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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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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前一片漆黑。

全身剧痛。他躺在灌木丛中,荆棘刮刺着他的皮肤。他的右腿受了伤,刚才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条腿上。

现在他离雷兽只有三十步。这头庞然大物不停地用尾巴拍打着身体的一侧,试图赶跑紧紧攀在上面、相比之下小得可怜的特特克丝。几个猎队队员攀在雷兽的另一侧,将大块大块的皮肉从它身上撕咬下来,就连胖迪博也在狠咬巨兽的右后足踝。

看在先知的份上,真是一头巨兽!阿夫塞以前从不知道雷兽会有这么庞大。干吗非咬死它不可?不如只咬下一点肉就算了。

不,阿夫塞想。他不能在第一次狩猎时失败。决不能。他身体前倾,调整成奔跑的姿势,重新朝巨兽冲去。

地上淌满了血。但这个大家伙仍然精神十足,保持着格斗姿势。它的腹部已被撕开,但内脏似乎完好无损。

雷兽的尾巴又开始急速挥动起来。有一个新手——好像是叫普鲁德?——像阿夫塞刚才一样被打得飞了起来。但普鲁德遭到的这一击更重,更凶狠。重击声甚至盖过了阿夫塞奔跑的脚步声。只听得普鲁德的骨头发出一阵碎裂的噼啪声,被雷兽尾巴当场打死。一会儿过后,他的尸体才“砰”的一声,落到远处的岩石上。

我决不退缩。阿夫塞咬紧牙关,锯齿状的尖牙交错排列。我决不当逃兵。

巨兽抬起右前脚。一个老猎人正打算进攻它肩膀下的软肉,但巨兽有着五个坚硬爪子的脚掌猛地朝她压来。它的脚掌呈圆形,巨大的圆形阴影罩住了那个倒霉的昆特格利欧恐龙。要将她一脚碾死。猎人慌忙逃跑,但巨兽的腿像巨大的铁锤似的砸了下来。它没有踩中她的身体,却踏住了她的尾巴。即使在远处,阿夫塞也能听见尾骨被砸碎的噼啪声。那个昆特格利欧恐龙的双腿顿时被绊住了,砰的一声,面朝下倒在地上。雷兽还不尽兴,又抬起它的左前脚,准备对倒在地上的猎人作致命一击,结果她的性命。

就在这时,胖迪博突然冲了过来,嘴上还沾着几根芦苇一样的东西,那是从雷兽脚踝上咬下来的筋腱。他啐掉筋腱,狠狠一口,咬断了倒地猎人的尾巴。

雷兽的大脚狠狠地朝迪博跺去,顿时泥土四溅。尘埃落定时,阿夫塞只见刚才尾巴被钉住的猎人已经退到了几十步以外的安全处,残肢上淌着鲜血。迪博也逃脱了这致命的一脚。

雷兽气急败坏。现在,阿夫塞靠近了它,非常近。

攻击的时候,多想想那些使你愤怒的东西。特特克丝在狩猎前曾这样告诫过他。

萨理德。阿夫塞深深地吸了口气。想想可怕的塔科·萨理德吧。

他把双腿缩到身体下面,使尽全身力气向巨兽冲去。跃向空中时,地上的草皮都被掀得飞了起来。

阿夫塞重重地撞上了巨兽的右前腿,就在膝盖上面。他尝到了自己流出的血。他抓爬着,想用爪子挖出可以攀附的地方,尽可能高地登上这个庞然大物的巨腿。巨兽的皮肤很硬,他不得不用爪子刺穿它。他爬上去了。

巨兽明显觉察到这个进攻者有点不同。它身体一掀,人立起来。

阿夫塞听说过雷兽有这种本事,特别是前腿可以靠在树上保持平衡的时候,这样可以吃到那些长得极高的植物。出于保命的本能,这家伙在前腿没有支撑的情况下也拼命做出了这个动作。巨兽的躯体在空中立起的时候,阿夫塞能感到掠过身体的呼呼风声。

