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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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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啸之埋头喝豆浆,这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我所有的行动都得向你们报备么?”厉婷婷说,“我大约七点回来。”

    那时候,俩人在宽大的厨房长桌两旁对坐,厉婷婷在烤全麦面包,顺便等着咖啡煮好。姜啸之喝的是袋装豆浆,他切了两片火腿肠,又用微波炉烤了馒头片。

    俩人自行处理着早餐,谁也没有问对方一声,是否需要自己手里的食物。

    姜啸之沉默片刻,道:“皇后今晚不留在那边过年么?”

    “不用了。”厉婷婷低头,把剩的半块面包塞进嘴里,“留在那儿也是听我妈哭,唠叨我还不成家……七点回来,总比十二点吵翻了再回来要好。”

    姜啸之心里掠过一丝苦涩的笑。

    “那臣等会儿开车送皇后过去吧。”他说,“这边离商业区太远,今天的公交车恐怕不太好坐。”

    厉婷婷按在咖啡机上的手指,停了停。

    “你今天不用去宗恒那儿?”

    “赵王回华胤了。”姜啸之说,“警局难得放假。”

    “那好吧,麻烦你了。”厉婷婷淡淡地说。

    两个人,客气得像是陌路人。

    俩人到了商业区,姜啸之本想在车里等着厉婷婷,但是他看见商场门口,到处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人群,因此决定还是跟着厉婷婷。

    “我逃不掉的,我连这个市区都出不去。”厉婷婷语气充满讽刺,“要是有那本事,我早就去倒卖春运车票了。”

    姜啸之沉默片刻,才道:“不是那个意思。臣可以帮着皇后拿东西您今天要买不少东西吧?”

    厉婷婷没出声,她看了姜啸之一眼,往商场里面走去。

    她的确买了很多东西:一箱子牛奶,两袋核桃仁,一件女式棉大衣,一双男式的棉靴,以及两瓶名酒。

    “我爸不怎么喝酒,其实是我妈不太高兴他碰白酒。”厉婷婷说,“但是好酒不一样,偶尔小酌,他会很高兴。”

    姜啸之不明白厉婷婷干嘛要和他解释这些,不过既然她说,他就听着。

    后来他就渐渐明白了,厉婷婷其实不是说给他听,她只是想说,哪怕对着空气她也想说。

    她没人可以说话,那些同事她只是当普通朋友,交情绝不深入。之前的旧友又因为种种缘故逐渐离散,阮沅,程菱薇……

    她守着她的过去,无法对任何一个朋友说。她无人可以倾诉,不得已,只能和她敌视的人说话。至少,姜啸之知道她是什么人。

    最后她逛到了家纺区域,厉婷婷说她想换一床床罩。搬家那晚太慌乱,她在沃尔玛买的那床兔八哥的,拿回家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姜啸之也一直奇怪,她干嘛买那种小孩似的卡通床单。

    “上次有四只八哥在旁边叽叽呱呱,吵得我脑瓜疼。”厉婷婷说,“今天运气不错,我只带了一个觉得哪床好?”

    姜啸之一怔,她问他的意见?

    “臣对床罩不太了解……”

    “你对床罩当然不了解。”厉婷婷讽刺地说,“我知道你不是床罩专家。只问你,哪个看起来顺眼一些,凭直觉就好。”

    姜啸之眼帘微微垂了一下:“皇后不用询问臣的意见。井遥说,臣的审美有问题。”

    厉婷婷白了他一眼:“井遥说你有问题你就有问题?你是色盲么?”

    “……不是。”

    “那就看看,哪床觉得好。”厉婷婷没好气地说,“这么简单的事情,用不着我给你鼓劲吧?”

