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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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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旭觉得袖子都快被抓烂了,实在很后悔把自己暴露在帝轻骑前面。

明泉冷冷地声音自车辇里传出,“斐帝师,若有人领着全家抗旨,够不够理由满门抄斩?!”

斐旭叹了口气,“够。”

高文辙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似乎无法置信那个笑容如春光明媚的女子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草民、领旨……”他深深叩下头去,颤抖地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张让人彻骨寒冷的圣旨。

沈南风越众而出,挥喝帝轻骑,“查抄!”

从高家抄出来的家产记录成册,足足装了一马车,其中包括高家在各地的商行。恐怕这次要笑歪孙化吉的嘴角了。

明泉坐在床沿,小心地轻抚着怀里的七宝翡翠骨灰盒。

严实站在门外,轻唤道:“皇上,该启程了。”

明泉回过神,应了一声。将骨灰盒用赶制的小棉袋装好,再在外面裹了层淡青色的锦缎,捧在手里,朝外走去。

门口刘章建率着地方官员恭敬地候着。频州虽没下雪,气候却比京城还冷些,看他们鼻头都被冻得通红,可见等得有一段时间了。

“齐勇城,”她边走边漫声道,“朕很失望。”

刘章建心里咯噔一声,胃里一阵收缩。

“三年后,朕会再来。”她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到时,刘知府应当不会再令朕失望了吧?”

“臣必当竭尽所能,报效朝廷,报效皇上厚爱!鞠躬尽瘁,死而后矣!”他慷慨陈辞完,发现明泉已经走远了,一个新晋的地方小官正捂着嘴巴直笑。

“咳!”他咳了一声。

地方小官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巴。

明泉走到门外,环视待驾之人,问道:“斐帝师呢?”

沈南风面有难色。

严实道:“昨天那个女子在牢里以死相挟,逼帝师大人去了牢房。”

“逼?朕看他乐意得很。”她踏上车辇,沉声道,“去瞧瞧齐勇城的牢房长什么样子。”

齐勇城的牢房尚算干净。

不少衙役知道高家的人要住进来,都熬夜将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务求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住得舒舒服服。

明泉踏进牢房的时候听到女子的泣哭哀怨得回荡在监牢的每个角落。

剩下的,是抗议般的静默。

“帝师大人,好雅兴啊。”她走到他身边,不阴不阳道。

女子抬起头,怨恨地盯着她,苍白的嘴唇剧烈地抖动着。

斐旭笑道:“没想到皇上会迂尊降贵来探望囚犯。”

“朕并非为他们而来。”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朕为你而来。”

斐旭呼吸一窒。

“这趟回去,满朝文武少不得要一番说教,没你给朕挡着,朕岂非很辛苦?”

“皇上真是知人善用。”

“朕是废物利用。”

斐旭呆了呆,道:“在这种场合,毫无预兆地听到师父名讳,有点不习惯。”

明泉突然蹲下身,对着女子冷笑道:“若在京城有人这样瞪着朕,朕非把她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皇上,你……”斐旭道。

“手握天下生杀大权。”她代他接下去,“不过,似乎有人不明白。”

“什么皇上!你凭什么抄我们的家!那些家财都是我们祖上自己赚下来的!”突然一个男子从对面牢房里呐喊,形若癫狂,“是我们的东西!你凭什么抢!凭什么!你个婊子!婊子!”

明泉掸了掸裙子站起来。

一直默不吭声的女子突然大笑起来,“皇上?哈哈,皇上!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我高珠环会让你后悔的!”

“严实。”她冷身道,“把高家所有的人都掌嘴二十!高三长老,五十!”

男子的叫嚣骤歇,随即又怒吼:“你敢?!”

“他就不用了,让他在旁边看着。如果再出言不逊,就打高三长老,打死了就再找个年纪大的。”

“是。”

“至于这位高姑娘,”她笑得温和,“长得很漂亮,就在她左右脸颊都黥个猪字。”

高珠环惊恐地拉着斐旭的袖子,“我不要,我不要!”