阿夫塞拼命稳住自己,死死抓牢巨兽的皮肤,不让自己掉下去。他相信对手这种半直立的姿势不可能保持太久,因为它的尾巴压在下面,几乎被弯成了一个直角。

然而,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刻啊……

终于,巨兽的上半身坍塌下来,前腿把地上的污泥溅得到处都是。透过它的肩膀,阿夫塞看到特特克丝和其他两个猎人被震倒在一旁,其中一个好像再也站不起来了。阿夫塞看了看身下的巨兽。它的肉在他面前展开,像一堵墙。终于,他爬到了它的肩部。

巨兽的长脖颈在阿夫塞眼前急速扭曲着,朝空中伸出去,像一条巨大的棕蛇,足有阿夫塞身高的十二倍。他向后看了一眼。只见特特克丝队长再次跳到巨兽身侧,在它粗糙的皮肤上撕咬了一个大洞,抓出了它的肠子。巨兽疯了似的猛烈摇晃着尾巴,把猎人们甩得远远的。阿夫塞感到身体下巨兽那山一样厚实的肌肉随着它的每一次呼吸不断伸缩。

突然,巨兽又开始剧烈摇动起来,震得阿夫塞几乎呕吐。巨兽耸起双肩,差点把他甩下去。这家伙一阵狂奔,觅路逃生。

四周的大树限制了它的行动,但它还是在树丛中发现了一条路。它向前奔去,阿夫塞能感到身体下巨兽的肌肉在扭动。一旦让它走出这片树林,它就会躺下打滚,把特特克丝和其他猎人碾得粉碎。

阿夫塞又一次想起了他那位讨厌的老师萨理德,顿时勇气倍增,热血奔涌。他伸开手臂,把爪子深深挖进雷兽长脖子的底部。但他的手臂只能围住脖子的很小一部分。他于是直立起来,让脚爪也抠进雷兽的身体,这样能使手臂伸得更远。然后,他再次直立起来。

现在,他已经离开巨兽的肩部,到了颈部——阿夫塞的脚爪再次向下抓去,借力把自己沿着巨兽的脖子向前推得更远一些。为了找到立足点,他的双脚把巨兽的硬皮撕得稀烂。

一次。

再一次。

阿夫塞感到厚皮下面巨兽的脉搏在急速跳动。他在它的脖颈上又往前跳了一次,再次直立起来,身子剧烈晃动着。

巨兽就要冲到空旷地带了。一路上,身边的小树干稀哩哗啦直往下倒。

阿夫塞朝前跳一次,又跳一次,再跳一次。他不敢朝下看,不敢知道他现在在多高的地方!

长脖颈在逐渐变细;现在阿夫塞的手臂已经能围住它的一半。但巨兽的小脑袋仍然在他的前面远远地立着,那个高度令人头晕目眩。他的爬行更加艰难了。

突然,雷兽摆脱了树丛的约束,把脖子弯成一个大大的弓形。现在阿夫塞不得不往下看。他惊叫起来。地面离他太远了,模模糊糊地在他眼前掠过,凉风拍打着他的身体。他继续爬着,抓着。雷兽那巨蛇般粗长的脖子被阿夫塞的爪子撕得稀烂,伤口血流如注。鲜血使得阿夫塞脚爪下的摩擦力减小,往前攀爬更困难了。

巨兽的长脖子猛然一低。地面顿时变大。紧接着它的脖子又扬起来。阿夫塞的耳朵被震得嗡的一声。但他不管不顾,继续向前攀爬。

长脖子再一次猛然垂下,耳部又是一阵痛苦的嗡嗡声:巨兽的长脖颈不断垂下扬起,阿夫塞只觉到天旋地转,天旋地转……

左手指爪的爪尖已经能触到右手爪尖,可以完全兜住巨兽的脖子了。

长脖颈突然朝左边急速摆去,隐约可见巨兽那棕蓝色的腹部。阿夫塞眼看就要夹在肋腹部和甩过来的脖颈之间,被压成肉饼。但长脖颈再也弯不过来了。它又摆回到右边,弯弯曲曲地向前伸,想把阿夫塞抛到空中。

