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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家丁-第5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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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是名面容肃穆的侍卫,立时闭了嘴,噤声不语。
那侍卫静默了下,眼光巡睃过来,突然道:“谁是易小五,跟我走,将军有话问你。”
恰如五雷轰顶,易倾南一下子就蒙了。
啥将军?
不会是姓裴的那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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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四十二章 大祸临头(上)
眼见老虎倒下了,武松愣了一愣,只听得台下笑声若狂,生怕它再死灰复燃,赶紧一个箭步过去,也没力气再做那些虚晃动作,直接一屁股坐在老虎身上,转首给台边的猎户递眼色。
易倾南给压得呲牙咧嘴,鉴于自己已死的身份,也不敢有丝毫动弹,只微微侧头,透过那敞开的虎嘴往外瞅,视线透过戏楼前的鲜花彩带看过去,恍惚间却见一张俊美得人神共愤的男子脸庞,冷淡的眼神正对自己,吓得她立时闭眼。
幻觉,一定是幻觉!
自己这还套着虎皮罩着虎头呢,他又没有透视眼,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梆子皮鼓咚咚地敲,台边的猎户终于回神过来,一拥而上,将倒毙的老虎绑了个结结实实,其中有个机灵的,顺手把武松被打掉的素白范阳笠也给捡回来了。
老虎打死了,绳索绑上了,也再闹不出什么岔子了,一群人簇拥着武松,正边走边唱着台词下去,过程虽然艰辛,勉强还算是个圆满收场,虽然那根被遗忘的老虎尾巴孤零零躺在戏台中央,稍微有那么一点碍眼。
展天魁跟钱通一边招呼人等拉上大幕,一边留神听着主座上的动静,见除了那位裴大将军板着张俊颜不苛言笑之外,其余众人都是笑得前仰后翻的,真真是笑得开心,没半点喝倒彩的意思,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来。
之前戏班子众人都住在那小树林后的平房里,不曾在府中各处走动,除了那杨嬷嬷与大管家,也没跟府里的人打照面,是以今晚才见识到了这裴大将军的真面目,原来就是那日在城南唱堂口时见过的公子。
而坐在首席上正被大管家小心翼翼招呼的贵人,面容也不陌生,正是那日跟裴大将军一道的公子爷,旁的不说,单看那一袭玉冠锦袍,那一身雍容气度,其身份地位绝对不低!
再听听珠帘后方,一片欢声笑语,老寿星裴老夫人笑得开怀,连连说好,周围众人高声附和着,齐赞裴府这堂会办得喜庆热闹,不同凡响。
看着,听着,两人愁容顿消,眉开眼笑,开始憧憬展家班的美好未来。
他们高兴了,可常宽还憋着气呢,等回到后台,一脚就朝那刚刚松绑的老虎踹过去。
“死小子,你今天把我给害苦了!”
他容易吗,打了一次又一次,还反过来被老虎撵着跑,最后还是老虎自己倒地而亡,好好的戏给唱成这样,还被笑场,一世英名都毁了!
越想越气,脚下也毫不留情,用尽全力。
易倾南刚刚在台上“自杀”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虽然裹了一身虎皮,还是给摔得有点晕,现在又被这么一脚,刚好踢在老虎屁股上,冷不丁向前扑去。
只听得扑拉一声,充作后台的棚子竟被她撞开个口子,扑倒在花坛边的小道上,跟一名匆匆而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刀光闪耀,与此同时,席间有人轻叱一声,那人听得真切,还刀入鞘,撇下她自行去了。
易倾南茫然爬起来,还在想那刀光是怎么回事,却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要不是那叱声,那人的利刃就横在老虎颈圈上,只须这么往下一拉,便纵是有层虎皮挡着,她那纤细的脖子也免不了要遭殃。
等她揉着被踢疼的屁股回去棚子,与她相撞的人也急急来到席间,却是一身侍卫装扮,先朝宁彦辰行了个礼,然后凑近裴夜耳边,低道:“那人连闯了七八次,都给属下的阵法给挡了回去,如今困在主子设置的那九曲阵里,外间有数十人守着,暂时也出不来……”
“好极!”裴夜没做声,倒是宁彦辰先开口,低声笑道,“恭喜你啦,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随随便便请个班子唱个堂会的,居然也能抓住个要犯!报上去又是大功一件!”
