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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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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经历了真相的人,也并非看到了真相。”
卫无道很诚恳对那个白衣年轻男人说道:“殿下您真的很厉害,找到了十六年前的唯一漏洞。可您为什么没有想过,找到了林意,并不是找到真相的开端,反而有可能是彻底掐灭真相的源头呢?”
易潇的面色有些苍白。
他觉得有些荒诞。
而荒诞的不止是眼前的这一幕。
而是这个老人缓缓又站起了身子。
他这一次掀开了自己的厚袍,当着易潇的面,一层层卸开了贴身的衣物。
一道又一道新鲜的剑伤,在他的身上翻滚,翻开的疤痕还是崭新带着血肉的。
荒诞。
细思恐极。
“所有人都看到了殿下您今天来了我卫无道的酒会。”
“您要彻查当年的那件事。”
“现在兰陵城的所有人都等着结局呢。”
“她来了。”
卫无道指了指拎剑入殿的易小安,身上的伤口冒着热气,痛苦入骨,这个老人居然裹着厚袍忍受了如此之久,如今还可以面带微笑。
“然后我死了。”
声音夏然而止。
这个老人面上带着笑容,微微皱着眉头忍受痛苦。
他轻声说道:“那陛下会看到什么样的真相呢?”
卫无道惋惜说道:“如果您今天不来这场酒会,我也会死在这么一个善用剑且暴虐的剑客手下,饱受千刀万剐而死,但一个仙楼大人物的死,与一个中年描画师的死。。。。。。就不一样了。这件事会依次上传,传到陛下的眼里,所以结局都是一样的。”
老人摊开双手,很无辜说道:“殿下,您看呐。。。。。。有时候伪造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第一百章 人生八苦
这只坐在仙楼十三楼上,诸多年来一直遥遥漠视着这个世上优胜劣汰的老狐狸,他深知这世上能杀人的,并不一定是刀与剑。
因为人心比刀剑更可怕。
他也知道易潇今晚来这里,是想一口气把所有的真相拽出来,并且做一个了结。
但很可惜的,就像他之前说的。
这里不是洛阳。
今天也不是七月七。
他选择把所有的线索烂在肚子里,并且用实际例子,生动形象为小殿下上了一课。
“所有人都看到了你们俩进入了这里,而你们走了之后,我就死了。”卫无道轻着嗓子说道:“殿下您说说看,真相是什么样子的呢?”
“有时候人之所以愚昧,是因为他们相信眼前的东西,而有些看不见的东西,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思维去判断,而这就是掩盖真相的最好办法。”狡狐低垂眉眼,寒意很甚,这个老人按在案上的手指都在轻微颤抖:“今天跟昨天是一样的,我的死与林意的死也是一样的。”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那层厚袄的内层已经被血水打湿,而这个老人也有些站立不稳,指尖青白。
他缓缓坐了下去。
瘫坐在椅子上。
微笑着望向易潇。
“殿下,林意是我杀的,然后我自杀了。你要找的真相,又该从哪里去找呢?”
