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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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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泉喜道:“快说。”

“此计还须靠北夷王。”

明泉先是皱眉,而后恍然道:“莫非……”

“不错。”

明泉点头道:“不错,若是如此,的确会让高阳王弃城。只是此计未免有失光明。”

“皇上觉得百姓与名声,孰轻孰重?”

她叹了口气道:“朕晓得了。”

永谐二年四月二日,北夷王突率大军南下,驻军两国交界。

永谐二年四月六日,高阳王开城门降。

永谐二年四月十日,史进泰投降。

历时六个半月的樊雍之乱终于平定。

永谐二年四月十五日。明泉下旨召静安王、罗郡王尚融安、蔺郡王、斐旭、彭岚、徐特、孟子檀、夏淳淳等八大功臣入京城,是为史上著名的‘八臣听封’!

《帝色无疆》苏俏 ˇ谜底ˇ 

严冬在层层春风的驱逐中渐渐消退。

去年九月以来的凛冽寒风刮得整个宣朝伤痕累累。而如今,细碎的春雨绵绵而落,一滴一点地舔舐大地创伤,滋润万物于无形无声。

明泉拿起倚靠在廊边的伞,在漫天金雨中支撑出一方干土,走向正迎水露而怒放的梅花。

“冬去春来,又是一片勃勃生机。”范佳若打着伞从廊的另一头气定神闲地走出来,“花有开谢,雨有落收,惟独人,少来老去,只能走一遭。”

明泉伸手摸着梅花花瓣,头也不回道:“朕记得说过不见。”

范佳若迈前一步,面色肃然道:“皇上可是也要做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

明泉缩回手,转头冷笑道:“那就请范姑姑告诉朕,你这个弓打了多少鸟?又逮了几只兔子?”

范佳若抿唇道:“臣指的是臣父!”

“范拙。”明泉点点头,“他的确是立了不少功,雍州能顺利归降他也出了力。不过……朕为天子,他为朝臣,在朕需要他的时候,他弃朕而去,是为不忠。他投奔高阳王,高阳王则为主,他为仆,在危机时刻他又卖主求荣,是为不义。告诉朕,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朕难道不能藏之烹之?”

“臣父一生为朝廷忙碌,侍奉两代天子,任职吏部,可说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而后年老体迈告老还乡也是人之常情,何来不忠之说!他投奔高阳王之时,高阳王尚是大宣最尊贵的王爷,皇上最亲近的兄长,连皇上也亲口说过与他情比天高。臣父辅佐他无异辅佐皇上,辅佐大宣江山!忠心二字,可说当之无愧。高阳王起兵造反,臣父力劝无效,才转而说服奉阳官员,弃城而降,归根结底,更上为了顾全天下大义!臣愚昧,如臣父这般为皇上尽忠,为大宣尽责之人,若还要担上不忠不义的罪名,那臣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皇上尽忠了!”伞在空中转了一圈,啪地落在地上。

明泉冷笑一声,“说得真是感人肺腑,说得朕都想封他为一等公了。你说他年老体迈告老还乡,说得好,急匆匆地留一封奏折给朕,连恩都不谢,面都不见就拖着年老体迈之身兴冲冲地跑去雍州为朕继续尽忠了。说起来,朕还真是要好好感激感激他这番奔波之苦了。至于力劝无效,这倒是不假。不过令尊当时说的是,时机未至,且待几年,再谋大业。你该不会要告诉朕,范老说的大业是替朕巩固江山吧?”

冰冷的雨丝像一只只蚊子,一下下亲吻着后颈和面颊,将她的鲜血一点一点地吸食。血色迅速在她脸上褪下,她看着眼前金冠玉容的少女,尽管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她看她的时候,却不得不抬起头。“天下初定,皇上正该以赦而收拢离散慌乱的人心,大开杀戒,只会激起民怨。”

明泉嘴角微扬,“范老知道你来求情么?”

