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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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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俊:“?”

    两人一同望向鲤鱼妖,鲤鱼妖正捧着碗,张着嘴,鱼脸茫然。

    鲤鱼妖:“看着我做什么?”

    “那天鸿俊让你找人,你找到哪儿去了?”李景珑左眉一扬,以一个蔑视的眼神打量鲤鱼妖,“该不会是被人拦着问话了吧?”

    鲤鱼妖:“我去买菜了啊。”

    “买菜?”鸿俊意识到蹊跷,诧异道,“你不是从来不买菜的吗?怎么买?会有人把菜卖给一条鱼吗?”

    鲤鱼妖本来不会撒谎,现在被当面拆穿,马上伸手掏离魂花粉,李景珑道:“你敢!离魂花粉还是用我的钱买的!”

    鲤鱼妖:“……”

    “赵子龙!”鸿俊受到了欺骗,怒道,“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鲤鱼妖忙哀求道,“是青雄大人让我别说的……我不敢说啊。”

    原来那天鲤鱼妖去找人传话时,突然被一只鹰抓了起来,带着飞到城外,扔下地时,面前赫然正是青雄。青雄问了不少话,最后直接飞走了,鲤鱼妖只好又长途跋涉地跑回来,才耽误了不少时候。

    鸿俊震惊了,李景珑却早猜到有这一出。

    “青雄说了什么?”鸿俊道,“好啊你!赵子龙!”

    鲤鱼妖说:“他就问狐妖躲在哪儿,是不是快死了,让我别担心你,他会来救的。”

    “救个鬼啊!”鸿俊险些掀桌,要不是李景珑的心灯,驱魔司差点就被全灭了。

    鲤鱼妖结结巴巴道:“青雄大人知道,倒……不,李长史身上有心灯,你们不会有太大危险,有些历练,是必须的,否则心灯也永远用不出来,是不是?他说,心灯很重要,非常重要。”

    李景珑简直服气了。

    鸿俊没好气地问:“他现在在哪儿?给我老实交代。”

    鲤鱼妖答道:“他说了,他很快就会来找你。千真万确,他们全是鸟儿,飞来飞去的,我怎么知道在哪儿啊!鸿俊!你别生气了!我给你磕头赔罪!”

    说着鲤鱼妖把鱼头斜斜搁在案边上,敲了几下,发出声响,鸿俊只得作罢,不再追究。

北冥有鱼

    当天; 李景珑提议回长安去; 陪鸿俊找点好吃的,也顺便等青雄。鸿俊便终于打消了昨夜的烦恼,带着鲤鱼妖离开骊山。虽说在哪儿等都一样; 金翅大鹏鸟要找来时,自然会来; 可总觉得在驱魔司里安心点儿。

    昨夜长安城也下了场新雪却没积住,正午时沿街一片泥泞,屋檐朝下不住滴水,李景珑特地带鸿俊去鱼跃龙门点了一桌。反正现在长史有钱; 不必再点白水喝了。鸿俊则心想阿泰等人走了真可惜,早知道该再吃一顿饯行。两人吃饭时又随口聊了些过年之事。

    鸿俊只感觉到一夜过去,自己与李景珑的关系; 仿佛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若说从前大家打打闹闹; 李景珑始终是上司; 在他们都离开后; 现在就像个大哥哥一般; 家人的亲切感愈发明显。

    “要是青雄不来。”李景珑说; “那么,不就得在长安过年了?”

    鸿俊笑道:“在曜金宫里倒是没过过年,你要回家去么?”

    李景珑答道:“从前住表哥家里,寄人篱下; 倒是宁愿在驱魔司过。”

    鸿俊知道李景珑是将那个地方当作家的; 然而他也渐渐明白; 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而昨夜重明没有把他带走,反而给了李景珑一点不再孤独的希望。否则当他回到驱魔司时,四面空空荡荡,也不再有多大意思了。

    两人离开鱼跃龙门,正要离开西市时,忽见书店一侧的店铺门外排着队,站满了人。

    “卖什么好吃的?”鸿俊一看排队便知道有好吃的了。

    李景珑哭笑不得道:“不是刚吃饱吗?”

