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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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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卵大厅前面是一间巨大的圆形接待室,地板上铺满色彩各异的光滑石板。接待室有四道门。每扇门上都挂有印记。印记用上等的红色特拉加木制成,上面详尽地刻着屋主的名字。王国每一份正式的官方公告上都有女王的印记,连阿夫塞当初收到的征召他到首都的公文上也有,所以他毫不费劲就找到了她的门。但敲门之前,他还是踌躇了一下,充满崇敬地看了看这个不一般的印记。它有五个手掌那么高,雕工精美。上面是绘着女王头像的浮雕,背景的“上帝之脸”顺着木质纹理刻制而成,弯弯曲曲,非常迷人。

椭圆形的印记上方是一只卵,据说是拉斯克先知本人的。外壳上有一些细细的网状裂痕,表明曾经破碎过,但又粘合起来,象征着先知很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降生,回到他的人民中间,为他们传授新知识,给他们带来伟大的真理。

卵的下方是某个猎手的锯齿形镰状牙。牙的右边镶着一枚弯曲而坚硬的利爪——可能是某个昆特格利欧恐龙在狩猎时脱落的,表明女王在精神上和猎手一起出征。有她的神力相助,即使最凶猛的野兽也终将被捕获,变成餐桌上的美味。

再下面是一片波浪形曲线,代表“大河”。曲线中央的那个椭圆形就是漂浮在“大河”之上的“陆地”。

印记底部是两个昆特格利欧恐龙的头部剪影。他们背对背地行让步礼,表明无论脸朝向哪一边,所有的地盘都属于女王。这两张脸有很明显的个体特征,左边那张脸,从它的皱纹和老年斑上判断,阿夫塞断定是宫廷占星师塔科·萨理德。而右边那张脸,有着长长的鼻口和高高的耳洞,正是首席圣殿祭司德特·耶纳尔博。看到这里,阿夫塞的心跳加快了。常言说,“人人臣服于女王”。这句话的含义其实比一般人所想像的深得多,那就是:连星星和教堂都必须向我鞠躬行让步礼。

阿夫塞吸了口气,镇定下来,用爪子敲了敲门框上的金属板。铜板里面是空的,叮当的敲门声清越响亮。

阿夫塞紧张地等待着。终于,回复来了:“哈哈特丹。”意思是“我允许你进入我的地盘”。

阿夫塞按动控制杆,门开了,他进入女王的办公室。

这里和他想像的不大一样。啊,那就是女王的御座,一张装饰华丽的板床。它比普通板床更垂直一点,一根光滑的玄武岩支柱把它撑得高高的。御座前面的办公桌非常朴素,没有任何修饰,上面放满各类文稿和书写用的皮纸。一个人趴在板床上,头朝下,正专心写着象形文字。阿夫塞不想打扰她,在门口静静地站着。

毫无疑问,她就是女王:又圆又大的头上刻有各种各样的纹饰。书桌下面安装着许多小金属轮,在举行重要的官方会议时,移动起来可以更方便一些。

女王终于抬起头来。她的脸很年轻,但却很憔悴。她眯起眼睛看着阿夫塞。“你是谁?”她问道,声音冰冷低沉。

阿夫塞的心急速地跳了一下。难道弄错了?他没有被召见?

“阿夫塞。”他低声说,“宫廷占星师塔科·萨理德的徒弟。”

女王侧着头,记起来了。“啊,对,阿夫塞。萨理德肯定很喜欢你。你到这儿,呃,有四百天了吧?”

“四百九十二天,陛下。”

“哦,很不容易,我想。”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开玩笑,“这段时间里,你和我儿子迪博成了好朋友?”

