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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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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次生出人力有时尽的感觉。
即便是在大稷山脉,一眼望不到头的凉甲城兵卒,也未曾给自己这种近乎于无穷无尽的感觉。
他只是下意识攥紧了扣在肩头的紫匣带子,轻声喃喃说道:“总不能让我在这里就用了你吧?”
当然没有回应。
易潇一只手拍了拍背后紫匣,然后深吸口气,站稳脚步。
袖内滑出漆黑剑光。
漆虞长鸣,漫天黑潮冲下八尺山,一袭莲衣停顿刹那,迎着黑潮,冲上八尺山。
剑光叠剑光。
血径覆血径。
与三年前如出一辙。
第一百零六章 八尺山上,有人唱歌(六更)
剑光飞舞在八尺大雪山上。
若是饱含了不可缓释的愤怒,易潇的每一缕剑光,都应肆虐撕破妖兽的肌肤,切割进入肌肉,再进入肺腑,最后绕行数圈,割断经脉,血肉,最后断去骨骼。
可是并没有。
当愤怒抵达了极致,便开始收敛。
雪猿的致命弱点在脖颈,只需要指尖一缕剑气,窜入喉咙点破那根“线”,便可以杀死它。
白熊的死点在于额头,若是以三指并拢的元气贯穿入脑,再入窍穴,便可以击溃它的灵识。
越是收敛,越是冷静。
杀人是一种需要高效的事情。
你需要不断的压缩自己的力量,然后在一点迸发出去,容不得有半丝半毫的浪费。
因为你要杀的不是一个人。
兽潮如山涌下,更像是一片阴云,溢散着覆盖砸下。
黑云压山,一缕脆弱的剑光,就像是即将照破黎明的曙光,游鱼一般乍现,却迸发出雷霆的灼目。
那一袭莲衣飘忽前行,袖中的剑光势不可挡,一蓬又一蓬的妖血围绕着他的身边溅开。
易潇的面容不可避免的溅上了层层鲜血。
他的表情始终平静,保持着极致的冷静,确保自己的每一道剑光,每一缕元气,都能够尽可能“致命”地落在所需要的地方。
这些妖兽之中,有些是三年前的“幸存者”。
它们骇然地发现,眼前背着巨大而笨拙紫匣的莲衣人类,与三年前登山的那个男人,有着密切的相似之处。
杀戮的速度极快。
三年前大师兄登山之时,一尺一登天,铺天盖地的兽潮涌下,他一路前行,无论是壮硕的巨象还是白猿亦或是灰熊,撞在剑气上,都脆弱地像是一只蝗虫。
他一路走来,剑气便轰然碾压着这条路上所有拦路的妖兽,直至碾压成血沫,再由那些肆意暴动的出窍剑气,将它们挫骨扬灰。
易潇知道的杀伐术法,有阎小七的发丝杀人,有圣元子的忘我尊经演化杀法,也有杀戮剑域,诸多此类。
所以在登山的过程中,剑光与元气齐飞,除此之外,阎罗王的摘发杀人,现在变成了摘发杀妖,杀戮剑域变成了杀戮剑丝,每一次抵斩而出,切割带出一蓬又一蓬的妖异血光,将八尺山的山石雪色上,铺就撒出惨然的鲜红。
易潇杀得很是轻松,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缺杀伐之术。
而更重要的一点。
像是今日八尺山上的这场盛大杀戮。。。。。。他于很久之前,便做过类似的事情。
大稷山脉,凉甲城前。
而两者的区别,不过是八尺山上的妖兽数量比起大稷山脉的要多得多,而且要难杀得多。
所以易潇要极为节省地使用每一份元气,每一缕剑气。
当年登山的大师兄,自身积蓄的元气不算如何浑厚,在五大妖孽里,绝对算不上底蕴最深厚的那一个。
可他的剑骨给他带来了几乎无穷无尽的剑气。
即便如此,他依旧要积攒着每一份剑气,可见想要登山,需要动用的消耗是何其巨大?
