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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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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循冷汗湿襟,咬牙默不作声。

明泉哼了一声。

“周阿富!你为何诬陷怀敏姑姑!”费海英站到他面前,当头一喝!

明泉在心里叫了声好。费海英在刑讯上果然有些手段,不问缘由,先下手为强,让对方在心理上溃败!

“奴奴奴才……”他头磕在地上,衣服稀索得相互摩擦。

“皇上午膳时辰已过,不如先用点点心。”严实小心地端上几盘精致点心,夹了几块她喜欢吃的到碗里。

明泉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对费海英道:“执法司的刑具呢,朕只瞧见了怀敏的伤,还没瞧见那些伤怎么来的呢。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一会儿身上就找不出好的地儿了?”

“皇上英明!”林循突然开口叫道,“奴才只是听说前天晚上怀敏姑姑去了碧园,回来时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所以奴才怀疑是她偷了皇上的大氅……这才……”

费海英见明泉没搭理,只好问道:“你听谁说的?”

“是周阿富说的。”他小腿踢了下旁边。

周阿富哆嗦着道:“……是,是,不是……”

“把林循拖到审讯室去!”费海英看出周阿富才是缺口。

林循脸色一白,猛然挣脱上来要抓他的人,一下子朝明泉冲去。

由于两人距离隔得并不远,当下吓坏了一干人等。

只见费海英和严实同时用身体往明泉身上挡去。林循发了狠劲,根本不管前面是谁,只一个劲儿地撞去!

叮!

恍然中是剑出鞘的轻微响声!

明泉眼睁睁看着林循的脸从费海英和严实两人身体中间慢慢放大,然后一下子空白!来不及看清楚,一个身影已挡在面前。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是侍卫统领阮汉宸。

明泉定了定神,身旁的人忽碌碌跪了一地。

“平身。”她听出自己话里的虚弱,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她急忙扔下筷子,换了口气道,“贼子呢?”

“伏诛了。”阮汉宸移开挡住的位置。

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当下露了出来。

明泉脸色愈加发白,胃翻江倒海地闹腾着。

费海英立刻引开她的注意力,“周阿富呢?”

一个小太监强撑着胆子上前动了动他软趴趴的身体,然后小声道:“吓……吓死了!”

费海英说不出自己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

严实趁着当口立刻叫人把两具尸体拖了出去。

明泉喝了口茶,强自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歇了会气道,“审怀敏的人呢?”

费海英暗道声不好,嘴上却道:“服毒自尽了。”这是在延福宫得到的消息,一直没机会说,而现在这个时机无疑是最糟糕的。

果然,明泉一下子把桌上的东西扫了出去!

“费海英!朕要你有什么用!”

费海英跪在地上,也不说话。皇上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皇上息怒,今天费公公正好不当值。”默不吭声的阮汉宸突然道。

明泉下意识朝他看去,见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容貌英武,挺拔如松,但她偏偏想起那具尸体,脸又硬生生拉了回来,“哦,那内廷执法司其他当值的人呢?!”刚才危机时刻费海英到底以身救驾,她也不愿横加罪名。

费海英松了口气,马上想下去叫人,却又被她制止,“算了,看了更碍眼,统统领二十杖责。”

她突然很疲倦,一种从心底里冒出的深深的疲倦。朝廷的、后宫的,每桩事都令她头疼欲裂。真想就此甩手,一走了之。突然很后悔,为何当初平安郡王逼宫的时候,她不顺水推舟卸了这身责任?以她和子耘哥哥的交情,最多被贬为庶人,流放出宫罢了。那此刻的自己,也许正漫步西子湖畔,陶醉于江南烟雨。又或引马交河,沉迷于北国风情。

“奴才谢主隆恩。”费海英磕头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看着满地糕点残屑和碗碟碎片,她针扎般难受。身边虽然战战兢兢地跟了一堆人,可明泉突然有种天地只剩下自己的孤独感。

这就是皇帝的感觉吗?