阿夫塞逼近雷兽的头部。巨兽头部左右摇晃的时候,他能清楚地看见那方形的鼻口。还有比阿夫塞的拳头还大的黑黑的眼睛,时开时闭。就在这时,雷兽突然嘶叫起来,显然特特克丝又在下面攻击它了。从喉咙处爆发出一阵又一阵低吼,脖子随着吼声不断起伏。阿夫塞趁机向前一跃,到了脖子的末端。和它那硕大的身躯相比,巨兽的头真是小得滑稽,比阿夫塞的身体还小。它就在他面前,满是皱纹。鼻孔高高地翘在眼睛之间的穹形骨头上,呈喇叭形。嘴巴因为吼叫张得大大的,露出粉红色的肉和钢锥般的牙齿。

阿夫塞双爪略松,让自己的身体滑到长脖颈的下面。他竭力把下颚张到极限,连颚骨都啪啪地响起来。然后,阿夫塞拼尽全身力气,向巨兽脖子下的软肉大口咬去。雷兽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阿夫塞继续疯狂地咬啮,一次又一次,直到咬穿巨兽脖子下面最薄的那层皮肉。鲜血从巨大的伤口喷涌而出。咬一大口,再一大口,又一大口。他感到了从血口喷出的热气,那是从巨兽身体下面很远处的肺里吼叫出来的。

阿夫塞伸长脖子,只见巨兽的鼻孔已停止翕动,黑眼睛也闭上了,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突然,巨兽的脖子软了下来,像一棵巨大而柔软的树干,带着一阵疾风,猛然向地面倒去。

为了不被巨兽的身体压碎,阿夫塞跳了下来,但还是被它的脖子击中了。他感到自己被挑向空中,一阵雷鸣般的巨大响声之后,重新甩落在地。他失去了知觉。

第八章

“小家伙怎样了?”塔科·萨理德看着昏迷不醒的阿夫塞,声音中并'奇書網整理提供'没有流露出特别的关心。

阿夫塞面朝下趴在一张大理石手术桌上,头部朝前伸出,下颚底部靠在冰冷的石头上。

首都的居民都跑出去享用狩猎的战利品——他们中大多数人从没见过这么多雷兽肉。但萨理德没去。大家都觉得,他留下来不是因为牵挂受伤的弟子,而是年龄太老,体积太大,行动不方便,已经不能为了这一顿肉走太远。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来了,到了医院。在这里,那些受过医学训练的人正竭尽全力为受伤的猎人们医治伤痛。那天的狩猎真是异常惨烈。

不幸的是,他们能做的很有限。喏,他们用清水擦洗伤口,用皮革包扎撕裂的皮肉,用夹板固定折断的骨头,用螺旋锯锯下毁损的残肢,使之可以再生。锯子不同于鲍尔·坎杜尔用的切肉刀,切割的时候会把伤口紧紧堵上,以封闭血管。只要有一处小小的断裂,昆特格利欧恐龙就会流血致死。

不过,除了全身青肿,加上一些很小的伤口之外,阿夫塞的四肢完好无损。他的伤在内部器官,从头部到躯体,许多器官都受到了损伤。

据说某种植物的汁液可以预防感染,还听说在嘴里衔一棵玛卡鲁布草根能抑制呕吐,又有人说一些蜥蜴身上的毒液如果使用得当可以消除疼痛。但是,要唤醒一个昏迷中的恐龙,一个不断从右耳洞流出一勺勺鲜血的恐龙,一个现在只能微弱呼吸的恐龙——对医生或祭司来说可真是一件力所不及的事。

萨理德掉转满是皱纹的鼻口,目光从阿夫塞身上转向达尔·蒙达尔克医生。

蒙达尔克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的下颚前后晃动着,尖尖的牙齿相互磕击,发出一阵清晰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回答萨理德:“从狩猎场抬回来之后,他一直昏迷不醒,他的肩膀撞得很厉害——看到这儿的青肿了吗?——我们已经把他的肩胛骨复位了。但头部这一侧的伤势仍然很重。我们还在他的脑门上敷了一些哈玛塔加叶子。那东西,用二十次大概有一次能起作用,到现在还没有反应。”

要说昆特格利欧恐龙的身体构造,蒙达尔克比任何人都了解。几千日来,他一直在解剖恐龙尸体,试图了解每一个器官的作用,它如何工作;为什么残肢可以再生,眼睛之类器官却不能;血液的用处是什么,等等。