黑水兽潮,碍于狭小的山道,无法迸发出冲锋杀戮的巨大威势,而对上一位破开九品禁锢的大修行者,每一丝每一缕的剑气都无比致命,只能沦为剑光下徒劳送死的尸体。
唯一的希望,便只能寄托于这个背匣上山的莲衣男人,在登山一半之时,耗尽自己全部的元气积蓄。
只可惜。。。。。。论元气积蓄。
若是东君西妖北仙南圣中菩萨,这五位妖孽,一直未曾间断修行,如今合并抵在一起。
勉强能够抵得上如今的易潇。
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
元气如汪洋肆意的小殿下,背着紫匣登山,却是无比吝啬,谨慎而小心地取出一瓢又一瓢元气,然后将再起细分成最微小的那一缕。
若是大道如青天,而我只有一把剑。
便等到袖内青蛇气机满,再等到袖内沧海水溢出,最后振袖而起,青蛇出海,海珠悬空,振袖如振剑。
剑气斗牛冲云霄。
一缕十缕千万缕。
背负着紫匣上山的小殿下,不知多少次振袖,又杀了多少只妖兽,眼前的潮水从未减少过,如是置身大海中央,身前身后,皆是无穷无尽的浪头,一波尚未平齐,一波便滔天而来。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
他袖内的漆虞迸裂出了第一道细微不可见的裂纹。
但小殿下步伐未曾停过,他的三尺之内一片清净,三尺之外满是鲜红,像是浓妆淡抹的女子随他前行,哭遍三尺之外,妖哭鬼嚎,戾气冲天。
如是杀人剑,亦是可杀妖。
小殿下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气机盈亏斗转,大海潮汐拍岸往返。
他停顿了一刹那,回头看见了身后与大师兄重叠的血径。
无边杀孽。
他袖内的手指摩挲漆虞剑身,将那道不可见却可感触的剑纹轻轻摸去,任凭妖兽撞在身上,仅仅停顿了一下,便接着前行。
八尺山上,响起小殿下剑光更加肆虐的声音,杀得兽潮昏天黑地,一片哭嚎。
无尽嘈杂,还夹杂着一道沙哑的声音。
“男人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一步一杀人,一剑一头颅。
“君不见,竖儒峰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逐奔儒民泣!”
高亢的声音,响起在杀戮剑域当中,无数的妖兽撞死在小殿下剑锋之下,他未曾停剑,亦未曾停下脚步——
“三步杀一人!”
“心停手不停!”
“血流万里浪!”
“尸枕千寻山!”
漆虞裂出第二道剑纹,小殿下却是杀得更加起兴,歌声更加酣畅,狂放。
“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
“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
八尺山上大雪坠如流星,一尺一登天。
大雪压下,堆叠,越接近山顶,空气越是稀薄,想要迈出一步,便越是艰难。
而血腥气息,却是愈发的浓重。
有人在杀妖。
小殿下浑身剑气元气外放,已经顾不得身上白雪落满,莲衣染上素白,紫匣上落了重重的一沓雪,三尺之内,生者不能入,能入的,便只有风和白雪。
还有杀气。
天上杀气落满头,染得白雪一片霜。
他鬓角两缕白,随剑气鼓荡而飘摇,像是古老而年轻的剑仙,高声唱着破碎大风和大雪的豪迈歌谣——
“男儿行,当暴戾!”
“事与仁,不两立!”
漆虞剑身,密布数之不清的破碎剑纹,小殿下单袖震颤无数次,剑身已经龟裂如瓷器,此刻被他平举而起,一只手端起剑柄,另外一只手并拢双指,缓缓自剑身抹过。
剧烈的迸发声音叠加在一起。
剑碎。
三尺清净变三十尺。
此刻无剑,杀人更欢,剑气溢满袖,妖兽兽潮骇然地发现,这个在元气大海之中取瓢而饮,开始一桶一桶往外倾泻杀气。
于是兽潮开始畏惧眼前的莲衣男人。
一如三年前的沉默白衣剑仙。
山路高歌未曾停。
“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
没了漆虞,还有紫匣,小殿下卸开了紫匣的肩带,并不打开匣子,而是以大金刚体魄,抡动紫匣,将撞入自己三尺领域内的妖兽拍得神魂俱灭,拍成一蓬血沫。
他看到了大雪山上的宫殿。
第一座映入易潇眼中的,是越调的大红宫殿,在雪气之中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他开始奔跑。
越调宫殿被撞塌两堵重墙。
接着是商调,双调,大面调。
如龙如象如蛇如蟒,气血溢满,震颤九天星辰,簌簌圣光摇落笼罩八尺山,小殿下就这么抡动紫匣,一路奔跑。
拦在他面前的是墙,墙塌。
拦在他面前的是妖,妖亡。
奔跑而歌,狂啸而歌,杀人而歌。
“杀一是为罪!”
“屠万是为雄!”
“屠得九百万!”
“是为雄中雄!”
