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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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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云中,自然茫茫不得见了。”

“皇夫的画与黑夜的乌鸦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安莲提笔刷刷两下,半只龙爪从‘云雾’中露出来。

明泉感叹。她的后宫果然人才济济,各个擅绘,喜欢寄意于画,“这半爪是谁的?”

“自然是皇上的。”

“指甲太长,朕不喜欢。”

“爪利方善战。”

“朕不当泼妇,宁可嘴皮磨得利些,把对方气得血喷五斗。”

安莲笑容更深,又画下另一爪。

明泉顿感失落,若是斐旭定然会大笑附和或摇头反驳,直到把她气得呱呱叫不出为止。

落在画上的笔突然一歪,纤细的龙爪突然成了树根,突兀地插在云的正下方。安莲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精致的面容看起来平静而遥远。

明泉下意识地捉住他的袖子。

他手肘微颤,回过头来,目光深幽。在瞳孔最深处,一簇期盼的火苗若隐若现。

明泉被看得心虚起来,半天才讷讷道:“朕想将此案交于你办,可好?”

安莲眼眸微微垂下,好似看着她手腕的玉镯,又好似什么都没在看。

彼此呼吸静谧可闻,她的心因静默而缓缓沉下,“你若是不愿,朕决不会勉强。”

安莲伸出手,拉住她攥着袖子的手,牵至椅子上坐下,“此案关系重大,若有我出面,怕会被误会是安家铲除异己的手段,埋下隐患。”

明泉乱七八糟的心思立刻收了回来,“皇夫知道是谁下的手?”

安莲不置可否。

凭薛冯两家的势力,哪里谈得上异己?安家若要动他们,根本无须在宫中闹出动静。四位太妃中以徐马两位在宫外势力最大,但狄族雍州,一个与宣朝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早与明泉对立,又那里算得上安家的异己,剩下是谁,答案昭然若揭。

“皇上不怕是我下的手?”

“你不会。”明泉想也不想道。

若说斐旭擅攻,那安莲就是擅守。斐旭喜欢挖陷阱引别人掉下去,安莲喜欢站在静处等对手犯错。下毒这等手段,既容易曝露,动作又太大,实在是下策中的下策。

“皇上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看来只有布下天罗地网引蛇出洞。”她眸中寒光一闪。

“皇上眼里果然容不下半粒沙子。”

她愕然,“难道朕应该由着凶手逍遥法外?”

“若是先皇在世,兴许会。”

明泉想了下,“的确,父皇不喜欢大动干戈,他向来信奉以最少损失获取最大的目的。朕并非眼里容不下沙子,只是……”她咬了咬下唇道,“朕还年轻,心里还有着可笑的正义感,还做不到看一条无辜的生命白白去死。”

安莲目露微讶,似乎没想到她竟然看得这么透彻,答得这么坦白。

“可朕想不通他如此做的目的。”金伯雨与他,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还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纠葛。

安莲见她疑惑地看着自己,摇摇头,“我只知他根据薛郎伴送去的糕点命人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砒霜出自沈家旁系出身的御医。那个替薛郎伴送点心的太监家人已经被安置到别地去了。”

居然露了这么多线索。明泉抚着额头,看来后宫的确在安莲的掌握下了,“看来吏部尚书这个位置,还是交给姜有故。”

“姜有故为人胆小怕事,又好高骛远,恐非良选。”

“那朕将吏部交于你如何?”

安莲眸中闪过一道异彩,“皇上何不考虑连相?”