范佳若目光一闪,双唇抽动了下,“不知。”

“朕猜他也不知,不然以范老的傲气,恐怕宁愿撞死在牢里,也不会接受朕这个丫头片子的宽恕。”

范佳若一时吃不准她话里的意思,低声道:“臣父已是知天命之龄……”

“朕几时说要杀他?”

“可皇上不是说要藏之烹之?”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八个字都是你说的。朕说的是,难道不能藏之烹之?”明泉眼角终于泄露出一丝笑意。

范佳若仿佛听到自己的心掉回了胸腔,当下跪道:“臣谢皇上赦免之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明泉肃容道:“你且回去吧。”

求得不死已是天大恩德,范佳若不敢再说,又磕了两个头才站起来。

“你先下去吧,告诉严实,下不为例。”

范佳若脸色一红,讷讷地答应了,抓起地上的伞便往回走。

看着她渐渐轻快的步子,明泉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

“皇上。”

明泉回首,见安莲站在梅间,好似一抹借自高山的积雪,散发出与梅一般的傲然气息。

“静安王、蔺郡王、彭岚、徐特、孟子檀昨日到京。罗郡王已至帝州,不出三日便能抵达京城。”细密的貂毛轻轻贴着安莲的下颚,为天人般的绝世容颜平添几分柔美。

明泉将目光自貂毛上收回,落到梅花上,半晌憋出一个“恩”音。

安莲目光炯炯,“斐旭与夏淳淳,恐怕赶不上八臣听封之典了。”

明泉脚尖一紧,转头愕然道:“为何?”

“安凤坡不在平沪。臣私下请托斐旭与夏淳淳前往樊州寻找。”他口气淡然,好似用扫帚在几尺厚的积雪上轻扫了一下,不关痛痒。

斐旭与夏淳淳从雍州赶赴京城已是八臣中最远的,日期原本就是她根据他们的教程而定,如今再绕道樊州,那铁定要错过八臣听封大典。

若是那样,斐旭将无法名正言顺地在天下人面前重正名声。

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紧缩,明泉低声道:“等阮汉宸回京,朕可以派他去樊州。”

“救人如救火,望皇上体恤臣顾念手足之情。”

从戚州到帝州,再从帝州到樊州,无论怎么赶,都要耽误半月的时间,而雍州到樊州最多在十天左右。

明泉笑容被慢慢扯开,“但凭皇夫之意。朕乏了,改日再来赏花吧。”伞柄在手中微微发烫,她转身,雨丝被她带起的风扇得斜飞。

安莲目光缓缓落在她站过的泥土上。一个小小的,被脚尖钻出来的坑,在雨中慢慢被水填平。

校场上,锦旗林立,一色地朝西飘扬。

初升旭日的淡金光芒散落在旗间,在一排排伫立的盔甲上闪耀出点点明黄星光。

静安王、蔺郡王、罗郡王尚融安、彭岚、徐特、孟子檀等身穿朝服,站在队列最前。身后是一千名在战役中立功最多的标兵。

明泉垂手立于高台,象征至高无上的金冠在晨曦的辉映下幻化出一轮五色光环。

“朕,要谢谢你们!”她端起严实献上的酒杯,“因为你们将大宣千万子民从战火中解救了出来!这一杯,朕敬那些为大宣,为家园而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干!”

“干!”士兵手中虽然没有酒杯,但他们呐喊出的声音却比酒更醇,更真,更烈!

“这第二杯,朕要敬你们。谢谢你们活了下来!干!”

“干!”轰然的嘶喊仿佛将大地都震得一晃。烽火狼烟在这一刻似乎远去,从天而撒的血雨在眼前飘散,从高而弱的悲鸣在耳边淡去,明泉庄严而坚定的嗓音却心田激荡不休。

明泉接过严实斟上的第三杯,“这一杯,朕要敬你们身前的六位大宣的功勋栋梁。没有你们,就没有他们今日的成就,但没有他们,也决不会有你们今日的胜利!干!”