“八字还没一撇呢。”裴夜语气淡淡,依旧是那千篇一律的官方表情。
“这人困在你府里,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跟个铁桶似的,你还怕他能跑得了?”宁彦辰转了转手腕,露出双修长好看的手来,低头看着,眉梢微扬,“本王这手天天握笔,不是写就是画的,真是无聊死,要不今日就由本王替你打头阵,缉拿要犯如何?”
裴夜扯了扯唇角,似是笑了笑:“不劳大驾。”转过头去,面色一整,朝那大管家命令道,“就按我之前说的,妥善安排。”说罢又朝戏楼方向投去一瞥,眸光点到即止,忽而站起,与那侍卫一道去了。
“瞧你那表情,本王不过是说说而已,还懒得动呢……”宁彦辰低咒了好几句,旁边大管家依稀听得是死面瘫之类的词,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恭请这位贵人去将军的园子休息。
曲终人散,裴老夫人被丫鬟婆子们搀扶着,心满意足回了自己的清波园,宾客们则是被安排住进了东头客房,而展家班的一干人等收拾完毕,原封不动回了宿地。
只除了,那失踪的两人,白沐和阿德。
当众人看到那从虎皮套子里钻出来的人,当真是目瞪口呆,一头雾水,易倾南这会儿酒意还没过去,大着舌头含含糊糊说完自己的遭遇,便是又一头栽下昏睡过去。
她却不知,这一觉醒来,头顶上已经变了天。
少年游 第三十九章 暗算
对于这最后一场堂会,展天魁异样看重,安排的戏码都是经过了千挑万选,一出《精忠传》,一出《金玉满堂》,再加这新戏《武松打虎》,有忠烈爱国,有富贵团圆,有新奇好看,既迎合大众口味,又推陈出新,让人惊艳,想来应该能入得那位贵人的眼。
开头两场一出是常宽挑大梁,一出是江玉涵唱主角,都是过去唱得炉火纯青的戏,易倾南也不过问,乐得轻松,坐在角落里给自己化妆。
自从那日在城南宋府喜宴后台侥幸过关以后,她有事没事就跟钱通学化妆,这三天来为了保险起见,但凡晚上唱戏,她都给自己脸上也化一个大花脸,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一会儿绿,并美其名曰是为新戏设计造型。
台上锵锵锵锵打得厉害,她的新妆也宣告完成,正对镜端详,忽然背后一只手搭上肩膀,转头一看,是阿德。
“易先生,这虎头有点问题,麻烦你来给瞧瞧……”阿德边说边往道具箱子那边去了。
易倾南见班主展天魁到外间监场去了,钱通也在门帘处候着走不开,只得应了一声,绕开棚子中间的戏服架子,快步过去,道:“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不对?”
刚拿着虎头上下查看,就听得阿德在对面压低声音说道:“虎头没坏,是我找易先生有事。”
易倾南疑惑抬眸:“什么事?”
阿德四下看看,很是小心谨慎的样子:“易先生,你在这班子里待得还习惯不?”
易倾南随口答道:“习惯啊。”
“那……”阿德又凑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耳语了,“有人出你现在三倍的月钱,各方面待遇比展家班强多了,你愿意过去吗?”
易倾南听得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子,来给人家当猎头呢,怂恿她跳槽?
“展家班挺好的,我初来乍到,还不打算挪窝,你就帮我多谢人家的美意啦。”易倾南开口婉拒,早在城南堂口结束,她就跟展天魁签了个契约,报酬也还不错,每月有一两银子做底薪,唱堂会什么的还有可能拿数目不定的红包,又是管吃管住,这样稳定的活计,已经心满意足了。
摇了摇头,准备返回,却被阿德轻声叫住:“等等,易先生可知道,白先生已经答应了我,等这场堂会唱完就走人……”
“白沐要走?”易倾南吃了一惊,在她看来,以白沐那温吞水的沉闷性子,除了编曲作词,一整天都可以不说一句话,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只要展天魁不开口,他怕是要在展家班待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了。
刚刚两人还在说编排新戏的事呢,他会被阿德说得动心?
骗她的吧!
“是的,白先生都跟我说好了,千真万确。”阿德见她还是迈步往外走,语气略微不耐,“易先生难道不相信我的话?”