医院的房间里都有烧煤的铸铁炉子,屋里很热。只要身体暖和起来,新陈代谢过程就会加快,治愈伤痛的速度也就比平常快些。足有几次心跳的时间,屋里只能听见火焰的噼啪声。

最后,蒙达尔克又继续说下去。看样子他好像很犹豫,不知是不是应该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歪着头,说:“高等祭司耶纳尔博在这儿。王子迪博是和阿夫塞一块儿进来的,他出去了,说马上就回来;连那个瘦高个的宫廷屠夫坎杜尔——是叫这个名字吧?——也在这里。因为阿夫塞的缘故,我们这里真是蓬筚生辉。这个为女王观察星星的年轻人为什么如此重要?”

萨理德皱着眉头,好像觉得这个问题让人反感。“阿夫塞是我的学徒。”他最后说,“他有——有卓越的思想,是一个少见的天才。”

“根据他今天的出色表现,”蒙达尔克说,“可以预见,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猎手。”

“不。”萨理德一字一句地说,“不,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狩猎。他的思想太敏捷,太有价值,不能浪费在虐杀牲畜这种事情上。”

“但我们需要食物。”

“我们需要很多东西,不止是新鲜肉食。如果我们——”萨理德停了一会儿。

蒙达尔克轻轻张开嘴,做了个询问的姿势。

萨理德明显感到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他终于说道,“我们会面临艰难时期,大夫。实实在在的艰难时期。”

蒙达尔克的尾巴来回摆动着。因为恐惧,他的爪子张开了。“星星显示出我们的命运,而你能读懂天上的预兆!”

耶纳尔博的视线从阿夫塞转向占星师。萨理德闭上双眼,他显然感到不舒服。或许是这个医生太了解他,太清楚他的意思了。但也可能他根木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萨理德轻轻磕着他的牙齿。“你也许误解我了。”他说,“我是一个占星师,但并不是说,我的话都是上帝的启示。也许我只是想表达一个简单的意思。那就是,作为恐龙,我们的进步取决于下一代是否有敏锐的思想。”

蒙达尔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就在这时,俯卧在他们面前的阿夫塞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声音是从胸腔深处而不是喉咙里传出的。耶纳尔博马上移开。医生靠上前去,把自己的耳洞贴近阿夫塞的胸部。

“怎么样?”萨理德急切地问。

“他的心跳更稳定了。”蒙达尔克把手掌放在阿夫塞的前额上,“体温已经高于周围的温度,这意味着他体内的新陈代谢已经加强。”他叫道,“帕特尔,拿几碗血来!”

蒙达尔克的医疗队训练有素。不一会儿,一个年轻小伙子端着一个浅盘走进来,上面放满了用黏土做的半球形碗,碗里是红色的液体。从身量上看,帕特尔的年龄和阿夫塞差不多。他把盘子放在桌上,端起一碗走向阿夫塞。他扳开阿夫塞的下颚,把血水注入他短短的鼻口。血顺着喉咙流了下去。

蒙达尔克离开大理石手术桌,示意萨理德和耶纳尔博跟他过来。他轻声说:“动物的血液能够使他不再脱水。还有,血的味道通常能够唤醒病人。他现在正在努力恢复意识。”

帕特尔给阿夫塞灌了三碗血水,很多从张开的鼻口溢出来,在手术桌上流了一大摊。突然,阿夫塞咳出一口血水。帕特尔立即停住不灌,把阿夫塞的头转向一侧,让他直接把血水吐在桌子上。

“他快醒了?”耶纳尔博问。

蒙达尔克弯下身子,紧紧抓住阿夫塞的肩膀。萨理德惊讶地眨着瞬膜。

“身体接触常常可以产生反应。”蒙达尔克抱歉地说。但阿夫塞的咳嗽很快停止了。蒙达尔克轻轻摇晃着他,没用。

医生轻声命令道:“草根。”

“他不行了?”萨理德问。

蒙达尔克的回答直截了当:“我不知道。”

突然,屋里响起另一个声音:“你要救活他,蒙达尔克。”