“干!”嘶哑的嗓音将天地裂开一条巨缝。旭日之辉铺满校场。

“静安王尚涵听封。”

尚涵迈出一步,俊秀的面容流露出超乎年龄的沉着,“臣尚涵听封。”

“静安王尚涵年幼识礼,尽忠晓义,匡扶社稷于危旦,拯救万民于水火,心比日月之昭昭。朕特赐免死金牌一枚,以示隆恩浩荡,庇护静安王子孙厚荫。”

“臣谢皇上。”尚涵眼中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精明,转瞬即逝,面色如常地双臂举于顶,恭敬接过。

“蔺郡王隆岳听封。”

蔺郡王上前一步道:“臣隆岳听封。”

“蔺郡王隆岳武功彰著,德厚流光,临危受命,不负朕望。特赐免死金牌一枚,准御前免跪。”

“臣隆岳谢主隆恩。”

明泉静静地站在万众仰望的台上,晨曦薄光笼罩在身前,好似一尊金像,高贵尊荣,又沉寂萧索。

自罗郡王以后,便再无免死金牌,只是加官赏赐,高低多少皆比照立功大小。

明泉垂低的目光看着孟子檀缓缓出列,又缓缓入列。

冀望中的人始终没有像上次那样,在万人头顶,凌空而降。

以他的个性若真的想来,就算是皇夫的旨意,又岂能阻止得了。他明知道,她决不会因此而降罪于他。他不来,只因为他不想来。

自嘲地一笑,抬眸与孟子檀的目光一撞,在晨光中,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瞳孔中的自己。

凤章宫,梅香阵阵。

一个银发青年坐在梅枝上,小小朵朵的黄梅花如情人的丝带,在风中轻颤。

安莲手抚琴弦,默然坐在对面的树下,银白的大氅逶迤在地。

“皇夫真是好雅兴啊,大白天躲在园子里抚琴。”

“有帝师相陪,岂不快哉。”他淡淡道。

斐旭侧身,笑眯眯道:“皇夫实乃信人,也不枉我舍生忘死深入敌营。”

“帝师找到安凤坡了?”

“天下能找到他的恐怕只有他自己吧。”

食指微一用力,琴弦勒紧指腹,“帝师既然到京城而未列八臣听封,是否等同放弃么?”

斐旭扬声笑道:“因为离开,所以放弃。因为未至,所以放弃。这个因果,我似乎永远最后知道。”

安莲抬眸,目光冷冽如霜雪之光,“难道不是?”

“皇夫养过鸟么?养鸟不同于栽梅,不是只给它食物和水,它就会茁壮成长。它需要的是能尽情翱翔的天空。”斐旭徐徐道,“人更是。”

“并不是只有分离才能支起天空。”

“分离需要的是信任,相守需要的是迁就。”斐旭缓缓直起身,银发在风中轻扬,“你已经太累了。”

“帝师不累么?”安莲澹然问。

斐旭苦笑,“我也累。我从来没这么累过。”

安莲撩拨了两下琴音,“总有一个要停下。”

养颐宫坐落在皇宫西北,与承德、凤章等宫殿相距甚远,十分清净。

明泉一路走走看看,宫中的园景布置与记忆中相合,透露出古太妃独有的素雅。连蜿蜒在墙壁上的藤蔓都缠绕成一排排错而不乱的壁画。曲径通幽,养颐宫的主殿从来空置,古太妃住在最北角的偏殿里。

树丛深处,传来阵阵断断续续的箫声,如少妇压抑的呜咽,如将士无言的悲鸣。

明泉顺声而走,鹅卵石道渐渐看到尽头。

雾化似的柔白如一团微融的雪,静静地伫立在殿前,一支古朴的乌木簪斜插发髻,简单得近乎飘渺。

明泉停下脚步。眼前的古太妃比之以往大大不同,如同一只鸡蛋碎了壳,发现里面原来是一只白鸽,向往蓝天上,翱翔白云间的白鸽。

“古太妃。”她轻唤一声,气虚如拨叶之风。

古太妃娇美的容颜缓缓绽开一丝微笑,“你来了。”

明泉心中荡漾起一丝极端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强烈得几乎让她拔足而走。但古太妃的下一句话,却将她的脚牢牢地钉回原地!