“朕,不能尽信于他。”她与连镌久之间的信任本来就很脆弱,尤其离京之后他的所作所为,更是将她原有的信任消磨殆尽。正因如此,连镌久才不得不交出墨莲社求取缓和。两人如今的关系实在可用如履薄冰形容。

安莲沉声道:“臣定不负所托。”

明泉点点头。

斐旭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如此,她便选一个能尽信的来用。以利益而言,安莲如今可说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高阳王还是太子汤都不可能给他更高的位置。以情谊而言……

“皇上,到膳时了。”

明泉回望他温意款款的眼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对她的好,她又岂会半点不懂。

“朕就在凤章宫用膳。”

侍寝(上)

夜幕微垂,明泉信步回承德宫,却得传报徐太妃等候多时,心中一阵纳闷。

刚听金伯雨被下毒时,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徐太妃。常徐两宫之争由来已久,金伯雨入宫的目的也是各人心知肚明,徐太妃为了阻止常太妃借外甥起势而下毒杀他,倒也说得通,至少比其他人的动机更靠谱一些。

明泉看到坐在堂上的明艳身影时,立刻露出愉悦的笑容,“朕原打算明早给太妃请安,没想到您今儿就来了,真是巧极。”

“国无小事,家无大事,本宫怎能与百姓抢皇上。”她笑笑,“只是在宫里闲得发慌,过来看看皇上。”

明泉道:“太妃若是不嫌朕烦,朕倒是愿天天去延福宫陪太妃说说话。”

“难得皇上有这份心。”

两人一个顾忌在狄族的玉流孝顺谦恭,一个忌惮她的身份慈祥和蔼,表面倒是其乐融融。

“本宫听说皇上近日操劳繁忙,常常夜不能寐,特地拿了个宁神的方子。”她一颔首,立刻有个太监捧着一张纸上来,“是些寻常的药材,吃了倒很有效。”

明泉接过来一看,当归人参胡柴青皮等等,的确是寻常物,“有劳太妃费心。”

“云妃在世的时候,本宫常去看你,那时候你才这么小。”她比了个手势,“可惜她去得早,后来本宫又有了玉流,反倒和常妃疏远了。现在玉流嫁得那么远,本宫也尽不到心,只希望皇上平安康泰,大宣风调雨顺,偶尔照拂照拂点她,也就心满意足了。”说着泪如雨帘。

明泉冷眼旁观,待她哭得差不多时才递了块手绢过去,动情道:“太妃放心,玉流妹妹临走前,朕就同她说过,只要有朕在的一日,宣朝便是她的娘家与靠山,断不会让她吃了亏去。”

徐太妃缓缓抬起头,“话虽如此,但有些事,你也须早做打算。”

明泉摸不到她话里的意思,只得顺着说:“请太妃明示意。”

“皇上自祭祖回来还未翻过牌子吧?”她试探问道。

明泉心中怫然,面上不动声色道:“太妃好灵通的消息。”

徐太妃了然一笑,“你莫怪本宫多事,本宫也是关心皇上。皇上年纪虽小,担子却重,除了江山社稷外,还肩负子孙繁衍之责。”

明泉双颊绯红,“太妃你……”哼,若她诞下皇子,恐怕自己的脑袋就悬了。

“本宫知道你喜欢安莲……”她没有用宠幸一词,“像他这般人品恐怕无人能不为之心折,但他却非太子生父之选。安家势大,连连相都不敢轻触其缨,若再成为皇子血缘一脉,恐怕……”她话没有再说下去。

明泉心思翻涌。没想到她竟想了这么远,换了往常她也许不会在意,但今天安莲展现在后宫的实力足以让她侧目。

“好些话,本该让常姐姐来说,但如今她伤心忧虑,哪里还能够分神。本宫少不得只要越俎代庖一次,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明泉连道不会。

徐太妃叹了口气,又道:“可惜冯郎伴年纪尚幼,沈郎伴身体虚弱,薛郎伴又是……”至于安凤坡与沁耳伦就更不用提了,“皇上后宫空虚,不妨再选一次。”

明泉也是哭笑不得。当初两个侍臣六个蓄子对她来说已是极奢侈的数字,谁想到了今日竟弄到这副田地。“太妃之言,句句肺腑,朕感佩于心。”

再选一次名单里恐怕就会多几个徐家后人了。若非安莲告诉她凶手另有其人,听了这番话,她对徐太妃的误会恐怕要更深一层。毕竟金伯雨一死,常太妃想安插入后宫的有力人选便少了一个。