大家转过头来。“迪博王子——”所有人都向他行让步礼。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迪博说,他看了看耶纳尔博,“很高兴你能来。”他说,又转向萨理德,“很高兴你也在这里,占星师。”

萨理德似乎有些不自在,很快朝门口走去。他朝蒙达尔克行了个让步礼。“你把他照顾得很好,非常感谢。”然后又不假思索地加了一句,“哦,还有,请不要对阿夫塞说我来过。”说完,老占星师急匆匆穿过走廊,完全不像一个身体庞大、上了年纪的老人。

“你采取了什么治疗措施,大夫?”迪博问。

“能做的都做了。”蒙达尔克道。

迪博又转向耶纳尔博,“你呢?”

“我做了我能想到的所有祈祷。”高级祭司说。

迪博摇摇摆摆地走向手术桌,“那么,让我来试试吧。”

黑暗中……

有一种声音。

音乐?

是的,音乐。是一首民歌,《拉斯克的远航》。

如此美妙,如此迷人……

他朝东方航行。

河水拍打他的船沿。

终于,一阵和风从波浪间升起

音乐响起来了。

不要睡觉。

别睡,快醒过来!

但黑暗是如此温暖,如此诱人……

不能陷进去。

醒来!回到光明中来。

真难啊,就像要没有茸角的婴儿冲开蛋壳。

还是睡吧,放松,休息。

太累了。

不……

不!

他努力睁开眼睑。光线透过内瞬膜射了进来。努力,再努力:把眼睛睁开。

音乐多美啊。

“迪……博……”王子停止了歌唱,高兴地把尾巴撞得砰砰响。

“阿夫塞,你的耳洞塞住了吗?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们的。”

阿夫塞虚弱地磕了磕牙,“把这支歌唱完吧。”

迪博把身体倚在尾巴上。歌声又响起来了。

第九章

阿夫塞和迪博漫步在首都的卵石大街上。

“你太棒了!”阿夫塞微微鞠了一躬。“我只是做了当时惟一能做的事。”

“简直不可思议!全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从来没有人在第一次狩猎中就表现出这么高超的技巧。”

“你也很棒。”

“对了,那个瘦高个的宫廷屠夫——叫什么名字来着?”

“鲍尔·坎杜尔。”

“坎杜尔,是的。他每次给我带食物来的时候都要问那次狩猎的事。听他讲话很好玩。他在我面前一向拘谨,但这次却老是禁不住想打听一些你杀死雷兽的细节。他说要是能亲眼看见当时的场面就好了。我一次次地给他讲,你怎样跳上那个大家伙,怎样攀上它那摇摆不定、长得没有尽头的脖子,怎样终于撕开了雷兽的喉咙。他喜欢这个故事!”

“可能会有点添油加醋吧。”阿夫塞轻轻说道。

“不,我没有一点夸大。我们本来是死定了的。”

“唉,”阿夫塞说,“坎杜尔恐怕没有机会参加这种集体狩猎了。毕竟,他的时间大多花在屠杀畜牧场的牲口上,很难见到一场真正的狩猎。我知道大多数人一千日左右只参加一次狩猎。我相信,坎杜尔因为要做宫廷屠夫,参加的次数更少。”

迪博幽默地拍打着肚子,“是啊,这是事实。把我喂饱可真要算是一份全职工作呢。”阿夫塞磕磕牙,“没错。”

“岂止是坎杜尔觉得你了不起,就连特特克丝也承认,决定进攻这个庞然大物时,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要是我当了国王,我就要你当皇家猎队的队长!”

阿夫塞停了下来,下颚张得大大的,“什么?千万别那样——我,我是一个占星师,一个学者。”

迪博也停下脚步,轻声说:“和你开玩笑呢。你被胃里的食草动物撑迷糊了?我知道,星星才是你的最爱;我不会把它们从你身边抢走。”

阿夫塞放心地叹口气,开始往前走,“谢谢。”“但那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

“别忘了我差点丧命。”阿夫塞回答说。

“哦,那是,你被摔得够呛。但如果你头一回就这么能干,下一次,即使猎队里一半的人都被击倒了,你照样可以干掉雷兽,不成问题。”