“你要如何处置高阳王呢?”

这不是古太妃。明泉惊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素华如初,却全身张开无形的大网的女子。古太妃向来悠然世俗之外,决不可能会如此直白地过问这类事情。“古太妃?”这一声,比之之前声音更沉下几分,杂了丝疑惑。

“泉泉。”古太妃笑吟吟地看着她。

脑中的记忆被剖开一条大缝,一个名字诡异地钻了出来,以致她脱口道:“皇后?”

古太妃微微仰起脖子,超然物外的淡然一寸寸在身上剥落,蜕变后的她犹如高傲的王者,冷冷地向天下宣布她的荣耀,“你还记得。”

明泉震撼之后的心湖渐渐平静下来。这里是皇宫,阮汉宸也已经回来了,这里的王者只有一个,就是她--尚明泉,天下尚且是她的,她又何必为一个区区妇人而退缩?“古太妃该不会是要说什么故事吧?”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听。”古太妃嘴角弯起一个诡谲的弧度,“如果你不想知道先皇为什么要废太子,又为什么会立你为帝的话。”

明泉心湖再度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是涓滴不露道:“先皇的决定自然有先皇的道理。”

“不错。不过你今日能做皇帝至今,却该好好谢谢我。”

“难道是因为你,父皇才立朕为储?”明泉语露嘲讽。论信任,当今天下,高绰君、连镌久、安临渊哪一个都在古太妃之前,如立储这般大事怎么可能轮到她置喙。

古太妃不理她话中的讽刺,径自道:“樊雍一战,你的确赢了尚清。不过你真的觉得你比他更适合当皇帝?”

明泉心中虽然知道这一仗自己胜得极险,若两人异地而处,她恐怕是连号召军队造反的力量都没有。但表面上却冷笑道:“古太妃该不会现在才准备劝说朕禅位于他吧?”

“当然不是,我是劝你,千万不要用什么免死金牌放他一马。”

明泉心中盘算被她一语道破,顿时一惊。除了开国战死的两大功勋外,宣朝还无钦赐免死金牌的先例。她赐金牌于蔺郡王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赐予静安王,让他念及手足之情救高阳王一命。这其中的曲折,静安王等人明白并不奇怪,没想到居然连古太妃也瞧了出来。

“你若是放了他,只会害了你自己。”

明泉不言不语地抱胸看她。

古太妃单手执箫,眼中光芒逐渐飘忽开来,“尚汤虽然资质不及尚清,但毕竟是嫡长子,朝野上下公认了二十年的储君,平日虽无大功,却也无过。先皇当时也的的确确是想传位于他,甚至将手中的权柄也悉数让渡出来。但就在先皇驾崩前的一个月,却让他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明泉的心也被紧张得揪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来的风声,总之,先皇一口咬定太子非皇室血脉。当我知道的时候,先皇已经修改了遗诏。”

明泉听得瞠目结舌,不由自主道:“怎么会?”

“你一定在想,就算尚汤不是先皇之子,那尚清总该是吧,为何会传位于你?”古太妃不等她回答,就接了下去,“我第一次看遗诏的时候,心中也非常疑惑。你就算再聪明再能干,又怎么比得上文韬武略,将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的高阳王。但是当先皇给我看第二封诏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原来,你不过是一条可怜的桥而已,先皇只是想搭着你过界。”

一个隐约的真相在明泉脑海中形成,全身的力气好象抽干似的,胸口闷得窒息,闷得发痛。

“尚汤当时已经掌握了整个京城,乃至帝州的兵力和势力,如果先皇这个时候将尚清迎回京城,必定会惊动那些势力,引起尚汤的警觉,极易酿成战乱。所以他只好在迅雷不及掩耳的情况下,先将帝位传给你,让连镌久和斐旭打尚汤一个措手不及。”

古太妃转过头,用一种近乎怜悯地目光看着明泉,“当然,他也不是没有顾全你。至少在第二封诏书里,他替安莲澄清了污名,封了郡王。而你禅位于尚清之后,就可以安心地当安郡王妃。大宣的天下自然有尚清来操心。一切都美满得和坊间小说一样。”

明泉定了定神,冷笑道:“父皇为何把如此重要的诏书交给你?”