易潇没有说话。
他本可以从位子上暴起,掐住这个与自己不过半丈距离的老人喉咙,把自己的元力全部灌入他的体内,强行延缓他的死亡,用悟莲瞳冲破他的意志,逼迫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当年的真相。
可他没有。
他只是很平静,很平静望着这个老人。
卫无道也很平静。
老人喘着气,艰难说道:“我做了这些,只是想向殿下证明,有些时候,‘真相’是不能相信的。”
易潇眼里闪烁着一些难以捉摸的色彩。
提剑站在大殿外的易小安走了过来,她很温柔瞥了一眼这个生命走到尽头的老人,将芙蕖收入了袖里,坐在易潇对面。
她低垂眉眼说道:“昨晚我跟着你出去了。”
易潇轻声嗯了一声,面色无喜无悲。
易小安接着说道:“我看到你进那个院子了。”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你没有杀他,所以我也没有。”易小安挑了挑眉,说道:“那个傻子把灯笼塞到了我手里。”
真相。
易潇揉着眉心,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老人笑了笑。
“很庆幸这件事的真相可以被说出来,而可惜的是有些事情的真相永远无法被说出,也无法被看见。”
卫无道抬起头,直视着易潇。
他盯住易潇的眼睛。
“小殿下。。。。。。你该明白我的意思的。”
直直盯着。
直到那双眼失去了色彩。
这个老人严肃坐在位置上,就像他这些年坐在仙楼十三楼上的模样,不苟言笑,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不到最后得手的一刻,绝不会露出成功的笑意。
易潇抿了抿嘴唇。
身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
一袭青衣如火焰一般在虚空之中点燃,接着浮现出一道颀长身影,那个人从虚空之中走出,背负六韬神剑,面容淡然若水,青衣鼓荡,像是燃烧的大海般柔和。
“小殿下。。。。。。卫无道已经死了。”
青衣大神将在这只狡狐的身后浮现,双足距离地面有半尺高度,浮空漂移,踏出虚空之中缓缓落地,向前走了两步。
他蹲在狡狐身前,轻轻叹了口气。
“兰陵城听说过大红月事件的人都很惊恐,他们担心殿下您会站在圣岛的立场上借着陛下的宠爱发动一场屠杀。”翼少然温柔说道:“哪怕他们与当年的那件事无关,也害怕被牵扯到这场不明不白的角力之中。”
“这是杀身之祸。”青衣大神将替卫无道合上眼,轻轻说道:“大喜的日子呢,把这件事揭过去不好吗?”
易潇低垂眉眼。
“陛下要见您。”
翼少然站起身子,轻微顿了顿,望向易小安,柔声说道:“陛下大人知道居士的人品,兰陵城律法很齐整,所以巡抚司衙门的案子大可放心,不会坏了大榕寺的声誉。”
这袭青衣转过头,淡淡说道:“殿下跟我走一趟吧。”
空间波动徐徐燃烧。
。。。。。。
。。。。。。
空中楼阁。
今晚的兰陵城注定无眠。
因为那个白衣年轻殿下的一句可曾听过洛阳七月七,大部分的权贵都开始收拾行李,而隐约的暴乱洪流渐起,被一手压下。
这只手的主人在书房里平静阅书。
陛下大人微阖厚重书本,推开书房木门,来到了天台上。
他眯起眼,感应到背后有一阵微风刮过,徐徐而起。
翼少然将易潇带到了空中楼阁,轻轻后退,重新退回了黑暗之中。
小殿下没有说话,拿一种很平静的目光望着眼前男人的背影。
萧望趴在栏杆上。
这个男人的背影熟悉而陌生。
“把你喊来,不是愤怒于你今晚的所作所为。”他轻轻说道:“就算你真的从卫无道口中得到了什么,要在兰陵城大杀特杀,并且真的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怪你。”
萧望探出一根手指,轻轻有节奏敲击着栏杆。
“我们很久没有聊天了。”
他有些感慨说道:“很多年了,前几天的棋局你来了也不怎么说话,你们仨陪我归陪我,我又不是老年痴呆,没必要像是照顾傻子一样把我当成空巢老人。”
易潇沉默了。
他直切主题,很认真说道:“我放不下,这件事十六年来时时刻刻缠在我的心间,我一直在克制自己与你单独见面,因为我怕我问出这个问题。”
小殿下顿了顿,挑眉说道:“而你拒绝回答。”
这样的一个开头,彻底将萧望想了很久的柔情开篇打得支离破碎。
那些原谅,那些宽容,那些属于一国之主的宠溺。
通通不需要。
“我只想知道真相。”
而这样的一个问题,在卫无道和林意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线索可以追寻。
现在易潇问出来了。
萧望沉默了很久。
他终于回答了。
“慕容死在了春秋元年江南道的大火里。”这个男人趴在栏杆上,有些灰白的头发被风吹起,月光映照他萧索的背影。
他淡淡,淡淡说道:“这就是真相。”
易潇说道:“这是很可笑的真相。她是与陶无缺齐名的半步大修行者,这世上除了朱雀虚炎能伤到她,什么火焰能烧死她?这样的借口太过蹩脚,你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凭什么来说服我?”
萧望喃喃说道:“为什么非要追究到底呢?”
陛下大人低垂眉眼说道:“你无非想知道这场火是谁放的,或者慕容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些真相对你来说重要吗?”
