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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之王-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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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万分感慨,因为那么多股势力在“镜室”下缠斗了数日,济南城的百姓却根本一无所知,仍旧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场大危机已经在酝酿之中。
“石头,你回去得问问老沙,看到底是他欠你家老太爷的,还是老太爷欠他的。大家街里街坊的,别为了鸡毛蒜皮的小钱闹得不得劲。你说呢?”孔二哥说。
我疲倦地点头:“知道了,我回去就问他。”
车子到达山大南路西头,转上明湖路,很快就到了曲水亭街北口。
“石头,那天老太爷出殡的时候,我看到好多城里的头面人物都来了。真没想到,老太爷会这么有面子。早知道你家有这个档次的朋友,咱兄弟们早就发起来了。不是哥哥我市侩啊,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拉扯拉扯我……”孔二哥技术娴熟,车子进入曲水亭街,边躲避熙熙攘攘的行人,边热切地望向我。
我点着头,嘴里嗯嗯啊啊胡乱答应。
“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谁——那个省府里很出名的老齐?那天他也来了,而且跟着去了殡仪馆,邻居们都看见了。跟他认识可真是太好了,人家号称是‘省城第一门客’,有的是路子,有的是办法,随随便便批个条子,咱兄弟就发了……”
我渐渐穷于应付,但幸好车子已经到了胡同口,终于将我从孔二哥的唠唠叨叨中解脱出来。
“看,老沙在你门口呢!”孔二哥眼尖,向前一指。
果然,沙老拳头就蹲在我家门口,嘴角叼着烟,每吸一次,烟头就猛地亮一下。
我知道他一直有话要对我说,但不确定是好事还是坏事。
“谢谢哥哥。”我下车,反手关上车门,把车厢里的明千樱抱下来。
从图下来时,我已经用布幔把明千樱包了个严严实实,免得吓到孔二哥。
现在,我抱着“包裹”向家里走,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孔二哥向我吆喝一声再见,然后倒车离去。
明千樱的身体并不沉,但我一想到自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镜室”的事还没了断,又新添了这个复杂的任务,实在是感到头大。
在死人面前发过誓,那就绝对不能更改了,因为按照老济南的规矩,天大地大,死人为大。一个人只要还有点良心,就不能对死人失信。
所以,我虽然头大,却只能苦笑,并不后悔。
我到了门口,沙老拳头站起来,替我推开没上锁的大门。
“回来了石头,你放下东西,先来我家一趟!”沙老拳头急急地说。
他的表情极为古怪,一边说一边叹气,并且不敢跟我对视。
我把他留在院子里,一个人进北屋,没开灯,把明千樱的身体放进冰棺,然后插电雪藏。
“真的是……我真的都有点糊涂了,为什么这么多事都缠上我?我——”站在黑暗之中,我的情绪由焦虑、疲倦转为困惑、失意,再转为愁闷、抑郁,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释放这些复杂交织的负面情绪。
在这屋里、院里出现过的人几乎都死了,爷爷、楚楚、血胆蛊婆、明千樱、官大娘……我极少怀疑家里的风水,但现在也不得不在心里打个问号了。
在黑暗中默默地站了几分钟,期待的眼泪并没下来,但我的情绪已经变得非常不好。
“石头,走吧?”沙老拳头在门外叫。
我慢慢地走出来,靠在门框上,望着沙老拳头。
“石头,想什么呢?先到我家,有大事跟你商量。”他说着,走上前来拉我。
到了沙老拳头的院里,我无意中看到,就在院子的西南墙根下出现了一个新坑,差不多有直径一米半的样子,旁边堆着一大堆土。
如果这些土都是坑里掘出来的话,只怕那坑要有两米多深。
济南人很忌讳在自家院子里动土,尤其是挖那么一个大坑,绝对不是个好兆头。
“走走走,进屋里说话。”沙老拳头又来拉我。
他是个常年练武耍刀的人,手上有力,脚下有根,平时想要拉我的话,只用两个指头,就能拽得我不由自主地飞跑起来。不过现在,他的脚步十分虚浮,手上也似乎没有力气。
更重要的是,他的表情非常慌张,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沙爷,有事就说吧,别弄得玄玄乎乎的。”我甩开他的手。
这毫不发力的轻轻一甩竟然将他甩了个踉跄,后腰正好撞在八仙桌的桌角。
我赶紧跑上去扶他,嘴里连声说对不起。
沙老拳头的反应非常奇怪,看着我的脸,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孩子!”