    “才吃了七成饱。”鸿俊摸摸肚子,答道。

    李景珑只得去买,也不知谁是下属谁是上司,怎么自己身为长史,还要伺候鸿俊?然而来到队伍末尾,却发现是间算命的。门口挑着两面招幡,左书“逍遥日月”,右书“遨游乾坤”。

    “这有算命铺子?”李景珑倒是十分意外。

    “准得不行呢!”百姓朝李景珑说道,“昨天来的长安!只算三天就走!”

    鸿俊伸长脖子望了一眼,见不是卖吃的,便说:“走罢。”

    “李长史,来算姻缘还是官运?”有人打趣道。

    李景珑犹豫片刻,本想走,又觉得错过了似乎可惜,灵机一动,说:“算算你要找那人的下落?”

    鸿俊还没算过命,这真的有用吗?他对未来半点也不好奇,但想想还是凑个热闹。

    “你想问什么?”鸿俊排着队,朝李景珑问。

    李景珑也没想好,鸿俊说:“想问姻缘吗?”

    李景珑忽然说:“算算咱俩,缘分能到哪儿吧。”

    鸿俊便不说话了,李景珑搭着他的肩膀,倚着他,活像两弟兄,又说:“驱魔司中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知道莫日根他们总有一天会走,可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不会走。”

    鸿俊笑道:“回家我带着你去,你想回长安了,再一起下来也行。”

    说也奇怪,两人朝那队伍里一站,内里算命的便快了不少,说不了几句话便轮到他们。正在犹豫谁先进,李景珑要让鸿俊先时,内里却道:“李长史先请。”

    “他居然知道你名字!”鸿俊惊讶道。

    “耳目聪敏。”李景珑低声说,“听见方才外头百姓说话声了。”

    说着便迈步进去,只见铺内隔着一面屏风,绕过屏风之后,侧旁又有一帘,面前则是一道门。

    “这儿先坐。”一个男人的声音低声说道。

    李景珑一走进帘子,四周瞬间寂静无声,仿佛跨进了一个法阵,刹那所有的声音都随之远去,静得简直非比寻常。

    “隔音之海。”男人答道,“外头听不见里头,里头也听不见外头。”

    案几对面坐着一名白皙孱弱的年轻男子,眼上还蒙着黑色布条,一身漆黑的长袍裹到领口,嘴唇温润如玉。

    李景珑顿时警惕起来,面前此人会法术?!是妖怪?

    “长安驱魔司使李景珑。”男子低声说,“久仰了,在下袁昆。”

    李景珑没想到竟是同道中人,沉声道:“阁下何方神圣?”

    “后院有人等着,自然会回答你。”袁昆低声道,“还想问什么?”

    李景珑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怀疑地打量袁昆,袁昆缓缓道:“不是想问缘分吗?”

    李景珑:“你认识鸿俊?你是妖怪?”

    “缘分在你一念之间。”袁昆侧过头,思忖良久,而后道,“天宝十四年,也即一载后,须得谨慎行事。”

    李景珑深吸一口气,袁昆却探出手,一手手肘支案,另一手白皙手指分开,按向李景珑胸膛。

    李景珑朝后退,袁昆悠然道:“将你上衣解开,快,后面人还等着呢。”

    “你想做什么?”李景珑警惕道。

    袁昆答道:“解不解,亦在一念之间。”

    李景珑:“……”

    李景珑下意识地抬起手,解衽。

    “这就对了。”袁昆随口说道,“世间万物,因一念而生,也因一念而灭。”

    李景珑解开单衣,袒露左胸,说:“你想看我的心灯?”

    袁昆没有回答,反而说道:“缘分、生死、成败,天翻地覆,桑田沧海,都在这一念里。”

    说着,袁昆掐剑指,轻轻画出一个符文,前推,烙在了李景珑左胸上。李景珑感觉到一阵灼痛,说道:“这是什么?!”