小殿下沉默片刻,说道:“萧望,如果你知道真相的话,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背负仇恨忍辱负重活这么多年。”
陛下有些微惘,“背负仇恨。。。。。。。”
他轻轻重复了这个词语,笑了笑,意味深长说道:“是了,我的确很恨当年间接或直接害死慕容的那个人,那个‘罪魁祸首’,我甚至无数次希望他能够死在我的手里,而我也确实这么做过。但他终究还活着,与我关系亲昵,并非仇人,更像是亲人。”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
这样的一个描述,与自己的猜测几乎贴在了一起。
萧望转过身子,双手搭在栏杆上。
他深深望向易潇,轻声说道:“可是有时候,真相不像是你所想的那样。”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
“人生有八苦。”这个男人笑了笑说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有时候仔细想来,这八苦我居然一项也不能避免。”萧望轻轻说道:“生在八大国的乱世里,饱受浮沉飘零,是为生苦。”
“如今华发生白,再难意气风发,终究化为一蓬黄土,是为老苦。”
“劳忧成疾,苦痛心肺,每每不能入眠,是为病苦。”
“六道轮回,因果报应,铁骑踏过的万里河山,碑下万千枯骨,入夜之后业力纠缠,梦靥中亡魂哭嚎,只等我入地狱吼舍身轮回,是为死苦。”
“所爱之人尽皆离世,永生永世再难见面,是为爱别离苦。”
“所恨天下不能合一,所愿之事皆生而难得,是为怨长久苦。”
“只求此生平平安安,老来却鳏寡孤独占了两项,是为求不得苦。”
“我愿我放得下所有荣华富贵,能够归去时候如平常人家,无数次扪心自问,却难以割舍,是为放不下苦。”
“坐在这个位子上,行步如履薄冰,注定饱尝世间之苦。”
小殿下望着这个男人。
多少年未曾对视。
他静静想着,为何这个男人努力让自己笑得潇洒。。。。。。
却依旧带着苦涩?
“这些苦吃尽无妨。”萧望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是一个苦人,习惯了这些,不愿你们重蹈覆辙。”
“所以。。。。。。能不能答应我,别再查下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死去的天真
空中楼阁。
夜风轻轻吹起,萧望靠在栏杆上,灰白的头发向前飞起。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易潇一直没有回答萧望的话。
“卫无道。。。。。。”小殿下深吸一口气,盯住萧望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他的身上就有真相。”
“我不知道这只老狐狸临死之前对你说了什么。”萧望低垂眉眼,抬起靠在栏杆上的双手,捋了捋自己发白发灰的发鬓,柔声说道:“但想必并不是什么好话,他自杀了,看起来是用死来打消你的念头,实际上反倒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
他说道:“天阙这些年替你做了这么多见不得的事情,有一半在卫无道的授意之下,他已经死了,你还信不过他?”
萧望没有说话。
易潇轻声说道:“你大可以放心,卫无道到死没有说一句对不起你的话。”
“萧望,我想借兰陵城一夜的时间。”
易潇很平静说道:“你忌惮的人,我不忌惮;所以你狠不下心杀的人,我来杀;你做不了的事情,我来做。”
陛下大人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望向易潇。
“我要用兰陵城南北巡抚司的所有案底,文档。”易潇低垂眉眼,柔声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没向你提过任何要求,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萧望想了很久。
他轻声说道:“天亮之后呢?”
小殿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如果我查出来了,那么我会杀掉该杀的人,做一个了结。”
“如果我没有查出来,卫无道的死,就是最后的终结。”
萧望深吸一口气,说道:“好。”
他挥了挥手,再不说话,转过身子,继续趴回空中楼阁的玉栏杆上。
微微阖眼,意兴阑珊。
。。。。。。
。。。。。。
兰陵城北巡抚司衙门迎来了一个白袍年轻男人。
北巡抚司衙门负责剖析尸体,测验死因。
这个白袍年轻男人拎了一具老人的尸体,满身都是剑伤,死相不能再凄惨。
验尸官彼此对望一眼,看出了心中的不妥。
这样的伤势致死,南巡抚司刚刚送来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与这个老人死得一模一样。
那家眷还在北巡抚司衙门口不肯离开,倔强求着巡抚司大人立案调查,能够彻查此事,还一个清白。
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人的上司的上司,隔了不知道多少层的意思,传下来的消息很明确。
这桩案子就不要再查了。
而这个消息。。。。。。很有可能是来自天阙最高层那几位大人物的授意。
这桩案子基本上是黄了,这个女人就算哭瞎了眼也不可能立案,顶多是一些程序上的敷衍,尸体保质期就那么几天,没钱没权的人家哭着求破案,但衙门不验尸,基本上巡抚司抬走就拉去火场烧了,这样的无头案子多得很,到时候连骨灰都分不清谁是谁。
怎么去查?