古太妃瞟了她一眼,似乎一只气定神闲的猫,奚落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先皇驾崩后,高绰君必定悲痛欲绝,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运筹天下。至于那些大臣……”她顿了顿,眼中的讽意如针,扎得明泉一阵眼疼,“当初皇上离京的时候,不也把密旨交给了我么?”

不错,比起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的连镌久等人,无背景无势力撑腰的古太妃的确更让人信任。“你与于皇后是什么关系?”

于皇后,尚汤的生母,开国战死的功勋之后。明泉对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儿时的凤章宫,她倚窗望着天边,神情落寞而温柔。泉泉,整个皇宫里只有她这么叫她。甚至很多时候,她觉得她比云妃更像母亲。可惜,那段记忆并不长久。之后的她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在几年后的一天,常太妃告诉她,于皇后薨了。

古太妃脸上流露出一种悲怆,“你说一个初入宫,无权无势的丫头在宫里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明泉没有回答。她虽然从小不管后宫这些琐事,却不等于不知道。

“如果没有皇后,我又怎么可能爬到四妃。”

明泉冷讽道:“以你的心计演技,就算没有于皇后,也不难出头。”

古太妃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这世上没有假如,只有发生和没发生。”

明泉低声道:“尚汤,真的不是父皇之子?”

古太妃撇开身,低吟道:“寂寞晚春伤景,铜镜婉转风情。一捋青丝化暮雪,年华如箭惊心。缱绻相思何寄,残月抱缺悲鸣。晨梦犹遗仿影,鬓沾枕泪骤醒。空帏无须扫卧榻,云衣繁锦孤伶。弦断不曾再续,谁人回顾浮萍。女人……最耐不住的是寂寞,最挨不起的是岁月。”她的笑容凄苍,好象随时化作浮尘一般,虚渺不真。

明泉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每个皇宫总会有很多被华丽掩埋的血泪,莫说当年她还小,就算到了今日,沈雁鸣,彭挺,徐克敌,金伯雨……她依旧不能阻止悲剧的延续。

古太妃从怀中掏出一个长筒式的袋子,“遗诏在这里,该怎么做,就看皇上的了。”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皇上两个字落在明泉耳里,竟如蜂刺般痛楚。

恍惚地接过卷轴,手指蜷起,紧紧扣住,明泉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健步如飞,好象这样就可甩掉刚才噩梦般的对话,还有脑海里交替出现的于皇后和古太妃。灵魂好似从身体里飘了出来,只有脚麻木地朝前走着。

“皇上。皇上?”严实连唤了两声没反应,只得小步跟在她后头。

瑶涓从瑶涓宫里出来时,就看到明泉神情迷茫得在前面走,严实带着帝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皇上。”瑶涓喊了一声。

明泉身子一震,脚步竟停了下来。回过头,涣散的瞳孔终于聚集,“皇姐。”

瑶涓看了看严实等人的神色,心中打鼓,“你要去哪里?为何不坐辇车?”

明泉低下头,发现那袋卷轴一直被握在手里,明黄的颜色与身上的龙袍连为一体。

瑶涓眼看到了卷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泉舒出口气,摇头道:“就是心里闷得慌,随处走走。”

瑶涓以为是高阳王的事,感慨道:“没想到为了帝位,高阳王竟然会造反。”

明泉心里一颤,轻声道:“皇姐,若是你发现,你占有了不该占有的东西,会怎么办?”

瑶涓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那要看,那样东西对你重不重要了。”

重不重要?明泉似乎楞住了。大宣的江山对她又怎么会不重要,若是不重要,她又何必与尚汤与尚清抢得你死我活?可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它是父皇所留啊。

“明泉?”瑶涓担忧地拉着她的手。

“重要如何?不重要又如何?”