    袁昆答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你……”

    “问完了。”袁昆双手搁在案上,被蒙着的双目朝向李景珑,说道,“付钱罢。”

    李景珑眉头深锁,问:“多少?”

    “画个押。”袁昆答道,“欠我一具尸体,时间到了,我自己来取,写。”

    李景珑沉声道:“谁的尸体?!”

    袁昆眉毛一扬,说:“写就对了。总之不会让你去杀人,届时我只朝你要个已死之人。信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间。”

    两人僵持片刻,李景珑呼吸渐急,与瞎子对峙,双眼紧盯着袁昆,袁昆递过笔来,把一张纸铺开。李景珑便写下“欠袁昆一具尸”,袁昆又将朱砂泥印推来,李景珑也不知为何,居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指印。

    我在做什么?按完指印后,李景珑才稍稍清醒过来。

    “到后院去罢。”袁昆说,“你是个好孩子,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李景珑退后,心想袁昆若是妖怪,必须尽快回去与鸿俊商量对策,留下这欠条,只要自己坚守本心,不胡乱杀人,哪怕是妖怪也拿他没办法。

    他起身退出帘外,四周瞬间又恢复了喧嚣,只听袁昆在里头朗声道:“下一位。”

    李景珑转头,看不见鸿俊进来,袁昆在里头说:“还不快走?非要时时刻刻在一处才心安?”

    李景珑只得进了后院,天井内站着一个男子,见他进来,便缓缓点头。

    “旁的人算过命,都是从侧门走的。”青年男子客客气气说道,“我等你很久了,李景珑。”

    那青年男子身材挺拔,近九尺身长,与李景珑一般高,五官轮廓深邃,双目漆黑里隐约现出暗金色泽。

    此刻他裸着上身,腹肌轮廓分明,一身小麦色肌肤,腰际围一袭漆黑卷绣金纹王裙,双足不丁不八地站着,神态随意,却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李景珑瞬间开始担心鸿俊的安危,退后一步,心道这是黑蛟?外头的又是谁?

    “唔,不是黑蛟。”那青年男子说,“不必担心。”

    李景珑震惊了,他能看穿自己内心?是什么妖怪?

    “是。”青年男子点头,说道,“外头那位能看见你的未来,我能看穿你的内心。我们不能算是妖怪,虽然……我偶尔也会吃人。不过至少现在不吃人。”

    “你是谁?”李景珑终于开口,打量那青年男子,赤着上身,王裙的样式,令他想到了昨夜在骊山高崖上所见的那男人……他们的王裙款式很像,莫非……

    “猜对了。”青雄温和地说道,“时间不多了,切磋几式罢,免得害我小侄儿又被割耳朵。”

    李景珑:“……”

    鸿俊转过屏风,四处张望,问:“有人吗?”

    “这儿呐。”袁昆在帘子后,答道,“你在往哪儿看?别朝天井走,穿帮了可别怪我。”

    鸿俊:“???”

    “你是那个算命的吗?”鸿俊进了帘子坐下。

    袁昆说:“你可真聪明。”

    鸿俊嘿嘿一笑,低头看见李景珑写的纸,问:“这是什么?”

    袁昆不露声色将纸收起,说:“说罢,想问什么?”

    鸿俊挠挠头,说:“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我爹吗?”

    袁昆:“你爹脾气不大好罢。”

    鸿俊“呃”了声,说:“是我惹他不高兴了。”

    袁昆答道:“万般烦恼,皆由心起,不必庸人自扰,你爹依旧是疼你的。”

    “骗鬼。”鸿俊眼眶红了,“昨晚上还吼我来着。”

    袁昆道:“还问什么?”

    “那,”鸿俊不自在地问,“我能回家吗?回家的话,会与长史分开吗?”

    “这就要看你把哪儿当成家了。”袁昆答道。

    鸿俊没听明白,袁昆又道:“还问什么?”