终究是寡人?

“皇上,清惠宫崔成求见。”小太监跪在地上。

后宫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人多半是常太妃派来的。明泉沉声道:“宣。”

且说崔成一路懊恼不已。严实所料不差,这一幕的确是由他一手导演的。昨天见了严实后,他越想越不对劲,这个昔日唯唯诺诺的同乡显然已超脱了掌控,他必须在他还没站稳脚跟之前将他先一步扼杀。说来也巧,因心中有事,他昨晚特意绕了个圈,好让自己冷静想想,却不料撞见了周阿富、林循和两个宫女的好事。

皇上最恨淫乱宫闱。若将四人抓到皇上面前也算功劳一件。

周阿富和林循对那两个宫女倒有真情,竟愿意牺牲自己来保住她们。于是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在崔成脑中成型。

照他的想法,周阿富他们随便指认个无关紧要的宫女偷大氅,让严实处理。执法司里有不少他的人,严实处理的结果自然不会如人意。自己则找机会向皇上进言,让严实当面栽个跟头,好让皇上知道谁才是真正可用可靠之人。

如果一切进行顺利,这件事最后无论是周林二人被捅穿,还是那个倒霉的宫女被处罚,于他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却不想事情发展大大出乎意料。

周阿富和林循不知道是瞎了狗眼还是得了失心疯,居然把怀敏直接扯进了执法司。而他安排在那里的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棍子挥了下去。

他一得到消息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皇帝、徐太妃、玉流公主三个人相继被扯了进来。

周阿富和林循他有七成把握不会出卖他,唯一顾虑的就是安排在执法司的棋子。于是他当机立断去执法司为那个老朋友送了杯毒酒。

事成之后,他又绕回这边看事情进展。正巧周林二人尸体被抬出来时,他瞧见清惠宫派了人过来请皇上,他正好借此探个口风。

“奴才崔成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在地上,心如鼓捶。虽说是七成把握,但看周林尸体惨状,他也不敢存太多侥幸。

“唔。”明泉心情烦乱,随便打发道,“朕近日实在不得闲暇,你代朕向母妃报个平安吧。”

“奴才遵旨。”崔成的心跌回胸口。

她挥了挥手,“回乾坤殿,传斐旭。”

众人一边应声一边同时舒出口长长的气。

阴谋(下)

前脚刚跨进天罡宫,就有太监通报高公公已等候多时。

明泉当下两步并一步地朝里走去。

两日未见,高绰君的气色好了很多,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高叔叔免礼。”她一把扶起他欲下跪的身子,带到椅子上坐下。

“请皇上切莫如此称呼奴才。”

明泉心里一痛。奴才,这样卑贱的字又怎么能冠到他身上,正当盛年的他,原该遨游诗会,受万人瞩目,风光无限。如今却埋身宫里,形容枯朽。

“‘公公’二字原是父皇避忌旁人嫉妒才不得不如此。但朕不同,朕无此顾虑。若不然,朕便以先生称之。”她收敛心情,想了个折中的方法。

高绰君见她语气坚定,知道多说无益,反显矫情,因此不再拒绝。

“高先生急着找朕所为何事?”明泉暗打主意,高绰君一直兼着大内总管的位置,若他肯帮她,也就没刚才那闹剧般的一幕了。

“奴才……”

“只先生与朕二人,称我便可。”她也知道高绰君身份再特殊,还是宫里内监。所以有些事情也不能做的太过。

高绰君谢恩后道,“我想回家省亲。”

省亲?明泉的面容顿时一僵。

自古太监进宫后,除非跟着皇帝去祈福祭祖,不然鲜少能再跨出宫门的。

“皇上若是为难……”高绰君自然知道规矩,如果不是母亲病危,他也不会提这种要求。想到从小对自己疼宠有嘉的母亲,他不禁泪眼潸然。当年他一意孤行,以状元身做了奴才命,不但气得父亲与他断绝关系,连姓名也开除出祖谱。惟独母亲,还暗自书信往来,一如既往。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啊。