“不是这个意思,你还是好好准备上场吧,这事我们下来再说。”
易倾南摆摆手,不想再与他多话,免得被旁人听去生出事端,刚走出两步,却听得背后脚步声欺近,阿德追上来,狠狠一拳打向她的后颈。
基于本能,易倾南勉强缩了下身子,却终是因为猝不及防,警觉不够,还是被他斜斜打在左肩上,只觉一阵刺痛,头晕目眩,当即软倒在地。
意识涣散之际,依稀听得有叮的一声,仿若是细针落地,她好似被人拖行了一会,丢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嘴巴被掰开,灌下几大口烈酒,随后又似被装进个暖烘烘的布袋里,面上也给戴上个头套样的东西。
完了!
她模模糊糊地想,肯定是被那裴大将军逮住了,冷不丁就给五花大绑,关进大牢!
心头又惊又怕,便彻底晕了过去。
……
戏楼上《金玉满堂》已唱至尾声,后台却已经炸开了锅。
最后一出《武松打虎》眼看就要开戏,那扮演老虎的阿德连同那身老虎皮套一同失踪了,展天魁急得没法,下令让钱通带着没戏的人到处寻找。
不仅阿德没见人影,乐师白沐和编剧易小五也不知去向,展天魁心急如焚,又不敢声张,真真是红了眼,找来找去,忽听说在茅厕附近找到了阿德,赶紧过去查看。
没等他出门,众人已经扶着阿德回来,但见其已穿好那身虎皮套子,虎头也是戴得严严实实,就是脚步虚浮,身形不稳。
展天魁见状大怒,走过去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虎头上:“你这不争气的,是不是贪吃吃坏了肚子?!我早说过了,谁要是在台上撒汤漏水,坏了大事,我定不轻饶!”
那阿德耷拉着脑袋,似是心虚,也不吭声,钱通听着台上的动静,忙劝道:“班主先让他上台吧,这垫场都垫了不少戏了,再不开演,主家要生气了!”
展天魁怒气未消又骂了几句,见阿德态度甚是老实,暂也罢了,只催促着去台边候场,自己拿起乐器去顶白沐的班,正好常宽妆罢登台,便拉了阿德一起。
“你小子,最近是怎么了,看见我就没个好脸色……”常宽见他走路都不太稳,担心道,“班主方才生气极了,你等下可好好演,千万别搞砸了!”
一连几声都没见他有个回应,琵琶声起,常宽只提了哨棒先上场去了。
“冷冷十月天,北风紧紧吹。
昏昏落日时,武松野店醉。
一手拿棍棒,敞衣挺胸膛。
踉踉又跄跄,醉步上景阳……”
那阿德就靠在帘子边上,许久都是一动不动,来往人等只当他挨了骂在反省,也没在意,等到台边胡琴拉响,台上演到武松喝完十八碗酒,醉醺醺上了山冈,在大青石上就势躺倒,钱通见他还是待着没动,不由着了急:“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快上去——”说罢掀开门帘,一把将他推去台上。
席间众人正看那醉汉武二郎躺青石上睡觉呢,忽见一只老虎歪歪斜斜,踉踉跄跄上得台来,全都乐了——
敢情这人喝醉了,老虎也跟着喝醉了?
少年游 第四十四章 当堂验身(上)
天灵灵,地灵灵,王母娘娘睁眼睛。
一路上,易倾南在心底默念,随便哪个将军都好,可别让她遇上那个裴大将军。
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怕见他,想来想去,只能说是自己不留神得罪了他,如若被他认出,则东窗事发,小命难保,没法,只好有多远躲多远了。
可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冤家路窄,越是不想见,偏生越是要往他身边凑。
一口气叹过,没一会儿工夫,她已经跟着那侍卫穿过长廊,进到一个独立小院,院门处还有侍卫把守,空洞的院门就像是一张野兽的大嘴,要将她活生生吞进去。
易倾南哆嗦一下,心里惴惴不安,还是硬着头皮跟进去,听得那侍卫在廊前报道:“禀将军,那易小五带来了。”
屋内有人嗯了一声,嗓音淡漠:“让他进来。”
易倾南欲哭无泪,死了,正是那个人的声音!
那侍卫应声称是,将她往那半掩的门里一推,自己转身走了。
易倾南被推了个趔趄,险些栽倒,好歹稳住了身形,见那裴大将军肩正腰直端坐堂上,即使只着一身素衣,却仍显得坐姿轩昂,气度恢弘。
胸口有点麻麻的感觉,所以一眼瞟过,立时垂下,很自觉地躬身行礼:“易小五见过将军。”声音沙哑,那是宿醉的后遗症,按照前世的习惯,一般要持续个两三天。
裴夜挑了挑那双浓烈不失秀挺的剑眉:“你认得我?”