“是的。我很荣幸。”

“迪博告诉我,你希望他和你一块儿去朝觐和狩猎。”

阿夫塞的尾巴神经质地摆动着。他向迪博提出这个请求合不合适?他的鲁莽会受到什么惩罚?“是的,陛下。我向他提过。”

“迪博是皇族成员,是王子。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其他人一样,同样必须经历这些成人仪式。”

阿夫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向女王行了一个让步礼。

“来,靠近点。”她说。

是应该快步跑近她,把尾巴抬起来呢,还是应该慢慢走,让尾巴垂在地上?他选择了后者,希望没有选错。按照惯例,两个恐龙在一起时,体积小的一方靠近体积大的一方,应该不会引起争斗。但尽管如此,阿夫塞还是觉得太靠近女王可能不合规矩。他在离女王十步远的地方迟疑地站住了。

伦茨点点头,好像示意他做得很对。她抬起左手,三只代表她身份的金属镯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我可以让他和你一块儿去。但是,”她张开第一只指爪,“你——”她又张开第二只,“要——”然后是第三只,“保证——”第四只,“他——”最后是第五只,“安全归来。我说明白了吗?”她问。

阿夫塞鞠了一躬,表示自己明白,然后赶紧离开了女王的办公室。

第六章

阿夫塞吐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再爬高一点。他很想让迪博和自己一起来。但鲍尔·坎杜尔,就是那个给他们讲了三天狩猎故事的屠夫,反对他的这个建议。“必须单独一个人加入猎队。”他照例拖着长腔说。

迪博今天出发得比他早,因为阿夫塞得把萨理德交代的事情做完才能离开。迪博出发后,阿夫塞一直没有见到过他,也没在集合地点见到其他任何人。

一日将尽,太阳胀得大大的,变成紫色,慢慢落下去。爬山太费劲。一开始到处是噪音:有铲嘴交配时透过盘缠的肉冠传出的叫喊声;还有翼指抓到蜥蜴时的尖叫声;以及从港口的船舶上传来的、渐渐远去的钟声和鼓声。很快,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自己怦怦的心跳。

“猎手圣坛”建造在一堆巨大的岩石上,与齐马尔火山一般高。这个锥形石堆并不是自然形成的。

根据传说,“五个狩猎创始人”——鲁巴尔、卡图、霍格、贝尔巴和梅克特——中的每个猎人在每一次成功的狩猎之后,都要搬一块石头垒在这里。后来,他们各宗的祭司把这个传统延续下去。直到拉斯克先知首次朝觐“上帝之脸”之后,对五人的崇拜才被废止。当然,那已经是十二代以前的事了。从那以后,这个石堆再没有被垒高过。

这对阿夫塞来说是件好事。石堆现在已经够高的了。他叮叮哐哐地爬上石堆。石块有的凹凸不平,有的光滑圆润——或者是因为雨水的冲刷,或者是由于石块之间的冲撞磨损,以及恐龙爪子的抓扒。他的手臂努力向上抓着,后脚尽可能踩实,以稳住全身重量。他尽可能快地爬过松动的地方。石堆不堪他身体的重负,哗啦啦晃动着。阿夫塞已经有一千日没有干过这样的体力活了。他背的那个大背包也没起到好作用,铲嘴皮做的背带深深勒进他的双肩。

阿夫塞怀疑到底有多少人真正爬到了石堆顶端。这个高度令他头晕目眩。可怜的迪博怎么办?那个胖乎乎的迪博?他能爬上去吗?他是不是已经不好意思地躲起来了呢?

阿夫塞所在的地方是近岸的一座低矮山坡。这座小山挡住了由东向西不停吹过来的冷风。在这里,扑面而来的寒风充分证明:“陆地”正在“大河”上快速行驶。风吹着阿夫塞的皮肤,冰冷刺骨。他刚才都快热死了,本希望风可以让人凉快些。可恰恰相反,砭人肌肤的冷风让他觉得更难受了。

斜着向上看去,远远的上方就是石堆顶端,以及顶上的“猎手圣坛”。

从远处看,圣坛显得很小,只是一个简单的框架,像没完工的木头建筑。为了往上爬,阿夫塞用脚掌踩碎岩石,寻找稳当可靠的支撑点。过了好久,圣坛仿佛还是那么遥远。终于,他听到了风吹过灰色木头架子发出的呼啸声。阿夫塞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爬上锥形石堆的顶部。

