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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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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惨的尖啸声音当中,顾胜城一手压着老者的天灵盖,姿态无比残暴的轰出九十九拳,拳拳入肉,杀气宣泄,端的是无比霸道,无比刚猛。
最后一拳落下,尘埃落定。
七窍流血,剑气溃散。
顾胜城用力过猛,以至于自己的身子,每一根血管、经脉,都在轻微的震颤。
此刻他缓缓松开手掌,深深吐出一口气,看着这个自己不认识的衰老剑修,双目突瞪,一口剑气早已衰竭,被他打得七魂六魄都已升天而去,缓缓瘫软在地,再无气息。
顾胜城压抑胸口杀气,虽是气盛,却是力竭,他单手轰杀衰老剑修之后,收拳而立,面色平静环顾一圈,看着周围一片荒芜。
连那条黑环蛇,也在自己刚刚迸发而出的无差别杀势当中,被震去魂魄,遭了大祸,尸体不知碎成极快,被掩埋在周遭一片狼藉的石壁碎块当中。
顾胜城没有去看那个已死的衰老剑修,还有那条黑环蛇,只是重新选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行。
。。。。。。
。。。。。。
“小殿下,你问什么是江湖?”
“若是殿下有天身不由己,便是在了江湖。”
易潇的浑身都在颤抖,他的衣袂,发梢,嘴唇,指尖,都因为心底那股缓缓升腾的愤怒火焰,而变得震颤,不稳。
他捏紧了那根发簪,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怪物。
两张永远诀别的面孔,此刻浮现而出。
出兰陵城的那一天。
老段笑着说:“殿下,这一路上,您大可放心,老缪和我都是江湖上顶了天的高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八品。。。。。。又算得了什么顶了天的高手。
老缪当时说了一个字。
“善。”
小殿下闭上双眼。
这一刹那,时间如同凝固。
他想到了在南海终巍峰上,大师兄对自己说的话。
“赵淳风把他的剑骨给了我,元气也给了我。”
“这半根木髻,勉强算是一把剑。”
“这是我。。。。。。留给这世上的,最后一把剑。”
大师兄的,最后一把剑——
易潇双手攥紧木髻,对准那只巨大的“池鱼”,剑气迸发。
来自北原的无尽风雪,纷纷扬扬,轰然而出,在虚空之中卷开一条螺旋通道,如万剑倒开,刹那贯穿那条巨大龙蛇的头颅,难以想象,那根纤细的白凉木髻,居然裹挟着如此恐怖的杀伤力。
易潇瞳孔缩起,带动那根木髻递出“这一剑”的双手,因为巨大而无法抵抗的后坐力,带着整个人重重向后抛去,砸在石壁之上,砸出一张蛛网。
烟尘四散。
虚空之中,熟悉的血腥气息弥漫。
易潇喘着粗气,感应着这根发髻里的剑气,不可挽回的消弭,最后灰飞烟灭,轻轻嗅了嗅鼻子,想着原来洞穴前石路上弥漫的血腥气,就是这条畜生的。
他面色有些苍白,紧攥木髻的双手有些发麻,此刻居然有些脱力。
易潇看着眼前被清扫一空的前路。
他已经猜到了,这里是一处迷宫,若是记不住来路,可以靠着打碎石壁去强行破开迷宫。。。。。。
可若是自己恢复全盛之势,手持大元气剑,也不可能斩开如此之长的一条空荡走道。
这一剑之下,破开了一条直线上所有的石壁,递出的一剑剑气,直接通向了尽头之处,甚至勾动了霸王墓上空的剑气禁制,有无数剑气回荡碰撞,声势浩荡,滚滚如雷。
那条“过江龙王”,头颅被剑气钻空,中间的血气都被蒸发,瞳孔还保持着最后一秒的收缩,只是已无气机。
易潇喘着粗气,闭上眼。
手指缓缓平稳下来,他将长发重新盘起,将白凉木髻重新插回发间。
易潇没有说话,就这么靠在石壁上,束好了头发,静静看着那头巨大的“过江龙王”尸体,被大师兄留下的那一剑贯穿头颅,彻底湮灭了神魂,身上的鳞片依旧无意识的反复贲张,空空荡荡的血口,很快就被粘稠的血水渗出,铺在地面上流淌。
易潇低低笑了一声。
他站起身来,扶着石壁,踉跄向前行走,全然不去想,若是自己遇到了那位剑修,或者是顾胜城,发簪已经没了,又该如何。
只是木然的前行,走过一地又一地破碎的石壁。
除了破碎的石壁,一地的石屑,还有刺鼻的血腥气息。
昏暗的走廊,石壁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小,压制在头顶上方的剑气越来越盛,连行路都变得艰难。
易潇忽然停住脚步。