歌声之中蕴含着浑厚无比的元气,迸发而出,震颤妖兽耳膜,有些直接被震得魂力魄散。
当那枚巨大紫匣,被易潇重重跺在大雪之中,溅出一蓬雪气之时。
八尺山上,留下一条足够狰狞足够血腥的小径。
覆盖了三年前大师兄的那一条血径。
棋宫五宫,山顶一片寂静,狂风无声,大雪缓落。
主持剑阵的一位大棋公,沉默望着那条血腥的小径,看着莲衣小殿下,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歌?”
收匣而立的小殿下,心中默念着最后四句。
“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
只是两句,便传来巨大雷霆翻滚声响。
易潇皱眉看着脚底的土地里,那座大雪山下,传来绵延而细密的震颤,紧接着无数的剑光从地表溢出。
他知道八尺山有一座巨大剑阵,由青龙和白虎创出,世间杀伐举世无双,是为妖族来的千年护山大阵。
此刻他入了山顶,便是入了此阵。
易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任由剑气迸发,切割天地,将自己笼罩其中。
他望向先前问话的那个方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低眉笑着问道。
“放眼此间五千年,何处剑仙不杀人?”
。。。。。。
。。。。。。
(极限了,写不动了,这是浮沧开书以来更的最多的一次。。。。。。这些章质量都在水准之上,问心无愧,临睡前再求一下月票,明天尽力接着爆发)
第一百零七章
八尺山上,剑气斗牛,那座剑阵的剑气被激发而起,成千上万缕剑气,如星光飘摇,逆转天地,自下而上迸发而出。
身处剑阵之中的小殿下,刹那被剑光淹没。
这座大阵由青龙大圣和白虎大圣留下,若是全盛复苏,以其威势,毫无疑问可镇压当世一切宗师大修行者。
只可惜如今棋宫凋零,能够催动剑阵的,就只有五位大棋公。
九座宫殿升腾霞光,剑气绞碎八尺山巅阴云百里,第一柄剑从正宫宫殿冲霄飚出,第二柄从中吕宫升起,依次类推,一共九柄剑,剑气磅礴,如煌煌大日,是为剑阵的中枢剑器。
接着便是第十柄,第十一柄。。。。。。
接下来飞出的剑犹如风庭万剑出沉剑湖,刹那翻滚如龙,从九座宫殿之内升起,单一威势不如前九柄,却胜在数量庞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座剑阵当初镇压李长歌时,便是如此催动,只是当时的五位大棋公,修为远不如如今经过了血池洗礼的这五位。
以万剑为底,九宫为根。
“启——”
剑阵当中,天翻地覆,漫天雪气狂乱,大风刮过,那位白虎大圣本就世上风尊,剑气狂风,刮得山顶一片苍莽。
五位掌阵的大棋公袖内掐诀,缓慢而艰难地抬臂,操纵漫天剑器与剑气狂飞,最终稳固剑阵,成九五之势。
他们很是清楚。
这座剑阵,当年杀不了那个剑骨相的人类修行者。
如今想要杀死身负两大天相的易潇,恐怕。。。。。。
只是如今已经来不得多思,便沉声道:“落——”
大阵震颤一下,而后落下!
