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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撞桥头自然沉-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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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差役将镖师和洛七爷一个一个绑起,水玥颜走到即墨菡萏身边,有些无奈地笑笑,“如果人人行私刑,这些钻到钱眼里的人根本不会怕的。只有让他们在国法面前接受审判领受刑罚,才会震慑万民,震慑天下。”

    “也只能如此了。”即墨菡萏叹了口气,回头对施景淙骂道,“以后这种破事别再找我了吃不好睡不好的,讨厌死了”

    施景淙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反正他是被骂习惯了,现在倒是可以处之泰然了,丝毫没有尴尬愠怒之色。“疯婆子,我不找你找谁。”

    “你”即墨菡萏一滞。

    施景淙却走到白衣男子身边,抱拳道,“今日多亏兄台相救,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救命之恩,当日定涌泉相报。”

    白衣男子将宝剑归鞘,然后温和地笑笑,答曰,“尊姓大名谈不上,复姓慕兰,双名玄喆。”

    “看你的功夫也不错,当日怎么没躲开那些针?”即墨菡萏好奇地看着慕兰玄喆,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水玥颜,突然觉得自己问得似乎是废话。所以,一扯水玥颜的袖子,问道,“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水玥颜听着即墨菡萏这没头没尾地话,茫然道。

    即墨菡萏好笑地摇摇头,“当然是淩州论枰啊我见二公子和错先生都没跟在你身边,难道是忙死了?”

    忙死了?

    那倒不至于。

    几人回了酒肆,该喝茶的喝茶,该喝酒的喝酒。

    那卖唱的女孩在一旁又唱了首木兰花慢,却听词中言道,“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人生能几欢笑,但相逢、尊酒莫相催……”

    待到她唱完最后一句“一枕**楼好梦,又教风雨惊回”似是听到耳边有人说了句“风尘之地总作不得归宿”,她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只普普通通的小钱袋,再追出去时,已不见了四人的踪影。

    ###### ### ###

    芦溪城最出名的棋楼,叫做雪衣楼。

    芦溪城最好的讲棋人,叫做傅雪衣。

    芦溪城最好的讲棋人,最爱站在雪衣楼中,指点那方特制的巨大木制棋盘,将黑白搏杀之中那无穷的机谋杀心尽显。

    每每有高手对弈,雪衣楼的傅雪衣就会布置大盘解说。这时分散对弈的人们便会停下搏杀,仔细品评大盘棋势,遇到精彩处便喝彩叫好。

    今日午后,雪衣楼来了四位非同寻常的客人,其中之一便是已经获得十强席位的慕兰玄喆。他和水玥颜他们来到雪衣楼的晚香厅时,厅中已经有三十余座在捉对儿搏杀。

    “慕兰先生水公子。”傅雪衣带着执事迎了过来,爽朗笑道,“今日虽无先生的棋事,雪衣楼中倒有不少人想与先生手谈。大家正说着,先生就来了。”

    慕兰玄喆淡淡一笑,“还请傅楼主转告各位,在下今日与友人前来只为观棋,还请多多谅解。”

    “好。”傅雪衣回头对执事说道,“带慕兰先生到雅室落座。”

    水玥颜走过去对傅雪衣嘻嘻一笑,言道,“小傅,今日何人车**战?”

    “回公子,是一位姓胤的公子。他自称是相州人士,字无逸。现在已连灭十一人,格杀凌厉,无可匹敌。”傅雪衣低声道。

    水玥颜的手微微一抖,她停下脚步,回首看了眼雪衣楼的大门,耳边蓦然响起汝嫣错冷冷的话,这一次,你有自信站在他对面,而不再惊惶失色地逃跑么?

    “小水?小水?小水”即墨菡萏走了几步发觉水玥颜并未跟上来,便回头叫她,却发觉水玥颜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神采,仿佛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即墨菡萏心里吓了一跳,她连忙跑过来,拉着水玥颜的手,焦急地喊道,“小水小水水玥颜”

    “嗯?”