斐旭皱着眉头,“皇上,此刑有违天和。”

“斐帝师当知君无戏言。”她突然靠近他低声道,“朕突然觉得,留着他们比杀了有趣多了。朕可是在后宫长大的,帝王不屑的手段,朕,哦不,本宫可不会吝啬!”

斐旭深望着她一眼,默然不语。

“帝师兴许会觉得朕手段残忍。但天威不可犯!齐勇城只知高家而不知皇上,单凭这一条即可诛他九族!”

“皇上凭心而论,所作所为是否有意气在内?”

明泉怔了下。

“若今日死得并非高绰君,皇上可还会如此紧抓着高家不放?”

也许她根本不会来频州,来齐勇城。

“臣言尽于此。”他揖礼,转身而去。

“斐……”她向前冲了一步,却终究没有喊住那个决然的背影。

平城汲取了上次教训,只由罗郡王带着两个二品大员等在路边,衣着简朴。

帝轻骑依旧在城外扎营,明泉则带着沈南风、阮汉宸和严实跟着他们去罗郡王府。杨焕之依旧静养。

到罗郡王府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

瑶涓一身盛装端坐在门口。

“皇姐,你的腿?”明泉呆呆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眉眼清华,五官如画,正是记忆中美冠后宫的样子。

“瑶涓参见皇上。”她嫣然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恕我不能起身相迎了。”

明泉伏在她身上,“怎么会这样?”

瑶涓拍了拍她的手,“我们进去说。”

明泉亲自接过车把,慢慢地推着。

“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荣锦九年八月初八,皇姐出嫁的时候。”

“难为你记得仔细。”

“那天尚涵把墨汁泼到玉流裙子上,怕挨骂没说,害她当众出丑。”

瑶涓掩嘴而笑,“有这事?可惜我一心想着别踩错步子,没注意。”想着,她又怅然叹出口气,“一转眼,快四年了,尚涵也有了封地开了府邸,成为静安王。玉流也快嫁到狄族当王妃了。今生今世恐怕再无见面之日。”

明泉有愧于心,因此不敢接话。

“在玉流公主出阁之前,公主可以回京城去看看啊。”罗郡王今天格外高兴,瑶涓终于肯走出那个院子。虽不是为了他,但只要能见到她,便什么都无所谓。

明泉敏感到瑶涓后背僵了下。

“到了。”瑶涓回过头,朝她笑道,“以前父皇喜欢在园子里设宴,我瞧着今日阳光正好,也不很冷,就挑了这里。虽比不得宫里花团锦簇,也有梅香扑鼻了。”

明泉看着四周盛开的冬梅,知道她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便笑道:“果真妙极。近来我也爱上梅花清傲,特地从一个梅痴那里挑了几株放在宫里,现在看来,还不如皇姐成片的好看。”

“这便好,我听说安莲也是个爱梅之人,你们俩以后在一起总能多点话题。”说到这里,她思索片刻,斟酌道,“我有几句体己话,不知当不当说。”

明泉微微动容。瑶涓在宫中以美丽与安静闻名,平素也不喜与人往来,即使见了父皇,也是疏疏淡淡的。今日她说这话,必是反复琢磨才下的决心。当下道,“你我姐妹,但说无妨。”

罗郡王和严实等人借着张罗之名,都避了开去。

“女子为帝,未必差了男子去。你自小聪慧,大宣江山在你手上,虽未必能更胜从前,也决不会就此衰败。”

“姐姐……”明泉情不自禁地蹲下手,握住她的手。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般肯定。

“只是为帝之路艰辛,女子为帝则更艰辛百倍。世间庸碌,即便同样尊贵出身,女子也总要被看低三分。因此,我们更当洁身自爱。我虽不敢劝你从一而终,但男女生来有别,若坐拥后宫三千,只怕身后百年会落得骂名。”

明泉长叹,“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知易行难,也许他们在乎得不是我的名声如何,而是我的子嗣。”

瑶涓想了想,便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若明泉有了太子,恐怕会有很多人迫不及待地逼她退位。