天地大雪与剑气簌簌落下。
小殿下站在阵中,将紫匣插在雪地上,深吸一口气,拎起一角莲衣墨袍,如戏子唱戏一般将那角墨袍掀起揭开,遮住半边眼帘,狂风刮过,莲衣裹身猎猎作响。
他摆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姿态,迎接着漫天剑气的到来。
遮住的面颊上,并没有慌乱的神情。
他闭上了眼。
在这一刹,时间都变得凝固起来。
株莲相的第五境界,清楚得感知到了每一缕剑气,每一丝杀气。
只可惜这座剑阵的威势太大,无差别地将自己身前身后全部淹没,想要躲避这些剑气,便成了一件荒唐而不可思议的事情。
即便有株莲相也做不到。
而第五境界的株莲相,不仅仅让易潇“看到了”天上的每一缕剑气。
也“看到了”另外一股气息。
那是一股收敛到了几乎不可感知的气息。
即便是开启了株莲相第五境界,也只能勉强的感受到,些微的存在感,虚无而缥缈。
在浩袤的大雪山上,每一只妖兽,在株莲相第五境界的感知下都变得无比清楚,一品的妖兽气息微弱,逐渐提升,一直到九品大妖的气息鼎盛沸腾如炉火。
而在仙吕宫大殿内,有两股微弱的气息,纠缠到了一起。
一道气息微弱,是因为她本就将死了,如今魂魄正向着不可逆转的飞散方向走去。
只因小殿下射出了那一箭。
那一箭不为其他,只为阻拦顾胜城破境。
射出那一箭,导致易潇卡在了宗师之前,虽然本质上已经与九品决然不同,可若是在山下没有射出那一箭,他已经步入宗师。
如今的八尺山上没有宗师,顾胜城坐拥棋宫诸宝,已经是宗师境下第一人。
若是让他破境,后果不堪设想。
易潇比任何人都清楚,紫匣里的东西,能治得了这座山,可治不了顾胜城。
他要先杀了顾胜城。
至少。。。。。。不能被顾胜城杀死。
而另外一道微弱的气息,在山巅之上诸多九品大妖之中,犹如逐渐熄灭的火焰,最后只剩下火星。
易潇站在剑阵当中,神情凝重。
他很清楚,这是即将破境的预兆。
收敛到极致,然后破境,当初的李长歌在南海面对天劫之时,气息同样如此。
所谓的破后而立。
已经容不得易潇去思考更多,那座压在头上的巨大剑阵已经覆盖砸下,无数雪气被剑气击穿飞出,砖瓦迸发,沿途的所有土石全都被震碎成为粉末。
而天地中心,有一声闷哼传来。
小殿下的莲衣之下,肌肤渗出密密麻麻的鳞片,密集而扭曲的筋肉,硬生生抗住了第一缕剑气,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龙蛇相第五境界——
有一龙一蛇伴生而出,法相天地升腾而起,轰然硬撼那座九五剑阵,八尺山震颤之时,莲衣裹身的小殿下,那只一直拎着衣袍遮面的手,缓缓做了一个拈箭的动作。
搭弓。
然后蓄势了那么一刹那——
“嗡嗡嗡——”
第二只虚无之箭射出之时,顶着漫天的剑气,挤着无尽的压力,如大海之中逆流而去的一条游鱼,刺啦一声破开虚空,宛若瞬间移动,下一个瞬间,便出现在了数十丈的八尺山山巅的大雪之中。
天地之间一道黑线。
跨越了整座仙吕宫的距离。
而这条黑线将仙吕宫一切为二。
瞄准的。。。。。。依旧是那道魂飞魄散,即将湮灭的生命之火。
这一箭,不仅仅是要击碎那个王座,也不仅仅是要终结王座上那个可怜女子的生命。
而是要彻底击溃顾胜城的道心。
这一箭做到了,易潇瞳孔一缩,明显感到那座正在轰隆隆坍塌的仙吕宫宫殿里,某人的气息不受控制的颤抖,而后真正的崩裂开来。
破境失败。
他抬起头来,看着无数摇晃落下的剑气,砸在自己第五境界的龙蛇法相上,不能存入分毫,深吸一口气,奔向那座崩塌宫殿,与此同时攥紧紫匣肩带,将其一端拎起,连人带匣,向前奔掠之时,速度过快,以至于迸发出一连串的“砰”“砰”音爆声音。
瞬息掠入仙吕宫大殿当中。
入门便是一块大石砸下,小殿下一脚踢起那块大石,将不远处的王座砸得粉碎。
那个王座本就只剩下一个基座,王座的周遭是被自己两箭射得粉碎的红帘灰烬,还有血沫与骨灰,纷纷扬扬的大雪,还有无数动荡摇晃的殿内大柱。
这一脚踢下,那个王座彻底被踢得粉碎,大石炸开,易潇刻意操纵着迸发的元气将秋水的血沫和骨灰全都扬起,那块大石凿穿了仙吕宫的一面厚墙,炸开成无数石屑,最终被狂风和剑气卷上高空。
只不过一秒之差,易潇陡然伸出一只手下压,抵在腹部,仍然被巨大的力量砸中,眼前一片漆黑。
巨大如黑夜的玄黑黑袍在自己面前展开。
顾胜城双手搂住小殿下的后脑,一记膝撞狠狠抵在易潇腹部,砸得龙蛇第五境界的体魄迸发出碎裂的声响。