视野在此刻伴随着抬头,变得开阔起来。
所有的迷宫,汇聚到了这里,便到了终点。
这里并不是迷宫的终点。
却是最终的出口——
密密麻麻的石壁,指向了这里,一处巨大的,空旷的,充盈着光芒的空地,若是这处墓地处处荒芜,那么这里,竟然如江南的四月草原,芳草摇晃,叶上滚落水珠。
上方是无尽的天光。
巨大的圆形迷宫,最中心的,便是这么一块墓地。
草叶摇晃,剑气压顶,有一块古碑,与墓地前的那块材质无二,色泽也一模一样。
上面写了两个字。
天门。
在那块古碑之前,斜插着一柄狭长的古剑剑鞘,剑鞘朴实无华,看起来并无任何出彩之处。
易潇已经跌坐在地,震撼地无以复加。
天门。。。。。。
天门。。。。。。
霸王藏了三把剑,天门,鬼门,龙门。
世上谁知天门在哪?
谁能想到,天门就在八尺山下,千百年来都在此地,为血池提供着无穷无尽的血气。
谁又能想到,一口棺材,就这么压在天门处,霸王的灌顶剑气,无穷无尽,压得这里千百年来不能动弹。
只是那柄剑鞘空空如也,剑呢?
易潇想着走过那条石壁回廊时候的剑气意志。
“剑呢?”
“剑呢——”
“剑呢!”
剑。。。。。。在哪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命运的弦
墓地最中心,天光垂落,如碧波荡漾,万千光线如柳枝拂动,围绕着那口棺材,草叶剑气一同摇晃。
棺材的方圆一里之内,都是盈盈绿色,剑气汇聚来到这里,便愈发激烈,寂静而无声。
易潇面色凝重起来。
他的视野开阔,不仅仅看到了那口棺材,还有棺材一里地范围的绿草,也看到了如自己出口这般,密密麻麻的通道出口,全都汇聚到了迷宫的中心。
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顾胜城神态自若地打碎最后一面石壁,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他走出阴影之后,先是诧异无比地看向那片草原,接着眯起眼,盯紧了对面出口处走出的怏怏病态男子。
易潇与顾胜城之间是一条直线。
准确的说,一口棺材,两个人,三点一线。
很是巧合。
如果能够俯视,便会发现——
整个迷宫的中心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多边形,切割密切的边角,以至于看起来像是一个圆,而易潇和顾胜城之间的距离,就是圆的直径,中间那口压在天门中心的棺材,则是圆的最中心。
可即便如此,两人之间也只有一里地多的距离。
对于大修行者,一里地的距离,如果有一把飞剑可以驾驭,那么只需要一个呼吸,便可以斩下敌人的头颅。
顾胜城足尖微微压下,整张地面迸发出一张巨大蛛网,那袭玄武黑袍刹那飞起。
易潇没有犹豫,在看到顾胜城脚尖点地的刹那,整个身子向后飞掠,接着又猛地止住后退的步伐,一只手按在石壁上,拖拉出一连串的火星,最后硬生生在石壁上抓出一道颀长的爪痕。
他看到那袭玄武黑袍,在飞掠而出,在冲出通道口的瞬间,撞在了虚空之中,如同擂到了一面无形巨墙之上,大金刚体魄的顾胜城发出了一声闷哼,无比狼狈地倒跌而回,在地上倒着翻滚一圈,四肢落地,喉咙里迸发出痛苦的低吼,如狼似虎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的虚空。
一面虚无的棋盘,拦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要阻他杀向易潇。
而是阻他去往那道天门的最中心。
小殿下看到了这一幕,眼神盯住眼前无比开阔的视野,株莲相有了一丝运转的元气,瞳孔里缓缓生出璀璨青光,微微扫了一眼,看到了对面一半的所有物事。
对面一共一百八十个出口,如果算上自己的这一面,一共有三百六十个出口。。。。。。
每一个出口与天门的交界处,都有着无形的阻力。
“那是。。。。。。”
易潇看到了那面横亘在每一个出口处的棋盘,浮现在虚空之中,十九道的纵横长线拉扯,玲珑天光映照之下,若无力量牵引,便消弭于虚空之中。
顾胜城坐在地上,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面棋盘,在化解了巨大冲击之后,缓缓隐去身形,但那副棋盘的模样,着实让他觉得震惊。
所以顾胜城的表情无比古怪,无比愕然。
他跟易潇一样,看到了对面密密麻麻的出口,想要抵达对方最快的途径,就是越过这扇天门。
可每一个出口面前,都有这么一个棋盘。。。。。。
如果只是普通的棋盘,或是元力构建的棋盘,顾胜城会选择一力破之。
可这一次他没有。