“不必多言。”明泉挥手。

他心下一凉。

“朕准了。”她浑然未觉对座的人因她的话心情大起大落,“不过得按个好理由才是。”

高绰君默然地等在一边。理由他早已想过,不过还是由皇上自己提出来比较好。

“春祭将近,”她沉吟了下,“听闻频州有一处先祖父的衣冠冢,你去打点打点,朕今年顺道去祭拜吧。”高绰君老家正在频州。

“奴……谢皇上恩典!”

“过了春祭你可一定回来啊。”她苦笑不已,“朕这几日愁也愁死了,烦也烦死了。”

高绰君含笑看她撒娇,“斐帝师博学多才,足智多谋……”

“三天打渔,三天晒网!”她截口道。

他呆了呆,一笑置之,“那皇上不如再找一个专门打渔的人。”

“专门打渔的人?”明泉笑道,“朕等他早日归来。”

高绰君也不含糊,躬身道:“遵旨。”

送走了高绰君,乾坤殿静得空旷。

严实等人都被驱了出去。

明泉闭目养神,手里拿着奏折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桌面。

斐旭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皇上最近有没有新的诗作啊。”他就近找了把椅子坐。

“寡人闻师来,磨刀霍霍向猪狗……”她睁开眼。见到他,她又想起宫里头那些乱事。

“好大的怨气啊。”他用袖子在空气中挥来挥去。

随手把奏折扔到桌上,她起身,踱步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帝师大人应该得到消息了吧?”

“不知道皇上指的是哪件?”他眨了眨眼,“是指沈大人作狄族陪客?还是皇上大氅失踪?”

“若不是沈大人来,朕还不知道斐帝师私下已见过狄族少主了。”未得圣意,私自以官员身份见外族使臣是欺君之罪。

斐旭尴尬地笑笑,“我完全是以为皇上分忧为目的而去。”

“朕现在不想计较这件。”言下之意就是计较另一件了,“不知斐帝师对今日怀敏之事有何看法?”

“皇上是指对这件事的看法?还是指对皇上做法的看法?若说对这件事的看法嘛……”他慢条斯理地摸了摸下巴,“我第一个要罚的人就是严实!”

明泉一怔。

“请问皇上,盗窃皇上大氅之人应交由谁?”

“内廷执法司。”

“那么周林二人何错之有?”

自然是错了,如果没错,严实不会磕了一头的血。

“再问皇上,皇上是如何得知此事?”

“严实禀告的。”

“那么皇上是以明泉宫之主的身份去的?还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去的?”

“有何分别?”

斐旭轻笑,“自然有差别。若是以明泉公主的身份,那么玉流公主与你身份相当。若以皇上的身份,那天下则无人敢妄议一辞!”

砰!明泉拍桌而起,“你说朕仗势欺人?”

“皇上很久没听故事了吧?我给皇上讲个故事。”

“不听!”明泉气冲冲地回龙椅坐下,侧身相对。

“从前有个穷书生,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得了个县令,他下决心要做个为国为民的父母官。于是上任第一天,他就将县里的穷人都召了过来,问他们有什么苦难。穷人们就说啊,”斐旭笑眯眯地趴在她桌案前,徐徐道,“父母官大人哪,地主太苛刻啊。我们为他种地,为他收割,可他只给我们一点点的钱,连饭都吃不饱!那个县令闻言大怒,说地主可恶!从此田地收成尽归农民自己所有。地主们知道了不依,都跑来找县令申诉。谁知县令说,你们各个脑满肠肥,富足三代,小小土地,何足挂齿!把地主们都赶了回去。”

明泉脑袋稍稍朝他倾了倾。

斐旭继续道:“又过了一年。穷人跑来找县令,说今年收成不好,他们连米都吃不起,可恨那地主还餐餐食肉。县令知道后又是大怒,于是下令让所有穷人都跑去地主那里吃饭。又一年后,地主们穿得和穷人一样跑来申冤,原来这一年来穷人把地主家吃垮了。谁知县令说,如此甚好,你们也该尝尝做穷人的滋味了。”

明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肃容道:“胡说八道!哪里有这么不讲理的县令,哪里有这么笨的地主!”