    姜啸之无奈,他四下里望了望,然后伸手指着不远处:“这一床挺漂亮。”

    是一床白底红花的,红色的蔷薇拼凑成两颗相映的心,颜色艳俗,那明显是给新婚夫妇用的。

    厉婷婷叹了口气:“你的品味真成问题,我又不是要嫁人。”

    营业员却走过来,满脸堆笑道:“这床很不错啊!很适合你们夫妇。”

    “他不是我丈夫。”厉婷婷没好气道,“我的丈夫在毛里求斯晒太阳呢!”

    营业员的笑,卡在了脸上,她看看情形无法插嘴,只得讪笑着退开。

    “皇后,华胤不在毛里求斯……”

    “我有说过宗恪是我丈夫么!”

    姜啸之闭上了嘴,厉婷婷气冲冲的在家纺区走来走去,最后,她依然选了那床白底红花的。

    姜啸之诧异万分:“皇后不是说臣的品味有问题么?”

    “这床是给新婚夫妇的。”厉婷婷冷笑道,“借侯爷吉言,我祝福我自己早点嫁人,可不可以?!”

    姜啸之摇摇头,他觉得厉婷婷此刻,和个炮竹无异。

    俩人拎了一大堆东西回到车里,姜啸之开车,一直到了厉鼎彦夫妇的住处。

    厉婷婷下车,看了一眼姜啸之:“帮我拎上去,东西太多我拿不了。”

    姜啸之默默无言拎起那些购物袋。

    俩人一句话也没有,一前一后往门栋里面走。路上有熟人看见,和厉婷婷打招呼,说她好久没回来了,又说是把女婿带来了么?

    厉婷婷干笑着解释说不是的,只是朋友。

    等熟人走了,她微微冷笑:“下次我把你们六个全带来,看这些八婆们还能说什么!”

    俩人拎着东西上楼,到了家门口,厉婷婷按了按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任萍。

    她一见女儿,惊喜得差点哭出来!

    “婷婷,你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她抹泪道,“我还当你不回来过年了……”

    厉婷婷情绪复杂,她勉强劝道:“妈,别站在门口哭。”

    “哦是的是的!”任萍又转头往屋里喊,“老头子,婷婷回来了。”

    厉婷婷走进客厅,又指挥姜啸之把东西放下。

    厉鼎彦从书房里出来,厉婷婷喊了一声“爸”。

    老人的目光落在姜啸之身上,他皱起眉头:“婷婷,他是谁?”

    “姜啸之。”厉婷婷无所谓地耸耸肩,“武功侯,锦衣卫都指挥使。”

    任萍被这一大串古怪名称给吓着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招呼。

    却见厉鼎彦脸色一沉!

    “是狄虏?”他冷冷道,“我这儿不欢迎狄虏!出去!”

    姜啸之一怔,他万没想到,在这异世界退休职工的家里,自己也能被歧视。

    不过很快,他也反应过来了。

    姜啸之放好手里的东西,对厉婷婷道:“皇后,臣在车里等您。”

    说罢,他转头出了屋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两个小时之后,姜啸之看见厉婷婷从楼里出来。

    她一直走到车跟前,拉开车门,坐进后座里。

    姜啸之看看表,刚刚四点。

    “皇后这么早就回去?”他问。

    “嗯。”

    姜啸之发动了车。

    “我爸受林展鸿的影响很大,所以刚才对你才那么不客气。”厉婷婷淡淡道,“你谅解他。”

    姜啸之垂下眼帘:“这没什么。”

    他好奇的是,为何厉婷婷要替她父亲向自己道歉?

    “今天劳动了你一天,到家又被我爸赶出来,总觉得……不太好。”厉婷婷顿了顿,自嘲似的笑了笑,“爸妈给的教养就是如此,烦劳了人家就要道谢,三岁学会就改不了。”

    姜啸之想了想,又问:“皇后真的不留下来陪老人过年?”