我扶他在椅子上坐,随口问:“沙爷,我沙奶奶呢?”
平时过来,总是见到沙老拳头、沙奶奶在家,现在屋里没人,我也只是礼貌地问一下。没想到,这个简单的问题也好像把沙老拳头吓了一跳,身子猛地狠狠瑟缩了一下。
“沙爷,我还有事呢,你有话就直说吧。”我实在等不及了,只得开口催促。
“石头,我老沙对不起你们夏家啊,给老济南人、老曲水亭街街坊丢脸了。我老沙英雄半生,没想到老了老了竟然栽在一个坛子上,真是没出息啊!如果你爷爷还在,我老沙就下跪向他道歉,磕头认罪,任打任罚。我老沙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就为了一个坛子……”
我更加迷糊,因为沙老拳头说的这些话根本就莫名其妙。
从推拉门向外望,院子里的大坑和那堆土启发了我。他提到坛子,而在济南人的习惯里,坛子跟瓮、缸、罐子虽然是相同类型的器物,但却有着不同功用,往往是用来埋进地里、收藏宝贝的。
我立刻猜到,沙老拳头从院里挖了一个坛子上来,而坛子是跟我爷爷有关。更进一步猜测,沙老拳头一定是起意要私吞坛子里的东西,但终于良心发现,又在爷爷去世后,向我吐露实情,以求完璧归赵。
“坛子在哪呢沙爷?”我跳过了一切对话、解释、追问、分辩的环节,直接问了最根本的问题。
沙爷向卧室的门口一指:“就在里面,在床上。”
我微微一怔,看来坛子里那些宝藏不但珍贵,而且数量不少,必须放在床上,才能铺展得开。
“带我去看。”我冷声下令。
沙老拳头已经失去了主张,我一开口,他就恭顺地起身,推开了卧室的门。
我走到卧室门口,但里面没开灯,黑咕隆咚的。
“开灯,开灯,开灯!”沙老拳头一叠连声地叫着。
啪嗒一声,屋内有人开灯。
我正对卧室的木门,门没关,所以灯一亮我就能看清里面的情景。出人意料的是,灯一开,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耀眼夺目的金光,耀得我根本睁不开眼睛。
“开小灯,谁叫你开大灯?死老婆子,你瞎着个眼,想气死我?”沙老拳头破口大骂。
“哦哦,我关,我关。”那是沙奶奶的声音,我素日听惯了的。
这老两口一个屋外、一个屋内,相互配合,就像在演戏一样,令我越来越疑惑。
大灯一灭,床头上的壁灯随即打开。
我没有立刻进入卧室,而在站在门口观察。毕竟沙老拳头、沙奶奶的表现太奇怪了,我不得不提防一二。
东西的确是在旧式的大木床上摊放着,而沙奶奶就站在床尾,左手拎着菜刀,右手拎着擀面杖,如临大敌一般。
床上的东西分为三部分,最大的是一个两尺高、两尺腹围、两头细、中间粗的灰陶坛子,坛身上还带着醒目的土块草根。
中间的一堆,是一叠书,书上面则压着一个被破布缠着的细长东西,大约有两尺来长。
最低的一堆就是我刚刚看见的金光来源,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是一堆金条。屋顶大灯开着的时候,金条剧烈反光,才刺痛了我的眼睛。现在,大灯关了,壁灯开着,金条不再耀眼,可以细细地观察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金条,沙老拳头只是普通的济南百姓,家里孩子和亲戚也没有任何一个能跟有钱大款挂上钩,更不可能拥有这么多金条。
“金条?沙爷,你……哪儿弄的?”我转头看着沙爷。
黄金是世上最迷人的东西,即使我并非贪婪的人,但还是在这一大堆金条面前心旌摇荡,无法安心。
“进去说,进去说。”沙老拳头在我背上推了一把,把我推进卧室,然后反手关门。
“你大门锁了没?屋门顶上了没?”沙奶奶的牙齿早就掉光了,说话漏风,听上去声音十分古怪。
现在,她的表情已经完全僵硬,说话时上颚、下颚机械地开合,令人忍俊不禁。不过我也注意到,她和沙老拳头的双眼都已经深陷在眼窝里,下眼袋、黑眼圈也垂到最低、黑到极致,这是数日不眠不休的标准特征。
第170章 坛中黄金(2)
“早就锁了,早就顶上了,就你啰嗦,就你啰嗦!”沙老拳头低吼起来。
“不关上门,这世道又不太平,你这——死老头子,声音小点会死啊?能不能小声说话?这么多东西,要是给外面街上的小偷盯上,还不抢个精光?死老头子,死老头子,这么些年了,我说话你就不听,就当是放屁,我真跟你过够了,离婚,离婚……离了婚各过各的,有了这些宝贝,以后谁也别碍谁的事,分家,各过各的……”沙奶奶嘟囔着,眼睛有时盯着沙老拳头,有时看看黄金,就是没看看我,只当我是透明空气。