    鸿俊想了想,说:“没有了。”

    “你后头那条鲤鱼,得赶紧去修炼积功德了吧。”袁昆忍不住又道。

    “赵子龙,哎,说你呢。”鸿俊把鲤鱼妖抱了出来,鲤鱼妖正在睡午觉,眼珠子转了转,醒了过来,张着嘴歪过脑袋,朝袁昆看了一眼。

    袁昆:“怎么修炼成这德行,太没美感了。”

    鲤鱼妖:“……”

    鲤鱼妖顿时惨叫一声:“鲲神!鲲神!您是鲲神吗?!”

    袁昆皱眉道:“不仅没美感,还这么多嘴。”

    “鲲……你是鲲神?”鸿俊震惊了,说,“你怎么来长安了?青雄呢?”

    鸿俊知道青雄有个至交好友,乃是北海的一条鲲,只是极少来中原,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鲲神万福!”鲤鱼妖慌忙跪下了,说,“小的求求鲲神,指点一条明路……”

    鸿俊:“你真的是鲲神吗?青雄在哪儿?快告诉我!你见到我爹了吗?”

    “都闭嘴!”袁昆不耐烦了。

    鲤鱼妖马上去鸿俊的包里掏,掏出一包骊山的鱼食,双手捧着,眼中带着期待,说:“鲲神,这是小的进贡……我想当条龙,不行也当回人,求求您了!”

    “不吃这个。”袁昆被那鲤鱼妖折腾得十分烦躁,又说,“救八十一个人,救过之后再来找我,须得全靠你自己,不可有人相助。”

    “至于你……”袁昆手里拿着一把算尺,在案几上敲了敲,思考片刻,说,“两年之后,你自然就能回曜金宫了。”

    “真的吗?”鸿俊道。

    “你在质疑我的本事吗?”袁昆险些炸了。

    鸿俊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袁昆说:“鲤鱼给钱,滚吧,鱼食留下来,至于你……”

    鸿俊说:“我有钱。”

    袁昆说:“你留张欠条,欠我一个魂魄。”

    鸿俊:“啊?”

    袁昆说:“写。”

    鸿俊莫名其妙,在纸上写了,顺便按了下手印。袁昆说:“总算集齐了。”

    “谁的魂魄?”鸿俊问。

    “反正不是你的。”袁昆说,“也不是李景珑的,后院有人等着你,去吧。”

    鸿俊便莫名其妙,到得后院中,忽见青雄,顿时大叫一声上前去,青雄拉开架势,正在教李景珑打一套拳,听到鸿俊叫声,便回手一指,点住他的额头,把他抵住。

    “我爹呢?”鸿俊问。

    “不知道。”青雄打完最后两式,朝李景珑说:“记住了?”

    “受教。”李景珑抱拳道。

    青雄又朝鸿俊说:“从前你总缠着我,说我不教你功夫,现在教你,认真看。李景珑,你空了须得督促他多练。”

    李景珑答了声是,便在一旁看着。

    鸿俊收敛心神,跟在青雄身后,青雄先前打了一套鹏飞万里,教会李景珑,现下又换了架势。拉开拳掌,说:“这套掌法是你爹生前所用,须得配合五色神光,方能发挥最大威力。”

    鸿俊“嗯”了声,不敢打岔,青雄又解释道:“全套掌法,只有两式,一式是‘放’,一式是‘收’,五色神光乃是世间最强的法宝,虽不免有克制之物,却蕴神魔一体之力……”

    说着青雄双手先是一撒,说:“施放之时,包罗万象,如万古玄门,生生不息。收回之时,如须弥山纳于芥子,管你山峦沧海,万物一收尽化作虚无。”

    鸿俊跟随青雄转身,双掌错分,凝神视掌,掌中五色神光流转。

    “千变万化,都在这两式之中。”青雄说,“收得对,可起滔天巨浪,折断山峦;放得对,可挡崩天狂雷,泰山压顶。”