他站起身子,走到了棋盘的面前,没有触发棋盘,只是静静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易潇。
易潇的目光同样也落在他的这边。
两人的目力都很好。
而那口棺材又实在太矮,所以只要他们站起来,就一定能够看到对方。
所以这便造成了一个很是奇妙的境地。
顾胜城看着易潇。
易潇也看着顾胜城。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却无比默契地伸出一只手,同时触碰着面前的虚空之处,水波荡漾,水纹横生,那面虚空之中的棋盘,在此刻浮现而出,若是没有巨大的外力作用,这面棋盘的触感便显得异常柔和。
易潇的面色有些复杂。
他缓缓闭上眼,只觉得在霸王墓里看到的这一副景象,有些难以相信。
如果一共有三百六十个出口,每一个出口都有这么一面棋盘作为阻挡。。。。。。。
那么是一共有三百六十个棋盘?
实在是太荒唐了。
这样的棋盘,外面就只有两个啊。
生死墨盘。
一个在自己老师的手上,另外一个在南海棋圣的手上。
在易潇的指尖,触及到了这面棋盘的时候,似乎是觉察到了触碰而上的阴柔力量,棋盘的虚空一面,缓缓有天光缭绕,最终勾勒出一个人形,那人身穿素雅的古老大衣,坐在虚空勾勒而出的椅上,身下是绿意剑气并存的天门草原,面色平静而从容,就这么与自己隔着虚空对视,大衣无风自动。
是一个“虚无”的棋手。
。。。。。。
。。。。。。
顾胜城怔怔看着与自己指尖对触在一起,如同隔着一面镜像的虚无棋手。
他看着这面棋盘。
脑海里无数的画面闪逝而过——
八尺山上磅礴的大雪。
大红色嫁衣披身却气息全无的心爱女人。
鹿珈镇一箭射出的猛烈火光。
大稷山脉前围剿西妖的汹涌兽潮。
白鲤镇针对易潇精心策划的伏杀。
南海圣会忍气吞声的隐而不发。
捡到那一具玄武尸骸的欣喜若狂。
困索在小棋公阁内的郁郁死气。
最终倒流到了风庭城,风雨交加的那一夜,自己失魂落魄而出,遇到了南宫般若,然后咬断了那一根手指。
他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从那一刻起,命运的箭矢就已经按在了弓弦之上,容不得自己做出反抗和选择。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呢?
顾胜城笑着将手指按在了那面棋盘之上。
生死墨盘。
是风庭城内的一个赌局,还是源自于一个疯子的选择?
死寂。
“你们给过我选择的余地吗?”
披着玄武重袍的男人没有得到回答,他轻轻等了片刻,第二次问对面的棋手:“给过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棋道三千胜
古袍少年仅仅站起了一刹,通体由天光组成的身躯,便迸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音,尤其是双膝部位,脆弱如瓷器,咔嚓碎裂声音大作,不得不重新跌坐回椅,少年面色惨淡,却依然挂着笑容,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大王曾经与我说:‘春夏秋冬,叶可长绿。生老病死,人不长生。’”
他双手下意识捏紧椅背,忽然放低声音轻轻道:“可这世上总有例外,此处棺盖天门,便是例外。。。。。。此门所在,叶可长绿,人可长生。”
古袍少年眯起眼,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那口棺材,笑着说道:“世上无论过了多少年,都应知吾王于此间无敌,而这口棺材里藏着吾王毕生的秘密,想要得到它,就要撞破我这面‘生死墨盘’。”
古袍少年的声音带着轻盈,幽幽说道:“在下不才,留下了一缕魂力,寄在这副玲珑棋盘上,棋道造诣若是不如我,便破不开棋盘,入不了天门,得不了造化,到时自会明白。。。。。。无数人心心念念的长生,才是这世上最大的折磨。”
他顿了顿,目光飘掠不停,轻轻说道:“若是想要以蛮力破开棋局,想必修为抵达了吾王的境界,也不必要靠着鬼蜮伎俩,拐弯抹角,堂而皇之进来便是。”
古袍少年说完这句话后,天门之处,狂风卷过,绿草如剑气过境,风暴陡散,轰然巨响之后,一切熄灭重归平静。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身上落了几根青翠的草屑,他缓慢推着轮椅,来到了易潇的面前。
古袍少年直视着小殿下的眼睛,喃喃道:“为何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呢?”