    即墨菡萏看着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渐渐浮现了神采,就像是看着一个死去已久的人又被倾注了灵魂,慢慢变得生动起来一般。她的手悬于水玥颜的脉门,半晌,愕然道,“老天,你最近到底有没有按时吃药啊那两个人已经被你逼疯了,所以决定撒手不管了么?”

    “哪儿那么夸张我现在啊,活力四射,简直都可以上山打猛虎,下海捉蛟龙呢”水玥颜弯唇轻笑,然后对傅雪衣道,“今个你不讲棋了?”

    傅雪衣看着执事在厅中列出一座晶莹碧绿的长案棋枰,笑道,“最后这一个才算是真正的高手,正打算挂起大盘,公子就来了。”

    “既是这样,你去忙吧。”水玥颜朝即墨菡萏点点头,二人缓缓走上二楼,在棋童的带领下来到慕兰玄喆和施景淙所在的雅室。

    在掀开帷幔的一瞬间,水玥颜明显感觉到背后像针扎一般刺痛。她手上一僵,心里不由得狠狠骂着,实在是太不淡定了,不过是被看,至于吓成这样么。

    “颜弟?”慕兰玄喆看着她站在那里,手指紧紧地攥着帷幔,仿佛攥着能够救她的那根稻草一般。

    水玥颜目光迷离地循声望去,良久,浅浅的笑意在她的脸上漾开,“慕兰兄,今日这位胤公子只怕就是你此次淩州论枰最强的敌手呢”

    “我游历各地为得就是与众多名手对弈,交流棋艺,若真能与这位胤公子手谈,亦是幸事一桩。”慕兰玄喆温和的声音里,赫然蕴含着浩瀚博大,有若大海巨浸,含蓄深远的气势。

    幸事么?

    水玥颜闻言,手蓦的停在了半空中。慕兰玄喆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插进她内心最脆弱最黑暗的角落。

    如果天白不曾与孟玄胤对弈,如果他不曾赢了孟玄胤,如果他不曾出使月嬴,如果他不曾获得棋圣的头衔,如果他不曾接任吏部侍郎,如果他不曾被孟玄胤派往青州赈灾查弊案……

    明明已经过去半年多的时间,可心里就像是被大火烘烧的枯草一般,撩起无数水泡,往日似已结痂的伤口,被慕兰玄喆这番话挑拨得就像是在火光冲天的荒地上,又堆满了柴草,灌满了灯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肝肠寸断,火光绵亘千里,直烧了一个尽绝。

    慕兰玄喆看着水玥颜惨白的嘴唇,委实过意不去,说道,“棋赛哪天都能看,如果不舒服,就先回毋园吧。”

    “没事,只是饿得慌。年轻嘛,就这点好,午时刚吃过饭,午时三刻就饿。”水玥颜笑嘻嘻地说道,心下怅惘却越加浓郁。

    慕兰玄喆连忙命棋童替水玥颜送过一些茶点过来。

    而在晚香厅中,胤无逸伸手将一枚黑子清脆的打到天元位,手未缩回,与他对弈的中年士人已经将一枚黑子“啪”的打在左下角位。

    胤无逸略一思忖,再将一枚黑子打到右下星位。

    棋案前执事高声报棋,“黑棋天元位,白棋左下角位,黑棋右下星位”

    而巨大木制棋盘前,棋童将带有短钉的特制棋子摁进所报位置。三手棋一出,大盘下的围观者便一阵嗡嗡议论,大部分是替胤无逸叹息。

    有人忍不住高声评论道,“胤公子是怎么了,这盘棋竟是下的着着高位,全无根基”

    水玥颜听着,对慕兰玄喆笑道,“慕兰兄以为如何?”

    慕兰玄喆端详有顷笑道,“白棋机敏有余,大局不足,只怕要落入黑棋的圈套之中。”

    “强弱之势,古无定则。强可变弱,弱可变强。”水玥颜顽皮一笑,继续道,“变化之道,全在人为。安知黑棋不会萎缩弱小?”

