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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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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得地啜了口茶,她趁安莲低头思考之际,坦率地打量这张绝世容颜,看着看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小时读到的‘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之句。当时还笑徐太妃常太妃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却也当不得如此赞美,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斯人,恐怕是曹植言过其实。后遇到高绰君,雅则雅矣,却少了朝霞的灿烂。如今见了他,才知道此句竟是专为他而写。世上果然有这样的容貌,即使看过千遍万遍,到第一千零一遍一万零一遍时,还是会忍不住赞叹。

白子轻落,安莲抬头迎上她的目光。

明泉毫不掩饰地一笑:“看到皇夫的时候,朕真希望是在照镜子。”

安莲伸向棋盒的手顿了下,他的容貌虽然天下皆闻而广议,但知他个性之人都不敢当面谈论。偏偏这次议论之人是当今皇上,而他居然不感到不悦,甚至……暗暗欣喜。

明泉见他不语,不禁有些尴尬。毕竟男女有别,身为男子,尤其骄傲如安莲,大约不喜此类赞美,赶忙岔开话题道:“你猜第一个来的会是谁?”

王泰同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但他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一石投下,必然水浪千层,却不知道谁的性子最急。

安莲缓缓道:“恐怕是个意想不到之人。”

谁是意想不到,谁又是意想之中?明泉苦笑道:“看来是朕问了个怪问题。”

她的话音刚落,便听严实道:“户部尚书孙化吉大人求见。”

明泉怔了下,喃喃道:“果然意想不到,宣。”

孙化吉进来的时候眼睛笑眯成一条缝,连喊万岁的声音都比平常高亢几分。

明泉好笑道:“怎么?孙夫人同意你纳小了?”

孙化吉咧开的嘴巴立刻拉成一条扁担,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臣连上茅房都得用跑的,哪里还能想这个?”

“这也不难,朕赐你一只马桶随身携带便是。”

孙化吉讪笑道:“臣俗人一个,怕污了别人的眼鼻。”

这话只会越说越不雅,明泉浅笑着带开话题道:“这几日与北夷使者谈得如何?”

“大体达成一致,惟独在边界布兵上还有分歧。”

“他们待怎样?”

“他们希望双方兵力相同。”就是北夷若留一万人,大宣就不能派两万。但是同等兵力下,大宣自开国以来便从未赢过,北夷士兵在蛮力与地形上,实是胜出良多。

明泉沉吟了下,“同意无妨。”

孙化吉面上惊现异色。

明泉心中却是别有打算,普通士兵一对一打不过北夷,但帝轻骑不同,除了争风骑,他们以一挡三不在话下,一味将他们滞留于京是大材小用了。

从和亲,到打仗,到议和,与北夷的紧张关系总算缓和,她舒出口气,“春税快到了,你将议和之事交于杨卿,先将户部充盈为上。”

孙化吉喜形于色道:“臣正是为此事而来。”双眼放射的,分明是提到钱时才会有光芒。

明泉看了眼安莲,见对方也流露些许笑意,心中立刻透亮,“孙卿又在动什么脑筋啊?”

“皇上圣明,布了一个好局。臣驽钝,愿忝为棋子,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明泉笑道:“你可听到了,孙大人要做棋子杀你个片甲不留。”

孙化吉连连摆手道:“臣不敢。”天底下除了皇上敢对安莲说一个杀字,其他人连想都得把脑袋藏起来想。

安莲右手一抬,白子轻落,黑子被拿起一片,闻言头也不抬地笑道:“皇上若再分心,恐怕真的只能让孙大人上棋盘了。”

明泉轻应了一声,倒真的全神应付棋局。

孙化吉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撇撇嘴角,脸上流露几分懊丧。

明泉全神贯注棋盘,安莲悠然落子,一时无语。

半晌后,如意蹑手蹑脚将茶重新换过,安莲轻啜一口,见孙化吉身躯微弯,额头细汗密布,讶异道:“孙大人可是不舒服?”