易倾南低眉顺目解释:“小人以前没福气得见将军,是刚刚听侍卫大哥说的。”心里却在小声嘀咕,你就套近乎诈我吧,小五哥酒已经醒了,不会上当的。
裴夜目光如电射过来,突然道:“你抬起头来仔细看看,真没见过?”
易倾南依言抬头,做出怯生生的神情,望着他的脸上下细看,好帅啊,英挺的剑眉长入发鬓,漆黑的眼眸深邃如古井寒潭,看久了只怕会被吸进去,再往下是挺直的鼻梁,和完美的丹唇,与当初那马车上的病容相比,柔弱全消,更显英气迫人。
借此机会看够了美男,这才佯装记起,脱口叫道:“啊,怎么是你啊——”
裴夜眉峰一拢,却听她惊喜道:“见过的见过的,我们在城南唱堂口的时候,你到过后台,还跟我们展班主一直说话来着!”
“就只有这一次?”
易倾南摇头纠正:“今日便是第二次了。”
“是么?”裴夜眼神一闪,倒也不再追问,过了一会儿,又沉声问道,“你和白沐是什么关系?”
易倾南心头一突,问到点子上了,只故作微怔道:“我们是一个戏班子的啊。”
裴夜声音变冷:“但我听说,是白沐把你带进戏班的,你们关系匪浅,可有此事?”
“不是的,将军。”易倾南连忙否认,这同僚和同伙的差别可就大了,后者足够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我那日在城里四处找活计,正好碰上他,我见他长得斯文,还以为是个教书先生呢,想让他收我做书僮,也好混口饭吃,谁知这机缘巧合的竟进了展家班,做起了编剧,虽说我进戏班子跟他有关,但我与他之前素不相识,过后也从来都没什么交情。”
眼风瞟着堂上那人的表情变化,想了一想,又补上一句:“不仅没什么交情,有段时间关系还挺糟糕的……”
“此话怎讲?”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个欺生吧,班子里的人觉着我初来乍到就跟白沐平起平坐的,心里不服气,就帮他打抱不平,处处给我甩脸子,那个叫阿德的,就在昨晚还悄悄打晕我,灌我喝了不少酒,把我塞进老虎套子里,推我上台现丑,哼,不就是为了给白沐出气!”她握拳,故意说得愤愤不平,真假参半的话,再加上她乱七八糟的猜测,让对方费神想去,想着想着,就该把对她的关注给转移走了。
半晌没听得他回应,易倾南咬了咬唇,小心问道:“听说,白沐是朝廷钦犯,是真的吗?”不管古人今人,都不可避免有些八卦心理吧,尤其是这样骇人听闻的大事件。
“是与不是,却又如何?”裴夜反问。
“不如何,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易倾南嘿嘿干笑两声,暗地里却在撇嘴,也没指望从他那儿听到什么。
“你叫易小五?”裴夜突然又问。
“呃,是的。”易倾南微抖一下,不明白他这说白沐说得好好的,怎么又绕回到自己身上来了。
“哪里人氏?”
“青州。”易倾南答得镇定,掌心微微冒汗,没办法啊,她除了青州就只知道沧州,总不能说是沧州吧,那可是人家的地盘,说出来会死得更惨!
“今年多少岁了?”裴夜貌似问得漫不经心。
“十……”易倾南一咬牙,答道,“十五岁。”多报个几岁,免得他把自己跟那麻脸小子挂上钩。
裴夜打量着她瘦弱的身板,显然不信:“你有十五岁?”
易倾南挺了挺平坦的胸,分辨道:“小人家境不好,从小没吃过饱饭,大了就自己出来讨生活,颠沛流离,三餐不继的,所以长得瘦小了些。”
裴夜眸光收回,继续问道:“你什么时候来上京的?”
易倾南略想一下,不假思索说了个日子,正是她躲进白沐马车的那一天。
不是她吹,这来时的路上可是把什么该说该答的都想好了,以小五哥的聪明机智,绝对不会出问题。
“那出武松打虎是你编的?”
“是的,小人瞎编的。”
“除了编剧本,你还会什么?”
“说故事,编小曲,卖花,煮饭,炒菜,洗衣服,收拾屋子……”易倾南一口气把做过的营生都说出来了。
裴夜面无表情点头:“你倒是多才多艺。”
易倾南也不知他是夸赞还是讽刺,低头道:“将军过奖了。”
“好了,我该问的也问完了,你这就下去——”裴夜顿了下,扬声唤道,“来人!”