“你——你,死老婆子,先说正事,先说正事……”沙老拳头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全都暴突出来,想使劲跺脚示威,但又怕动静太大惊动了外人,所以极力控制着,轻轻跺脚,无奈之极。
自打我记事起,他们两个就天天吵。这几年上了年纪,各人的脾气稍微好了点,打仗摔东西就少了,但整天吵吵嚷嚷,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像很多老城区家庭中的饮食男女一样,只是为了生活中的种种琐屑小事而争吵,无关乎人生原则,所以吵来吵去,最终还是向现实低头,家家都凑合着过,让生活继续下去。
我举手按在沙老拳头肩上:“沙爷,都别吵了,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些书是从坛子里拿出来的话,我已经隐约猜了个**不离十。沙家老两口都不识字,家里别说是书了,平时连个报纸都没有,不可能将一叠旧书埋起来。再者,那些书的封皮和颜色跟我家里的很多书是相似的,都是古体、竖版、线装,跟现在人所见的书截然不同。
唯一的真相,坛子里的东西是我家的,不过是埋在了沙家,被沙老拳头挖了出来。
“石头,我……我说实话吧,我对不起老夏哥。”沙老拳头浑身颤抖,没说话,眼里先老泪横流。
“说吧沙爷,有什么说什么。”我立刻阻止他继续忏悔认罪,先把真相说出来。
“这些东西啊,是老夏哥十几年前托付给我的。他说,东西埋在我家,等他死了,就挖出来给你哥。我们是从小光着腚长起来的兄弟,兄弟托付,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负责到底。这不前几天你爷爷走了嘛,我就半夜把坛子起出来了,结果里面就是这些东西。当年老夏哥让我埋坛子的时候,坛口是用老泥封着的,上面还用火漆打着封戳。他没说里头是什么,我也没问。这不一打开,竟然是这些东西。东西是你们夏家的,你是主人,今晚上就拿回去——”
沙老拳头还没说完,沙奶奶就尖厉地叫起来:“不是,这些东西没主,没主的东西,谁起出来就是谁的。老济南规矩,谁家院子里的东西归谁。这么多年了,曲水亭街家家户户有泉子,你见谁家把泉子、院子物归原主的?这些东西是我一镐一镐亲手挖出来的,就是我的,谁敢抢,我老婆子就跟他拼命!”
她如同一只被锥子扎到的大猫,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我。
我感到莫名的悲哀,老城区的贫民已经过够了苦日子,一旦发现能够改变命运的金条,有这种反应实在是正常之极。不过,在同样情况下,我可能不会表现得如她那样贪婪激动,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原则。
“别叫,别叫!”沙老拳头冲过去,右臂夹住沙奶奶的脖子,左手捂着沙奶奶的嘴。
他是练过武的人,这一夹至少有二百斤的力气,沙奶奶那样的家庭妇女怎么受得了?刹那间,沙奶奶双脚离地,身子剧烈地挣扎扭动,一个字都叫不出来,喉咙里咯咯作响。
“别叫,东西是夏家的,你昧下别家的东西,叫我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传出去,我老沙还要不要脸了?还能不能在曲水亭街挺着胸膛走路了?”沙老拳头恶狠狠地低声吼叫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了的老水牛。
我立即上前,双手扣住沙老拳头右肘上的麻筋,两个大拇指发力一按,沙老拳头的右臂立刻不由自主地弹开,把沙奶奶的脖颈放开。
“她要死了。”我在沙老拳头肩上一推,把他横着推开去。
沙奶奶已经软软地躺下,身子佝偻着,鼻孔里只剩微弱的喘息声。
我弯腰试探她的鼻息,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掐她人中,掐她人中……”沙老拳头倚着墙角,使劲喘着粗气,已经动弹不得。
我用右手拇指的指尖抵住沙奶奶的人中穴,一连用力按压了七八次。
沙奶奶微弱地咳嗽了几声,终于悠悠醒转。
“死老婆子,你千万别死啊,黄泉路上,还得过几年给我作伴呢!”沙老拳头嘴里在骂,但却是带着属于平常百姓的那种爱意在骂。
少年夫妻老来伴,虽然他们天天吵,在外人眼里已经水火不容,几乎过不下去了,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真情流露,让人感叹。