孙化吉松了口气,忙装模作样地擦拭了番额头上的汗水道:“臣这几日忙昏了头,行事有失分寸,正在反思不已。”

明泉心中暗赞一声,果然是孙狐狸,一点就通。表面上却诧异道:“朕下得忘我,竟冷落了孙卿。不过也难怪朕,向来喋喋不休的嘴巴好象上了封条似的,该不是又在算计哪家的财帛了吧?”

孙化吉赔笑道:“臣就这么一颗脑袋,哪里算计得过来。”

明泉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适才你说愿意做朕的棋子……想怎么个做法?”

“自然是听皇上的吩咐,臣只管顶着张脸面,勤快两条腿就是了。”

“那朕要你来何用?”明泉故意板下脸道,“还不如找个模样好看的,拿出去也有面子。”

孙化吉苦着脸道:“看相的说臣这样的是福相。”

明泉想忍,却终究没忍住笑出声道:“也罢,你去见见王四海,看你这张福相能值多少。”

孙化吉急忙道:“遵旨。”

“顺便看下王越身子好了没?”她眼中精光一闪,又轻声道,“若好了,便告诉他,皇宫里有个位置……朕一直给他空着。”

孙化吉脑袋如遭雷击,虽然这阵子隐隐感到明泉与往日已有所不同,但这种感觉从未如此清晰的被剖析呈现出来。那个曾因选秀而羞红脸蛋气愤难耐的少女皇帝,终是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的她,褪去了曾经高高在上的骄傲,举手投足皆是谈笑自若,却显得高深莫测,难以揣度。先皇没有看错人,她的确是君王之选,越是艰难的环境越能磨砺她的性子,激起潜伏的求胜欲望。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措手不及,变幻好似只在毫无预警的朝夕……他突然想起北夷议和急报那一夜的血,暗红色喷在青砖上,化成一朵又一朵娇艳的朱花。

御医说是怒极攻心,可北夷议和是喜事,皇上明明也同意的。他将那夜的情形又回忆了遍……是因为慕流星么?不是,是斐旭。

看来朝中那些有心之人,想借慕流星讨好斐旭,借斐旭讨好明泉的手段并没有用错。斐旭在朝中结交泛泛,惟独慕流星可当至交二字。只是二人真是交情至此,斐旭何以又扯上私纵北夷太子之罪名?

他素来自诩精明玲珑,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孙卿?”明泉见喊了两声都没反应,不得不提高了声调。

孙化吉思绪一收,“臣在。”

明泉看他眼下黑影沉沉,以为疲劳过度,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你……唉,先回府梳洗休息一番。王四海,朕另派人召他进京。”

“谢皇上体恤,臣告退。”孙化吉连日操劳本已疲惫不堪,又提心吊胆地站了一会,此刻真是四肢无力,闻言也顾不得多作推脱,立刻垂手后退。转身的刹那,他不经意抬眼,见地上两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安莲的头正好碰在明泉额头上,好似相依相偎,心中不觉一惊。若明泉对斐旭抱得真是他所猜想的心思,那安莲……

思忖间,他已跨过门槛。

一盘棋只有黑白两色,多一人,便只能旁观。只是……谁是那个旁观者?摇头叹笑,无论怎么样,只要与户部无关,与国库无关,即与他无关,他何必操这个闲心,还是先想想回家怎么面对那个冷落了近两个月,已经在户部门口发了好几飙的孙夫人是要紧。

震虎(下)

两人边下边等,下到第三盘,却仍没有人求见。

明泉看着西下的日头,笑道:“这年头,人都跟猴精似的。”

安莲淡笑道:“只是辛苦孙大人了。”

明泉偏头一想,便明白他的意思。王泰同是被圣旨打入大牢的,所谓上意难测,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愿做斥候。难得蹦出个孙化吉做‘出头鸟’,有心人自然会舍难求易,去孙府探消息。

她摇摇头,“到朕跟前,顶多被斥责两句罢了,落在孙狐狸手里……恐怕荷包不空走不出门。”

“只是斥责两句?”