    “不了。他们还没有适应新的我,生怕哪里做得不周到。”厉婷婷淡淡地说,“看他们诚惶诚恐的样子,我心里不舒服。”

    姜啸之不再说什么,他一踩油门,把车开出了社区。

    晚间到家里,厉婷婷做了极为简单的晚餐,她蒸了米饭,然后把买来的速食咖喱鸡肉酱料,往白米饭上一浇。姜啸之不挑剔,虽然今天是除夕之夜,但他打心眼里,没把这儿的除夕当真。

    晚餐过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为打发时间,姜啸之从宗恒那儿借来了一堆小说,都是硬汉派小说,从卡波特的《冷血》到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当然更少不了宗恒的最爱:布洛克的斯卡德系列。

    姜啸之曾经问过宗恒,为什么会喜欢斯卡德系列。

    斯卡德是个私人侦探,永远在酗酒和坚持戒酒的念头里挣扎,这一点让姜啸之想起宗恪。

    宗恒的回答则是:“除了他不死,其余人早晚都得死。这种总能知道结局的书,让我没有压力。”

    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华胤很像纽约。”

    姜啸之瞠目结舌:“怎么会?!华胤连汽车都没有!”

    “可它也有各种各样的死亡。”宗恒认真地说,“同样是个充满了故事的都市你看,我们这儿也有一个始终在和酒精战斗的主角。”

    宗恒的表情一本正经,姜啸之却摇摇头,他不觉得宗恪在和酒精“战斗”,宗恪根本就是爬到酒缸边上,然后“噗通”一声,呈自由落体状摔进去。

    除夕那晚姜啸之看的是卡波特的《冷血》,是一桩真人真事,两个青年为了不多的一点钱,谋杀了一家四口。

    卡波特是那种笔力直戳灵魂的天才作者,这书看得姜啸之浑身发凉却又不舍得扔下,到后来他才想明白,那种在正常社会找不到安身之所、除了做白日梦别无所长、无法控制的往下滑落的人生,他自己,也曾经有过。

    他在书中人物那里,看见了自己少年时候的影子,如果不是养父周朝宗,那么这本书的结尾,就是他的结局。

    在被纷乱的思绪彻底淹没之前,姜啸之合上了书,他觉得有点饿了,厉婷婷做的那点咖喱饭不够他吃。

    姜啸之起身离开房间,他想去厨房找些吃的,他琢磨着,至少给自己下一碗鸡蛋面。

    厨房开着灯,厉婷婷坐在长桌前,她正捧着酒杯发呆,旁边放着一瓶刚开的红酒。

    “有事?”她看见姜啸之进来,扬脸问。

    “没什么。”姜啸之有点尴尬,“想弄点吃的。”

    他走到冰箱跟前,拉开冷柜抽屉,谢天谢地,里面还有半袋速冻饺子。

    姜啸之打开炉灶烧水,厉婷婷则拿着酒杯,拎着红酒出了厨房。她一离开,姜啸之不由松了口气,厉婷婷在旁边,他好像连吃东西都觉得难受。

    煮了一锅饺子,姜啸之坐在厨房长桌前,慢慢吃着,他能听见不远处零星的炮竹声,以及隐约的歌声和说话声。

    那都是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刚来这边第一年时,姜啸之他们也曾像模像样学着这儿的人,过了一次年。

    那次他们甚至还守了整场的春晚,因为据说,这是“这儿”的传统。

    但是后来就没人乐意看那玩意儿了,游麟说这节目看得他想吐,一群人至始至终笑得莫名其妙,感动也感动得莫名其妙,连肉麻都肉麻得莫名其妙,观众却莫名其妙的无从吐槽,因为最基本的槽点,恰恰就是这台节目存在得莫名其妙。