易潇一只手抡动紫匣,狠狠砸在如今西域新主的额头之上,那只紫匣的质地无比坚固,这一拍之下居然毫发无损,砸得顾胜城头颅微微偏转,只是下一刹便强悍扭回,以额抵额,硬生生在易潇额前砸出一朵血花——
仙吕宫大殿已经不稳。
两道身影纠缠着扭打在一起,这两位当世体魄最强大的修行者,此刻不计代价,像是疯子,更像是狂魔。相互碰撞在一起,不过刹那便各自倒飞而出,撞塌一根巨大顶梁柱,接着再度飞向对方。
两人都处在九品破境失败的境地。
易潇心甘情愿退出顿悟,只为了拉顾胜城下马,而如今这一架打起,他发现眼前的西域新主,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缠得多。
自己的龙蛇法相,被九五剑阵牵扯,能够动用的底牌便少了一张。
而顾胜城愈战愈凶,比起易潇,他像是一只不畏死亡的猛兽,缠身之后便要分出生死,只是因为两人体魄都太过强大的缘故,每每接触一刹那,生机十不存一,留下最后一线生机,便各自勾心斗角地让自己跌飞而出,重新蕴养气机。
这便是一场生机之战。
谁的体魄更强,谁恢复得更快,谁便可以赢。
胜者活,败者死。
紧接着,易潇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当第十三次交锋之时,如之前十二次的那般,仅仅一刹之下,自己的五指抓破了顾胜城的喉咙,将他的气血都扯出体内,而他一掌印在了自己的胸膛,险些震碎自己的气机。
易潇的五指只需要再前进一丝,便扯下顾胜城的头颅。
同样的,顾胜城的手掌将易潇胸膛砸得凹陷下去,再印下去丝毫,便可震碎七窍肺腑。
最理智的做法,便是两人各自飞出,重新蕴养生机。
可顾胜城并未后退。
他喉咙里嗡嗡作响,如滚雷珠。
易潇五指继续用力,他感到掌心一股温热,是顾胜城的鲜血,接着指尖发力,攥出一蓬鲜血,却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
一颗碎裂的珠子。
易潇抬起头来,看到了顾胜城的那双眸子。
那双眸子里什么都没有。
愤怒,悲伤,痛苦,都没有。
里面蕴含的,是极致无比的平静。
顾胜城的手掌,在自己胸膛凹陷之处变掌而爪,死死抓下。
两蓬鲜血飚出,两人软绵绵缠在一起,谁也不肯松手。
轰隆隆声音响彻八尺山,仙吕宫大殿倒塌,将两人彻底淹没。
(今天只有一更,昨天写得太凶了,稍微缓一缓)
第一百零八章 杀死猫的那个匣子
八尺山上,那座巨大的剑阵,需要消耗极大的妖气,即便是五位大棋公联手,能够发出的攻击,也不过寥寥几下。
当抽空了五位大棋公全部妖气之后,那座巨大剑阵便烟消云散。
同样消弭的,还有龙蛇相第五境界的天地法相。
人族的天相大修行者,对于妖族来说,的确是无比棘手的存在。
每一位天相修行者修行到第五境界,天相能迸发出的极强杀力,都可以做到跨越一整个巨大的战力台阶。
代价当然也是巨大的。
所以当那座剑阵盖下,被第五境界的龙蛇法相硬生生抗住,直到最后消弭,五位大棋公的妖气被抽尽,他们看着那两条伴生而出,萎靡不已的龙蛇,最终缓缓化作光雨,同样感应到了易潇身上极速衰弱的气息。
那座倒塌的仙吕宫废墟当中,玄武黑袍与墨色莲衣缠在一起,胎珠崩碎的声音,与龙蛇体魄碎裂声音彼此同时的不断迸发,听起来悦耳又刺骨。
场面上,已经被那袭巨大的玄武重袍占据了上风。
小殿下的龙蛇体魄抗下了九五剑阵,同时也分去了一大部分心力,与顾胜城贴身肉搏之时,被这位西域新主压住一头。
两个人的姿势难看到了极点,缠住扭打在一起,全然不像是大修行者,而像是粗鄙到极点的乡野村夫,拳拳到肉,谁也不肯让对方有一口气机的流转。
一拳又一拳,打在对方体魄上,硬生生砸出一道又一道裂纹。
拼耐力,拼生机,拼气机绵长。
更拼胸膛一口气。
顾胜城跨坐在易潇身上,压在身下莲衣上,一拳又一拳,在大雪山的山巅,打出一道又一道扩散巨大的蛛网。
雪气澎湃。
沉重的砰砰砰声音。
还有刺骨的破碎声音,还有鲜血喷出的声音,还有咔嚓的骨骼断裂声音。
夹杂其中的,还有翻来滚去的,从喉咙里一字一字挤出来的声音。
是顾胜城的声音。
“你可知,齐梁做的这些,有多过分。。。。。。”
“我真的想求和的。。。。。。”
“而你们杀了她。。。。。。”
玄黑重袍,随着顾胜城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的抛飞,落定,再飞起,再落下。
顾胜城每一拳落下,都拼尽了全力。
砸在小殿下的脸上。
易潇的一只手死死攥着紫匣一段肩带,被顾胜城一脚踩住,死死踩在地上,凹陷下去,呈现反折的扭转角度。
