……”

    房中阴风惨淡。“哗啦”一声,鲤鱼妖被扔到了一个装满碎冰的木盆里。

    “好冷!”鲤鱼妖瞬间蹦了起来,哆嗦着就往外爬; 却被一根木棍戳了回去。

    “还记得我吗?”女声幽幽地说道。

    “哇啊——鬼啊——”鲤鱼妖定神一看; 简直被骇得魂飞魄散,一个浑身白衣的女人,满脸是血; 面目狰狞,盯着鲤鱼妖。

    鱼没有眼睑; 闭不上眼睛; 鲤鱼妖直朝那水盆里钻; 奈何水又实在太冷; 冻得它直打颤。

    “你你你……你是谁?”鲤鱼妖颤声道。

    “你们的叛军打进了洛阳城,害我一家四口死于非命,我夫君被你们妖族吸干了精血,死得好惨呐——”那满面流血的女子慢慢走上前,鲤鱼妖已经被吓疯了,跳出木盆便朝女子一跪,求饶道:“大妈!女鬼大妈!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你叫谁大妈!”女鬼陡然尖叫道。

    “大姐!大姐!”鲤鱼妖浑身直哆嗦; 腿毛上还挂着冰块; 说; “我真不吃人!”

    “我要找安禄山报仇——”

    “快去快去!”鲤鱼妖忙喊道; “我支持你!安禄山已经烂了!从里到外全烂光了!”

    “他为何要杀我夫君?”

    “他要成魔!”鲤鱼妖说; “成魔就要吸食戾气!先吃死人的,再吃活人的……你得当心梁丹霍,梁丹霍是个画皮妖,能变成凡人。还有朝云!朝云是好的!他没杀过人!那头灰熊最是难搞!”

    “还有还有,他们的妖怪还没全进来!人族打头阵,妖族在后头吃人,好的都归梁丹霍他们,将军们先挑,挑完走了,那城才轮到小的们……”

    “来了多少……”

    “就一百多!”鲤鱼妖说,“不不!不到一百!都是些杂兵!安禄山每天有一个时辰,会让李猪儿给他洗澡,午时!那个时候将军们都不在!”

    鲤鱼妖不待女鬼逼问,几句话就将安禄山的兵力布置,全部透了个底朝天。又说:“他们说驱魔师们来了洛阳,他还在明堂里头布了陷阱,就等着抓李景珑……不对,李景珑?”

    鲤鱼妖说到这里,突然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事儿。

    只见那女鬼在脸上一抹,柔声道:“这样行了么?”

    “行了。”李景珑在屏风后说。

    鲤鱼妖听到这声音时,更是惊骇,瞬间喊道:“老二!”

    女鬼抹去脸上血迹,乃是牡丹花妖香玉,径自走到一旁坐下。鲤鱼妖怔怔看着李景珑,说:“老二,果然是你们……”

    鲤鱼妖虽然总是大大咧咧的,却始终不蠢,当初鸿俊下山时全靠它指点,方知人间人情世故,进了洛阳后,鲤鱼妖便总是心中惴惴,只想通知驱魔司,安禄山针对李景珑等人设下陷阱一事。它被抓回来后突见面前女鬼,一时忘了这茬,慢慢地想起来以后,便联想到了李景珑。

    李景珑本意也是套话,并非不相信这厮,奈何它有过前车之鉴,万一自己与鸿俊出面,鲤鱼妖为了回归驱魔司,夸大其词,反而影响他的判断,于是便先让香玉前来审它。

    “是啊。”李景珑漫不经心道,“这可好久不见了。”

    鲤鱼妖张了张口,想问鸿俊,鸿俊却在它背后道:“赵子龙,我在这儿。”

    鲤鱼妖蓦然转头,鸿俊竟是一直坐在这酒肆二楼,黑暗里的栏杆上,于背后安静地看着鲤鱼妖。

    鲤鱼妖顿时惨嚎一声道:“鸿俊——!”

    鸿俊此刻心情极其复杂,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一时却说不出口,只是别过头,眼眶里眼泪滚来滚去,不欲让鲤鱼妖看见自己流泪。

    “鸿俊……对不起。”鲤鱼妖说。

    这话出口时,鸿俊便想起了从前在曜金宫时,鲤鱼妖陪自己下棋、抓蚱蜢、于雪山下清冽泉水中游泳、进溶洞探险……等等往事。

    他总习惯了身边有它,仿佛只要有它在,那段回忆,便永远不会消失。

    “道歉的话,等下再说吧。”李景珑沉声道,“把安禄山的布置都给我说说清楚。”

    鲤鱼妖等的就是这一刻,事实上一年前,它主动朝陆许与莫日根投诚,唯一的愿望也是想回到驱魔司中,整整一年间,它备受良心的谴责,内心愧疚无比。每夜在水潭里对月眺望,它总忍不住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鸿俊与驱魔司的伙伴们。

    鲤鱼妖接过李景珑递来的笔,凭印象在地图上标了几个地方,此刻外头天色已大亮,阿泰等人也陆陆续续地醒了,打着呵欠下来,一见鲤鱼妖,便道:“啊?老大回来了?”