“天上神仙,大宣安莲。不满你说,未出阁前,我也曾偷偷想望他的风采。”

“如果罗郡王不介意,我倒可以画一幅赠你。”

瑶涓凝眸浅笑,“莫让他知道便是了。”

明泉会心一笑。

“我只是想这般人物,恐怕不会屈尊与人共侍一妻吧。”她一边说,一边打量明泉脸色。只见她眼眸微垂,表情淡然。心中暗道,喜怒不形于色,明泉的确越来越像一个君王了。

“姐姐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腿……”

“不过一桩意外罢了。”她轻描淡写。

“请皇上、公主移驾用餐。”阳光下,罗郡王开怀招手的模样纯真如稚子。

入夜。

明泉与瑶涓并躺于床上。

“姐姐与郡王的关系不好?”

“何以见得?”

“这屋子没有男子的东西。”

瑶涓轻笑,“你知道男子该有什么东西?”

“我常去父皇的寝宫。”

“是啊,父皇的确很疼你。”

“姐姐该不会现在才想起要和我争宠吧?”

“你这小丫头骗子,谁争的过你。”同样一句丫头骗子,自瑶涓口里说出,声音轻袅,带着浓浓的疼宠,让明泉心里十分受用。

这世上,能让她撒娇的人实在太少了。

“姐姐的腿……”

“皇上还真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用的是我,可不是朕。只是以妹妹的身份问问罢了,姐姐若真的不想说……”

“怎的?”

“朕只好去查了。断不能让皇姐在外面受委屈。”

气氛顿时僵了下来。

只听瑶涓轻叹了口气,“的确是意外,而且过去很久了。”

“可罗郡王并未上报。”皇室最尊贵正统的公主瘸了是多大的事,罗郡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私自瞒下来!

“是我拦着他。”

明泉语气一沉,“那定然是与他有关了。”

“是两年前的事,有次驸马在外喝醉了酒,与知府的儿子打了起来,把对方打瞎了。”

“这又如何?”知府与驸马,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那位知府是连镌久的妻舅,女儿又是高阳王的宠妃,听说连西席都与静安王的管家有旧。”

明泉扑哧一声笑出来,“不知这位知府与朕认不认识?”

“他虽不认识你,但与高绰君却是结拜兄弟。”

明泉笑不出来了。

“这样的人,能不得罪,是最好不要得罪的。”瑶涓说得很含蓄,明泉却明白罗郡王府听似风光,其实并无实权。知府结交的那些人却各个权倾朝野,真动起来,罗郡王虽然有公主撑腰,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何况他们每年的吃穿用度还要看地方官员的脸色。

“后来呢?”

“我和驸马一起上门赔罪,知府却强行将重伤的儿子拉出来给我们磕头。在推搡间,我从阶梯上摔了下来,腰撞在石头上,便这样了。”她娓娓说来,仿佛旁人之事。

明泉吸了口气,“那知府……”

“知府将儿子送了官,在那年秋天,问斩了。”她幽幽道,“这两年过节,他还会上门走走,亲热得同一家人一样。”

这个知府是个人物!结交天下权贵,舍爱子而顶罪,其手腕魄力,恐怕放眼朝野,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他叫什么名字?”

“任道远。”

除夕

促膝相谈一夜,到了明晨,明泉与瑶涓依依惜别。

这十年的情谊仿佛就在这一夜补全了回来。

“不如再留两日吧。”瑶涓握着她的手,眼眶微红。

明泉苦笑。今早天还没亮,这几日堆积的奏章就被八百里加急送了过来,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朕得空再来探望皇姐。”她说完,别有深意地看着罗郡王,“日后皇姐就请罗郡王多多照顾了。”

“当然当然。”罗郡王开心地点头,有了圣旨还怕再被拒于门外吗?