易潇抿住嘴唇。
小殿下知道,眼前的古袍少年,留下的不过是一缕魂力,有着微弱的自主意识,却终究没有完全的记忆,除了当年烙刻在这缕魂力深处,必须要对入墓者所说的话,其余的,便全都是本能。
“年轻的男人,回答我一个问题。”古袍少年凝视着易潇,轻轻说道:“吾王。。。。。。终于要回归了吗?”
易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望着这个古袍少年,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的杂念,一根手指轻轻触碰在棋盘之上。
落子。
那缕残魂没有过多的意识,看到易潇已经开始落子,便低低笑了一声,指尖从袍里掠出,轻轻按在虚空之上。
对子如飞。
小殿下额头有些渗汗,他面色无比凝重,望着这个手指飞舞,素雅古袍随之飞舞的少年魂魄,仿佛看到了那位熟悉旧人的影子。
公子小陶。
同样坐在轮椅上。
同样的不可站起。
除了形态习惯上的相似,在棋局的掌控能力上,让人觉得强悍而不可呼吸,所有的心思,所有的伏笔,所有的布局,全都被他洞悉,连“功亏一篑”的机会都没有,在一开始便土崩瓦解。
半个时辰之后,小殿下吐出了那口闷在胸膛里的郁气,株莲相拼命地破解着能破局的杀法,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恍惚一刹那,才惊觉自己浑身冷汗,面临着这个恐怖的敌人,步步被拉扯,最终步入不可挽回的深渊。
易潇望着坐在轮椅上安静的古袍少年,天光照在他的身上,那张素袍里的清秀脸庞,稚气未脱,却像是一个怪物,收官阶段,便捋齐了鬓角乱发,好整以暇地分出一份心思,面色含笑看着易潇手忙脚乱,直到最后被屠大龙,满盘皆输。
小殿下的思绪无比紊乱,他手指颤抖地离开棋盘,扶在石壁上,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搭在了自己的发髻之上,脑海里涌出要拔出发髻,对准这个古袍少年递出一剑的冲动。
“劝你打消这个念头。”
古袍少年轻轻说道:“你那一剑很厉害,但破不开棋盘,就没有意义,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到这里的,你们不是第一个。。。。。。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个,但这么做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易潇面色有些苍白,想了想,最终放下了已经握拢发簪的那只手,袖子垂下,难免显得有些无力。
“你应该注意到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永恒不死的。”
古袍少年坐在轮椅上,抬臂握拢五指,便有微风带动草屑,入了他的掌心。
“长生不死,所有人都盼着这样的好事。”
他顿了顿。
“但其实,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古袍少年摊开手心,那道青翠的草屑,仿佛要滴出水来,他两根手指捻起草屑,指肚轻轻揉搓,将草屑揉搓得灰飞烟灭。
“一年,十年,一百年,你的**不会腐朽,即便被击碎了,也会得到重生,你的血液会倒流,你的骨骼会重组。。。。。。可你的灵智呢?”