太阳在不断胀大、变暗,最后落在圣坛后面。他面前的岩石也随之映上圣坛那网格状的影子。圣坛的大梁奇怪地弯曲着,在微弱的阳光中变成了深紫色。阿夫塞站起来,松了松背上的包,吃力地走近圣坛。

他精疲力竭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为了站得更稳,他抓住圣坛的梁柱。这是一根短短的、末端呈球形的圆柱。他的鼻孔沾满砂子;脚掌流着血;膝盖和尾巴都被擦伤了;壳质的爪骨鞘也因为爬磨掉下许多碎屑。

梁柱又硬又冷,在逐渐消黯淡下去的暮色中闪闪发光,这是因为涂抹了松香的缘故。阿夫塞退后几步,这样可以更好地看看这座圣坛。它并不十分巨大:只有二十步长,十步宽,可能是他身高的两倍,被设计成一个斜条格的、弯曲的骨骼架子,让人不寒而栗。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骨骼架。看在先知爪子的份上,这玩意儿全是用骨头做成的!

阿夫塞摇摇摆摆向后退了几步,重新审视这梦魇般可怕的建筑物。他的头顶是上百根多节的脊椎骨柱子。连起来的股骨建成了圣坛的拱门;肋骨和一些小骨头拼成整齐均匀的圣坛。透过骨头之间的宽大缝隙,阿夫塞看到圣坛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由昆特格利欧恐龙颅骨组成的球休。颅骨空空的眼窝瞪着四面八方。

他的尾巴不由自主地来回摆动。直觉告诉他,赶快逃,逃离这个邪恶的地方。离开这个倾斜的、啪啪作响的岩石堆,回到安全之地。

不行。

不,不能这样做。

这是一种测试,肯定是测试。所有这一切:艰难的攀爬、可怕的建筑,等等,都是在测试。是为了剔除那些不适应残酷的狩猎活动的人,那些过分敏感脆弱、不敢直面死亡的家伙。

可是……可是……可是……

出发以来,阿夫塞一直没有碰到知道迪博去向的人。狩猎的大多数仪式仍然以对“五个初创猎人”的崇拜为基础。鲁巴尔的祭司们以怪异出名,而非残忍。他们中间,残忍的人只占少数。

不。他绝不能因为害怕而放弃。阿夫塞跨进圣坛之门,那是一个用肩胛骨做成的框架。寒风呼啸而过,发出怪异而痛苦的声音,就像四周这些骨头过去的主人临死时的哭喊。阿夫塞透过紫红的暮色审视每一个角落。他的背包里还带着一样礼物——一个从家乡卡罗部族带来的星盘,但他不知道该把它放在哪儿。

“那副白色颅骨,球体前面。”阿夫塞吓了一跳,猛地一跃转身,张开爪子击打地面,警惕地面对着闯入者。黑暗中走出一个人:身体结实,穿着一件狩猎用的黑色皮制束腰外衣。

阿夫塞犹犹豫豫,好像自言自语地问道:“你是德姆·皮罗恩图?”

来人并不答话。身影的轮廓在迅速降临的夜幕中显得非常巨大。

“我要找德姆·皮罗恩图。”阿夫塞又说了一遍。

他已经嗅出了闯入者的体味,发现这是个女人。她发出的体味和阿夫塞以前见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之间,他变得情绪激动,精神振作,仿佛刚才没有经历那一番让人精疲力竭的攀爬。他取下背包,身上顿时轻快了许多,“我带了一件礼物给皮罗恩图。”他边说边拉扯着腰部的带子,“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做才合适,但这东西对我、对我想要从事的职业都意义重大。”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阿夫塞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不是蠢话,“这是一个测量天体的装置。”

他说着,取出一个装饰精美的东西。三个可以绕着同一个轴心任意旋转的黄铜盘。他把它端到对方面前,让她能清楚地看到那磨得铮亮的金属。看得出来,制造的时候很下了一番功夫。

“猎手不需要机械装置就能找到正确的路径。”她的声音像鹰爪一样尖利。

阿夫塞结结巴巴地说:“我……对不起,”他竭力想理解她的表情,“我不想对你无礼。”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阿夫塞终于又开口道,“你是德姆·皮罗恩图吗?”