“虽身在皇家,好歹也是亲戚一场。还请罗郡王抽空拨冗多写些书信往来,莫淡了彼此关系。”

罗郡王连声道:“一定一定。”

瑶涓却品出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晓得明泉不放心她,暗示若有麻烦可找她解决。心中暗暗感激。

“送君千里终须别,朕既是微行而来,自当微行而去。”她朝他们拱拱手,潇洒地朝城外走去。

原本她还想在城里稍逛下,但看到身后抬着奏折的轿夫便游兴皆无,匆匆出了城,起驾回宫。

一番折腾下来,明泉回到京城已近春节。

按祖制,除夕夜皇帝可在后宫,与妃嫔子女同乐,共享天伦。

大年初一,则须宴请百官,以示君臣同心。

大年初二,皇帝则要卯时从承德宫出发,大摆仪仗,率百官绕京城,至酉时回到天罡宫,向天下昭显皇上勤政爱民之意。期间不但不能进食,而且离归的时辰半点不能有错。

明泉的皇祖父有次就曾差点误了回宫的时辰,使得当时百官不得不跟着仪仗拔足狂奔。最后虽是赶上了时辰,却有不少官员晕倒在半路,或是拐了脚脖子。

因此新皇的新春大典就格外被重视。举朝上下俱是忙得不见踪影,尤其是年老体弱的官员更告了假在家修养身体,期望能顺利熬过大年初二。杨焕之一回京城,就被明泉勒令继续养病。

幸亏如此,连镌久等人见了她也只是稍稍抱怨几句,便又埋头去忙别的事了。

不过明泉也不好过,奏折堆积如山,她这几日都是直接吃睡在乾坤殿的。

内廷执礼司三不五时向她禀告婚事的筹备进展,由于安莲与跋羽煌品级相同,因此一同授礼。

等宫里朝里一阵兵荒马乱后,时至除夕。

明泉设宴临冬阁,邀请四大太妃、安莲、六位蓄子、以及皇室旁系一同欢庆。跋羽煌虽未举行大礼,但名分已定,因此也在应席之列。

宫廷乐师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或高山流水或二泉映月,余音未歇,新曲又起,直听得人应接不暇,浑然忘我。

“久闻安侍臣琴技高超,艺绝古今,不如趁此佳节为皇上献上一曲?”跋羽煌向对座的安莲举杯致意。

明泉暗自皱眉。琴技高超也就罢了,艺绝古今这顶高帽怕是任谁也戴不下的。

“不错,安侍臣的技艺本宫也想听听。”古太妃纯然地笑笑,似乎没发现这底下的暗涛汹涌。

明泉想开口解围道:“朕……”

安莲翩然起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准了。”明泉把想好地话咽了下去。

乐师让出古筝。安莲轻轻拨了几下,嘴角噙笑,顿时运指如飞。

轻快曲调琤璁悦耳,如溪泉交流,水花飞溅,又如晨曦入林,莺飞雀鸣,回顾四方,俱是勃勃生气。

古太妃忍不住点了点头。安莲指法纯熟不让乐师,其意境表达也不相伯仲。以日理万机的右相而言,他的确天资过人。

曲毕,跋羽煌起身鼓掌,“不愧是安侍臣。阳春白雪,绕梁三日,令人回味无穷。”

明泉含笑额首,“拿九龙含珠翡翠金杯来。”

徐太妃眼神一沉。

九龙含珠翡翠金杯乃是大宣开国之君专用来赏赐有功将士的御用之杯,意指江山共享。虽然只是象征,但却是莫大荣耀。同样的举动落在后宫一名侍臣身上,不免让人疑窦:皇上是否有意立安莲为皇夫?