“不错,世上的确没有这么笨的人。因为世人都会为自己披上虚伪的外衣。”他语重心长。

她沉思片刻,横他一眼,“你还是拐着弯数落朕!”不就是说她以皇帝的身份为明泉宫出头,不够公正公平吗?!

“自古忠言逆耳,惟明君能听之啊。”他及时地送上一顶高帽。

“算了,这件事朕自有打算。”她敷衍道。反正玉流也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徐太妃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记才好,所以玉流宫方面不会再有问题。而明泉宫这边,人死的死罚的罚,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只剩下严实,等下罚他的俸禄治个驭下不严也就罢了。

“斐帝师今日的忠言直柬让朕受宠若惊啊。”她接受之余不免戏谑一句。谁叫他平时闷葫芦似的假扮高深呢。

“皇上不如把它体现在臣的薪俸上?”

只有这个时候知道是‘臣’了。明泉皮笑肉不笑地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狼毫扔过去,“喏,赏你的!”

斐旭恭敬接下,“谢主隆恩。皇上用过的可是御笔啊,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御赐之物是不得买卖转送的。”她笑靥明媚,“记得早晚浇水,中午晒晒太阳。”

斐旭脸色顿时垮下,“启禀皇上,您赐的是支笔!笔啊,不是花……”

“妙笔生花啊。”明泉继续笑,“难道斐帝师认为朕的笔配不起妙笔二字?”

“何止妙,简直妙不可言!”

“那明年春天,记得邀请朕赏花。”

不知哪位先贤说过: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斐旭边强笑边想:古人诚不欺我!

作茧

严实被明泉叫进去扣掉半年俸禄后,郁闷地去库房取了些狄族的供品给各太妃送去。当然常、徐两位的分额最足。

为了方便,他从长庆宫中间穿了过去。这座宫殿最大的特色就是有四道门,是大宣朝先祖最宠幸的贾贵妃居所,后贾贵妃与侍卫通奸而被赐白绫,此宫也被废置。

长庆宫的正殿由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座偏殿围绕,呈四通八达之象,以规模论,后宫之中除帝宫承德,皇后凤章宫外,数它最大。后因有道士言:四通乃私通也。从此无人敢住。

先皇曾对此嗤之以鼻,却未将它赐予其他人。兴许,在他心中也有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

严实绕过正殿,准备从北道走,却正好看到崔成背着他与两个宫女在说什么。

“崔公公。”经周林二人之事,他们虽表面没有过节,但心里早将对方恨之入骨,他也无须保持以前唯唯诺诺的形象。在这宫殿里,没有人不想往上爬,哪怕是踩着别人的尸体!

唯一不同的是,崔成想与各大关系结交,让自己成为左右逢源的香饽饽。而他,只想伺候好明泉,惟独收服皇上的心,才能保持自己地位不倒。

“严公公。”崔成转过头来,笑得很假。事实上,他也没有理由掩饰。皇上对严实的宠幸还没到需要他巴结的地步。

严实的目光在两个宫女脸上转了圈,是陌生面孔。他没有问崔成为什么会在这里,长庆宫空置,这里其实就是交通要道,问这种话实在多余。

即使如此,两人擦肩时,彼此都能感到对方涌过来的敌意。

与严实相比,崔成更不希望他与自己搭话。

原因无他,这两个宫女就是那天被他抓到与周林二人通奸之人。

幸好刚才他还没开始问,不然对话让严实听到,自己真是混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周阿富林循送到执法司的是怀敏?”等严实走远,他立刻沉声问。好好一盘计划,却因为中间这个漏洞而出了差错,最终功亏一篑,怎不令他咬牙切齿!