另外一只手,则是软绵无力挡在面前,试图扛过顾胜城砸在自己脸上的一拳又一拳。
只可惜,这个男人神情木然,看起来像是一个冷静到了极点的死人,却偏偏每一拳都用尽全力,砸下之后再度举拳,高高抬起,蓄势那么一刹那,重重落下。
每一拳下去,力道之重,仿佛整个八尺山都随之震颤。
坐在阵眼处的几位大棋公,神情复杂,看到仙吕宫废墟上烟尘四溢,雪气散尽之后的场面。
终究是自己家主公占据了上风。
那个来自齐梁的小殿下,身负两大天相,抵达完美九品,是如今人族百年来九品境界的最强者。
他一路杀上八尺山,比三年前的白衣剑仙不遑多让。
这些大棋公也曾担心,若是真让易潇杀了进来,而且杀了出去,西域的脸面又当如何?
当年还有朱雀大圣。。。。。。
如今看来,西域的新主并不逊色朱雀大圣。
。。。。。。
。。。。。。
废墟上的烟尘四溅。
声音却戛然而止。
顾胜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一字一句说道:“你们都该死。”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他低下头,看着易潇的脸庞。
小殿下一只手挡在脸上,掌心已经布满裂纹,像是龟裂的瓷器,可这道龙蛇体魄,甚至大金刚还要强大,在与顾胜城的对抗之中,已经裂得不成样子。
他闭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战斗之中,说那么多话,是很消耗体力的事情。
不得不承认,顾胜城得了如此多的造化,那枚玄武鳞片,再加上白虎大圣的胎珠,即便是两道天相,在厮杀之中,也落了下风。
所以易潇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只是沉默地挨打。
他听着顾胜城一句又一句,发泄着心头的愤怒,感受着这一丝愤怒之下,藏着的巨大悲伤。
他知道顾胜城的心底埋着什么。
如果有一天魏灵衫死了。
他也会发疯的。
萧重鼎死了,易潇便做出了发疯的事情。
可他的愤怒,与顾胜城不同。
他想要赢,想要活。
想要杀死顾胜城,也想要活着下山。
高高举起的那只拳头,迟迟没有落下。
顾胜城的呼吸忽然平稳下来。
他居高临下看着易潇。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小殿下身上。
如果说得再具体一点。
停留在小殿下的手边。
在莲衣袖口的开衩处,易潇一只死死攥拢着手,掌心里一根细长的肩带。
那里牵连着一个巨大而扁平的紫匣。
顾胜城的目光,一直谨慎地停留在紫匣上,从易潇奔入仙吕宫一开始,再到贴身的厮杀,直到如今的分出胜负。
却没有分出生死。
因为没有分出生死,所以他一直谨慎盯着紫匣,盯着那面扁平的匣面,匣面上并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朴素地铺满了一层雪气,现在雪气混杂血气,还带上了那么一丁点的戾气。
他不知道紫匣里面是什么。
可他知道,全天下人都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顾胜城听到了易潇含糊不清的一道声音。
“呵。。。。。。”
是笑声。
他眯起眼,看着易潇缓缓挪开那只挡在面颊上的龟裂手掌,瘫软倒在地上,整个人软绵而无力,只是唇角拉扯,血水从齿间流出,溢下,流淌到地面,渗入雪层当中。
顾胜城沉默了很久,声音沙哑说道:“你今天。。。。。。走不出去的。”
易潇挤出了一个并不算好看的笑容。
他看着顾胜城,眼里的意味再是明显不过。
我挡在脸上的手掌已经撤了。
你打我啊。
那一拳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落下,砸在易潇的脸上,砸得血水横飞,小殿下的莲衣嗤然作响,极为凄惨的落下之后,覆了一层红色。
顾胜城这一拳砸得无比用力,以至于整个身子都被拳头带得俯身下来,然后他缓缓挺起身子,再度举起拳头。
顾胜城看着易潇的脸上血肉模糊。
他知道易潇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抗。
他看到了易潇那张鲜血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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