“赐酒。”明泉一边开怀而笑,一边细细打量在座众人的表情。

常太妃与徐太妃相视而笑,她们似乎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今晚一直亲热谈笑不止。安莲能不能立为皇夫好象与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明泉知道,会咬人的狗通常是不会叫的。

古太妃温婉地笑着,不时向安莲投以赞许的目光。但一个不靠子嗣就在后宫扎稳脚跟的女人,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马太妃有一筷没一筷地吃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想到她是高阳王的生母,明泉就不敢小觑。

跋羽煌喝着酒,看不出是否懂得这杯酒后的真正含义。

几个蓄子除了安凤坡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外,其余或羡慕或麻木……她倒也不太关心。

反倒是那些皇亲们最懂做人,纷纷站起来向安莲道喜,一时殿里其乐融融,一派相亲相爱的和睦景象。

明泉浅啜着月下酌,心中暗为这宫廷百态冷笑不已。

暗棋

初一依旧在临冬隔宴请群臣。

明天便是一年一度的新春大典,因此君臣都不敢贪杯,亥时不到,便早早告退了。

明泉回宫又批了一个时辰的奏折后,才上床安寝。

初二寅时刚到。

她便被请起来更朝衣,挂朝珠,顶朝冠,踏朝靴,用过粗米粥,便匆匆坐上帝辇。

百官早已正目肃容,严整待发。

“起驾!”

随着严实拖长尾音,帝辇滚轴转动,九百帝轻骑在前开道。曙光下,锦旗飘飘,队伍如龙,自承德宫过东启门出皇宫。

百姓夹道争望,见明黄车驾过时,皆自发地下跪口呼皇上万岁。

明泉端坐龙辇,两眼平视,面容威严。心中却不免感到,天子脚下的百姓耳濡目染,对皇权的认知果是与别处不同。

行至中午,队伍为了迁就跟在后面的百官,已渐行渐慢。

明泉也觉得饥肠辘辘,偶尔闻到民宅飘来的饭香,令人食指大动。

思及父皇每年初二回宫第一件事并非沐浴更衣,而是用膳,当时还与高阳王二人私下取笑,如今轮到自己,才是有苦自知。

好不容易挨到车辇回转,就听到后面扑通扑通两声。

明泉回头只看到黑压压一片,几个帝轻骑的人进去抬了两个身穿紫袍的到边上。

“是谁?”

严实从后面跑上来,低声道:“回皇上,是礼部尚书杨大人和吏部侍郎姜大人。”

明泉沉着脸点了点头。

等酉时回到天罡宫,天色半暗,百官也只剩下八成左右再苦苦支撑。

她被搀着下了车辇,眼角正好看到连镌久满面通红地擦着汗珠。

“都散了吧。”她嘶哑着声音道,“让御医开解疲去乏的药给每位大人送去。”

终于熬过去了,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一躺。

睡到一半,明泉觉得胃里一阵咕噜,饿得抽搐,勉强睁开眼睛,却见窗里窗外漆黑一片。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却听床头一阵稀碎的咀嚼声。

“谁?!”她警觉地直起身子。

“皇上?”严实提着灯笼探进头来。

明泉借着灯光瞥见倚在屏风内的银发男子,没好气地对严实道:“朕只是做了个噩梦,退下吧。”

严实虽心有狐疑,却还是低着头退了出去。

“帝师还知道回来?”明泉抢过他手里的一碟花生,抓了一把放进嘴里。

斐旭委屈道:“从频州到雍州少说也有千里之遥,我马不停蹄,日夜不歇,一回来就向皇上禀告,不曾耽搁半分。”

“是么?”她掂着手里的花生,“这个,想必也是帝师边骑马边买的咯?”

“没错,”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手扔银子一手捞花生……”

“那缰绳怎么办?”

斐旭楞了下,“嘴巴,咬住的。”

明泉似笑非笑,“真是辛苦帝师大人了。”

“皇上知道就好。”他也很感叹。

明泉仰头将花生全倒尽嘴里,满足地揉着胃,“高文辙还是投靠了高阳王?”