    慕兰玄喆却摇摇头,很是平静地说道,“黑棋起手落于天元位,中枢之地,辐射四极,雄视八荒,大势之第一要点也。又落右角星位,却是势无虚势,地无实地。以势取地,势涨地扩,就地取地,地缩势衰。”

    须臾之间,大棋盘上已落九手。黑棋五手均占上下左右中五星位,白棋四子占四方角地。

    中年男子开始驱动白棋攻取实地,而胤无逸的黑棋却是腾挪有致,尽量避免缠斗。几十个回合后,白棋角边尽占,仔细一看,却都龟缩于三线以下。黑棋却是自四线以外围起了广阔深邃的大势,莫名其妙的竟使白棋实地明显落后于黑棋

    霎时间,晚香厅中竟是整个骚动起来,支持中年男子的士子们急得连连叹息,故意以议论的口吻高声评点,以图给白棋一点儿启示和警告。中年男子却是不急不躁沉思默想,半晌之后,一子落入黑棋腹地。

    “好——”大盘一上子,厅中众人俱是齐声叫好,水玥颜和慕兰玄喆却是微微蹙起眉,因为那个空隙本来就是黑棋留下的陷阱。

    如今白棋自以为逃出生天,其实却是朝着败局更近了一步。胤无逸舍弃了渗透在白棋边地零散的黑子,抢得先手,突然向先前打入腹地的白棋发动猛攻。由于黑棋起手便占据了中央天元,无论白棋向哪个方向逃窜,都被从中央逼向四周的铜墙铁壁。堪堪数十回合,白棋便被黑棋四面合围,终于陷入绝境。

    晚香厅中一片愕然,一片沉寂,竟是连叹息声也没有了。

    “好——”一声脆亮,竟是傅雪衣和施景淙两人不约而同的鼓掌高叫。随着喊好声,一片沉重的叹息终于嗡嗡哄哄的蔓延开来。

    傅雪衣双手示意大家少安毋躁,缓步走到大盘前,指着棋局说道,“围棋之道,天道人道**而成也。人间诸象,天地万物,皆环环相围而生。此为棋道,亦是天道人道。围之愈广,其势愈大。势大围大,围大势大。棋道圣手,以围地为目标,然必以取势为根基。棋若无势,犹国家无法度架构也。棋若有势,则子子有序,若民有法可依,兵有营规可循也。圣手治棋,犹明君治国,名将治军也。”

    中年男子离席朝着胤无逸深深一躬,“先生真当世大才。在下八岁学棋,至今已经三十余年,会过无数名家高手,却未闻此等布局手法。”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胤无逸站起身,视线扫过二楼的雅室,淡淡道,“傅楼主讲棋而超于棋,将棋道、天道、人道、治道溶与一体今日得遇楼主,当称三生有幸。不知先生可否与在下做长夜饮?”

    傅雪衣朗笑道,“既逢知音,自当痛饮。”

    而在雅室内,水玥颜看着胤无逸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目光却冷清如冰,“慕兰兄观此局,不知有何心得?”

    慕兰玄喆看着盏中茶,白雾袅袅,馨香四溢,更妙的是那叶儿在白瓷杯中根根竖立,忽起忽降,最后在杯底簇如绽放之菊,芽光水色,浑然一体,堆绿叠翠,妙趣横生。即使是观赏,也足以引人入胜。半晌,他淡淡一笑,“ 此局已毕,我与他尚未见阵,何来心得可言?”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浮惑起涟漪

    第一百五十八章 浮惑起涟漪

    某日,“去”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步伐越来越慢,它抬头仰望,才发觉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撇,而就是这一撇让它多了些东西也少了些东西……其实,绝大部分时候,每个人都在“去”和“丢”中苦苦挣扎。

    ——水玥颜呓语录

    ###### ### ###

    淳儿很纯,可这个纯和他叫淳儿可没有任何关系。

    淳儿很纯,至于为什么很纯,因为他木木的,所以很纯。

    淳儿很纯,至于为什么很纯,因为他傻傻的,所以很纯。

    淳儿很纯,至于为什么很纯,因为他呆呆的,所以很纯。

    淳儿坐在屋子里,自言自语道,“这里不是脏脏的,比我洗香香之后还干净。锅锅说,不可以在呼呼的地方玩脏脏。”他嘟着嘴,又嘟嘟囔囔了一阵,才转头对身边的嬷嬷说,“淳儿要脏脏。”