他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侧首问道:“你的魂海散了,就真的散了,你的记忆会越来越多,魂海会储存不下。所以你慢慢的,会开始忘记,越是长生,越是枯燥,魂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多,到后来,你记得十年前的自己,却忘了一百年前的模样,一直如此,以至于最后。。。。。。你会忘了自己是谁,留下一具徒有本能的空壳。”
说到了这里,古袍少年依旧面带微笑。
而小殿下的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这就是所谓的‘长生’了。。。。。。是不是跟你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易潇嘴唇有些干燥,他紧紧盯着古袍少年。
“你觉得可以破局,就把手指搭在棋盘上,赢了我,你便可以走近天门。”
古袍少年笑容诚恳,说道:“这里的时间是无穷的,可最宝贵的,也是时间。”
古袍少年的话说完,墓地顶上,再度传来了轰隆隆的爆响,狂乱的气流,被发簪的剑气追逐而来,最终压迫入了白凉木发髻之中。
这一次那条“过江龙王”并非是来到易潇的石壁通口,而是狂乱冲向了另外一处,连头带尾擂在了虚空棋盘上,迸发出惨烈的嚎叫,血液横溅,将那个洞口染得通红一片。
易潇看到顾胜城的身旁,穆家老祖宗同样拎剑而出,疯子一般撞破石壁,向着虚空的棋盘递出一剑,剑气迸溅——
很快再度安静下来。
古袍少年面色自若,像是见惯了这一幕,这些年来,每一日都上演着这样的轮回,数之不清的自杀,然后再度重生。
他平静说道:“这两个‘东西’的魂海,崩溃了。”
“每一缕的魂力,消散了,就消散了。”
“所以你递出的每一剑。”
“你落下的每一颗棋子。”
“都会耗去你的精力。”
“那头畜生,如果真的化了龙,会下棋,也许还有那么一丝可能,只可惜气运毁了,灵智不开,没可能的。”
“至于那个剑修,他的身上带着我所熟悉的气息,一开始他试过破局,也试过想要求情,跟我说着琐碎的话,到了最后,他发现这些都是无用的,于是无比愤怒,破口大骂,拎起了剑,向着棋盘递出了第一剑。。。。。。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古袍少年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无比的平静,不带着嘲讽,也不带着漠然,只是拿着一种理所应当的口吻,复述着一个事实。
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那个剑修,穆家老祖宗木鬼子。。。。。。疯了。
易潇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这个墓里,其实很无趣的。”
古袍少年轻轻叹息,道:“如果你们觉得破不开局了,可以陪我聊一会,大家都是得了长生的人,不要等到灵智湮灭了,那时候疯了一样砸打棋盘,让我耳边没个清净,饱受折磨。”
“不过你们两人,跟那个剑修不一样。”
古袍少年摩挲下巴,轻轻说道:“你们的棋道造诣很强,天赋很高,也许再过一千年,就可以赢过我了。”
易潇的嘴唇里血水已经有些干涸,抬起头来,声音提高,不敢相信地沙哑问道:“要。。。。。。多少年?”
古袍少年眨了眨眼,瞬息便明白了易潇的意思,说道:“进了这里,便当自己是个死人好了。得了长生,外面的时间便与你们无关了,就算破了棋局,也出不了这个墓的。所以安安心心,养好魂力,用一缕少一缕,魂海崩溃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到这,他有些惋惜道:“那个剑修,魂火在三百零七年的时候熄灭了,不过作为宗师境界的大修行者,三百多年,魂海崩溃的时间也差不多。。。。。。你们的天赋比他要强上很多,如果非要我给你们一个忠告的话,省着点用,希望你们的魂海能够撑到一千年以后?”
易潇记得,在春秋十六年,木鬼子从淇江跌落,不知生死。
现在是春秋二十年。
古袍少年望着易潇,轻笑说道:“你好像是天相的修行者?那你应该知道读心相?”