两个宫女互看一眼,一个脸蛋圆圆的宫女说:“不知道。”

不知道?!崔成鼻子冷哼两声。现在人也死了,事情也发生了,他知道自己再追究下去只会惊动别人,连累自己,心里虽然不甘,也只好放下,换了副表情道:“他们死之前让我把一些东西交给你们。因为东西太大,你们今晚午时来傍湖居拿。”

傍湖居正是周林偷情之处,虽不是偏僻宫殿,因假山众多,也算隐蔽。

两宫女想到周林生前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不疑有他,连忙答应。

到了午时,两人依约前来,见崔成已等在湖旁。

十一月将至,天气偏寒,白月森森,连洒下的光都是冷的。

“崔公公。”两个宫女见了他有些止步。崔成此刻的面孔在冷月下隐隐发青,虽无表情,但看起来竟比青面獠牙的鬼魅还要狰狞三分。

崔成从怀里掏出两包东西,“蓝的是小周子的,绿的是小林子的。”

这两块布还是她们从先皇以前赏赐给自己主子的布料中偷出来的,自然认得。原本对崔成的戒心也烟消云散。想起自己的两个情人,不禁悲从心来。

“蹲下!”崔成突然把她们拉到身边,低喝道。

两个宫女下意识地照做,两双眼睛惊慌地四处搜索。

宫里有宫禁时间,自己在这个时间出来若被人抓到,恐怕不是一顿板子说得清楚的。

崔成趁他们心不在焉之际,悄悄把早就准备好的钩子钩住她们的腰带。钩子的另一头用绳子绑着两块大石。

宫女虽然觉得自己腰被人碰了下,但也没有多想,只道崔成紧张,不小心碰到的。

“啊,还有一样。”崔成突然从怀里又掏出一件东西,还没细看,手一抖就掉下湖去。

宫女同时向湖探出头。

崔成看机不可失,狠狠心,手在她们背后猛得一推!

两个人连尖叫都没有就跌了下去,石头几乎同时砸下。

一前一后,差距极小。远处只会听到扑通一声。

崔成看她们到了水里,石头立刻下沉,两个宫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直直沉了下去。

别怪他狠心,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难保哪天她们两个会因一时口快而把自己卖出去,反正他在计划之前就已想好,无论事成与否,这四个人一个都不能留!

崔成侧耳听到远处有了动静,一手攀附石头,自己涉水而下。

为了真实,他把脑袋完全没了下去,冰冷刺骨的水像蚂蚁一样在脸上身上攀爬。

“谁!”随着一声低喝,崔成猛烈扑颠起来。

从远处看,就像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阮汉宸一边指挥人把他捞上来,一边在心里郁闷。

这两天宫里多事之秋,短短几天发生了多少件震惊宫廷的事情。虽说自己只负责后宫安全,但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

为了树立威信,他已下决心要把这个倒霉的人交由宫廷执法司重惩,杀鸡儆猴。

但见了这人的脸后,阮汉宸也不禁皱起眉头。

崔成,明泉宫第一宠侍!

就算严实暂代他成了皇上身边最近的内侍,但在众人心目中他的地位并没有动摇。毕竟是伺候了十几年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关键时刻他的一句话,绝对比严实一百句顶用。

“阮统领。”崔成眼睛勉强露出一条缝,这倒不是演戏,在冰水里泡这么久,的确有点吃不消了,“多谢相救……”

“请教崔公公为何半夜还滞留傍湖居?”阮汉宸是出了名的耿直,与杨焕之有得一比。所以崔成脸色再难看,他还是坚持问道。

“咱家……”他拼命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肺都咳得一干二净,“是奉了,常太妃……咳咳……”既然要做,他就把前因后果都设计周详了。