徐太妃见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就顺着她的逐客令道:“上了年纪,不免絮絮叨叨,皇上不要介怀。”

她外有玉流做靠山,又哪怕她介怀。明泉心中冷笑,“太妃何出此言?朕还想以后要多上延福宫聆听教诲。”

徐太妃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本宫先回去了,皇上留步,不必送了。”

明泉也不客套,只在殿里目送她走远。半晌后,“佳若。”

“臣在。”

“去储秀宫宣旨,传沁耳伦今夜侍寝。”朝中针对安莲的矛头还没伸,后宫倒先出来了,那她就顺顺她的意又何妨。

宫中上下俱知明泉不热衷房事,已近四月没有侍寝记录,惟有的几次也是安莲封为侍臣的那几日。连晋了品级的沈雁鸣等人也只是虚有其衔,没想到沁耳伦一入宫就获得圣眷垂顾,怎不令人揣测生疑?联想到他酷似斐旭的容貌,曾因帝师私通敌国而扼杀的猜疑再度兴起。

安莲站在檐下,长袖宽大空垂,载满萧寂。

如意抓着一把桃花枝跑过来,“古太妃派人送了些桃花枝来,说放在屋里好看。”

安莲目光落在桃花上,轻轻颔首。

如意突然低声道:“小原子说沈郎伴上储秀宫寻沁耳伦去了。恐怕与皇上招他侍寝之事有关。”

安莲眸色一沉。

“主子,”他舔了舔嘴唇,“我们还是像上次一样不管么?”毕竟是一条人命,他想起金伯雨的死状,背脊不寒而栗。

安莲缓缓从袖子里伸出手,折了一瓣桃花,“若今夜承德宫传出不寻常的动静,就让小关子把拿来的东西放回去。”

“放回去?”如意下意识地缩了下头。

侍寝(中)

沁耳伦坐着车辇里,内心被种种惶恐、激动、担忧、喜悦漫溢。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相信他是真的从那个贫瘠的部落里出来了。他真的成了左相的义子,来到这个遍地黄金的宣朝,成为宣朝最有权势的女子的其中一个丈夫。

其实能够每天睡温暖的屋子,吃可口的饭菜已是他今生最大的梦想,而得宠对他来说简直是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

“沁耳伦蓄子请下辇。”专司侍寝事宜的太监扯起嗓子。自明泉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传蓄子至承德宫侍寝,以前都是她宿长庆宫,因此他们更是格外小心。

沁耳伦先是被几个小太监按在水里狠搓了半个时辰,又被几个御医从头到脚查了个透彻,才被准许穿上一件雪纺长袍,卷上一条金丝毯子由几个太监扛到承德宫。

他虽被横扛在肩上,却感到一路火辣辣的探究目光。他并不知自己是除安莲以外第一个被传侍寝之人,只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岔子,惹人侧目,不由羞愤难当。

“沁耳伦蓄子带到。”

他身体被竖了过来,双脚甫一沾地,却因毯子裹得太紧而软倒下去。

旁边两个太监忙把他扯住,半拖半拉地扶他下跪。

“臣沁耳伦参见皇上。”他低着头,血冲耳根。终究还是丢人了。

明泉抬起头,先是惊异,随即蹙眉道:“又不是端午,裹什么粽子。把毯子撤了去,拿件披风过来,夜凉如水莫冻坏了。”

沁耳伦木偶似的随其他人摆弄,心里因她刚才的话而升起甜意。

明泉看着他们折腾完,挥手道:“退下吧。”

几个太监忙不迭地恭退关门。

明泉指着躺椅,“你先睡吧,朕还要看会书。”

沁耳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在躺椅上睡下,拉过被子露出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着她。

她不觉好笑道:“你睡觉还背着披风?”