    总之,只有“莫名其妙”四个字可以总结。

    后来宗恪也过来了,游麟给天子列出的生活建议里,有一条就是:不要看春晚。

    想到这儿,姜啸之默默笑起来,在这件事上,宗恪是个虚怀若谷、从谏如流的帝王,他甚至把游麟的建议发扬光大了:蓝湾雅苑那儿,连有线都没有安。

    姜啸之也很不喜欢电视这个东西,他觉得这玩意儿简直是个教唆犯,它一个劲儿告诉你你这不好那不好,你坏得没人要,糟得见不得人,非得用了它推广的那些产品才能被挽救,姜啸之经常叮嘱锦衣卫们,偶尔看看影视剧可以,不要把电视机说的话当真,更不用“和它提倡的标准保持一致”。

    目前看来,姜啸之不怎么担心他的这些锦衣卫会被这个时代给“带跑”。

    吃完夜宵,姜啸之收拾干净碗碟,他看看墙上的钟,十一点一刻。

    关掉大灯,姜啸之从厨房出来,走到客厅,他看见黑暗里,厉婷婷靠坐在沙发一角,面前放着那瓶红酒。

    屋子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只有门外那盏路灯。所有的东西,姜啸之都只能看见大致轮廓。

    “坐吧,酒还有半瓶,想喝自己倒。”厉婷婷说。

    本打算回房间去,但是想想,继续看书也很无聊,现在还早又睡不着,姜啸之只得去酒柜里摸出一只酒杯,回到沙发前,坐下来。

    红酒味道挺不错,姜啸之看不清上面的标牌,而且他对红酒也没研究。

    “是阿沅送的。”厉婷婷突然说,“我硕士毕业那天,她把这瓶酒当贺礼送给我。她叫我存着,等结婚的时候再打开。”

    “那为何皇后现在打开?”

    厉婷婷似乎笑了一笑,没回答。

    姜啸之的目光落在桌上,街灯透过窗玻璃照了进来,修长的瓶身被那光映得通体透亮,黑暗的夜里,它晶莹得如同一座纪念碑。

    “今天在我妈那儿,她又旧事重提,问我到底还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厉婷婷轻轻摇了摇头,“我说这事儿说不好,现在我没这心思。你知道我妈说什么?”

    “什么?”

    “她说,不结婚也行,要有个孩子那也好啊!”厉婷婷嗤嗤笑起来,“你看我妈多激进,我未婚先孕她都不在乎。”

    姜啸之想了想,才说:“老夫人真想看见孙儿辈的,那可以把太子送过来让她瞧瞧。”

    “嗯,你怕我妈恨我恨得不够,是么?还想让她亲眼看见我有个站不起来的儿子。”

    姜啸之沉默。

    屋内陷入漫长的寂静,只有窗外的烟花,不断映亮两个人的面孔。

    “我想,你之前说的对。”厉婷婷轻声说,“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活了这二十多年,还真没见过比我更恶毒的。”

    姜啸之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是臣那日失言了。皇后,那毕竟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其实一早,我就不打算再活着。林展鸿夫妇救活了我,我还为此恨过他们。”

    “恨他们?”

    厉婷婷轻声笑了一下:“已经把自己杀死了,魂魄却因为手里抓着丹珠无法散开,云敏就趁机把我塞进这个身体里了。”

    姜啸之听着,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也试过很多种办法,想从床上翻下来,摔死我自己。后来被我这个妈发觉了,就在床周围铺上棉垫,又在我身上栓了绳子,绳子头上有个铃铛。”厉婷婷自嘲地笑起来,“真搞不懂,换了是我早就疯了,他们两个怎么受得了?”

    姜啸之忍不住问:“那是皇后几岁的事?”

    “几岁?”厉婷婷侧过脸来,“不是几岁,是两三个月大的事。”

    “……”

    “两三个月大的婴孩,能骂人,能自杀,就是不能逃出她的婴儿床。”厉婷婷说,“我妈,每天守在我身边,劝我别做傻事,就安心跟着他们过日子,我呢,躺在襁褓里,像个神经病一样嘀嘀咕咕咒骂个不停……你听见过婴儿骂人么?”