谁敢去触怒天阙那些大人物的眉头?
北巡抚司的几位验尸官接触不到那么高的层次,他们只知道拎着老人尸体的那个白袍年轻男人,自己的罪不起。
整个齐梁也没几个人得罪的起。
那位殿下说要查这具尸体,要验得清清楚楚,就是天阙的那几位大人物来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而戏剧性的则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验的这个老人,就是天阙所谓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验伤,查致死伤,他身上的剑口,质地,伤势时间,能查的全都查出来。”
易潇很平静望着这个老人的尸体,“越详细越好。”
年轻的白袍男人微微转头,看到了跪坐在堂口哭泣的妇人。
林意的尸体正要被北巡抚司的工作人员抬起,按他们欺骗妇人的话来说,这个中年描画师的尸体会被送入巡抚司衙门有关部分等候调查,明日再来验尸。
其实抬起就拉去火场,明天就是一捧灰。
这个妇人咬着牙不说话,满脸泪痕,怀里紧紧搂着自己女儿,小姑娘不明白自家娘亲为什么要哭得如此伤心,但余光瞥见那个躺在白布里只露出脸的男人面色青白,身上白布一片血红。
她踮起脚替妇人擦去泪痕,奶声奶气问道:“娘。。。。。。爹爹睡着了吗?”
妇人哽咽着点了点头。
白袍年轻殿下微微阖眼,若有所思压低声音对巡抚司一路奉承自己跟在身后的巡抚问道:“天阙那边说要压下这件事?”
那个巡抚的面色有些难看,只能尴尬点了点头。
易潇指了指林意的尸体,轻声说道:“这个人也一样,一个时辰之内,我要最清楚的验尸报告,这件事天阙说了不算,你想要带好头上的乌纱帽,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之后,小殿下缓缓走到了中年美妇的身边。
他蹲下身子,轻柔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
妇人不知道这个年轻白袍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但当他踏进北巡抚司之时,身后便有一堆官员围着拥簇而来,偏偏没人敢发出一点动静。
厅堂里安静至极,而那些官员频繁对自己投来厌恶的目光,又只能止乎于此,无可奈何。
她知道这个年轻男人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所以她知道,只有弄出足够大的动静,吸引到这个年轻人的注意,自己夫君的案子。。。。。。才有可能被立下,被彻查。
小殿下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有人说你含冤昭苦,在这里跪了一天。”
妇人怀中的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努力听着每一句话。
妇人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她先是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看到了身边这些大人物隐晦之间投来威胁意味的目光。
她苦涩说道:“大人。。。。。。我看见您指了指我家夫君,那些另外的。。。。。。‘大人’们就立即把他抬走了,是不是案子已经立了?”
说这句话时,她顿了顿,努力想找一个别的词语划分场间的阶级,但她只能说出“大人”这个词,她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
这个温和蹲下身子的白袍年轻男人是大人。
这些向自己投来漠然目光的官员也是大人。
易潇轻轻嗯了一声:“已经立案了。凶手。。。。。。很快就会被查到的。”
妇人听了这句话之后。
她证了许久。
这个女人搂得孩子更紧了一些,她闭上眼,更多的泪水却夺眶而出。
身边漠然而鄙夷的目光越来越多。
“我家男人是个很好的男人,他从来不会跟别人吵架的。。。。。。他连只飞蛾都舍不得杀,他怎么可能会有仇家?”