沁耳伦面色更红,坐起身,将披风解下放到一侧。正要躺下,丝袍一滑,露出半个肩膀。他只觉脑子一轰,眼睛下意识朝明泉望去。她微微一笑,像没看见似的又把目光移回手上的书中。

他黯然地将领口轻轻拉上,躺回枕头上,目光幽幽地望着眼前素面朝天的少女,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却已是一个盛世皇朝的君主。

幸好摄政王回了北夷,不然像他这样的人物又怎会有机会接近她。想到此处,心中一甜。

转念又想,自己与摄政王相差甚远,以她的眼界,兴许只是为了两国的关系。说要为他种一棵橘树,怕也是随口敷衍,心中又是一苦。

心中甜甜苦苦,反反复复,不觉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灯心扑哧一声灭了。他蓦地睁开眼,清冷的月光洒在一隅,地上勾画出一格格窗棂。

他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朝床的方向走了两步,轻声道:“皇上?”

有规律的呼吸声渐渐清晰可闻,他走到床前,适才还在梦中浅笑的少女正静静躺在床上,月光照在她的枕侧,光洁的颈项若隐若现。

喉咙一阵干涩,手指指根节节发紧。那人之言犹在耳,是成是败,搏与不搏?

想起梦境中少女温柔的眼神,他心兀自一横,手指颤抖地伸向少女衣襟,指尖触到盘扣,心刹那紧缩,食指轻轻一拨,盘扣腾得滑开。他只觉腹下紧绷,正要俯身,却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正震怒地瞪着他。

啪!明泉扬起一个巴掌,坐起身,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沁耳伦一屁股呆坐地上,好似从蟠桃园瞬间落到地狱。

门外稀琐声一片。

严实紧张道:“皇上?”

明泉坐在床上,月光自鼻下划过。只见她朱唇轻启,吐出的言语却冷如寒冰,“来人,把沁耳伦拉下去,重重地打!”

门刷地打开,严实带头冲进来,他的目光在明泉衣襟上一转,便拦在她面前挡住其他人的目光。

四五个小太监拽住沁耳伦,像抬轿子似的抬了出去。沁耳伦一动不动,神色麻木,好象三魂丢了七魄。

明泉静了静气,站起身,“更衣。”

啪啪啪……

被半夜拉起的宫廷执法司正怨气冲天地甩着板子。

夜色静谧,扳子拍在身上,闷得激不起回音。

明泉穿戴整齐,心情已然平静。

沁耳伦趴在地上,脸贴着地面,长发散乱,看不出生死。

“你可有话说?”明泉站在石阶上,面色冷峻。

沁耳伦终于动了下,缓缓抬起头来,清俊的脸庞在月色下奇异得与记忆中人相融合。板子落下去,他身体一颤,竟让她的心跟着拧起来。

“住手。”她摆摆手,走到他面前蹲下,“告诉朕,是谁唆使你这么做的?”

沁耳伦定定地看着她,双眸慢慢亮起,瞳孔里反射出水般的柔情。

“朕不想将此事牵扯上北夷与我朝的邦交。”她冷冷地威胁。

他呆了下,眸子渐渐黯淡下去,整个人泄气似的萎靡了下去,头又慢慢贴回地面。

正当明泉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突然轻声道:“他们叫他……沈郎伴。”

她慢慢直起身,“送蓄子回储秀宫。”

几个太监急忙把他架起,把他抬出她的视野。

“今日大内侍卫谁当值?”

“臣黄正武当值。”黄正武早在内廷执法司到的时候就在一边待命。

明泉眼中阴沉如乌云密布,“朕命你率大内侍卫包围熹微宫,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旨!”

侍寝(下)

长火如龙,惊梦无数,照亮半壁夜空。

明泉帝辇穿过重重队列,长驱直入。

黄正武等人小跑跟在车侧。

“皇上驾到!”窒息的寂静被陡然撕裂。

夜幕下,一众宫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冯颖跪在最前,腰杆笔直,精致的五官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明泉步下马车,神情凌厉。及腰青丝被随意束在脑后,流露出与神色不同的柔软。

严实附在她耳旁轻声道:“沈郎伴闭门未出。”

明泉颔首,“黄正武,你随朕走一趟。”