    “没。听起来很像恐怖片。”

    “可不是。”

    厉婷婷呷了一口酒,才又道:“就因为怎么都安抚不住我,到了一岁了,我还在闹自杀,趁着他们不注意,吞了半瓶阿司匹林。后来云敏没法子,只好用法术封闭过去的记忆,防止残存的习惯性自伤。我这才消停。”

    姜啸之忍了许久,才低声道:“皇后又何必一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呢?”厉婷婷低声说,“上辈子我活了二十八岁,一件好事也没干过,兜头而来的除了噩运还是噩运,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可留恋的?”

    姜啸之想了想,道:“有句话说,别在熬过去的前五分钟自杀。臣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厉婷婷笑了笑:“那么对我而言,这五分钟也太漫长了。”

    “……”

    “而且上次车祸撞得太厉害,云敏的法术也被破解了。”厉婷婷说,“我的性命和丹珠有关联,上次那一撞,为了保护我,丹珠肯定消耗很严重。”

    姜啸之惊愕地望着她,他不知道丹珠竟然会有所损坏!

    怪不得宗恪和宗恒最近不断消耗内力供应丹珠,起因竟然是为了这!

    “所以你和我说,车祸不是你们陛下策划的如果你说了谎,那这就算是自作孽了。”

    厉婷婷的声音很冷,姜啸之心中不悦:“这种事情,臣没有必要和皇后说谎。”

    厉婷婷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反感,她抬头看看姜啸之:“你很烦我?”

    姜啸之不吭声。

    “嗯,你烦我这不是没道理。”厉婷婷喃喃道,“我害得琬妃流产,你自然是要恨我的。”

    厉婷婷的话,像一把锥子,直直插进姜啸之的胸口!

    但他无法解释,其中缘由并不像字面上那么简单。

    接近零点了,鞭炮声开始震耳欲聋响个没完。

    俩人静静坐在沙发上,默默望着窗外暗红的天空,不断闪耀的烟火照着他们的脸,那样子,就好像两个孤魂野鬼,并肩站在奈何桥上,共同望着冥河对岸的过去。

    终于,厉婷婷摇摇晃晃起身:“……新年快乐,姜啸之。”

    说完,她像喝醉了似的,踉跄着走回到楼上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姜啸之一个人,他默默望着手里的酒杯,然后将残酒倒入口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五章

    姜啸之认识琬妃,是在她还不是琬妃的时候。

    那年周朝宗把他带回舜天,到家那天,他叫来自己的小女儿,对她说,往后她就有个哥哥了。

    相见的第一面,九岁的周凝琬就笑话了姜啸之的狄语,她说,这个哥哥怎么说话咬舌头?

    齐语粘软而轻,狄语则相对浊而厚重,姜啸之在路上恶补了三个月,勉强能说,但却带着明显的口音。

    尽管被笑话了,姜啸之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妹妹,家里全都是男孩子,唯一一个曾经被他当做妹妹的,是多年前,生父给他定下的一门娃娃亲。

    可他那个没过门的“小媳妇儿”,天生匪气十足,姜啸之母亲送给她的花儿朵儿、胭脂粉儿,全让她给扔了,那丫头每次去姜啸之家里,都要缠着他玩骑马射箭,不像妹妹,却像个弟弟。

    周凝琬对姜啸之而言,是第一个像模像样的妹妹。

    小时候的周凝琬生的很单薄,面庞清秀如水,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柔软的黑发梳成辫子,垂在肩上。

    姜啸之对凝琬的最初印象很模糊,他只是朦朦胧胧觉得她“很好”,模样儿好,行动举止也很好,说话声音也好听,像树上的黄雀。他听惯了粗野的小子们的呼喝,再听见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便觉得格外好听。

    到了舜天之后,姜啸之的生活很快就步入正轨,养父想把他落下的功课全都补起来,他说,人家十二岁的孩子都能念下一整本《文典》了,而姜啸之却连字都还认不全,所以得加紧弥补。