“不然呢?”她叹气,“王四海既然能成为大宣首富,他朝中的人脉恐怕比看得到想得到的都多。杀了贬了?那还有谁给朕当差?”

安莲不料她看得如此透彻,本来想说的劝解之词反倒多余,“他在民间的口碑不错,信誉也很好。”

“朕也不想动他。”她喃喃道,将茶慢慢饮尽,起身走到夕阳下,“随朕徒步走走?”

安莲含笑点头。

两人兴致勃勃出门,明泉见车辇跟得太近,又挥手撵出几丈才肯歇。

自天罡宫去承德宫,路程不近,两人边走边说,竟也不远。

“范拙一走,吏部倒成了软肋。”明泉没心思说什么风花雪月,又转到朝事上来,“孙化吉是很好,可惜再好也只这么一个,填了一处,就空了另一处。而且……”她顿了顿,“他故意将心思放在王家上,也是向朕暗示无意吏部。”上次只那么一提,他今日就来了这么一出,呵,孙化吉啊孙狐狸。

安莲整个人沐在落日红辉下,清冷的眸子被氤氲一层暖意,浅笑道:“皇上不也还了一击么?”把一个忙得焦头烂额的当朝大员不尴不尬地晾在一边半天。

“那自然。谁让他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朕心思上,朕也不能显得太好欺负不是?”

“谁说皇上好欺负。”他似叹非叹。

明泉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皇夫话里颇为不甘哪?”

安莲侧头,顽皮地眨了眨眼。

明泉心脏一窒,假咳一阵,满脸通红地转过头去。

一长一矮两个影子一前一后一起慢慢移动着。

一路走去,竟未遇到半个人影。

“咳,”明泉又以一个假咳打破沉寂,“……皇夫心目中可有吏部尚书适选?”

“皇上觉得沈南风如何?”

明泉不自觉地皱了眉,“是个人才,不过当执掌吏部……资历不足。”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刑部却也不适合他,杨卿年事已高,朕想再过几日,调他去礼部。”她侃侃而谈,毫不避忌,却没注意到安莲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

“皇上可介意父子各掌一部?”

她楞了楞,“你是指沈儒良?”

安莲含笑不语。

明泉思忖半天,捋掌道:“朕怎么忘了他!”沈儒良虽然辞官引退,但年纪却比杨焕之更轻。论资历论能力,也比孙化吉更为合适,“只怕他不愿意。”

安莲缓缓道:“皇上准备何时接沈郎伴回宫?”

沈雁鸣?她蹙眉。前前后后派去查访的人不少,可他就好象断了线的风筝,杳无半点音讯。人是她带丢的,如何向沈家交代,却是个难题。

“再过几日吧。”她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走了几步,脚突然顿住,“沈儒良因何辞官?”

“众说纷纭。”

无论哪种都不是看淡名利。明泉冷笑,不然他就不会将儿子送进宫里邀宠了。前户部尚书之子完全是可以逃过选秀的。

“是孙化吉、范拙还是连镌久?”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安莲摇头,“非一言可尽。”

明泉揉了揉太阳穴,“让朕再想想。”若沈儒良还朝,加上沈南风,沈家在朝中的势力可直逼连镌久了。

边说边走,承德宫的宫墙赫然印入眼帘。

迎面一对璧人一坐一走,悠然行来。

明泉脸上露出喜色,加快脚步迎了上去,“皇姐?”

瑶涓的气色比上次见时要红润许多,尚融安也是满面春风得意,好象手里推的不是轮椅,而是万两黄金。

“看来皇姐的心结已解。”明泉朝她抛了个彼此才懂的眼色。

瑶涓微微一笑,坐在轮椅上与罗郡王双双行礼。

“你看他们可像在拜堂?”明泉故意‘小声’问安莲道。

安莲嘴角微扬,道:“只要彼此开心,多拜几次也无妨。”

瑶涓见尚融安站在一旁,红着脸不敢回嘴,忍不住回道:“那你们又拜了几次?”