    嬷嬷和声说道,“淳儿少爷,要脏脏可以,但是锅锅说不可以在呼呼的地方玩脏脏。”虽然这样说话怪怪的,但是至少这样他能听得懂。

    淳儿站起来,拽着嬷嬷的衣服,用力摇着,“玩,玩脏脏。”

    嬷嬷点点头,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屋外,指着阴凉处堆着得那堆胶泥,笑道,“淳儿少爷,慢慢玩。”

    “好”淳儿咻得冲过去,开心地抓起一块胶泥,认真地捏着。

    水玥颜从独孤静辉的篁影斋出来,远远地就看到淳儿蹲在那里玩泥巴。她走过去,对照顾淳儿的嬷嬷点点头,然后蹲在那里看着淳儿的作品。

    或许,就真是应了那么一句话——上苍关闭了所有的门,他也会给你留一扇窗。淳儿虽然生活在单纯的世界中,但他的作品却精致美丽地让人心声赞叹。

    水玥颜看了一会儿,也挖了一块儿胶泥。

    嬷嬷在一旁看着张嘴想劝,却又不敢惹这位连二少爷都礼让三分的水公子。可她怎么看着,都觉得这位水公子像是个黄花大闺女……

    不过这种事岂是下人可以妄自揣测的,所以,嬷嬷回房寻了把小椅子给水玥颜,至于自家的三少爷……还是免了吧,若是打扰三少爷玩脏脏,只怕会一直闹腾到明天早上也没个消停。

    水玥颜不会捏那种标准的人像,但是捏个团子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只是手边没有工具,一切全都要靠爪。不过,既然做了,就要做得完美,做得漂亮所以,她发了狠,坐在树荫下认真地捏着团子。

    以至于好不容易留在毋园用中饭的独孤静辉和汝嫣错,再加上借住在这里的慕兰玄喆,三个大男人在偏厅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都没见到某个听到吃眼睛就会发光的人冲来。

    汝嫣错蹙着眉,心中暗自思忖:难道水玥颜又偷偷溜出去了?按理不会啊,毕竟,孟玄胤现在就在芦溪城,她避之不及怎么可能去往枪口上撞呢?

    他正想着,就见湘云疾步来到偏厅,微施一礼,然后轻声道,“公子和淳儿少爷玩泥巴玩的正高兴,两个人把吃饭的事情全忘了。”

    ……

    待三人来到掩月阁外,情形果然如湘云所说的那般,那二位何止是玩得不亦乐乎,简直是疯魔了。

    问题是……

    水玥颜手里那个矮矬矬肉乎乎,脑袋和身子差不多大小,头发稍稍有些凌乱,脖颈上围着围巾,手里拿着箫的男子是谁?

    大约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独孤静辉忍不住问道,“小水,你这儿捏的是谁啊?”

    水玥颜连头都不抬,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家小……”倏忽,她记起身处何方,连忙把后面那两个字给咽了回去。却不知,就这个小……变成那三个人心中的无头公案,就算多年以后也没琢磨出来到底是小什么。

    “锅锅,饿”淳儿听到独孤静辉的声音,飞身扑了上去,泪眼汪汪地说,“淳儿饿,锅锅,饿。”

    独孤静辉对于淳儿弄到他身上的那些泥毫不在意,反而拍了拍淳儿头,柔声道,“走,哥哥带你去洗手。”

    淳儿拉着独孤静辉的手一边走一边笑,“笨锅锅,不是锅锅,是锅锅。”

    水玥颜看着他们兄弟远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温暖的微笑。也许有人会叱责独孤静辉大义灭亲,却很少有人能看到他对于弟弟是这样的温柔且宽容。也许有人会鄙夷独孤静辉苟且偷生,却很少有人能明白他牺牲了什么又保住了什么。在危难中,他不但保住了独孤山庄,也扛起了他的家,将他纯真稚嫩的弟弟留在无忧无虑的幻境中,安安稳稳地生活。