黑影跨向旁边,挡住拱门出口。“德姆·皮罗恩图死了。”她说,“上个偶数天死的。她死了,其他人就有食物吃了。”

德姆·皮罗恩图,皇家狩猎队队长,死了?

“怎么死的?”阿夫塞好奇地问,他已经顾不得小心了。

“被三只角面用獠牙刺死的。对一个猎手来说,这样的死很光荣。”

“我的礼物——”

“——对她已经没用了。”

阿夫塞叹息一声,把星盘放到岩石地面上。

“别放那儿,小家伙,”女人的爪子张开,指着那座颅骨球体,“放在她的颅骨附近。皮罗恩图的颅骨,白色的那个,就在那儿,在中间,面朝外。”

阿夫塞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这些可怕的东西堆在一起,宽度超过了他的身高:两百副颅骨组成了一个球体。颅骨的眼窝大大的,中间有一道与鼻口相连的孔隙。鼻孔是椭圆形的。下颚由左右两块各不相连的骨头构成,这样撕咬猎物的时候嘴就可以尽量张大。鼻口则是一堆呈锯齿状、像匕首一样尖利的骨头。

颅骨永远那么令人恐怖:这些没有眼珠的空洞、过去盛装大脑的罐子,看上去似乎飘浮在地面上,相互之间也没有接触。肯定下面有什么东西支撑着,阿夫塞想,也许是薄薄的玻璃或水晶。夜里光线很暗,看不清楚。他伸出一只前爪,想摸摸颅骨之间的空隙,但马上又缩回来。他宁肯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我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阿夫塞背对着陌生人大声说。即使只听到自己的声音也让他感到很安慰。声音毕竟表示,除了寒风的呼啸,这儿还有温暖和生命,“一座用死人骨头构成的建筑。”长年累月风吹雨淋,球体里面的颅骨逐渐变暗,成了深棕色。但已故的皮罗恩图的颅骨却一眼就能看出来:它比所有颅骨都白。

阿夫塞弯下腰,把星盘放在颅骨球体悬空部分的下面,正对着皮罗恩图颅骨的鼻口。他有点不自在地站起来,透过她的颅骨缝隙,看了看这个他童年时代起就珍藏着的铜盘。陌生人沉默了几次心跳的时间。

“这些骨头都是已故的狩猎队长的。”她终于开口了,“这儿安息着每个人的狩猎之魂。”

他转身对着她,“狩猎之魂?那只是神话啊。”

“你太无知了。”陌生人张开手臂,“我能听见他们。”她闭上双眼,“他们是爱尔博·司达尔克和托尔·迪普拉、萨尔·克里姆森、司嘉利和霍德—玛拉特。还有‘滑皮·克里姆森和托尔·卡特克特。以及我的前任德姆·皮罗恩图。”

阿夫塞甩甩尾巴,他明白了,“你就是新任狩猎队长?”

“是的。”她的声音像玻璃一样纯净,“我的名字叫杰尔·特特克丝。”

“很荣幸见到你。”

夜色越来越浓,周围的一切如梦如幻。虽然看不出杰尔—特特克丝的黑眼睛到底在朝哪儿看,阿夫塞仍然感到很不舒服,觉得自己被对方彻彻底底地审视了一遍。从头部到脚爪,从鼻口到尾巴尖。然后,杰尔·特特克丝说话了。“唔。你说说看,什么是狩猎?”

阿夫塞记不起《狩猎宝典》上是怎么说的了,但还是根据自己的理解给出了适当的解释。“狩猎是一种仪式,它能净化仇恨和残暴的情绪;同时,狩猎也是一种为自给自足生活作出的努力;还有,这种活动,能使我们充分感受兄弟情谊和团队合作精神。”

“那么,谁是最伟大的猎人?”