“死……死不了,你敢谋杀老娘……老娘跟你拼了,跟你拼了……”沙奶奶有气无力地回应。
沙老拳头嗤地一声笑出来,声音里既有笑意,又带着哭腔:“拼吧拼吧,我等着你爬起来跟我拼呢……咳咳咳,死老婆子,你要吓死我啊?你死了,也就把我害死了……”
“石头,这些东西……”沙奶奶一坐起来,立刻又向前一扑,压住了那堆金条。
我把压住那叠书的长条东西拿开,心头顿时一惊。
那叠书共有九册,每一册上都有一个古篆体大字,连起来正是古九州之名。
“神州九刀?竟然是神州九刀的刀谱?”我立刻明白了。
相比金条,这才是至宝,但沙老拳头、沙奶奶这种普通人是根本不明白的。有了书册,我就拥有了“神州九刀”的全部秘密,能够传承夏氏一族的绝世武功,成为现代闹市中的游侠。
我抱起书册,向死死护住金条的沙奶奶看了看。
“给他,给人家孩子,这是老夏哥的东西。”沙老拳头说。
他蹒跚地走过来,抓住沙奶奶的右脚,试图把沙奶奶拖开。
沙奶奶使劲一挣,右脚一踢,把沙老拳头甩开。
“这是我的,这是我的金子!”沙奶奶坚决地说。
“要点脸吧老婆子,金子是老夏哥托付给我的,咱没钱能活,没脸就别活了!”沙老拳头仰天长叹。
沙奶奶突然挺起上半身,如一只爬上了岸的苍老海豹。
她用两只手的食指一起指着我:“对,对,金子是老夏哥托付给咱的,可老夏哥也说了,金子是给石头他哥成子的,不是给石头的。要想拿回去,就得叫成子来拿。现在,我不私吞这些金子,但是必须得让成子来拿。现在要是成子站在我面前,我保证一根不少地给他。”
我心里突然一寒,因为沙奶奶现在是在抠字眼,为了这些金子,已经不顾街坊面子,为老不尊,不仁不义。
大哥夏天成已经永远消失,就算我找遍天涯海角,也没办法让他站在这里领这些金子。
“石头,你看看,你看看……”沙老拳头摊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点点头:“沙爷、沙奶奶,你们说的对,金子是我爷爷托付给沙爷您,然后要转交给我大哥的。你们先收着吧,好好收着吧。”
谁都稀罕金条,谁都喜欢金钱,但此刻我拥有的“神州九刀”刀谱,对黄金的需求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就算不拿走也不是大事。更何况,看沙奶奶今天的架势,要想带走金条,就得踩着她的尸体走过去。
沙老拳头和沙奶奶愣了,没想到我会摆出这样的态度。
我不理他们,也不想看到他们的嘴脸,抱好书册,转身就走。
沙家老两口这么做,真的是丢了老济南人、曲水亭街所有人的脸。
山东人以“仗义、义气”闻名于天下,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好汉的故事已经成了风靡全球的文学人物。所以,外地人提到山东人,都要挑大拇指赞一个“好”字。
义气,是我们山东人引以为豪的,尤其是江湖人物,如果连“义气、承诺”都做不到,就白白披了一张济南人的人皮。
我出了北屋,到了院中。
再看到那堆土、那个坑,我觉得分外刺目。
爷爷真的是托付错了人,他根本没有看透沙老拳头,错信他人,终于招致今日之劫。
“石头,石头,石头……”沙老拳头连声叫着追上来。
我回过头,他抱着那个坛子追出来,脚下踉跄,跌跌撞撞。
“石头,这坛子我得给你搬回家去,你等等,咱爷孙俩一起过去。”他气喘吁吁地解释。
我不想说话,走向院门,沙老拳头也抱着坛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老城区白天的喧闹全部退去了,夜近子时,留恋曲水亭街的游客也都离开。
走在胡同里,我能清晰地听到隔墙的泉水潺潺流淌之声。
借着送明千樱回老宅的机会,我跳出“镜室”,暂时让自己的思想冷静冷静,很快就要再杀回去,因为唐晚还在那里,即将来临的大战也会在建筑物底层展开。
我必须回去,而不是在大战前夕做一个可耻的逃兵。
“也许明天、后天就听不到泉声了,像明千樱那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老宅冰棺之中——”如此一想,我对那泉声也深深留恋起来。
进了老宅,沙老拳头用屁股把大门关闭,然后低声下气地告诉我:“石头,老婆子不懂事,不要脸,把金条留下了十根……我数过,金条共一百根,剩下的九十根,都在这坛子里。还有破布包着的那把刀,我也放在坛子里。这样,我给你放北屋里。”