    用罢午饭,汝嫣错去了雪衣楼,独孤静辉也出城去办事,水玥颜自告奋勇带着淳儿再加上刚刚睡醒的即墨菡萏,已经喝个半醉的施景淙,以及慕兰玄喆,五个人登上画舫,悠悠离开水岸,顺流而下。

    画舱上珠帘半卷,舱中坐得却是施景淙。他面前摆着一张大理石的几案,案上放着一张琴,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琴弦。淳儿和即墨菡萏分坐在左右两旁,一个低头玩着手指,一个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湘云和湘月在舱中侍立,湘灵正给几上的檀香炉子添香。而水玥颜和慕兰玄喆则站在舱外,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谈论着是否应该在水中建一座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的小亭。

    施景淙耳朵尖,正巧听到他们的谈话,不由得指着不远处的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笑道,“瞧你们说得这么热闹,既然要建小亭,正好缺副楹联,不如就由你们二人联袂写一幅吧。”

    “颜弟?”慕兰玄喆看着水玥颜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抬手相邀道,“请”

    水玥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灿笑道,“慕兰兄是主客,这上联就由慕兰兄来出吧”

    慕兰玄喆哑然失笑道,“我欲单单考你,只道我骄贤慢友;欲与你分韵各作,又恐怕难于较量美恶。莫若与你联句,如遇精工警拔之句,大家供庆一觞。”相较一贯的温和淡雅,他的脸上多了丝戏谑和调侃。

    “慕兰兄,不要倚高才欺负小弟。”水玥颜大笑道,“依我之见,如不佳,当用墨墨涂面,叫人扠出。”

    慕兰玄喆听了,不由得大笑道,“妙得紧,妙得紧为兄从不曾搽过花脸,今日搽一个顽顽,倒也有趣。只怕天下不容易有此魁星之笔。快请出题。”

    湘灵见状,连忙将宣纸平铺而开,徽墨轻磨,端砚徐研。水玥颜走到案边,挽了挽衣袖,提起饱蘸浓墨的湘妃竹狼毫湖笔,瞅着上好的宣纸,微蹙起秀眉,认真地思索了半晌。

    “有了”她眼睛忽乍一亮,眼波流转间已然成竹在胸。墨点白宣,笔走游龙,如云拓过,不久便写好了一阕上联。

    众人低头看来,宣纸上,竟是屈曲伸展,自由挥洒的草书。钩环盘迂间,游丝生花。任形取势,横扫乖谬,不悖笔画。中锋用笔,如锥画沙,当真是即兴笔意,狂无定法。

    即墨菡萏朱唇轻启,缓缓念道,“读书取正,读易取变,读骚取幽,读庄取达,最有味卷中岁月。”

    施景淙在一旁喃喃自语道,“‘只这一句,便已总揽天下所有读书爱书人的心了。”

    慕兰玄喆微微颔首,转过身来,凝望着松色带烟深的轻烟柳影,思绪飞腾,不能自止。

    他突然想起被人嘲讽是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的眉公;想起笑指吾庐何处是?桐树花香,柳湾茅屋,一池荷叶小桥横,灯火纸窗修竹里,读书声。

    《书》中求正,《易》里思变,《骚》以抒情,《庄》取无为。却有春花明媚,夏花绚烂,秋花霜清,冬花淡洁。花开四季,红香绿玉中总有妩媚的娇柔而****,总有依稀的寥廓抑或质朴的纯美。若是这花燃山色里,柳卧水声中的毋园,自当荣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谢,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左手轻撩衣袖,慕兰玄喆探笔蘸墨,行云不断,流水绵延。其他三人尽数凑上前去,只见纸上赫然留下几行墨迹,读来便是,“与菊同野,与梅同疏,与莲同洁,与兰同芳,因自称花里神仙。”

    这阙下联仔细读来,只觉着疏狂磊落,洒脱不拘。

    二人看罢,俱欢然大笑。

    “如何?”慕兰玄喆笑问着。

    水玥颜双手一摊,笑道,“湘灵,等回了岸边即刻让人拿去刻好,待亭子建成,选个黄道吉日,咱把它挂上这才算是天地人成一景”