阿夫塞扭动着尾巴。这个问题有点刁钻。狩猎创始人有五个,挑选任何一个都可能亵渎圣人。虽然对狩猎的宗教崇拜几乎没有了,但人们仍然对这五个人充满敬意。鲁巴尔的这一支现在仍有很多追随者。许多不太清楚内幕的人都把对“五大创始猎人”的崇拜和鲁巴尔崇拜混为一谈。如果必须挑一个的话——阿夫塞突然有了主意:“喏,你,杰尔·特特克丝,皇家狩猎队队长。你是最伟大的猎人。”

阿夫塞看见特特克丝的下颚动了一下,但风声太大,听不清楚她是不是觉得好笑,磕了磕牙。

“你这样的马屁精在王宫里会大有出息的。”她说,“但是你错了。最伟大的猎人是就要出现的那个人。正如鲁巴尔的预言,这个猎人将比我伟大,他是一位男性——是的,男性——他将带领你们进行最伟大的狩猎。”

阿夫塞以前听说过这个故事。他尴尬地用尾巴抽打了自己一下,责备自己没有及时记起来。“是的,”他说,“是那个人。”

特特克丝好像满意了。她朝阿夫塞轻轻点了点头。“那么你是——?”

“阿夫塞,来自卡罗部族,在阿杰图勒尔省。我到这儿来学习占星术,是塔科·萨理德的学徒。”

“那你为什么要爬‘猎人圣坛’?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想参加下一轮狩猎。”

“你说你叫阿夫塞?”她脸上毫无表情,“是迪博王子的朋友对吗?”

“是的。”

“今天早些时候迪博上来过。他带的礼物是宝石。”阿夫塞很高兴他的朋友已经来过了,“迪博很有钱。”

“更不用说还很有影响力。”特特克丝说,“因为他,你们已经被排到了前面。”

“太好了——”

寒风尖啸,但她刺耳的声音压过了呼啸的风声。“小家伙,你真的相信如果在狩猎中遇到什么危险,王子的威力可以保护你吗?”

阿夫塞沉默了。

“看看这儿!”她指着那些飘浮在空中的颅骨,“他们都是伟大的猎人,有上千日的狩猎经验。但他们却在狩猎中死去了。有些人整个儿被野兽吞没,甚至找不到他们的颅骨,没法纪念他们。”

阿夫塞挺直身体。“我不害怕。”

“年轻人,害怕很有用。害怕是老师。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害怕的人最后都死了。”

阿夫塞有此糊涂。“我不害怕。”他又说了一遍。

“你撒谎!”特特克丝厉声说。天完全黑下来了,从阿夫塞鼻口的颜色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说谎。

“我不怕狩猎。”阿夫塞强作镇定。他的尾巴在凹凸不平的灰色岩石间不自在地抽动着。

“你怕我吗?”特特克丝问。

阿夫塞很不服气。“不。”

特特克丝突然动了起来,黑色身影在夜色中模模糊糊地一晃。

阿夫塞本能地张开爪子:因为她向他冲过来了——一个昆特格利欧恐龙向另一个昆特格利欧恐龙发起进攻。他不知该怎么办;同类之间通常是不会相互攻击的,但是强大的本能使他不再犹豫。他迅速扑向左边,躲避和她身体的直接冲撞。她的体积足有他的两倍!

但特特克丝没有直冲过来,她绕着圈旋转着,呼呼生风。突然,她一把抓住阿夫塞的手臂,把他抛向空中。

他重重地摔倒在身边的骨头柱子上,满嘴都是咸丝丝的血。阿夫塞想,书上写得对,地盘争斗的本能是无法消除的。他向前一跃,手臂伸出,爪子张开,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特特克丝迎头撞上来,肌肉发达的腿支撑着她庞大的身躯。他们扭斗在一起。

阿夫塞仰面朝天摔倒在地,尾巴歪在一旁,这种姿势对恐龙来说是最痛苦的。

特特克丝用她三只爪趾的脚猛地踩在他的胸口上,使他动弹不得。她的脚趾弯曲着,尖爪刺破了他胸部的皮肤,他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两人这样僵持了足有五次心跳的时间,寒风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终于,特特克丝说话了:“你现在怕我了吗,占星师?”