这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艰难。
“南巡抚司的大人对我说,我家男人是自己去惹了大人物,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大人物是谁,我家男人就是一个普通的描画师,当年上过战场,为齐梁杀过敌人的。。。。。。怎么会惹上大人物呢?”
她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你们都不了解林意,他说只愿一家人平安,其他别无所求,他不惹事,在外面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会像你们说的惹了仇人,哪里来的仇人?他不是一个恶人,真的不是。。。。。。”
“所以我不信。。。。。。”
“我真的不信。。。。。。”
怀里的孩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大眼睛也湿润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声音弱弱问道:“娘。。。。。。爹爹不是睡着了吗?”
妇人满脸都是难看的泪水,她止住了哭腔,没有再回答自己怀中女儿的问题,而是直直望向了易潇。
小殿下突然有些心酸于这个男人的遭逢。
林意的一生已尽,就算自己当时没有杀他,卫无道也没有杀他,到头来也是个痴子,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度过一生。
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他后半生过得如此谨慎,如此轻微,甚至卑微。。。。。。或许是想着能拿善报抵消恶果?
可世上还是有人会犯下别的恶果。
吃下这份恶果的人,又是何等的无辜?
易潇并不恨林意,这个男人当年只是天阙三组的一个组长,庙堂江湖多是身不由己,哪里能有善因善果贯穿终生?
哪怕是如今的自己,在大稷山脉杀了两千人,这份业力已然纠缠不清,终究有一天会遭了报应。
大家都是恶人。
以恶还恶罢了。
小殿下轻柔低眉,温和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林意的女儿转过脑袋,有些迷惘看着眼前的白袍年轻男人。
小殿下指了指那块白布,轻声说道:“他现在睡了一觉,要睡很久,很久很久,等到你长大了,他就会醒过来。”
林意的女儿轻轻嗯了一声,信以为真,接着想了想,学着她娘的措辞问道:“大人。。。。。。”
小殿下笑着纠正说道:“喊什么大人?喊哥哥。”
林意的女儿有些纠结。
她有些分不清大人跟哥哥的区别。
但她知道前一个是尊敬中带着惧怕,后一个则是尊敬里带着亲切。
她望向这个笑意温和的白袍年轻男人。
她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亲切。
所以她顿了很久,终究执拗摇了摇头,直勾勾望向易潇,很诚恳问道:“大人。。。。。。我爹爹他。。。。。。是一个恶人吗?”
小殿下怔住了。
世上有些距离,不是你肯伸手,对面就愿意牵过来。
终究有一道天堑,跨越不了。
易潇自嘲笑了笑,想着林意的死,自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如今帮他的妻子立了案,这算是什么?大慈大悲?还是虚伪?
假仁假义。
只是有时候天真还没有死去,那个时候抬起头来,看世界看得迷迷茫茫,满是鲜花和盛赞,阳光和美好。
只是后来天真被杀死了。
林意的女儿眼里有鲜花,有阳光,只是那朵花正在枯萎,阳光逐渐黯淡。
每个人难免于此。
十六年前的林意或许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鲜衣怒马的天才男人,如此年轻便坐上了天阙组长的位置,剑气满胸膛,以酒浇块垒。
只是后来他的天真死了。
他也死了。
好在下一辈正替着他盛放花蕊,绽放阳光。
林意的女儿抿唇,很紧张等着易潇的答案。
易潇笑着说道:“这世上有很多好人,你爹就是其中一个。”
。。。。。。
。。。。。。
小姑娘望着那个白袍年轻男人起身。
接着一众官员众星捧月,离开了这里。
堂口一片安静。
她望向那个白布上闭眸的男人,有人抬走了他。
小姑娘面色凝重向他挥了挥手。
她名里二字。
就叫天真。
这个天真的姑娘很认真挥手告别。
林天真轻声对自己的娘亲说道:“娘,别哭了。”
妇人抬起头来,有些恍惚。
这个满脸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心疼替她擦去泪水,柔声说道:“爹说过,人死不能复生,哭再久也没有用的。”
妇人怔住。
林天真轻声说道:“娘要乖乖的,不然爹会很伤心的。”
所有的天真都会死去,可代替天真活下去的,未必就是卑劣,残酷,或者冷漠。
这个小姑娘闭上了眼,她很温柔踮起了脚尖,拥抱着自家娘亲的,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她再睁开双眼的时候,眼里是清清楚楚的平静。
天真的花朵和阳光都已经死去。
“娘,爹曾经跟我说过。。。。。。爹说他好久以前是个将军,杀过人,杀过很多人。”林天真轻轻说道:“爹说杀人呢,是要偿命的,有一天会有人找到他,把曾经的因果都做一个了结,到时候他都想好啦,没什么放不下的,就只有咱俩。”
“爹留了好多灯笼,画了好多的画,就是怕那一天来了,有人想着他,却见不到他。”
林天真蹲下身子,把南巡抚司拿来糊弄自己的灯笼轻轻吹灭,放到了一旁。
“回家吧,娘。”
小姑娘温柔说道:“回家看爹爹的灯笼。”
她牵起妇人的手。
妇人已经泣不成声。
(ps:晚上应该还有一更,我以为双倍月票周末就没了,没想到持续到19号。)
第一百零二章 仇恨的圆
“大人。。。。。。死因查出来了!”