正好明天皇帝赐宴北夷使者,清惠宫忙前忙后入了夜也没消停。他故意把手里的活做得慢些,拖拖拉拉到了现在。就算到时候怪下来,他最多一个办事不利。

“阮统领。”一个侍卫捧着一个盒子。

阮汉宸打开,十八颗龙眼大小的东珠安静地躺在红绒铺垫的盒子里,下面还有一个个小镂金托盘,十分可爱。

“太妃要打赏的东西,咱家走得慢了,春绵宫门已关,不得不绕路。今天真是幸亏阮统领了。”崔成歇了会气,说话立马流利起来,表面也对阮汉宸充满感激之情。但心里其实早在骂娘了,运气算是背到家,居然会碰到这个黑脸!

阮汉宸“恩”了一声,将盒子闭上又还给他。

崔成忙不迭站起身接过,僵笑道:“谢谢阮统领,以后若有什么事用得着咱家只管吩咐。救命之恩,咱家拼死也要报的。今日天色已晚,咱家还要回去复命。”

阮汉宸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溜了一圈,也不说话。

崔成知道他不好相与,也不等他答应转身就走。

等他走了大约一柱香后,阮汉宸眼中利光一闪,下令道:“马上下水打捞!”

侍卫们一阵骚动。

即使练过武功,这个天气这个时辰下水也不好受。

“统领,打捞什么?”

“不知道。”阮汉宸严酷的表情说明不是在开玩笑。

事实上他的确不知道打捞什么。刚才崔成全身上下湿了个透,惟独冠顶是干的。这已让他起疑,再想起自己当初听到的声响,似乎是两声。虽时间差距极短,但他自信自己听得是四声!

崔成一个人,无论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发出四次落水声。所以他笃定这湖里有古怪。

侍卫们心里虽喊爹叫娘,动作却一点不慢,连续几声扑通,七八个侍卫已下水了。

只剩下一个站在岸边,哆嗦个身子小声道:“统领,我不会水。”

阮汉宸鼻应一声,人嗖得自空中划了个弧度,扎下水去。

其他侍卫一看统领都亲自下水了,不敢再做表面工夫,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水底游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侍卫们陆续攀在岸边休息。这种漫无目标的找法不啻大海捞针,也许统领这次真是发疯了。正当他们心思浮动着怎么放弃时,阮汉宸突然一个甩头浮了上来,手上还抓着一个人。

侍卫定睛一看,脸色立刻变了。

平安之变时,他们对尸体多少有了点研究。这具尸体一看就知道刚死没多久,身体还很柔软。

在湖里找出这么具尸体的含义就算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再找!”不等阮汉宸下令,已不少人又扎下水去。

严实等在门口,心里颇不是滋味。

崔成犯宫禁,犯人命,照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偏偏,他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没有崔成他不会有今天。但有了崔成,说不定他就没有明天。

这宫里,本就是你死我活、没有硝烟的战场。

等明泉起身,他边伺候穿衣边将这件事说了。

“哦?”明泉淡淡应了一声。

严实一直低着头,看不到明泉的神色,因此有点吃不透她这句话是恼怒居多还是不在意居多。

“这事交由执法司处理,不用经过朕了。”明泉下一句话无疑将崔成打入死牢!

严实心里咯噔了下。

崔成可是伺候明泉伺候了十几年,今天居然轻飘飘一句就打发了,连事情原由都不详问。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

他却不知明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正正反反斗争几百次了!

这事谁听了都知道宫女是崔成杀的。

其实在听完的一刹那,她也动过保下他的念头。但仅仅是一刹那!