阿夫塞恭顺地磕了磕牙。

微风卷起他们的饰带,不一会儿,他们看到了下面的港口。岸边长着很多杰博克沙加树。这种树特征明显,枝叶全部朝西,这是长期以来风向的单一性造成的。

二十艘船停泊在港口。有的小巧可爱,有的是巨大的货船。“大河”一直延伸到地平线。靠近“陆地”的河水翻卷着碎浪,但远处的“大河”却十分平静。天空是深深的、清晰的紫色,上面飘浮着一缕缕弯曲的云朵。

河岸上有好几种动物。一队角面站在一只货船旁边,品种和阿夫塞从卡罗部族骑过来的角面不同。长角从它们的眼睛和鼻口上伸出,头部后面长着一大块有褶边的骨头,遮住了脖子。在它们附近的是一头驯化的小雷兽,被当作起重机,长脖颈上悬挂着一个支架,正从一艘三桅船的甲板上搬运一堆东西,看上去像暖气炉。一群翼指在空中打旋,有的还偶尔猛扑下来抓一些东西吃。

首都的商人们挤在一起,全然不顾通常的礼节,向货船上的船长大声呼叫着他们的报价。他们都想弄到来自弗拉图勒尔省最好、最新的紫铜、黄铜器具,以及来自贝尔巴角、打着制作者标记的金手镯和挂件,还有玛尔图勒尔高原上生长的稀有商品、布匹等。

很容易就在一片帆墙林立中找到戴西特尔号,它的四根桅杆——两根在船体前面的左舷,两根在船体后面的右舷——比港口里其他任何船的桅杆都高。

昆特格利欧恐龙的船只通常不太大,一般在沿岸航行,运送货物。

阿夫塞记得一个叫嘎拉朵雷特尔的故事,说的是一阵暴风雨把船吹进了“大河”深处,一连几十天都无法到达“陆地”,争抢地盘的野兽本能得不到释放,船员们不得不相互残杀,直到全部死去。船上、甲板上摆满了腐烂的昆特格利欧恐龙尸体,一半被翼指吃掉了,另一半被冲回了帕尔鲁德矿业镇附近的河岸。

但戴西特尔号是一只适宜远航的大船。虽然只能容纳三十个人,但它的体积却十分庞大。它有一对船身:像两个巨大的扣结起来的菱形。各单元的空间都尽量做到最大化。对昆特格利欧恐龙来说,身处狭地,没有自己的地盘,肯定是一件不舒服的事。戴西特尔号的四层甲板为每一个乘员都提供了尽可能宽大的空间。从理智上说,每个人都知道船上还有其他同伴。但只要在生理上感到自己是独立的,自由的,那么,相互争斗的兽性本能就可以得到有效克制。

“陆地”在“大河”上漂流着,方向恒定的风不断刮来。戴西特尔号的巨大红帆和风向保持平行,使船身不至于剧烈晃动。这艘船沿着拉斯克先知走过的那条著名航线航行过,所以每面船帆中央都绘着先知的徽记。第一次朝觐之后,他们有了在船帆绘上拉斯克印记的权力;第二次得到的是绘上刻有他名字的古老雕像的权力;第三次以后,戴西特尔号有资格绘上他面对“上帝之脸”时的头部剪影;第四次得到的是朝觐队的饰章。这个朝觐队是拉斯克本人创立的,四次朝觐之后,瓦尔·克尼尔和其他船员都成了这个组织的成员。

“好漂亮的船。”迪博说。

阿夫塞点头同意,“是啊。”

港口传来戴西特尔号独特的鸣响:洪亮的五记钟声和两记鼓声,之后是低沉的五记钟声,两记鼓声。接着又是洪亮的五记钟声和两记鼓声。如此不断地重复。

“这次航行要花很长时间。”迪博说。

“做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都要花时间。”阿夫塞说。

迪博看着他,“啊,咱们现在可真的成熟多了。”他幽默地磕磕牙,“是的,我想你是对的。不过长途航行还是太麻烦了。上帝要照顾这个世界,为什么偏偏要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呢?”