    姜啸之自己又还有别的功课:他得学会狄语,得学得格外熟,因为不久之后他就得进宫去见狄人的皇帝。养父私下里对他说,决不能露了馅。而这就让姜啸之格外紧张。

    为了能让自己的狄语熟练起来,他经常得拉着身边的仆从,询问最地道的舜天土话。每日和他一道说话的,也有他刚刚认识的妹妹凝琬。

    凝琬把家里日常东西的名称教给他,狄人和齐人的生活习惯有很多不同,很多东西姜啸之见都没见过,更别提说出它们的名字。

    凝琬很耐心的教他,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嘲笑姜啸之的口音,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她总会记得拿给哥哥看。凝琬像她母亲,待人真诚而热情,她从不因姜啸之分去了父母的关注而嫉恨他,相反,却始终毫无嫌隙地对待他。

    周夫人常常说,姜啸之来到他们家,也给凝琬添了个伴,她不再像从前那么孤单了,但对姜啸之而言,妹妹对他的意义,比他对妹妹更加重要。长大成人,当他再回想刚到舜天的那段生活,姜啸之总有一种做了噩梦的孩子忽然在炉火边醒来的感觉,而凝琬的存在,则更加深了他这种感觉。

    姜啸之在舜天呆了没两年,就被养父送去素州慕家习武。养父说,这是姜啸之人生的大计划之一,是非常值得的事。姜啸之也从未觉得习武有什么不妥,只是每次离开舜天,他都很想念那个家,想念养父母,还有凝琬。

    那时候他常会有十分孩子气的念头:难道非得去素州不成么?为什么他就不能留在家里、陪着妹妹呢?

    为什么他不能带着凝琬一块儿去素州?……

    这些疑问会时不时在寂寞的夜晚,冒出他的小脑袋,但同时姜啸之也明白,自己又在耍小孩儿脾气了,他早就下过决心,要尽早变成大人,他的肩上有沉重的任务要去完成。他已经不是可以依赖在父母身边的小孩子了。

    姜啸之也知道,凝琬和他一样,也很想念他。每次姜啸之回到舜天,享受一次短暂的家人团聚时,凝琬都会高兴得围着他有说有笑,又把她攒的那些好宝贝都拿出来献宝,还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儿全都说给姜啸之听,就好像,期待借此来弥补他不在家的漫长空白……

    那年冬天,姜啸之回到舜天来,每日里,凝琬总是缠着他,想问他学的功夫是啥样。其实那段时间姜啸之有繁重的功课,养父要考他的书念得如何,姜啸之正伏在窗前温书。

    可是凝琬一个劲儿缠着他,非要看看他学的剑法到底是啥样。没办法,姜啸之只好推开书起身来,抓了旁边的一柄拂尘,给妹妹演示。

    凝琬看了一遍,还不觉得过瘾,她叫姜啸之再教一遍。

    “好哥哥,你再教我一遍,我学会了自己玩儿,就不来烦你了。”凝琬眼巴巴看着他,神情里充满了崇拜。

    这是姜啸之最没辙的事儿,每次被凝琬用软软的调子喊他“好哥哥”,他就拒绝不了。

    于是,姜啸之就带着满心的得意,又把招式耍了一遍。然后他把浮尘扔给妹妹。

    “自己玩儿吧。我得温书了。”他说着,坐回到书桌前,“不然明天答不上来问题,父亲会生气。”

    姜啸之一面温书,一面听着背后的动静,偶尔,他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一看之下,姜啸之就笑起来。

    同样是那套招式,他的拳脚都虎虎生风,可是临到妹妹身上,就变得软绵绵的,别说花拳绣腿,凝琬那样子连习武都算不上,倒真像是在跳舞了。

    姜啸之越看越可乐,禁不住哈哈大笑!

    凝琬看他嘲笑自己,气得脸绯红!

    “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她不服气地说,“我和哥哥的姿势是一模一样的!”