    鸿俊错步,转身,青雄如金鹏展翅,鸿俊则如翩翩孔雀,练武时神态自若,极是赏心悦目。

    “学会了?”青雄问。

    “会一点了。”鸿俊说,“方才鲲神说……”

    “慢慢练吧。”青雄答道,“乖侄儿,后会有期。”继而一转身,轰然迸发万丈金光,平地升起,前厅内一声巨响,一道黑光冲破天际,两只大妖怪竟是同时消失了,留下李景珑与鸿俊面面相觑。

    午后,鸿俊一脸无法相信,仿佛像做梦一般,与李景珑走进驱魔司。

    鲤鱼妖则踉踉跄跄,连步履都充满了茫然。

    “他朝你做了什么?”鸿俊问。

    李景珑答道:“在心灯之处,留下了一个烙印。”

    鸿俊说:“我看看?”

    鸿俊看见李景珑胸膛上,有一道火焰般的飞舞印记,像道瘀青。

    “也许是保护你心脉的法术。”鸿俊说,“青雄教了你什么?”

    李景珑微一笑,答道:“几招掌法,几招剑法。”

    “赵子龙你没事吧?”鸿俊朝鲤鱼妖喊道。

    鲤鱼妖被鲲神嫌弃了,颇有点颓然,抱着佛骨,说:“我想去救人。”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喊道:“李长史!驱魔司李长史!”听声音却是大理寺黄庸。李景珑便去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黄庸裹着厚厚的裘袄,进来便累得直喘气,说:“西北边出了大事儿,信鹰飞了一天一夜,你得同我去兵部走一趟,还有你……走走走,都走!”

    李景珑眉头皱了起来。

    黄昏时,大明宫殿顶。

    重明、青雄与袁昆三人立于顶上,夕阳投来,琉璃瓦流光溢彩。

    “看他造化罢。”袁昆说,“怕就怕天魔复生之时,凡事人算不如天算。”

    重明声音中带着怒气,说:“我只想将他带回曜金宫中,若这一生永不下山来,魔种再强,又奈得他何?孔宣若当年愿听我的话,留在曜金宫,不与那女人相恋,何曾会有今天?!”

    青雄淡淡道:“重明,雏鸟离巢,天经地义。你涅槃之日将近,到得那时,还有谁能保护他?”

    “心灯虽错付了人。”袁昆的蒙眼布在风里飘扬,低声说,“但那李景珑的出现,也未必不是一个转机,只要他能坚守住……”

    “我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凡人身上!”重明怒道。

    青雄说:“所以你逼着鸿俊选,总之只要你不好受,便要所有人都不好受就对了。”

    “你……”重明注视青雄双眼,烦躁不安地出了口气。

    青雄答道:“今天你也听见鸿俊所言,这还不够么?”

    袁昆的眉头拧起,沉声道:“有时候真烦你们这些鸟儿,成天唧唧喳喳,婆婆妈妈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黑蛟,究竟它逃去了何处?”

    ——卷一·狐美人·终——

屠城之谜

    初雪出长安; 万家砌玉砖。

    午后寒梅融雪,李景珑与鸿俊来到兵部花园内,梅花芳香之中,数名大臣正围坐饮茶; 列席者乃是刑部尚书温侑、一名三品紫袍大员、太子李亨赫然在主位上,见李景珑时便略一点头,说:“景珑,鸿俊; 坐。”

    “……这已是本月接获的第四起军报。”

    碧绿茶水入碗; 刑部尚书温侑将茶碗递给李景珑; 李景珑便转手递了给鸿俊; 鸿俊还念着青雄说过的话; 与昨夜重明的离去,心情颇有点郁郁。

    坐在太子下首的,乃是一名身穿紫袍金绶的大官; 李景珑却是识得的,昔时自己上司胡升见着他,不免点头哈腰; 毕恭毕敬,正是兵部尚书樊申。

    “甘州、伊州、沙州三地; 次次俱是夜里遭遇突袭,所过之地; 鸡犬不留; 尽成废墟。”樊申又说; “无论老少、妇孺,一律格杀,死者已逾十万。河西军中侦察兵所见,俱成人间地狱!”