明泉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强回道:“我们怎么一样。”

瑶涓思及斐旭,暗悔挑错话头。尚融安却不明这层,还以为妻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立刻助阵道:“怎么不一样?”虽然是助阵,语气到底不敢上扬,听着反倒像是在求教。

明泉偷瞄安莲一眼,见他神色平常,暗松一口气道:“册封大殿姐夫不也参加了么?难道你见到我们拜堂了?”

尚融安被话堵住,他只看金册金碟金印……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拜不拜堂。”瑶涓轻轻将话题带过,“我与融安商议过了,明日返回频州,今天是特地过来辞行的。”

“这么急?”明泉顿感不舍。如今自己身边的血脉亲人,只有这个从小疏离的皇姐了。

尚融安不安地看向瑶涓,后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罗老郡王已催了多次,我们是该回去了。”

这个罗老郡王倒是棘手,明泉已非当初那个拿着圣旨当一切的皇帝,三大郡王各个权重一方,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会危及社稷。但不论瑶涓是否与她交好,都是帝氏血脉,那坎坷的前半生她来不及阻止,又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后半生继续受煎熬。

安莲道:“我父亲与罗老郡王有些交情,不如请他出马。”

瑶涓对这个公公的心性最是清楚,若明泉拿圣旨压他,虽然不至于公然抗旨,但心里的积怨只会越来越多。安老相爷和罗老郡王的交情她也曾听说,若能得他出马,自是最好不过,因此朝安莲感激颔首。

“也好。”明泉想了想,“万一说不动,你们便挨到盛夏,朕去你们那里避暑,给你们撑腰。”

瑶涓见她不到双十年华,说出的话却十分老成,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怜惜,“最坏不过在京城置个公主府,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明泉心想也是,心情复又开朗道:“到时候朕封罗郡王一个刑部司狱做做,也好领一份俸禄养家。”

尚融安对朝事向来不上心,因此问道:“几品?”

明泉正色道:“从九品。”

尚融安张了张嘴,半天才道:“我一定会说服父王的!”

又说了会,瑶涓便以收拾行装之名相辞,明泉颇为不舍,故意一路说笑亲自送到瑶涓宫外。

EG版之逼宫风云

太子汤带着半路集结的狐朋狗友杀回京城。

孙化吉自城头露出个脑袋,手指忿忿地在空中戳戳戳,“你还敢回来?”因为银行户头冻结不及时,一个零光荣地跌死片崖(注1)了。

太子汤噌地一下窜起来,“你YY的,老子为什么不敢回来,老子不但要回来,还要你把钱拿出来!”居然冻结他的户头,害他去借高利贷……想起每夜在床头闪来闪去的刀光,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好歹他也是前候选国家领导人,竟然混到如此地步。

沈南风蹲在墙角刷刷拿笔记下:某年某月某日,前太子对户部尚书进行了赤裸裸地打劫。

“你居然还敢要钱!”冲出来的是高绰君,兰花指在空中戳戳戳,“因为你,我人参变花生,鲍鱼变草鱼,鱼翅变鸡翅,熊掌变鹅掌……皮肤都不知道粗糙了多少,你你你……啊哦……”

阮汉宸扶住他软软下滑的身体,夹到腋下,“我送他回去。”

刘珏挥手。

镜头一转,太子汤身后抬出数十箱箱子,“你看着办吧?”