“他现今是被通缉的逃犯,皇上觉得他还有其他路可走吗?”把高文辙单独一人从牢里放出,还着实费了他不少心思。幸亏明泉留了几个帝轻骑的帮他演戏。

“高阳王……收留了?”高家写给高阳王的信她还是送了出去。因此高家罪状虽未宣告天下,高阳王却应知情。高家获罪发配,但势力和声望并未瓦解,若他真有反意,高文辙是个绝对划算的棋子。

“至少,这世上已无高文辙这个人了。”

这句话有两种含义。一是高阳王杀了高文辙。这说明高阳王做贼心虚,怕和高家勾结的事情曝光。二是高阳王将高文辙藏了起来,留待大用。而无论哪种可能,高阳王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天家无情。

先是平安郡王,再是高阳王……

到她死的那天会否发现自己身边已经众叛亲离,再无可信之人,与她相伴的只有那把孤零零的龙椅。也许到那天,连龙椅都班驳了。

“哈欠!”斐旭打了个喷嚏。

明泉白他一眼,捞起一条毯子扔了过去。

斐旭得寸进尺地笑问,“皇上念臣日夜颠簸,可否小赐龙榻一隅,靠着就好。”

“帝师可知爬上龙榻意味着什么?”

“皇上独一无二的信任。”他说得很认真。

明泉目光幽深,盯着他许久,才缩起脚道,“准了。”

斐旭盘膝坐到床上,抓过被角盖住下半身,满足地叹道:“龙被就是不一样啊。”

“听说帝师是马不停蹄、日夜不歇地赶回来?”明泉想起什么似的侧着头。

“正是。”

“那这身衣服穿得有些时日了吧?”她皱起眉头。

斐旭睁大眼睛,“皇上是要嫌弃臣为国尽忠、为君尽心所洒的汗水么?”

“……随口问问罢了。”明泉尽量把距离拉得更远些,“帝师看,高文辙能不能说服高阳王提早谋反?”

他抬眸与她对视许久,才笑道:“我还记得第一次提高阳王谋反时皇上的表情。”

“哦?”

“皇上越来越懂得如何控制一个帝王的心。”

“冷血、无情、淡漠……朕开始会了。”

“非也非也。”他笑着摇头,“皇上说的是杀手。”

“洗耳恭听帝师高见。”

“是超然。”斐旭转而道,“当初皇上是否真的想要将高家满门抄斩?”

“朕更想诛连九族。”

“皇上可想过后果?”

明泉静默。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不过草,并不总是长在明处。”

明泉叹了口气,“朕懂了。”

“高三长老和高珠环虽然一个杖毙,一个自尽,但大部分的高家人还捏在皇上手里。未免夜长梦多,高文辙一定会卯尽全力劝说高阳王出兵奇#書*網收集整理。”他得意一笑,“如今朝廷局势暧昧,自平安之乱可见,蔺郡王和连镌久必然是站在你这边。因此,他们越快动手对皇上就越有利。若久了,人心说不定又要变了。”

“你这么肯定高文辙能说动高阳王?”明泉将被角掖了掖,“以我对子修……的了解,他并不是冲动卤莽的人。”

斐旭摸着下巴道:“他需要的是天时和地利。”

明泉眼珠一转,“朕明白了。”

“起兵非朝夕可定,高阳王再快,也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皇上不必劳心。”

她别有深意地笑道:“如此恭喜帝师了,宫外天高地宽,逍遥得很哪。”

“微臣也是化明为暗,好为皇上出更多的力。”

“帝师笃定高阳王一定会信我们先前演得那场戏?”她斜眼看他。

斐旭摇摇手指,“至少我师父一定不会信。不过,”他自信道,“师父却一定会说服高阳王相信。”

“为何?”

“因为他是我师父。他既然想考察我的学业,自然就想看看我到底有什么阴谋。”

明泉将所有的话都消化了一遍,觉得该问的都已问了,便道:“恩,帝师辛苦了,退下吧。朕要就寝了。”

斐旭表情一僵,见她真的躺下了,才忙不迭爬出来道:“皇上见忠臣劳苦功高,不应该犒劳一番么?”