阿夫塞的眼睛羞愧地眯成了一条缝,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怕。”

特特克丝松开她的脚爪。令阿夫塞吃惊的是,她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帮他站了起来。“很好。”她说,“要学会倾听内心的恐惧。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特特克丝向阿夫塞点点头,他感到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种本能的沟通。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那颗冉冉升起的“先知(猎人)”,“我们明天天亮时出发。”

第七章

走在最前面的特特克丝突然停步,周围是高高的杂草,高齐胸部。后面十步远的阿夫塞也停住脚步。迪博在阿夫塞后面,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步才发现有情况,于是也停了下来。

特特克丝举起右臂,五个指爪张开,爪尖收起。用猎人的话来说,这个手势就是:发现猎物踪迹。

阿夫塞很惊讶,猎物的行踪是怎么暴露的?脚印?被踩踏的植物?风把它们身上的味道吹过来了?不管是什么,总之发现它们了,他感到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除了阿夫塞、迪博和特特克丝,这支猎队另外还有六人。三个是老手,体积都比阿夫塞大一半。另外三个也是第一次狩猎。

阿夫塞一直没有和迪博谈过在圣坛遇到特特克丝的事,但他对这个胖王子的敬意大大增加了。因为他知道,王子也同样经历了攀爬的辛苦,以及看到死人骨头的恐惧。

特特克丝握紧中间几个指爪。第一指和第五指摊开,尽量伸长。这个手势的意思是:“雷兽”!

雷兽!没有比它更美味的猎物了。只见特特克丝转了转手腕,然后停下。一次,两次,三次。每次转动都表示雷兽体积上的增加:体积小、体积中等、体积庞大。这个大家伙足够让整个皇宫的人饱餐一顿了。

阿夫塞听见迪博在高兴地磕牙。

特特克丝转到右面,开始在杂草从生的地上缓缓挪动。那三个有经验的猎手立即紧紧跟了上去。阿夫塞、迪博和另外三个新手犹豫了一下,也一个个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

这儿的地势和“陆地”上——除玛尔图勒尔省以外——的其他地方一样,山峦重叠。到处都是突起的岩石。猎队朝山坡上走去。到这时,就连阿夫塞也能发现猎物经过的痕迹了。长长的杂草不只是被压塌,很多地方都被碾碎了;嚼得稀烂的果子扔得到处都是。

大家全都兴奋起来。阿夫塞又闻到了昨天从特特克丝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味道,可能那就是大伙儿兴奋的原因。猎队里女性稀少。她们的身体一直很热,通常是最理想的猎队队长。她们散发出的那种特别的体香能唤起猎队成员休眠已久的动物本能,使他们头脑清醒,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太阳很小,发着耀眼的白光,直射在他们身上。经验丰富的几个猎手悄悄朝前移动,声音比沙沙的风声还轻。阿夫塞他们弄出的声响稍大一些,但毕竟受过一千日的狩猎训练,这时候总算派上了用场。猎物没有被惊动。

阿夫塞感到自己的垂肉在微风中不停摇摆,驱散热量。他把尾巴抬高了点,使它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往前,再往前,爬上山,又下到山的另一面。他们就这样跟着雷兽的足迹不停地走。

特特克丝一直走在最前面。终于,她又举起手臂。这一次爪子全都张开了。阿夫塞怎么也想不起这个手势的含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爪子也张开了。大家都很激动,他想。爪子张开只是本能的动作。

特特克丝等了几次心跳的时间,也许是要确信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这才用中爪和拇爪搭成一个圆圈,意思是:我看见它了。

阿夫塞发现他后面的迪博向前急冲了一步,立即又停住了。他是想冲上去看看他们的猎物。幸好受过的训练使他冷静下来,没有被猎物觉察到。

特特克丝的两只手臂都举了起来,双掌张开。两只手掌上的每一个指爪都代表一个猎队成员:有经验的那几个猎人用左掌代替,几个新手用右掌代替。通过伸出不同的指爪,特特克丝可以指挥每一位队员。这时,她举起左掌的第一根指爪,指了指离她三十步远的地方。体积最大的那个有经验的猎手朝那里挪了过去。她又用同样的办法安排了另外两个有经验的猎手。