瑶涓叹了口气,“其实这世间的标准都是自己定的。有些人借了千金,舍不得还,宁可赔了名声和信用。也有人借了一文,不惜跋山涉水也要还上。是非对错,只在各人心中。”

明泉低喃道:“是非对错,只在各人心中?”

瑶涓拉住他的手,“凡事但求问心无愧。无论你做什么,皇姐总是支持你的。”

明泉握卷轴得手一紧,面上却松出口气道:“对了,这次去戚州……”

瑶涓咬了咬嘴唇,避开了她的目光。

明泉心中有数,强笑道:“你从戚州回来,还没好好歇过。就算你不累,我的皇外甥也累了。”

瑶涓缩回手,摸着肚子,幸福自眉梢眼角流泻,“御医说还有一个月左右。”

明泉终于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名和字让尚融安挑一样,另一样朕取定了。”

瑶涓展颜笑道:“求之不得。”

“皇姐先进去吧。”明泉走到她身后,将轮椅转了个方向,交给宫女。轮椅越推越远,明泉在原地驻留了半晌,才回身坐上帝辇。

帝辇滚轴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不到半盏茶,另一辆车辇自相反的方向缓缓行来。

宫女推着轮椅总墙角转出来,“公主,驾辇备好了,是否起驾凤章宫?”

瑶涓摸了摸肚子,道:“罢了。”

明泉斜躺在躺椅上。

自她搬进承德宫以来,已过了一年。

在搬进这里的那一天,她亲自挑选了各式物件。这座至高无上的寝宫埋葬了她的烟雨江南,断送了她的塞外黄沙,她一直以为她会在这里住一辈子,就像父皇那样。所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喜欢这里。

尽量而已。

轻轻打开袋子,抽出卷轴,她平静而娴熟地展开。

苍劲如松,又稍嫌后劲不足的笔迹骤然跃入眼帘,熟悉得几乎让她当即掉下泪来。

诏书并不长,每句的结尾墨点极浓,想必每一句都令他费尽心机。

明泉缓缓将诏书卷起,搁在膝头,轻轻闭上眼睛。

檀炉里的香烟无声缭绕。

光自东而西斜。

笑声,如轻轻撕裂的布帛,绵长而压抑,在空荡的殿堂中瑟瑟摩挲。

‘……以女子至尊不可信为由,禅位于清。还大宣正统……’

还大宣正统……

泪水如泉,从眼眶不住流淌出来。

她咬着拳头,低哑的笑声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自喉间颤动。

她终究不是正统。

尚汤不是尚氏血脉,所以不是。

她不是男子,所以也不是。

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最后都只落下‘非正统’三个字!

如今那个正统因兵败而关在天牢里,她这个父皇眼里的非正统却打着正统的旗号,偷取了胜利。

到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是大宣朝一个过渡的女帝?

还是父皇安排下的郡王妃?

古太妃说得对,解决之一切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高阳王,将一切真相都掩埋起来。她继续当她的皇帝,把所有人继续蒙在鼓里。若是真相揭发,所有支持她的大臣决不会放心让高阳王称帝,那天下就只能迎来又一个战乱!

古太妃何其高明,又何其毒辣!她的不言,造就了如今的真假颠倒。她的一言,又造成了她的进退维谷。

父皇,你在天上必定也很悔恨吧?看到清哥哥输的时候,心中必定对我恨之入骨吧?

明泉的身子在无声地哑笑中慢慢蜷缩成一团。

啪嗒一声。

诏书落在地上,被柱子的阴影掩盖在暗处。

殿外骚动不止。

明泉勉强睁开眼,发现眼睛肿得只能看到一条小缝。

她摸了摸身畔,猛得坐起身,低头看到诏书正静静地躺在地上,才松了口气。“严实。”话刚出口,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喉咙好象堵着沙子般低沉暗哑。

外头静了半刻,严实急碎的脚步声停在门外,“皇上醒了?奴才立刻伺候更衣。”

“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她将诏书捡起,想了想,藏到枕头下面,拍拍平整。

严实迟疑了下才道:“是帝师来了。”

明泉一怔。斐旭回京了?他不是向来只在夜间出没的么?“他来做什么?”