易倾南闻声大喜,心底甚是得意,暗忖自己功课做得好,这场审问眼看就要有惊无险度过去了,这该是要放她回去,另提他人来审了吧?
哪知却听得他对那应声而来的侍卫肃然吩咐:“带他下去好好洗一洗,把这张脸彻底弄干净了,再来见我。”
呃,她没听错吧?
易倾南抚面,声音微颤,舌头打结:“洗……洗脸?”
少年游 第四十三章 大祸临头(下)
这一夜,易倾南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
脑袋里像是有个小人,拿着锤子不住地敲啊敲,叮叮咚咚,好生难受。
不过她倒是做了一个好梦,梦见次日一大早,戏班子众人被大管家领着去给那裴老夫人请安,老夫人面容和蔼,言笑晏晏,指名道姓夸赞她的老虎演得好,过后又唤了大管家来,给戏班子里所有人都发了红包,她得到的那个是最大的,比班主展天魁的还要大,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
哈哈哈哈……
她捧着那红包,脸上笑开了花。
可这红包在手里还没捂热呢,就觉得有人在使劲推她,嗓门大得跟打雷似的:“醒醒,快醒醒!”
“吵什么吵!走开!”易倾南挥挥手,继续去抓那已经快要消失的红包,有了这么多钱,可以在上京城里买个院子,开个铺子,做点生意,把石头和翠丫找回来,就让兄妹俩来帮忙打点,然后就等着莫老头来找她,大家和和美美过日子,多好啊!
可那人实在不知趣,加重了力道摇晃:“别睡啊,快起来,出事了,出大事了!”
易倾南如今最怕听的就是出事这两个字,一听这话,吓得连红包也不要了,硬生生从睡梦中跳出来,猛然睁眼,只见一张放大的少年面孔,脸色苍白,神情焦急,却是那在戏台上跟她大战三百回合的打虎英雄,常宽。
昨晚那场戏并没有演砸,反倒是因祸得福让主家甚是满意,从她昏睡前一刹看到展天魁和钱通那一脸的笑容就能看出来,所以此时看见常宽这样也没什么感觉,只当他是跟自己开玩笑,这小子,台上的戏没演够,演到现实中来了!
唉唉,那么大的红包,却原来是在做梦!
易倾南一边暗地哀怨,一边揉着还有些胀痛的脑袋:“嚷什么啊,是不是要收拾东西走了?”临走之前,应该去给老夫人见个面请个安什么的吧,那梦中的场景,就要实现了……
谁知一听这话,常宽竟是双手抱着头,颓然坐倒在地:“走?还能走哪儿去?关进大牢里?”
“你说什么?什么大牢?”易倾南慢慢地也觉出不对来了,环顾四周,这正是戏班子所住的那平房,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面前的常宽,还有好些人影蜷在角落里,偶尔低低啜泣一两声。
“出什么事了?”易倾南又往周围看看,没看到展天魁和钱通二人,便问,“展班主和钱叔呢?没在啊?”
这不提还好,一提两人的名,角落里一直抱膝坐着的裘香就哭出来了:“展班主和钱叔,他们让府里的侍卫给抓走了!”
易倾南震惊坐起:“为什么?”
裘香只顾着哭着没回答,她旁边的江玉涵哽咽道出:“本来都是好好的,老夫人还叫腊梅姐姐赏了点心,还有酒水,你醉了,我们就没叫你,大家正吃着,突然就来了好多侍卫,把房子团团围起来了,抓了展班主和钱叔去问话,这会儿还没回来,刚刚又来了几个人,把我们的戏服道具也都给带走了……”
易倾南听得满心疑惑,就算是戏没唱好,也不至于这样吧,更何况老夫人还赏了点心和酒水,就说明效果还是不错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抓人?
忽然想到那个将自己灌醉弄进老虎套子的阿德,不觉心里一沉,问道:“是不是阿德?他在府里惹事了?”
常宽摇头道:“不关他的事,昨晚我们在后台附近找了,没见着他的人,不知道躲哪儿去了,我听展班主和钱叔说,这小子多半是被别的班子给收买了,暗地里在堂会上使坏捣乱呢,捅出篓子立马就溜了……”
那边江玉涵含泪插上一句:“可我觉得也不该跟白先生有关,他是那么斯文的一个人,怎么会……他们肯定是弄错了!”