    鲤鱼妖更是愧疚不安,紧张无比,抓着笔的手都在发抖。本以为再见到伙伴们时,大伙儿得将它装布袋里,拿擀面杖往它鱼头上捶一顿。孰料众人却丝毫不在意先前背叛之事,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各忙各的。阿泰帮特兰朵做饭,阿史那琼蹲在外头洗漱。

    “你确定他们的行军路线是这儿?”李景珑问。

    “非常肯定!”鲤鱼妖抓着笔,朝李景珑说,“我一直陪着梁丹霍,他们在府上商议,我都听见了。”

    莫日根与陆许也醒了,众人开了早饭,时值战乱,百姓拖家带口逃得不知所踪,稍一搜罗,遗下吃的倒是不少。昨夜莫日根与陆许出去搜刮了一番,特兰朵便做了满满一桌菜,腊肉、鸡蛋、鱼、鸭子、鸡、鹅、猪、羊……

    寒冬腊月,这么多吃的,足可吃将近半个月,端上来后,鲤鱼妖说:“你们这是在过年吗?”

    李景珑本想说这是断头饭,下午就要去杀安禄山了,然而这么说来未免不祥,便打住,说:“喝一杯罢,庆祝赵子龙归队。”

    鲤鱼妖若非没有眼泪,此刻定将热泪盈眶,它听到这话,赶紧端着酒碗,跳上桌面,说:“这些日子里,当真对不起大伙儿,我诚恳地、认真地,给……”

    “好了好了。”莫日根说,“别败兴了,赶紧吃罢。”

    鸿俊这才终于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一时席间气氛轻松不少。

    “你后来怎么过的?”特兰朵忍不住打趣问道,从前鲤鱼妖是驱魔司的大厨,常指挥特兰朵做这做那,操心鸿俊爱吃的菜,一人一鱼,也较熟稔些。特兰朵更很少随同大家行动,对鲤鱼妖的背叛也未感同身受,见它归来,心情便十分愉悦。

    鲤鱼妖想了想,说:“挺好,挺好。”

    虽说鲤鱼妖曾经背叛过驱魔司,众人却也早已看在眼里,反而利用了它,若被它害死了人,此刻定是不能原谅的。然则过去的事,也并不能完全归咎于它,没有遗下多少血海深仇,余下的,便只看鸿俊了。

    众人吃饱喝足,各自倚着,莫日根说:“突然就不想打仗了。”

    李景珑说:“打罢,打完了,天天吃好吃的。”

    李景珑铺开地图,开始计划,根据鲤鱼妖的情报,安禄山麾下军队,分为三大部队。

    “前锋是史思明与安庆绪的部队。”李景珑说,“全是凡人,负责攻城。”

    “嗯。”莫日根沉吟道,“若出动妖怪屠城破城,恐怕招来天谴,凡人相杀,对他而言,确实安全得多。”

    前夜洛阳城破,史思明与安庆绪的部队稍作休整,便离开了洛阳,扑向下一个城市。紧接着,安禄山则带领中锋部队,施施然进入已攻陷的城市,进行接收。接收时,将吸食这座城市被屠后产生的戾气,壮大自身魔气,沿途每过一个城市,安禄山的天魔之力,都更增强一分。

    待得安禄山采够戾气后,便再离开,往下一个城市去,余下的妖怪大部队才随之抵达,接下来,就是一场群妖乱舞的狂欢了。

    “下一个目的地是哪儿?”阿泰皱眉问道。

    “函谷关。”李景珑沉吟道,“叛军昨夜大批离开,现在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擒贼先擒王。”陆许说道,“安禄山一死,叛军自然作鸟兽散。”

    “但千万得当心。”莫日根道,“别被敌人擒贼先擒王了。”

    李景珑说:“现在他们已经逼近函谷关,函谷关不过两千人守卫,根本不是史思明五万铁骑的对手;凡人之战的决战战场,照我看来,只能在这儿。”说着,李景珑拿笔在潼关处画了个圈。

    潼关是长安的西大门,自古有“天下第一关”之名,依崇山峻岭,邻黄河天险,波涛汹涌,飞鸟横绝,仅凭凡人军队,十天半月绝不可能攻陷。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洛阳情况呢。”鸿俊说,“得送个信过去。”

    先前洛阳卫带出的百姓已往函谷关去,但李景珑思来想去,终究觉得不保险,然而大计在即,此刻每一名战斗力,都显得弥足珍贵,派陆许出去送信,决计得不偿失。

    “两位。”李景珑考虑良久,朝香玉与文滨说,“麻烦你俩去送个信,成不成?”

    香玉与文滨留守洛阳已久,鸿俊于文滨更有救命之恩,这短短数年间,两人驻守洛阳,早已将自己视作驱魔司的一员。前夜叛军攻进城后,李景珑并未担心两人安危,毕竟香玉再怎么说也是妖怪,自保的能力总是有的。

    果然到得外头暂时平静后,两人安顿了香玉的牡丹姐妹们,便径自来到十里河汉避难。

    “骑我们这儿最快的马。”莫日根朝二人说,“不眠不休,两天一夜可抵达潼关。”

    “你替侯爷去走一遭罢。”香玉想了想,朝文滨说。

    “好嘞。”文滨说,“这就去。”

    李景珑朝香玉道:“你也去。”

    “我留下。”香玉答道,“多个人,总多点办法,不能帮着打仗,替你们跑跑腿,也是好的。”

    李景珑也不勉强,便修书一封,交给文滨,令他火速赶往潼关,朝封常清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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