    “谁说一样了?”姜啸之撇撇嘴,“我的手臂抬得比你高半尺呢!”

    “那……这样?”

    周凝琬一抬胳膊,就听“哗啦”一声!

    她手里那杆浮尘,正正打在书架上,一尊玉佛雕被她一下打翻在地!

    这是周朝宗十分珍视的一尊玉雕,那是早已过世的井昊将军,在生前赠与好友周朝宗的,周朝宗平日里把它当作宝贝,现在居然被凝琬给砸碎了!

    两个孩子,顿时傻眼了!

    房间里,只剩下喘粗气的声音,女孩手抓着浮尘当地站着,脸色煞白地望着哥哥,姜啸之则目瞪口呆地望着摔得粉碎的玉雕!

    急促的脚步声,从书房外头的走廊传过来!

    姜啸之突然冲到妹妹跟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浮尘!凝琬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严厉的声音就传到耳边:

    “这是谁干的?!”

    女孩子完全吓傻了!

    “到底是谁干的?!”周朝宗走进来,声音严厉得可怕!他扫了一眼两个孩子,发现儿子的手里正拿着浮尘!

    这下,做父亲的立即分辨出了这场祸是谁闯下的了!他勃然大怒!抬手“啪!”地扇了姜啸之一个耳光!

    “阿笑!是你干的对不对?!”

    女孩脸色像纸一样雪白!她眼看着哥哥被父亲一记耳光打得往后跌了两步,血立时顺着哥哥的嘴角流了下来!

    “……不好好温书,还在屋子里疯癫捣乱!今晚不准你吃饭!”

    女孩站在那儿,昏头昏脑地看着父亲像抓小鸡一样,把哥哥给拎着丢进房间,反锁上了门!她的腿完全瘫软了,过了好半天,才像个机器人似的,叫仆人进来收拾玉雕碎片……

    那晚上,凝琬没怎么吃饭,她的胃口很糟。母亲在饭桌上替姜啸之求情,却被父亲严厉拒绝。他说阿笑这孩子越来越顽皮,送去素州撒野了,回家还不好好管教一下,往后会后悔。

    凝琬捧着饭碗,想哭又不敢哭,她真想说玉雕是她砸的,可她不敢。看见父亲这么暴怒,她就更不敢了。

    到了夜间无人,父母都去休息了,凝琬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去了姜啸之被关着的房间。

    房门锁着,她没有钥匙,凝琬就走到后面窗下,窗子太高,她才十岁,个儿太矮了,踮起脚都看不着。凝琬就搬来了两块石头,垫在脚下。

    她摇摇晃晃站在石头上,扶着墙,睁大眼睛往里看。

    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声音。

    “啸哥哥?啸哥哥?”她用很小的声音喊。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姜啸之微弱的声音:“凝琬?”

    凝琬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啸哥哥,你在里面怕不怕?你饿不饿?”她忍着眼泪问。

    “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姜啸之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那……你饿不饿呢?”

    “嗯……不饿!”姜啸之说,“中午我吃得挺饱的。”

    凝琬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

    “啸哥哥,我这儿有块糖,我从窗子里扔进去。”

    她说着,把口袋里的糖果从窗子缝隙里塞了进去。凝琬听见糖果落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凝琬小声说:“啸哥哥,我去和爹爹说,是我砸的玉佛……”

    “哎,你别去!”姜啸之的声音有些含混,想必嘴里含着麦芽糖,“你想像我一样被关起来么?”

    凝琬又想哭了。

    “傻瓜,再怎么说,玉雕也已经碎了,一个人受罚总好过两个人受罚。”姜啸之顿了一下,又道,“凝琬,你还有麦芽糖么?”

    凝琬摸摸口袋,里面已经空了。

    “没有了。”她嗫嚅着说,“我明天,再去找琉璃要一块。”

    “唉,好吧。这糖可真甜啊……”

    姜啸之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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