    李景珑闻言一凛,鸿俊亦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兵部花园中初冬风光晴好,众官员讨论的,却是如此惊心动魄的问题。

    李景珑皱起眉头,温侑又问:“哥舒翰将军未曾出兵排查?”

    “已朝长城外派过三次兵。”樊申答道,“尚不知是回纥还是突厥人作乱。一月内连屠四城,且来无影,去无踪,哥舒翰将军麾下排查已久,奈何玉门关外天寒地冻,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景珑怎么看?”李亨突然说。

    一众大臣便朝李景珑望来。

    李景珑知道太子传唤自己,无论发生何事,定怀疑与妖怪有关。听得几句,便大致心中有数,说道:“臣冒昧请问三个问题。”

    在场任何一人官阶都比李景珑高,众人本不相信怪力乱神的说法,奈何太子信,便都不说什么,只示意李景珑问。

    “其一:城中被屠士兵,遭到什么武器的袭击?

    “其二:城中主要的掠夺方向是什么?这么大一座城,竟无人逃出来?!

    “其三:朝廷对此事如何说?”

    李景珑问出口后,太子一笑,看看众人。

    “这正是我们所担心的。”樊申说道,“实在无法解释……老幼妇孺尽数被杀,而城中青壮年士兵,统统一夜之间消失,再无痕迹。”

    鸿俊:“???”

    鸿俊放下茶碗,开始思考,这不像人做的事。

    “城中财帛、粮食,一应秋毫无犯。”温侑道,“大理寺对此,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至于朝廷……”

    温侑求助般地望向李亨,李亨缓缓呼吸,只不回答。

    “除此之外,再无线索?”李景珑问。

    “除此之外,毫无线索。”李亨答道。

    一炷香时分后,李亨与李景珑、鸿俊出得兵部大门。

    “杨相勤军归朝。”李亨解释道,“眼下军报,正压在他手上,十万军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四城尽毁,在边关仍是一件大事。此事蹊跷极多,他们都认为是回纥军入冬前大肆劫掠的案件。”

    李景珑深呼吸,眉头深锁道:“不可能是回纥军,若是回纥,怎可能不动城中财产?”

    “你们认为与妖有关?”李亨问道。

    鸿俊说:“得去当地看看,现在这样,不好判断。”

    李亨说:“我们只有两个半月,开春回纥使者便将抵达长安,届时若再不拿到证据,恐怕右相便将考虑,找借口对回纥用兵。”

    “陛下能答应?”李景珑顿时紧张起来。

    李亨只是静静看着李景珑,鸿俊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旋即,李亨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本以为,总算否极泰来,没想到……这次全倚仗你们了,对了,你还有几名部下呢?”

    李景珑苦笑道:“妖王已除,他们个个身有要任,远走高飞了,剩鸿俊陪着。”

    李景珑说着把一手搭在鸿俊肩上,李亨倒不诧异,只若有所思道:“倒是一样的呐。”

    “会有人帮你的。”李景珑答道,“山穷水尽时,转机便在不远处。”

    “可不就是你么?”李亨笑道,“这有我手谕一封,抵达河西后先找哥舒翰将军,去罢,候你佳音。”

    鸿俊莫名其妙,在旁听二人打机锋,最后李亨翻身上马离去。

    “什么一样?”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的境地与我当初很像。在外征战多年,好不容易李林甫倒了,得以回长安,没想到眼下又添了个对手,杨国忠。”

    李景珑在房内收拾行李,鸿俊换了件修身武服,背着个包袱,蹲在廊下横栏上看他。

    “大唐与回纥,这结一旦解不开。”李景珑取了衣服,一阵风出来,经过鸿俊面前,又说,“杨国忠就会再次设法,将太子殿下派出去。”

    鸿俊尚是第一次听李景珑这么解释政治斗争,渐渐懂了人与人的摩擦与矛盾,最终仍在“权力”上,自古以来,人的欲念便无穷无尽。

    “所以他俩会打起来吗?”鸿俊惊讶道,“那杨国忠不就是造反了?”