连镌久沉稳地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去丹心照汗青。你把炸弹收回去吧,战争是残酷的,我们是伟大的,威胁是徒劳的,要命是不给的。”

刘珏在一边小声道:“大人,你的腿抽筋了,它一直在抖。”

连镌久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沈南风在一边记下:在左相威严的目光下,工部尚书充分暴露了其人生历练的不足。

太子汤摇摇头,“你们太小看我了。”

箱子啪啪打开。一堆又一堆的帐单白花花地晃眼。

孙化吉突然冲了出去。

所有人怔住。

只见半空中,两只肥嘟嘟的腿来回不停地滑跑。

杨焕之最先反应过来,伸出手,抓住。

所有人松了口气。

咯吱一声。

孙化吉看看他手中自己软掉的中指,又木然地看看他。

“要不要再换一根?”杨焕之准备拉住他的食指。

“不、用、了。”孙化吉很冷静地说,“不要浪费邦迪。”(注2)

沈南风的笔记:在一阵感慨的目光中,户部与礼部终于碰撞出了革命火花。

孙化吉的手指在杨焕之手中一百八十度转圈,面朝太子汤道:“要钱不给,要命你给!”

太子汤头疼地扶住脑袋,“看来只有出绝招了,我们……PK!”

“帝轻骑待命!”连镌之大手一挥。

一群年轻英俊的男子从城门跑出来,排成一列。

太子汤严阵以待。

男子们突然拿出两束捧花。

音乐响起。

“哦爷爷,哦拉拉,哦爷爷,哦拉拉……”踢腿,转圈,下腰。

“哦爷爷,哦拉拉,哦爷爷,哦拉拉……”再抬腿,再转圈,再下腰。

太子汤瞳孔一阵收缩,“想不到你们竟然进步了。”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只会做广播体操。

连镌久得意地笑。

“不过光是这样,是不够的。”太子汤拍拍手,一群女子翩然而出。

展臂,提臀,收腹,挺胸,回头,笑!

时间定格,人物定格,表情定格。

沈南风执笔的手一颤,吐出口鲜血,晕死过去。

连锩久连退两步才站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芙蓉秘技?!”

太子汤猖獗大笑,“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

“不要得意得太早。”连镌久神秘一笑。

太子汤蓦然回首。

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慢慢靠近。

走得近了,只见来人俱是白裙迤地,长发披肩。

一阵风吹过,裙袂飞扬。

来人一色双手挡裆,竟是当年一代武后的玛丽莲梦露的绝招!

太子脸色大变,一字一顿道:“莫非是……风中凌乱?”

天下武功,千奇百种,芙蓉秘技,无人能懂,风凌不出,谁与争锋!

“罢罢罢。”太子汤仰天长啸,“此恨似魔似幻,我心凌乱凌乱!”话毕,卷袖而去。

白裙大军后方,蔺郡王为眼前白发男子倒酒,“帝师果然才华惊人,令之不战而屈。”

帝师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只委屈了军中好男儿作如此打扮。”郡王身边的军事惋叹道。

帝师笑容更深。无妨无妨,反正别人的孩子死不完。

空中突然响起一道哀叫,“太子哥哥,你回来啊!朕要让位!朕强烈宣布要让位!”

半晌后,连镌久的声音阴恻恻响起,“皇上,该读书了。”

重逢(上)

瑶涓朝尚融安使了个眼色,他知机地拉着安莲往里走,“我有几张珍藏的曲谱,请皇夫共赏。”

明泉握着她的手,缓缓蹲下。

“你与他现在这样……很好。着实想不到,原来皇夫也可以这样柔和。”瑶涓轻抚她的发,“有他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明泉的心弦顿时被撩拨得有些烦乱,低喃道:“哪里有什么好不好。”

瑶涓的手一顿,低声道:“你还在记挂他?”

“谁记挂他了!他走了,我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她倏地站起,怔怔地看着瑶涓清澈瞳孔中的自己,面红耳赤,惊慌失措,好象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仓皇地捂住胃,那里好似被无数拳头猛捶不休,酸水在喉咙叫嚣欲出。

“明泉……”瑶涓担忧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她单手扶住椅背,闭上眼深呼吸,直到心绪平和,“朕没事。”睁开的眼睛,眸光深沉,如一潭幽幽深水,哪里还有半分波浪。

“朕终有天会让他相信,朕有能力守护这片锦绣江山。”手指紧缩,椅背上坚硬的棱角抵住她的掌心,钝钝的疼,“那时……他一定会回来的。”

瑶涓按住她的手背,“他回来又如何?”