“这个老人的确是死于剑伤,剑口很锋利,是软剑造成的,剑锋开口型号,在齐梁的兵器谱里记载,与一柄妖剑的数据很像。”验尸官与副手检验尸体,翻查着书籍,有些犹豫说道:“只不过那柄剑貌似。。。。。。”
小殿下平静说道:“芙蕖。”
验尸官有些讶然抬起头,接着点头说道:“的确根据剑伤的痕迹推测,这些伤很可能是‘芙蕖’造成的,但芙蕖的主人。。。。。。那位居士大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弑杀的人,这个老人身上有这样的伤势,凶手已经称得上有些变态了。”
易潇挑了挑眉:“天阙的兵器库制造能力很强,只要有了一柄剑的数据,想造出同样规格的剑并不是问题,尽管无法与真剑杀伤力媲美,但造出的创伤型号总是一样的。”
“没错。”
验尸官很敬佩地附和说道:“因为这个老人的剑伤并非立即致命伤,大概是忍受了一个时辰还多的痛苦,才堪堪死去,如果是真正的芙蕖妖剑,那柄剑剑身带着煞气,不可能能撑过如此之久,从这一点可以判断出凶手用的剑只是一柄与芙蕖同样规格的仿剑。”
同样穿着白袍的副手指了指林意的尸体,皱着眉头说道:“这个男人也一样,与之前分析相同,凶手是同一个人,用的剑也是同一把剑,只是为了栽赃陷害芙蕖的主人。”
易潇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他的面色一直很平静。
他蹲下身子,看着卫无道沾染斑斑血迹的老迈身躯。
“倒提剑,自残式出剑,后背的剑痕由于握剑手段的单一,导致伤痕的受力状况不一样,偏向于乏力。”
易潇索性替这两人把话说完了。
“所以这个老人是自杀的,他就是凶手,先杀了这个中年男人,又杀死了自己。”
验尸官和副手有些不可思议对望了一眼。
“是。。。。。。大人。。。。。。”
副手似乎是惊讶于白袍年轻男人这些分析的准确,又有些质疑。。。。。。既然他早先就知道了真相,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喊过来?
而北巡抚司的首席验尸官则是犹豫了很久。
他顿了顿,说道:“殿下。。。。。。其实真正的致命伤,并不是他自残的这些。”
在北巡抚司兢兢业业很多年的首席验尸官沉默了。
他叫王武明,深知这个行业里水深能淹人,有些话不能说。
如果不是查出了老人身上的剑伤,乃是芙蕖伪剑的剑伤,他根本不会指出这些剑伤出自软剑,更不会指出齐梁兵器谱里芙蕖的剑锋开口与剑伤几乎没有差别。
因为那位居士大人来自大榕寺。
是当世唯一的佛门女子客卿。
退一万步,就算人真的是她杀的,自己验尸,也只能找个其他理由推脱,让真相被湮没。
太多大人物的目光聚集在这里,小小的北巡抚司承担不了这种巨大的压力。
而现在。。。。。。王武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自己查到的真相。
易潇笑了笑,似乎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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