黄正武连忙应诺,跟着她朝正殿走去。

整个熹微宫的人几乎都聚在前面,后半个宫像空了似的静寂如灭。

严实在前面提灯,明泉默然居中,黄正武最后。墙里墙外,只有三人踩踏的脚步声。

转角直走,一个小太监一动不动地跪在石阶上,前额触地。

“你们在门口等朕,有动静再进来。”轻声交代完,明泉走上石阶,看也不看小太监,推门而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迎面扑鼻。

沈雁鸣一身素服,跪在堂中,面颊血色全无,苍白如纸,头歪歪地耷拉着,像只没有线支撑的木偶。

明泉好似听到一声从自己心底发出的叹息,“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么?”

沈雁鸣颤了下,头抬起几许。身后的烛光落在下唇上,轻轻抖动,吐出来的声音犹如断线的风筝,在空中无目的地摇曳,“臣……求皇上……”

明泉静静地听着,似乎等他说出‘开恩’两个字。

“求皇上……”他弓下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恩准冯颖参加武举。”

她怔住。

他头咯咯咯地在地上狠狠地撞起来。

小太监在门口心痛大喊:“主子!”

明泉皱眉反手关上门,探出手想扶他,却在半路收回,“你先起来说话。”

他抬起头,前额一片绯红,好几道小擦痕,“皇上答应了?”

明泉不置可否,“为什么杀金伯雨?”

沈雁鸣身体一个冷颤,下意识地抱住自己。

“告诉朕理由。”她话里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垂下眸子,双手下决心般握紧,半天才抓住腰带,慢慢解开。

明泉挑眉,凝立不动。

一层外衣,两层外衣……

宽瘦合度的身段竟包裹着这么多件衣服,明泉几乎可以想象他瘦到何种程度。

他的手终于在触摸到最后一件里衣时停下,食指勾着衣襟,中指微卷,像在微风中的点头小草,颤得轻,却急。终于,衣襟被食指勾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饶是明泉隐约猜到几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狰狞的伤疤横七竖八,她甚至猜不出是怎么造成的。有些新肉已经长了出来,殷红一块,却始终不能与原来的肤色相比。

“房间很昏暗……只点着一支蜡烛……窗外有两只猫在叫,叫得很凄惨……”破碎的轻诉敲击空中的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那个男人叫金大爷……身体很重,拳头……也很重,蜡油滴在身上……痛得像火烧……他牙齿很黄,嘴里有酒气,笑得时候……很像,像……”怯懦慢慢消退,他脸上是似痛非痛的疯狂。

“够了!”明泉不禁大吼。

门外黄正武紧张地叫道:“皇上?”

她平了平气,“朕没事。”目光逃避似的躲开案上的蜡烛,落在墙上,“这并不是杀金伯雨的理由。”

沈雁鸣静了下去,死气沉沉。

明泉低下腰,“朕要听实话。沈雁鸣,朕承认朕对你愧疚得要命,也承诺会把那群人渣严加惩处。甚至你要亲自动手,朕也可以答应。但这并不表示朕会放任你对无辜的人行凶!”

沈雁鸣低声问,“如果,我不要他们的命,只要皇上答应冯颖参加武举……”

“这是两回事。”

他低喃道:“果然如此。”

“什么意思?”明泉似乎抓住什么。

“人所做的补偿,都是自以为的。”他突然抬起头,乌黑的眼珠在血红的眼睛里湛湛发亮,“皇上下令抓人,多么容易。那是他们罪有应得。可是,我不需要。我只要冯颖参加武举!”

“你为何执意要冯……”明泉蓦然想起先皇和高绰君,看他的目光立刻带着几分惊疑。

沈雁鸣垂下头,“他那么聪明,那么好学,那么……干净,不应该老在后宫里。他应该有个美好的人生。”

明泉默然。

“以前……彭挺看不起他,薛学浅暗中排挤他,我没办法。”他的声音犹如自语,“我只好离他远远的,我缠着薛学浅,让他没空去理别的事,这样他……就不会被欺负了。”

明泉记起冯思源曾经找她哭诉冯颖在储秀宫被排挤,她就将他搬去监视跋羽煌,后来沈雁鸣与薛学浅交好,她以为是不住在一起生疏的缘故,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纠葛。

所以死的是金伯雨,被嫁祸的是薛学浅,安凤坡因为曾有段时间与冯颖走得很近,间接地保护了他,因此逃过一劫。

“就算如此,你何必挑唆沁耳伦?”