严实又顿了半天才道:“洗马桶。”

明泉整理衣摆的手顿时停住,仿佛没听清得又问了一遍,“什么?”

“奴才伺候皇上梳洗。”

“进来吧。”明泉揉了揉眼睛。

门被从外朝里推开,阳光被委屈得挤在门框边上一条。叠得密密麻麻的马桶整整齐齐地霸占住殿门前的空地,将明泉的视线塞得满满当当。

“这是怎么回事?”明泉掐着鼻梁,觉得头越发痛起来。

“臣斐旭,参见皇上。”一声清朗从门外传来。

明泉反手关上门,“帝师来得真早啊。”

斐旭站在门外,将手中马桶放下,笑嘻嘻道:“早睡早起身体好,是皇上起得太晚了。”

明泉冷笑道:“朕记得今日无须早朝,帝师来得未免不是时候。”

“督促皇上课业,乃是本帝师的职责。”

“帝师就用这些马桶来督促朕的课业?”

“这些马桶乃是考验皇上的品行。”

明泉怔了下,“品行?”

“皇上可知君无戏言?”

“知又如何?”

“那皇上可还记得曾对臣言,斐帝师若会亲自洗马桶,要朕做什么都行?”

明泉喉咙一窒,“朕那是……”满脑的推托只是转了一圈,终究说不出口,“那帝师想要朕做什么?”

反射在门上的倒影慢慢变小,越来越黑,“皇上。”

明泉只好将耳朵贴了过去,一缕温热的气息从门缝里拂在耳朵上,门似乎成了透明,好象斐旭就正大光明地站在附在她耳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夜的委屈心痛和悲哀自怜瞬息涌上心头,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让弯曲的双腿支撑住身体。

斐旭是父皇亲封的帝师,他之所以这般倾力相助也是为了父皇第一封遗诏,没有遗诏,他们之间也许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甚至根本不认识。

“皇上……”

“朕累了,帝师请回。”传入耳朵的声音好似能勾起心底悲哀的共鸣,瞬息抽去腿上的力气,跌坐在地。

太监们都噤若寒蝉地垂头跪下。

殿内殿外顿时冷成一片。

半晌才传来斐旭似怨非怨的一声叹息,“愿求佳偶,逍遥而游。”

这一声说得极轻,又极为坚定,犹如一枚铁钉穿过门扉,直直地扎进心里,深深地扎在满腔的悲伤和疼痛中。

门上的影子慢慢淡去。

门外的脚步声慢慢走远。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个太监跪在地上颤声问:“皇上,水凉了,奴才再去打一盆。”

明泉点点头,缓缓支身站起,反手打开门,却见严实急匆匆地跑过来,“启禀皇上,古太妃……自缢了。”

明泉手指一颤。

这种结果本在意料之中,她也算求仁得仁了。世上唯一一个知道遗诏之秘的人已经消失了,只要她将遗诏毁去,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宣朝主人。这本是最好的结果,可为什么还是觉得呼吸难继?

“……太妃病薨,朕心痛如焚,辍朝两日,厚葬于皇陵。”细碎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从喉咙里迸出,空虚飘渺,连她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严实见明泉神情萎靡却毫不意外,顿时明了几分,后宫这种辛秘多不胜数,自是没有他置喙的余地,当下道:“奴才遵旨。”

平日明泉到乾坤殿,都觉时如飞梭,取之有限。可今日看着满桌的奏折,却觉得无事可为,时间无尽。

她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父皇生前曾说过,为帝者,当摈弃七情,以江山为重。可她做不到,她努力到现在,都不过是不想让父皇在天之灵难以瞑目。一旦这个支撑消失,江山就好象被移到西方极处,与她毫无干系。

“皇上。”严实端茶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案上。自从范佳若被她恩准照顾受伤的欧阳成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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