    “他不敢。”李景珑哭笑不得道,“杨家不过也是想活下去罢了。”

    杨国忠眼下势大,却是仗着其妹受宠,横行霸道,更在朝中树敌众多。出了狐妖案后,定会对杨家有影响。来日李隆基一死,李亨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清算杨家。

    于是杨国忠必须设法保全整族,与太子陷入周旋中。

    “所以与回纥,也不一定会打起来嘛。”鸿俊说。

    “嗯。”李景珑取了盘川,再次从鸿俊面前经过,说,“不一定与回纥打仗,但他可以再把太子派出去一遭,守在凉州。这样他便可抽出手来,在朝中做布置。”

    鸿俊学到了不少,问:“那么万一他们斗起来,咱们是帮谁?”

    李景珑:“……”

    “除了帮太子你还能帮谁?”鲤鱼妖实在听不下去了,说,“你傻啊,人间改朝换代,你不帮真命天子,难道还去帮叛贼?大唐气数还在呢!”

    鸿俊说:“可是杨贵妃还给我点心吃……”

    李景珑扶额,心想如果哪天鸿俊被杨贵妃哄着用飞刀去把太子给捅了,理由居然是点心,不知道天底下百姓怎么看。

    “太子还给你和田玉珠呢,怎么不说?”李景珑打好包袱,怒道。

    鲤鱼妖背起个包袱,跳上走廊,说:“两位,我也要向你们辞行了……”

    “不行!”李景珑听也不听怒道。

    “你要上哪儿去?”鸿俊诧异道。

    鲤鱼妖得鲲神指点,很是郁闷了一个时辰又两刻钟光景,鱼生总不能每天这么过,于是决定去救九九八十一个人,积功德渡自己也是渡众生。

    “现在救了杨贵妃。”鲤鱼妖说,“不知道算不算,还是从下一个从头开始算吧。”

    鸿俊说:“你就这么上路,当心又被抓去做红烧鱼。”

    鲤鱼妖考虑良久,与鸿俊下山时,有一次去挖蚯蚓吃,险些就被抓了,后来还是鸿俊去救才带回来,自己单独行动,想来想去确实太危险,只得作罢。

    “那么咱们可得约法三章……”

    李景珑叫苦不迭道:“没人会限制你的自由——快去拿离魂花粉!”

    鸿俊又问:“河西好玩么?有什么好吃的?”

    “答应带你去了?”李景珑说。

    鸿俊:“!!!”

    “长史!”鸿俊马上喊道,“我包袱都打好了,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吗?!”

    李景珑埋头折袍子,说:“你离家到长安,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鸿俊:“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李景珑嘴角微微勾着,与鸿俊擦肩而过,去找文书。

    “现在认识你了,当然不一样了。”鸿俊说,“你怎么能扔下我?你看,我东西都收拾好了!”

    鸿俊说着拍拍包袱。

    李景珑确实想过,留他在长安看家,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有妖怪来闹。但把鸿俊扔在驱魔司,他实在放心不下。自己路上也没个照应,路途遥远,彼此都十分寂寞。

    “那么咱俩可得约法三章。”李景珑说,“第一:在外凡事都得听我的。”

    “我一直都听你的。”鸿俊茫然道,“什么时候没听你的了?”

    李景珑手指点点鸿俊,说:“那可不一定……譬如……”

    李景珑想来想去,举不出例子,现在想想,发现鸿俊确实是最听话的那个。只得说:“第二……”

    鸿俊跳下栏杆,伸手去拉李景珑,忙道:“长史,你说,我全部照办,带上我吧!”

    李景珑看着鸿俊,突然笑了起来,那一刻很想把他搂进怀里,使劲揉几下。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却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停了动作。

    “别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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