“因为皇上没有来找我。”沈雁鸣呆呆地坐在地上,“我做了那么多事,皇上怎么可以不来找我?皇上不来找我,我又怎么求皇上……”

“就算你想让冯颖参加武举,也不必做那么多事。”明泉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已经错得无可挽回!”

“我知道。”他看着地,轻轻道,“我知道……”

“你……”明泉被堵得说不出话,她刷地打开门,朝黄正武道,“给我搜。”

黄正武刚想问搜什么,门已经砰得又关上了。

“朕告诉你,就凭你做的这些,朕更不会让冯颖参加武举!”明泉怒道。

沈雁鸣抬头看着她,疤痕在烛光下深深浅浅。

明泉别开脸,“你的遭遇,朕会另作补偿。”

“没有另作补偿的机会了。”他咧开嘴,像笑,却没有声音,“我犯的罪,罪无可恕,皇上没有其他补偿的机会了。”

“这就是你的打算!”她简直无法理解,“把自己逼上绝路,用朕的愧疚跟朕谈判?”

“皇上……”沈雁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会宠幸我吗?”

明泉身子一震,移开目光,“问这个做什么?”

“皇上不会。”他自顾自地下了结论,“沈家有沈南风,后宫有安莲……冯颖有他的梦想,而我,只有一条命……我宁可没有。”

明泉退后几步,靠着墙。无论是老谋深算如连镌久,还是诡计百出如跋羽煌,她都能应付自如,但对上这样的沈雁鸣,她是没辙了。

事实上,在金伯雨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没辙了。

门外黄正武急道:“启禀皇上,在书房窗台的花盆下搜到一包砒霜。”一个尖锐的声音惊道:“不可能,明明不见……”话音猛得缩住。

沈雁鸣笑道:“看,连老天爷也不放过我。”

“把砒霜随手放花盆下……你果然视死如归。”

他扯了扯嘴角。没说是冯颖突然造访,他仓促放在那里,想扔的时候又不见了。

“我床头有封信,是诉罪状,请皇上定完罪,交给父亲,也算成全我一片孝心。”

“把罪状给父亲成全孝心?”明知他是不想沈家与她产生芥蒂,明泉还是忍不住讽刺道,“你的孝道千古罕见。”

沈雁鸣低头不语。

“皇上?”黄正武在门口担忧地喊道。知道明泉现在是和嫌凶共处一室之后,他的心差点提到嗓门眼。

明泉朝门口走了两步,“还有没有话要说?”

“请皇上恩准冯颖参加武举。”

明泉冷哼一声,打开门,“来人,将沈郎伴送交内廷执法司!”

“遵旨。”

严实侧身让过被请出来的沈雁鸣,低声道:“皇上,已经子时了。”

明泉胸口正堵得慌。没想到她对沈雁鸣的愧疚最后竟成了以死相胁的利器。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真是千古名言!“罢了,回宫。”

雨后(上)

金伯雨一案先后牵连两个郎伴,后宫朝中皆是议论纷纷。明泉被昨夜一口气堵了一个晚上,几乎睁着眼睛到天明,上朝时脸色苍青,唇白如纸,思绪尚且清晰,眼前景物却迷茫流转,走马观花一般。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连镌久也多瞧了她好几眼,担忧外露。

刘珏就重修堤坝之事启奏了两遍,她却仍没有反应,连镌久正想开口,却听安莲清淡的声音自上座传来,“刘尚书之议乍看虽能节省工时,却容易因小失大。修堤筑坝本就极耗体力,先皇规定每日每人的工时正是怕他们或体力不支,伤民之本,或倦极怠工,伤堤坝之本。修筑堤坝本是为了百姓安家乐业,不为黄水所侵,若因坝伤民,则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之举。”