然后,她举起右掌的第一个指爪,示意迪博到最东边的那个位置。迪博摇摆着朝那儿挪去。随后,她再命令两个新手——都是女性——沿着坡脊到那边半山腰去。只剩下阿夫塞了。特特克丝让他留在自己身边,阿夫塞很高兴。

阿夫塞拨开杂草。从这儿,他可以看到整个山谷,看到发生的一切。

雷兽:山一样高大;棕色皮肤,宽大的背部满是蓝色斑点;巨大而颀长的脖颈;小得滑稽的头;柱子般粗壮的腿;摆动起来呼呼生风的尾巴。

真是个大家伙!仅仅肩部就有阿夫塞身体的八倍高。它现在正伸出长在颈部末端的脑袋,悠闲地吃着哈玛塔加树上的叶子。这家伙完全站直了,到脖子的顶端足有阿夫塞的二十倍。尾巴的长度有四十步。

雷兽还没有看见他们。它把脑袋深深埋进一棵大树的顶部,树叶唰唰地往下掉。这些巨兽大部分醒着的时间都在不停地吃。它们用小钉般的牙齿啃下大量植物,吞进狭窄的喉咙,经过长长的脖颈,到达那隆隆作响的肠胃。

雷兽正处于最易受攻击的位置。它在周长数十步的一圈稀疏的树林间走动着。哈玛塔加树没有树枝,树干呈纯白色,只在树的顶部有树叶。这些树分布很均匀,恰好排成一个天然围栏。雷兽那由粗渐细的尾巴伸得笔直,毫无遮拦。

特特克丝左右看看,审视了一下她的猎队。然后举起手臂,很快做了一个向下砍的手势,意思是马上攻击。

没有必要埋伏了。要从山谷中出来,惟一的路径是退到山腰。而这正是这九个昆特格利欧恐龙冲过来的方向。特特克丝突然从胸腔发出一声怒吼,猛地冲了出去,背部几乎和地面平行,尾巴在后面飞扬起来。

阿夫塞也跟着冲了出去,兴奋地吼叫着。其他七个昆特格利欧恐龙也冲过来了,霎时间一片地动山摇。

雷兽的头埋在树叶当中,不能及时察觉周围的声响。这为他们的攻击赢得了时间。

这家伙的长脖子四下摇动着,小脑袋笨拙而缓慢地转向这九个朝它猛扑过来的小动物。这畜生全身上下显得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它的黑眼晴,阿夫塞现在看得很清楚,这双眼睛惊恐地睁得大大的。它开始奔逃,每一步都震得大地剧烈颤抖。阿夫塞从自己肩头看过去,看见了迪博。因为一直保持奔跑的姿势,胖迪博的肚子把地上的尘土都蹭干净了,臀部也高高抬起。

特特克丝第一个抓住雷兽。她跳上它后腿前面的右胁腹。钢锥般的爪子扎进那山一样庞大的腹部。血水顿时小溪般涌出,流过巨兽浅棕色的皮肤。另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快步越过阿夫塞,飞快赶了上去。随后,阿夫塞也扑向巨兽,向它的胁腹狠狠咬去。但接下来的情景让他惊呆了——

——他的做法太愚蠢了。突然间,他发现一堵棕色的墙向他飞掠过来,发出“嗖嗖”的声音,撕裂了空气。是雷兽的尾巴,足有半个阿夫塞那么宽,朝他横扫过来。他掉头就跑,企图躲开这致命的一击。可他还是被擦了一下。顿时,他感到肺部被猛地一撞,差点窒息。

阿夫塞眼前金星直冒,感到自己被高高抬起,巨兽的尾巴扫得他飘了起来。几次心跳过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离地面已经很远很远。他本能地张开手臂蒙住脸。转眼间,他重重地朝地上摔去——上帝救我呀!

——他眼前一片漆黑。

全身剧痛。他躺在灌木丛中,荆棘刮刺着他的皮肤。他的右腿受了伤,刚才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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