    即墨菡萏听着他们的笑语,对施景淙道,“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哼”

    施景淙笑嘻嘻地回道,“我们施家代代都是大老粗,唯独我哥哥是个异类,不过也还是被归于赳赳武夫。像慕兰兄这等文武全才的男子,虽不是世间罕见,也是尘世难找。所以啊,疯婆子,你就凑合着吧”

    慕兰玄喆淡淡一笑,轻声道,“施兄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水玥颜倚着窗边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轻轻放下,“慕兰兄,你啊就是太客气了。古人曾说,地卑而山高,地中有山,是内高而外卑。谦虚者,才高而不自许,德高而不自矜,功高而不自居,名高而不自誉,位高而不自傲,皆是内高外卑。小弟觉得,像慕兰兄这样的学识,这样的雅量,这样风华,当真是无愧于众人的溢美之辞或是由衷的欣赏。所以,慕兰兄啊,你就欣然接受吧否则,我们真是连毛笔和棋枰都不敢碰了。”

    淳儿听不太懂他们叽叽咕咕地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像现在这样晃晃悠悠的感觉很好玩。千叶湖中漂浮的水草都有些打蔫,偶尔,有几尾游鱼溜到画舫底下的阴翳里浮上来吃口低空飞行的小虫,水面顿时荡开了一圈圈的波纹。

    淳儿随手掀开帷幔,探出身子,看着湖水里朝他微笑的那个人。好眼熟哦淳儿眨眨眼,湖里的人也朝他眨眨眼。撇撇嘴,湖里的人也朝他撇撇嘴……

    噗……

    淳儿看着湖里的那个人,真傻不过,好好玩

    水荡漾,船荡漾,人荡漾,这个问题绝不是所谓的风动帘动心动,总之,就这么荡漾啊荡漾,淳儿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荡漾到水里去了。

    水玥颜虽然和即墨菡萏说笑着,但一直留心着身边的淳儿。见他身子一晃就要掉下去,她连忙伸手一拉……

    还好,淳儿没事。

    “小水”即墨菡萏吓坏了,尖叫道,“快来人啊,小水落水了,小水落水了”

    “什么?”慕兰玄喆和施景淙大惊失色,两人冲出船舱,想都未想便跳入水中。

    湘云和湘月跟着跑出来,也要往水里跳,却被即墨菡萏和湘灵一人拉住一个。

    湘灵嘴唇颤抖着大声说道,似乎也是为了告诫自己,“你们哪个会凫水?这么下去别说救小姐了,简直是给慕兰公子和施公子添乱先看好淳儿少爷”

    “会不会有危险?”即墨菡萏担忧地看着水面。

    “不知道。”湘灵咬着嘴唇,独孤公子的怒火,少主的怒火……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眼前也就只能求慕兰公子和施公子,能将小姐救回来。

    “愿菩萨保佑小水安然无恙若。”即墨菡萏眼巴巴地瞧着湖水也哭了起来,“否则我也投湖自尽算了,至少死后还有个伴儿。”

    即墨菡萏在船上痛哭,水玥颜在水中却是哭笑不得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只是拉了淳儿一把,怎么就一个鹞子翻身翻到水里来了?

    要命了,水玥颜挣扎着游出水面,往四周看了看,画舫上似乎已经乱作一团,还有人跳下水来救她。刚想呼救,却发觉衣服尽湿……

    怎么办?这样下去就露馅了若是让慕兰玄喆知道,岂不是觉得她有心相瞒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到岸边,等着湘灵她们先找到她。

    猛吸一口气,潜入水底,四肢用力划动,水玥颜毫不犹豫地向着水岸游去。

    而慕兰玄喆在她落水的位置四处找寻,却一点踪影也没发现,倒是施景淙找到了水玥颜遗落的素色锦帕。浮出水面略微商量了一下,慕兰玄喆好歹比施景淙对此地熟悉些,顺流而下继续寻找,而施景淙则先回到画舫上,尽快靠岸后通知更多的下人,沿岸搜寻。