安莲甚少在朝上发表言论,因此皇夫虽有凤设,却被许多人议为虚置,是为皇上拉拢安家的手段。因此他今日之论可谓越俎代庖,不少官员都静等皇上反驳。

连刘珏亦不例外,听完之后既不吭声,也不归列。

连镌久心思转了好几转,终是将想迈出去的脚尖往里拨了拨。

“皇夫所言甚是。”孙化吉的声音在片刻静默后突兀而起,“臣虽然苛刻吝啬名声在外,也不至苛刻了堤坝,吝啬了百姓。刘尚书只管放心,只要经你手的银子一分一毫都花在堤坝上,花在百姓身上,那我是决计不会皱眉一下的。”

刘珏心中暗道,你当然不会皱眉,你只会把钱袋捂紧。他不知孙化吉自王四海那里空手套白狼,得了一百万两银子,心中热乎,倒真不介意拿出少许与旁人分享喜悦。

明泉似乎终于从沉睡中惊醒,“三位皆是为国着想,虽意见相左,朕闻之甚慰。我大宣有卿等爱国之臣,何愁江山不盛,四海不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皆跪拜齐喊。

严实扯嗓道:“退朝--”

有几个站得远的下朝后还拉住刘珏问,“今日皇上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刘珏开始还不搭理,最后问得急了,“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明泉自殿上下来,才走几步,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柔怀抱里。她索性闭上眼睛,任由他支撑去大半身体,走上帝辇。

辇车缓缓滚动,她调整了下姿势,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一夜未寐的疲倦似乎顷刻侵袭而至,无法抵挡。

安莲静静地拥着她,目光恍如月下溪泉,清淡之中包裹着流银般晶亮的怜惜。手指将覆在她眼帘的碎发轻轻拨开,左手被压得有些发麻,想动却又怕惊醒了她,终究任它慢慢麻去。

帝辇渐渐停下,严实等人俱是无声。明泉却自己醒了过来,“到天罡宫了?”

“是承德宫,皇上因先歇息。”

明泉眸子眨了眨,缓缓坐起来,看他向来一尘不染的衣服被她睡得皱巴巴,不觉有些羞赧,“那朕先进去了。”弓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正要拉开帘子,却突然停下,“皇夫……”

“皇上有话请说。”

她脑海瞬息闪出三个疑问。

那包砒霜是你放回去的吗?

沈雁鸣下毒是你默许的吗?

薛学浅被冤枉你为何袖手旁观?

明泉手指僵在半空,昨夜无眠除了因为沈雁鸣的所作所为令人痛心外,更因她脑海中衍生的这些疑问辗转反侧。以安莲在后宫埋伏的势力,决不可能对沈雁鸣不同寻常的动静毫不知晓。事发后,他由着常太妃在奏折中对薛学浅百般猜疑,连她也是询问后才被告知。

能在当时拿到砒霜,又事后悄无声息的放回去,整个宫中除安莲其谁?

从头至尾,他就像个冷静的旁观者,看着沈雁鸣变成疯子,薛学浅变成傻子,金伯雨变死尸……而他,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适时为她释疑而已。

“皇上?”

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疑问,好似早就准备好答案,只等她开口。

明泉回眸浅笑道:“朕差点忘了,朕昨天和连相说好在乾坤殿讨论武举之事,他现在恐怕等急了。”

安莲默默地看了她一会,缓缓起身道:“臣先告退。”

她看着他的肩膀慢慢擦着自己而过,车帘掀起,严实等人正恭敬地站在车外。安莲走下车辇,站在他们当中,转过身,目光深埋在脚下。

明泉看着帘子放下,摊开掌心,露出四个深红的指甲印。

连镌久坐在佐政殿,正与独孤凉日行一吵,便见严实匆匆而来。昨天夜里宫里动静他是知道的,没想到明泉在这种情况下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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