他抬腿想往北屋走,我马上按住那坛子,冷冷地说:“放这里吧,这事到此结束,不要再提了。”
也许从他们的出发点看,一百根金条只留十根,已经是非常吃亏的事了。留十根还九十根,足以对得起我,也对得起我爷爷的嘱托了。
“石头你听我说,你爷爷走了,我们街坊这批老家伙也活不了几年了,奋斗了一辈子,也没给孩子们留下什么东西,所以才会……你知道的,我对不起老夏哥,对不起你们夏家……石头,事到如今,沙爷爷我求你一件事,给我留个脸,这事别到街上去说,让我能端着这张脸活到死,行吗孩子?”
第171章 坛中黄金(3)
沙老拳头低声哀求着,声音十分凄楚。
屋里的灯光射出来,打在我们脚下,像一把长刀,把我们两人分割开来,如同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人与人之间也是有鸿沟的,思想上、地位上都有。
我并不怪沙家老两口,因为看到黄金就起歹意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谁都无法避免。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们,也许会做同样的事。
刨除今晚发生的事,沙老拳头在我心里还是一个很好的老头。
“沙爷,算了。”我说。
“孩儿啊,你说清楚点,沙爷爷老了,听不懂。”沙老拳头不放心,躬着身子追问。
“到此为止,你从这个大门里出去,就忘了这事,然后回去把院子里那大坑填上在,再踩结实。我也忘了这事,就只当是没有这个坛子,什么都没发生。”我进一步解释。
“好好,好好。”沙老拳头高兴地直点头,鸡啄碎米一样。
我本来要赶他出去,但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向北屋门口的屋檐下一指:“沙爷,过来坐,我还有几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我。”
沙老拳头赶紧点头:“行行,只要是我知道的,你尽管问。要不,我把坛子给你搬屋里去?”
我摇头:“放在屋檐下就行。”
屋里有冰棺和明千樱,绝对不能让沙老拳头看见。
“喵呜”一声,一只肥硕的大猫从北屋屋脊上窜过,脚爪踩掉了泥块,窸窸窣窣地沿着瓦垄滚落下来。
沙老拳头抬头看了看,神色略显慌张。
“什么了沙爷?”我察言观色,知道他有所发现。
“孩儿啊,自从你爷爷走了,我经常看到这只大猫。老话说了,大猫进丧宅,怪事跟着来——家里只剩你自己,得多小心啊!”沙老拳头回答。
如果放在平时,我对老街坊长辈们的关心肯定是感激涕零,但现在有了沙奶奶抢金子的事,沙老拳头说再多体恤关心的话,我能感觉到的就只有虚伪。
我抬头向西看,那大猫轻飘飘地越过两家屋顶之后,停在西面的高处,端坐在一处更高的飞檐上,面向这边。那副样子,就像是在俯瞰我家的院子一样。
“不怕。”我摇头。
经历了“镜室”之变,这些小事已经无法触动我的神经。
“小心驶得万年船,孩儿啊,你现在是夏家的独苗,千万多保重啊!”沙老拳头说。
他把坛子放在屋檐下,又拖了两个小马扎,先帮我撑开一个,请我坐下,然后自己才偏着身子坐。
“沙爷,把我爷爷当年托付给你坛子的时候说的话、做的事给我重复一遍,越细越好。”我说。
坛子是爷爷留下的唯一遗物,他既然有这样的前瞻性,要把坛子托付给沙老拳头,一定是刻意留下了很多关键性线索。可惜的是,他没有看清大哥的未来,以至于发生了大明湖畔铁公祠之变。
“当年——”沙老拳头挠了挠头,向大门口望去,“我记得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天很黑,老夏哥把我请到这个院里来,弄了两个菜,喝了两瓶北京二锅头。酒酣耳热的时候,老夏哥说了托付坛子的事。我当时满口答应,没有丝毫犹豫。这件事本身是很正常的,好多老邻居之间都做过托付,提防自己半夜突然死了,后人因房子、钱而打得不可开交。人老了嘛,总是想得周详一点。天地共鉴,我根本不知道坛子里有什么,站起来就要搬着坛子走。老夏哥拉住我,要我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埋,这些事必须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我们又喝了一阵,到了下半夜两点,我俩一起到了我家,挖了神坑,把坛子埋下去。我本以为就是埋个普通坛子,但我们把坛子放到坑底之后,我刚拾起铁锨,想要埋土,你爷爷突然拦住我,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沙老拳头皱着眉,眼睛不住地眨着,右手在脑后使劲挠来挠去,发出刺耳的“嚓嚓”声。