明泉自被子里露出脑袋,“所以请帝师下次讲究一下天时、地利。”

花灯

过了春节又到元宵。

明泉念及玉流即将远嫁,便把设宴筹备的事交于徐太妃去办。

徐太妃难得能取代常太妃的差事,这几日俱是喜形于色,说话走路都比往日神气些。宫廷执礼司、内务府一个个被指挥得鸡飞狗跳,才算整治出了她的‘勉强’满意。

宴会来来去去的便是平日见的,明泉只稍坐了会,便寻了个缘故中途撤了出来。自己提着灯笼,顺着小道慢慢走着。

那日与斐旭谈时不觉得,事后想起,心便冷冷得疼。

她开始学着如何作为一个让理智临驾于情感之上的合格帝王,却学不会如何让情感说消失就消失。

平安郡王与高阳王是她打小亲近的玩伴,虽然这里头也有些利益牵扯,但人心肉长,到底不能全然无动于衷。

在这个本是亲人团聚,共叙天伦的日子,他们却因彼此的顾忌与立场,天各一方。她甚至不敢想象下次相见会是在战场上对峙,还是一个已成为阶下之囚。

她脚下突得一扭,踉跄着站住,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偏离了原路,走到草丛里来了。

“谁?”清脆的声音自假山后传来。

明泉依稀觉得耳熟,便绕道过去,只见一个身穿浅黄长袍,翠绿马甲的少年捧着书坐在灯笼旁边。见到是她,马上站了起来,“冯颖参见皇上。”

“难得元宵,用功也不急这一刻。过会子便要放烟火,你不去瞧瞧。”十三四岁正是贪玩的年纪,见他独自一人躲在这里读书不免有些惊异。

冯颖恭谨答道:“出来透气,立时便回。”

看灯里烛光熹微,恐怕少说也来了半个时辰。她微微一笑,“在读什么书?”

“韩非子。”

明泉捉狭道:“在后宫读这还不如读女戒有用。”

冯颖倔强地回望她,两颗门牙把下唇咬得苍白,憋屈道:“臣,只是闲来读读。”

明泉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便笑着摸他的头,“朕说笑的。韩非子乃法家大豪,在治国之道上颇有成就,只是太重刑轻礼,不免失于严酷。”

冯颖犹豫了下,道:“皇上所言甚是。”

话虽如此,眼中却颇不以为然。明泉突然有些怀念在选秀那日神采飞扬的少年,宫中短短数日已将他身上的棱角磨平不少。

“皇上?”略带惊疑的呼声。

明泉回头,见沈雁鸣正抱着古筝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清秀的脸上惊慌不定。

“沈卿好雅兴。是去宴会一展琴技么?”

“不不不,”他连连摇头,又觉得举动太过莽撞,急忙跪下,“臣参见皇上。”

明泉的目光自他和冯颖之间来回一转,笑道:“以琴会书,倒是桩雅事。朕不阻挠两位兴致了,自便便是。”

冯颖躬身道:“恭送皇上。”

还真是等着赶她走。明泉点点头,心中颇不是滋味。拥有三千佳丽又如何,终比不上得一知己琴瑟合鸣来得快活。

约走了十几步,她驻步回头。沈雁鸣已摆下古筝,表情谈笑自若,说到什么与冯颖一起笑出了声,哪里复见适才的慌张。

忍不住叹口气,在这宫里,似乎每个人都各得其乐,惟独她飘飘荡荡的,寂寞失落。

到了承德宫,宫人没想到她这么快回来,而严实还被她留在宴上,因此少不得忙乱了一阵。

她进门刚解下大氅,便见斐旭正悠然地品尝点心。

“帝师若真的如此喜欢宫里,朕便把明泉宫赐予你吧。反正也闲置着。”

斐旭佯叹口气,“可惜位置不好,连转手都没办法。”

“帝师来这里不是讨论皇宫风水吧?”她没好气地瞪着他。

他从身后摸出一个灯笼来,“元宵最热闹的便是庙会了,灯笼上写满了灯谜,我看着好玩,便猜了一个。”

她顺手接过。是个普通的荷花灯,白里带粉的花瓣,下面几片荷叶托着,看着有些粗糙。

“献给皇上好歹得是个金镶玉制的吧。”她拎了拎,“这等劣质之物,有辱没皇上之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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