    “慕兰兄,小水就交给你了。”强自支撑的施景淙极其艰难地把这句话说出口。

    慕兰玄喆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我走了。”说完,他一头扎进水中,向远处游去。

    午后的阳光冲破乳白色游丝般的气体,暖洋洋地洒在湖面。

    水玥颜的神智开始涣散,每一口呼吸都呛入了水,她陡然觉得后悔: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送命在这里了?她转念又一想,能葬身此处也算是洞天福地了,也许,她再也不用寻找,只要静静地等待……

    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日,在晃晃悠悠的水里,她来到玉螭,她遇见天白,她有着关心自己在意自己的新朋友,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一念及此,一股不甘登时涌起,水玥颜用尽全力踢着水往上游去。水面越来越近,几乎可以踏着湖底了她心中一喜,费力地从水中站起来,猛喘了几口气,然后手足并用地爬

    上岸去。

    确定到了安全的地方,水玥颜俯身连呕出好几口清水,这才仰面躺在草丛中。真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就算浑身都湿漉漉的,也不想动了。

    她怅然地躺在那里,微眯双眸,看山映斜阳,看烟水茫茫。直到她突然打起寒颤,才发觉湿透的衣衫被晚风一吹,竟是冷彻骨髓,一直透到心底。

    坐起身,慢慢解开凌乱的发髻,湿漉漉的头发散落在肩上。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干呢?水玥颜垂眸轻叹,用力甩了甩发梢的水珠。

    “颜弟?”慕兰玄喆的声音,忽然响起。

    水玥颜惊异地四处张望,可是此处除了她以外,明明一个人都没有。难道她开始产生幻觉了,她颓然地坐在那里,无语长叹。

    “颜弟?是你么?”慕兰玄喆的声音中透出了些许疲惫,哗哗的水声中,湖面仿佛水银一般向四周泻落,搅带起一片响亮的水声。

    仿佛被这句话冻住,水玥颜直挺挺地坐在草地上,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良久,方才轻道,“我猜到你会一直找我的。”说完,她猛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树林深处跑去,竟不回眸看一眼狼狈不堪的慕兰玄喆。

    慕兰玄喆的眉头正难以觉察地微拧着,来不及思考,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起来。而水玥颜只觉得手腕上忽然一紧,好像被冰冷的铁箍钳制住,完全逃脱不了。

    “放……放开……”水玥颜艰难地说着,她不敢挣扎,因为握在腕上的手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折断。

    那声音脆若银铃,轻盈婉转,慕兰玄喆用力将她转向自己。

    夕阳将落未落,天光犹亮,却已不再燥热。一阵微风袭来,凌乱的长发稍稍遮住了她朦胧清幽的脸。慢慢抬起手,轻轻撩开她额前的一缕青丝,却又忽然一松。如墨的发丝自他指间倾泻而下,随风飘散开来。

    许久之后,慕兰玄喆突然生出一种被人愚弄的愤怒,不由得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一阵透着凉意的风,吹醒了迷惘,吹散了犹豫。

    心湖似乎被人丢进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水玥颜蓦然惨笑道,“水玥颜。只是……更习惯叫我颜儿。”

    水珠滴答,溅起阵阵波纹。虽说慕兰玄喆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在隐隐之中却似乎感受到那种微妙的情绪。风掠过树梢,树叶摇曳,层层叠叠,竟似绿海一般。

    眼前的女子灵而有慧,妍而不佻,清媚带艳却不过份浓腻,眉间刚毅不失柔和,寒眸虽冷,却轻漾着一丝明媚。明明就是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少女,他怎能如此眼拙的把她当作少年,当作弟弟一般疼爱。

    突然,慕兰玄喆觉得指尖仿佛是被火燎过一般的灼热,似乎连心都在疼痛。

    他猛然松开手,别扭的把脸转向一边。

    “慕兰兄……”水玥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疼痛,平静道,“今日以后,是不是只能做那从未相识的陌路人了?”

    慕兰玄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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