“什么?”明泉眨眨眼,听不懂她的意思。

“如果斐旭回来,你待如何?”

“朕……”她呆了半天,才恨恨道,“朕一定让他把皇宫里所有的茅房都打扫干净!”

瑶涓知她故意回避,也不好再逼,只淡淡道:“人往往因为眼睛的高度而喜欢眺望远处的青山黛影,却忘了低头看看身边更加真实的绿草红花。”

明泉张嘴正欲说什么,却看到安莲和尚融安已经出来了。

“可有中意的曲谱?”她改口问道。

安莲淡然一笑,道:“都是高雅之作。”

她抓抓他空空的袖子,“那怎么不带走?”

尚融安惊讶得啊了一声。

瑶涓扑哧笑出来,“皇夫爱琴之名,天下皆知,什么曲谱没见过,哪里还轮得到他来献宝。”

明泉故作不屑地撇撇嘴,“原来是班门弄斧。”

安莲牵过她,“天色渐晚,我们先回去吧。”

随后三人又说了什么,明泉一字也不记得了,全身的感官好象都集中到了手上。她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安莲手背的肌肤要比她白一些,一个毛孔都看不见,好象玉雕一般。自己的手也不难看,只是手背上有两条淡淡的青筋。他的手指修长而笔直,指甲圆润而干净。而她的……手被轻晃了两下。

“皇上?”安莲的声音近在耳畔,她甚至能感到吹拂在耳垂的温雅呼吸。

她故作镇静地抬起头,“恩?”耳根微微发烫。

他浅浅一笑,放开手,“请上帝辇。”

手上的温度慢慢失去,五指怅然若失地垂着。两辆辇车一前一后停在面前,太监们恭敬而麻木地低头等待。她心里微微一叹,朝帝辇走去。

又是堆得望不到头的折子。

明泉托腮坐在龙椅上,倦怠像蛇一样从四肢百骇游移过来,钻入心头,泛滥成海,不可收拾。

啪得拍案而起,她兴冲冲地走到门外,对正向他走来的严实道,“宫里很久没热闹了,不如办个晚宴如何?”连镌久说是要为她大婚宴请众臣,但等了好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实在不可靠。

严实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玉匣子,“启禀皇上,樊州送来八百里加急。”

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明泉面无表情地伸手接过,甩袖回殿关门。

严实知她被搅了兴,正起气头,约莫一两个时辰不会唤他,准备找个地方歇息一下,门却突然从里打开,明泉满面喜色地冲他叫道:“快准备马车,朕要出宫!”

皇上金口一开,下面手忙脚乱。

严实亲自指挥,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明泉便坐着马车顺顺当当地出了宫门。这次她特地带了几个熟悉地形的京城侍卫,只说了个客栈名,他们就熟门熟路地驾着马儿上路。

看着路上似曾相识的景色,她放下心来。

不一会,马车便到了地头。

掀帘一看,果然是当初的那家客栈,点心铺还搭着,只不过卖的不是豆浆油条而是煎饼。顿时记忆排山倒海涌来,她怔怔地捂着胸口又坐了会,才缓缓下车,信步走进客栈,烧酒味刺鼻如昔,竟让她险险落下泪来。

“皇……谢小姐。”欧阳成器站在楼梯口,拘谨地唤道。

她板着脸走到他面前,顺手一掌拍在他头上,“我什么时候变成黄蟹小姐了?”