坛子里既然装着这么多惊人的东西,我能猜到,爷爷不可能随随便便埋进坑里就算了,一定还有其它后续的手段。
我看过一些非常冷门的风水典籍,上面提到了很多奇术师拥有特殊的“埋物之术”。一般情况下,“埋物之术”会应用在帝王、贵族死后的墓穴封闭这道工序上,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道工序,通过一些诡秘异常的奇门手法,让墓穴的入口产生类似于“地底移位”的变化,使得盗墓贼、寻宝者即使知道墓穴的准确位置,也根本不能得其门而入。
秦始皇墓、成吉思汗水上王陵这两个墓穴已经成为历史不解之谜,就正是因为建造过程中使用了“埋物之术”,所以直至今日,成吉思汗水上王陵仍旧下落不明,即使是当日参与过陵墓建造的工匠后代,拿着老祖宗留下的地形图纸,仍然找不到陵墓确切位置。
“埋物之术”的设计与使用非常吊诡,其中掺杂了太多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理论,又与五鬼搬运、迷天过海之类的异术有接近之处。到了今天,这种奇术成为单纯为国家大人物服务的秘术,寻常人已经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了。
“他做了什么?”我问。
在我表面上,当然是不动手术的,以免沙老拳头过于紧张,把很多真实记忆给弄成了胡编乱造的臆想片段。
“他拿着一只活鸡,鸡嘴已经被透明胶带紧紧缠住,不能发声。到了坑边,他说了一连串我听不懂的话,然后一把扭断了鸡脖子,将鸡血洒在坛子上。到了最后,鸡血一滴不剩,坛子外面已经全都被血染红。他把死鸡扔到坑底下,又掏出一把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让自己的血也滴在坛子上。做完这些,他才示意我把土填上,半尺一层,层层践踏结实。”沙老拳头说。
按照他的说法,爷爷所做的,正是“埋物之术”里的程序。鸡血、人血是奇术的引子,但真正重要的,却是爷爷在作法之前所说的那些咒语。
每一位奇术师的咒语不同,这就像苗疆炼蛊师落蛊一样,每种咒语各个不同,只有作法的人才能解除。
“还有吗?”我见沙老拳头似乎还有话说,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这个……这个,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跟埋坛子有关系,但是比埋坛子更奇怪。他在埋坛子的地面新土之上跪下来,向着西南方向缓缓地磕头,额头贴在新土上,长达五分钟没有抬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那个时候,本来稀稀拉拉的雨突然下得异常猛烈起来,就像回到八月份的雨季暴雨期一样,只有几秒钟工夫,就在院子里积了半尺深的雨水。他还在那里跪着,膝盖以下,半身都在水中。我淋得受不了,就提着铁锨退到屋檐下面,默默地看着他。新土很软,雨水一泡,马上就往下陷落,他的身体也跟着下落。到了最后,他向下陷了两尺多,雨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胸口。如果是在平时,我也许会跑过去把他拉起来,拼命叫醒他,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敢做,就像身处噩梦中一样,一动都不敢动。你想想,雨水跟泥土混在一起,变成了非常浑浊的黄灰色。他的头在水里,水面上只留下脊背,像一条半沉半浮的死鱼……”
沙老拳头说着说着,就进入了自我催眠的状态,眼神呆滞,神志恍惚,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天雨!”我受到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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