“她在保护我们,提防着上游的障碍物,以确保‘陆地’安全地漂浮在‘大河’上。”

“可我还是想,”迪博说,“她为什么从来不直接到‘陆地’上来照看我们?‘陆地’上也有很多危险啊。”

“嗯,也许她认为女王已经把人们照顾得够好的了。毕竟,上帝的神圣旨意是通过你母亲的统治实现的。”

迪博望着河水,“是的。确实如此。”他说。

“而且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国王。”迪博抬头眺望远处的地平线,恒风拂过他的面庞。他说出了一个字,或者至少阿夫塞认为他说出了一个字。但是风声太大,阿夫塞没听清这个字是什么。

“你害怕了,迪博?担心你以后要承担的责任?”迪博的目光转向阿夫塞。胖王子的表情显出少有的严肃,“换了你,你不会害怕吗?”

阿夫塞意识到自己勾起了朋友的烦恼,他不想这样。他轻轻行了一个让步礼,“对不起。反正你母亲的年龄才三十千日左右,还要统治很长时间。”

迪博沉默半晌,“但愿如此。”他说。

迪博是王子,因此被第一个迎上戴西特尔号。船员们砰砰叭叭敲着几块石头,表示对王子的尊敬。阿夫塞只能和其他乘客一道排队上船,但也没有耽搁很长时间。

从码头到戴西特尔号的前甲板有一条木头跳板。阿夫塞肩膀上扛着一包自己的随身衣物,刚要跨上跳板,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低沉。他转过头,吃惊地看到萨理德踉踉跄跄朝他走来。

“老师?”阿夫塞跨下跳板,惊讶地问。

萨理德站在离阿夫塞两步远的地方,身上的蓝绿色缓带一直延伸到臀部。照理说,在公开场合,两人不应该挨得这么近。他把手伸进臀部的一个小口袋里,掏出一个用软皮缠着的小东西。

“阿夫塞,我——”萨理德的模样很不自在。阿夫塞以前从未见到占星师有这种表情。烦躁,有过;愤怒,那是常事。不自在?不安?从来没有。

“阿夫塞。”萨理德终于又说话了,“我有一个,呃,一个礼物给你。”

他打开皮包的结。里面是一个呈六面体的水晶球。深红色,直径有阿夫塞最长的手指那么长,闪闪发光。

阿夫塞非常惊讶,第一次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他伸出手接过它,把它举在眼前、对着阳光。水晶球像火一般耀眼。

“太美了。”阿夫塞说,“它是什么?”

“是旅行者水晶,孩子。据说它可以为远航的人带来好运。我——它是我第一次朝觐的时候得到的。”

阿夫塞疑惑地摇摆着尾巴,说:“谢谢您。”

“路上多加小心。”萨理德说。说完,老占星师掉过尾巴,走了。

阿夫塞凝视了一会儿老师的背影,然后朝木头跳板走去。戴西特尔号随着波浪的起伏上下摇动,厚厚的跳板也随之轻轻晃动。他走上甲板。

啊,戴西特尔号!阿夫塞深深吸了口气。这艘船大名鼎鼎。克尼尔的英雄事迹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故事。甚至在遥远的内陆,他的船也是众所周知的。

阿夫塞还不习惯甲板的轻微起伏,不得不倚着尾巴平衡身体。一个戴红色皮帽的大副——很像那天克尼尔在萨理德办公室时戴的那种帽子——向阿夫塞打着手势,“过来,小伙子。别老站那儿挡道。”

阿夫塞越过肩膀向后望过去,发现有一个人正站在跳板上,很礼貌地停在半路,不想侵占阿夫塞的私人地盘。

阿夫塞对他身后的这个小伙子点点头。“对不起!”然后很快向前走了几步。

大副走近阿夫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阿夫塞。以前是卡罗部族的,现在在首都。”

“啊,你是萨理德的学徒。你的舱房是后甲板最高的那一间,紧挨舷窗。很容易找,门上刻有五猎手浮雕。”

阿夫塞鞠躬行了一个让步礼,“谢谢。”

“最好把你的行李收拾好,孩子。我们马上就要启航了。你会在门背后看到一张工作表,还有一张祈祷时间安排。我们是去朝觐‘上帝之脸’,祭祀活动自然会更频繁些。”

“谢谢。”阿夫塞再次表示谢意,然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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