欧阳成器扬起唇想笑,但眼中阴郁太盛,终是笑不出来。

明泉见他如此表情,来之前心中那点故人重逢的愉悦顿时被抹得一干二净,淡漠道:“找个地方说。”

欧阳成器点点头,转身领进开好的房内。

严实留在大堂,几个大内高手悄悄潜伏在房间上下前后,虽是无影无形,却是铜墙铁壁。

进了房间,明泉挑了把正对门口的椅子坐下,等他开口。

欧阳成器深呼了口气,将准备多时的话一气倒了出来,“樊州贪污的情形的确很严重。我查到的知府加起来就有五个之多,下面的官帽官袍堆在一起,恐怕能让一个县的百姓过一个寒冬。”

明泉目光冷厉地盯住他,“那知府往上呢?”

欧阳成器抓抓头皮,尴尬道:“查不出来。”

“是查不出来还是不愿意查出来?”

欧阳成器赔笑道:“我在京城不过是会些武功的闲人一名,难得得皇上青睐,执掌五分热血堂,已经是难得的恩典。这个御史……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要心有余就好。”明泉拿住他最后一句,淡然道,“五分热血堂势力限制于京城,让你贸然插手樊州的确强人所难。幸好朕早有安排,过几天给你安排一个帮手,让你事半功倍。”

欧阳成器苦求道:“皇上,不如让帮手直接扛了这差事去?”

“放肆!”她拉下脸,“你以为官位是什么?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

欧阳成器咬咬牙,继续坚持道:“臣守好五分热血堂已经十分吃力,实在……”

“你若实在不愿,朕也不勉强。”她慢条斯理道,“论能力,乃父应是绰绰有余。朕原先顾惜他年迈体弱,不过如今……”

欧阳成器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明泉也不逼他,悠然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半晌后,他平静道。

明泉喉咙一阵发紧,慢慢放下杯子,“朕能用的人,不多。”

“那皇上为何放过孟子檀呢?”

“那时的朕,非今日的朕。”她嘴角微弯,却笑得欧阳成器嘴巴发苦。“朕答应你,若有一天可以……朕一定放你离开。”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平安无忧地离开。”

欧阳成器叹了口气,“有时候人太优秀也不是好事。”

明泉白了他一眼,“你若想早点离开,这种话还是少说得好。”

欧阳成器闭上嘴巴。

明泉又喝了口茶,“你在信上说,有阮汉宸的消息?”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她自己知道捏着杯子的手有多用力。

“皇上好象不紧张?”

“你既然有他的消息,必定已经做了对策,朕现在紧张又有何用?”

欧阳成器支吾了半天道:“……皇上,还是要有心理准备得好。”

明泉心里一紧,抬头瞄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冷笑道:“欺君之罪……可大可小。”

“他就在隔壁,皇上还是自己……”他看着打开又关上的门,慢慢接下去道,“去看吧。”

重逢(中)

明泉站在门口,竟有一丝胆怯。虽然对欧阳成器的反应有几分把握,但疑虑不能尽释。毕竟阮汉宸无缘无故失踪这么多天,实在不似他的作风。

手慢慢举起,还未落下,门已经从里打开。

阮汉宸疲惫难掩的俊挺面容随着门缝隙的张大而慢慢展现在实现前。“皇上。”轻轻的一句,却掩不住眼中泛滥的喜悦。

“阮统领没事吧?”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

阮汉宸身体微微一僵,垂下眼眸,“臣未得调令,擅自出京,还请皇上恕罪。”

“不请朕进去?”她弯起指关节,敲了敲门框。原是调侃的一句,却见阮汉宸面露为难之色,不禁愕然。

“谁?”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微却紧张地质问。

阮汉宸感到明泉疑问的目光密密落了下来,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房间。

明泉想了想,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

阮汉宸坐在床边,侧身抱着一个人,细声安抚。床帐朦胧间,两个身影与外界隔成两个世界。

明泉颇不是滋味的孤零零站着,咳嗽一声。

被抱着的人突然激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类似绝望崩溃的呜咽,令人不寒而栗。阮汉宸一只手抓住他乱动的手肘,粗声喝道:“是皇上!”

明泉吓了一跳。

床帐被阮汉宸一手扯下,那个人披头散发的拉了出来,动作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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