易潇望着轮椅上素衣飒然生风的少年郎。
少年郎笑着凑近头颅,隔着一面虚空棋盘,挥手将棋子全都抹去。
他轻声问道:“那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
“棋道三千胜?”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死生之局
易潇靠在石壁上,望着轮椅上贴近面颊的古袍少年,努力想要搜刮这位少年棋手的资料。
身负读心相的天才棋手。。。。。。
名号是棋道三千胜。。。。。。
古袍少年的对弈强大,盖压了自己一头,自己的株莲相,在棋局对弈之上,无法与逆天的读心相相比。
而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如何,都应该在史册上留下重重的一笔,至少留下一个惊艳的名字。
但是没有。
齐梁的书库没有,野史记载也没有。
易潇的神魂已经无比的疲倦,他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做出多余的动作。
所以他簸坐在地上,不是因为惊讶,或者是无比的震惊,再或者是其他强烈的情绪。
而是因为坐在地上很舒服,也很省力。
他的四肢都因为精疲力尽的缘故,不断的颤抖,除了握住发簪的那只手。
他将那半根白凉木髻取了下来,发簪取下,头发自然落下,瀑散满地,随着身躯的轻微颤抖,发丝也在轻轻的抖动。
唯独握簪的那只手,如同握剑一般平稳。
易潇望着棋道三千胜,确认自己没有一丝印象之后,缓缓摇了摇头。
古袍棋手轻轻叹息一声,说道:“真是可惜啊,看来我果然天妒英才,死得很早。”
易潇说道:“我有话想说。”
古袍少年笑意盈盈说道:“说。”
“我是霸王。”
这句话说完,易潇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努力撑起身子,将自己那张脸凑向了古袍少年,认真说道:“我真的是霸王。”
棋道三千胜的面色有些僵硬,他向后挪了挪脑袋,略显尴尬的说道:“那个剑修来的时候,说他是吾王的剑童,那个还有一些可信度。。。。。。”
古袍少年叹息一声说道:“本来希望你的魂海可以多熬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疯了。”
易潇盯着古袍少年,努力向从后者的脸上寻觅着什么,最后合上双眼,紧锁眉头,颤声问道:“如果我。。。。。。真的是霸王呢?”
轮椅上的少年郎一手托腮,另外一只手在棋盘上勾勾点点,轻声说道:“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但若真的是吾王回归,那么这世上。。。。。。没有一扇门,是可以拦住他的,我这扇门不可以,天门自然也不可以。”
易潇低眉顺眼,若有所思。
他脑海里猛然响起萧望的那一句话。
“仅仅凭借匣子里的那个还不够。。。。。。还需要你。。。。。。”
“最后,需要一点点的血,还有一点点的元气。。。。。。”
易潇眼神里燃起了剧烈的火光,像是黑夜里陡然升起的光明,更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剩下的不多了。
一根师兄留下的发簪。
可他有一点点的血,还有一点点的元气。
小殿下猛地站起身子,颤抖着手臂,将垂下的那只手慌乱抬了起来,虎口连带着衣袖都递入了口中,一口咬下,沾染着鲜血,指尖带着血液,艰难而稳定,最终狠狠按压在虚空的棋盘之上——
嗤然一声。
大块大块的血液,如玉珠蹦跶,在棋盘上来回乱跳,滚动不息。
易潇眼神里先是期待,接着在漫长的等待之中,瞳孔里那抹好不容易燃起的火光,终于缓缓熄灭。
血珠逐渐失去活性,化作雾气,袅袅弥散。
“怎么会这样。。。。。。”
易潇颓然而无力地跌坐下来,缓缓挪动身子,重新靠在了石壁上,因为失血的缘故,面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他抬起头来,透过虚空的棋盘,看到了在对面的顾胜城,同样面色苍白,一整只手鲜血淋漓,明显是尝试了暴力破局的手段。
魂海之中,因为自己冒失的举动,损失了些许魂力。
几乎是轻微不可察觉的那些魂力。
但正如那位古袍少年所言,这些魂力的损失,是无可弥补的,用一丝,便少一丝。
易潇短暂的放弃了尝试,靠在石壁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面的顾胜城同样如此,盘膝坐下,认真在想着破局的办法。
天门的古墓,便因为两人的安静,而重新安静起来。
墓地里安静了很久。
古袍少年坐在轮椅上,天光凝实的身子,介乎于虚幻和真实之间,他的声音,打破了天门的死寂。
“你们两个人,貌似是。。。。。。是死敌?”
棋道三千胜坐在轮椅上,平静望了一眼自己的两端出口,拿着感慨的声音说道:“这世上,怎么会有真正的死敌?”
这句话说完,墓地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三千胜轻轻说道:“所谓死敌二字,若是敌人还活着,便不能算是死敌。始符以来,霸王的死敌,早就被他一剑杀了。”
顾胜城平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会杀了他的。”
易潇听到了这句话,并没有开口。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只是轻轻笑了笑,不以为意。
古袍少年坐在轮椅上,转了个位置,面对顾胜城,问了两个问题:“你想怎么杀?你能怎么杀?”
顾胜城沉默了。
“你们隔着一扇天门,越不越得过这扇门另外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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