常宽瞪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帮着他说话,你没听那抓人的侍卫说吗,说白先……白沐是朝廷重金悬赏缉拿的要犯,一直窝藏在我们戏班子里,就是因为他,展班主和钱叔才被抓走问话的,连同我们的戏服道具,穿的用的,所有东西都一并收走了!”
白沐是钦犯?
易倾南半晌没回过神来。
想想白沐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少言寡语的性子,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尽关在屋里吹拉弹唱,那双手除了写词奏乐,没觉得能做其他啊,整个人就是个闷葫芦,怎么就成了钦犯了呢?
还好,她倒有先见之明,那件灰色的裴府家丁装这回没随身带着,而是在那小院里藏得好好的,就算是那些侍卫上门去搜查,都绝对找不出来。
听常宽和江玉涵为白沐的身份争起来,屋子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加入,有的赞同常宽,说那白沐古里古怪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也有的帮着江玉涵,说白先生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就算天底下的人都犯了罪,也绝对没他的份。
众人在屋子里争来辩去,互不认同,易倾南也不参与,随手拾起一块打碎的铜镜,对镜一照,脸上的浓妆还没褪去,想来昨晚事出突然,众人都慌了神,也没人打理她这醉酒之人。
放下铜镜,正托腮蹙眉,思忖着如今的处境,却听得房门咣当一声,有人一步迈进,厉声喝道:“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众人见是名面容肃穆的侍卫,立时闭了嘴,噤声不语。
那侍卫静默了下,眼光巡睃过来,突然道:“谁是易小五,跟我走,将军有话问你。”
恰如五雷轰顶,易倾南一下子就蒙了。
啥将军?
不会是姓裴的那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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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四十章 醉虎(上)
易倾南一直迷迷瞪瞪的。
自从被灌下那几大口烈酒之后,浑身燥热,心里更烧得厉害,她前世就是个沾不得酒的主,一喝酒就犯糊涂发酒疯,此番再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喝酒呢,没想到酒量就跟前世一样差劲。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抛在软软的地垫上,有点潮,远远还飘来一股子臭味,手指无意动了动,不知道是摸到了什么,像是草梗般扎手。
昏睡了一会,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似是有好几人过来,将她架起来,急急往回走,耳边都是些相熟的嗓音,易倾南暗地舒了口气,忽而又觉得疑惑,他们怎么口口声声叫着阿德的名字,难道阿德也在附近?
虽然脑子里一团浆糊,心底倒是跟明镜似的,知道暗算自己的人就是阿德,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跳槽邀约,所以恼羞成怒,痛下狠手?
浑浑噩噩之际,脑门上又捱了一下,似是展天魁的声音在骂骂咧咧,钱通在旁边劝慰,好在头上戴着的那面罩没取,并不觉得疼,只是身子晃了几晃,更加眩晕了。
奇怪,他们不是在责骂阿德吗,打她推她做什么?
然后就被人半扶半拉给弄走了,两眼惺忪,视线被挡,也不知又到了哪里,只听得锣鼓声愈发响了,咚咚咚咚,敲得她脑袋里仿佛塞进了几个小人,在里面蹦跳闹腾,好不热闹。
面前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便自顾自走了,易倾南依稀觉得背后是根柱子,顺势靠上去,也没人来帮她把头上的面罩和身上的布套解开,她自己拉扯一阵又扯不掉,干脆也懒得动了,器乐声飘入耳中,只当是催眠曲,正垂头打盹呢,忽然背后一股巨力,将她推了出去。
阴锣呛呛敲过,梆子与皮鼓也接踵响起,听在易倾南耳中就像是天上在打雷,半晌摸不着魂,想要瞧清周遭场景,又苦于头上罩着个套子,遮挡了大半视线,眼前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头重脚轻,勉强走了几步,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扑倒在台面上。
戏楼下的观众见老虎趴下了,只道是个新鲜的出场方式,笑了一阵便也罢了,认真看起戏来,台边的展天魁偷偷抹一把汗,暗忖这个阿德多半是拉肚子拉得人都虚了,此时老虎已然上台,也不好替换,惟盼饰演武松的常宽能早早发现其异状,努力救场,圆满唱完这出压轴大戏。
老虎倒是出了场,却趴那儿不动了,观众等了又等,渐渐有些不耐,那躺在大青石上睡觉的武松见状不对,悄悄睁开只眼,瞅准老虎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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