斐旭昨天的话仍声声在耳。公平公正四个字几乎变成石头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身为一国之君最难的就是摈弃七情六欲去判断是非。

父皇何尝不是。次次大发雷霆,要将那些逆龙鳞的大臣拖出去斩,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听取了他们的意见。

天下毕竟是天下人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下了朝去常太妃那里看看晚宴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她强敛心绪,转了话题。

严实立刻应下。

出了门,坐上帝辇摇晃着在大道上前进,看周围的人都矮了一等地走着。

明泉第一次感到,做皇帝就是要高高在上,俯瞰苍生。

只有当你不属于底下这芸芸众生之列,你才能清高地说公平公正四个字。

她能做到吗?能吗?

望着前方,她心里依旧无解。

惊艳(上)

假借接见北夷使者的名头,常太妃与杨焕之有默契地请了当朝亲贵和皇亲国戚。一是压压北夷的气焰,二是为充盈后宫先擦擦眼。

这个时节花开得不多,加之夜间天气甚寒,常太妃别出心裁地叫人在四周搭起篝火,远远看去,颇有几分军营豪放松弛的作风。数以千记的宫灯与篝火上下辉映,将整个花园照若天明。

明泉约晚了一刻才到,宴会几乎座无虚席。

一身白底绣金龙袍的她,腰系双龙戏珠白玉佩,长及腰下的青丝绾在顶上,由镶着两颗东珠的朝阳游龙簪定住,既不失女子妩媚,又衬托王者英气。

她一出现,宴会顿时寂静,随即是整齐划一的口呼万岁声。

常、徐两位太妃坐在帝位左侧。钿钗环鬓,仪态雍容,举手投足一派祥和之气。若非明泉从小在宫中长大,看多了她们的明争暗斗,也会被这和谐的表象迷惑。先皇驾崩了又如何,她们之间的仇恨决不会因第三者的消失而化解。

不过徐太妃的出席,她倒有几分讶异。这可是常太妃大出风头的场合,以她的个性,向来是眼不见为尽的。而她既然来了,必定怀有某种目的。

难道是为了先探探北夷王子,看是否有需要拉拢这位皇夫候选人?

明泉目光沉了几分,挥手让朝臣平身,她走到常太妃面前笑道:“母妃的布置别出心裁,真是令朕大开眼界。”嘴上这般说着,眼睛却在打量似的朝徐太妃看去。

不过她猜对了一半,徐太妃的确不愿见死对头得意洋洋的样子。可惜昨天玉流的话给她大大提了个醒!

大公主嫁的早,现在已是罗郡王妃了。二公主是明泉,操心她婚事的人多了去了,该担心的是和她成亲的人。而玉流可说是皇室正统中唯一一个待嫁公主了。

她有意趁着今日好好物色未来女婿,毕竟先皇走了后,明泉的宠信便是后宫最大依靠。她往日与明泉虽无交恶,同常太妃却势如水火,因此格外需要一个朝中支柱与她呼应,巩固地位。

连镌久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他的公子……她皱眉。最大的才十四岁,说起来与玉流相仿,但毕竟年轻了些,让她不太放心。在大宣,连镌久权倾朝野,连家却只是新兴的家族。没了他,连府什么也不是,

所以在她心中,还是想找个背景强硬且年少有为之人。

安莲是极好的,但此刻她也只能望之兴叹了。

她心中思绪万千,脸上却半点不露,向明泉笑道:“皇上说得极是,本宫以前也办过几场宴会,不过张些灯结些彩,哪里比得上姐姐的心思。”

先皇生前设宴向来由徐太妃包办,她此刻说这话,不免有几分炫耀的成分。

常太妃正巧剥了个橘子,掰了一片塞到她嘴边,“嘴巴抹了蜜似的,快吃片橘子酸酸舌头!”

徐太妃平素最讨厌吃橘子,六宫皆知,此刻却笑嘻嘻地张嘴吞了进去,“姐姐剥的就是不一样,都甜到心坎里了,哪像香兰丫头,吃到嘴里都是涩的。”

居然把她和丫头比,常太妃心里早将对方骂得体无完肤,手上却忙不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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