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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无疆-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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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俏


楔子

大宣荣锦十二年六月,诚宗崩,遗诏废太子汤为平安王,赐封地奂州,即日前往,非诏不得入京。改立明泉公主为帝,开创宣朝九十七年来第一位女帝登基的先例。

明泉次月即在左相连镌久、先皇帝师斐旭的支持下登位,改年号为新顺,大赦天下!史称舜宗。

新顺元年八月中旬,平安王自封地奂州偷潜回京,会同右相安莲、宫禁卫副统领陈高、京都守城军提督牟雪亭等大小官员五十余人率五万兵马里应外合,自上和门、开元门攻入京城,史称平安之乱。

京城告危,连镌久亲率帝轻骑死守皇城。

两军对峙历经七天六夜,蔺郡王率十万勤王之师以雷霆万钧之势与连镌久里外夹击,一举全歼叛军!

元年九月,平安之乱以失败告终。平安王被剥夺世袭王称号,改郡王,换封地奂州七城为戚州三城,远离京城,守北方苦寒。右相安莲被捕待审。陈高于乱军中流箭重伤,不治而亡,享年五十有八。牟雪亭事败后在牟府饮鸩,享年三十。

故事,自这里开始……

试探(上)

乾坤殿上,烛火绰约。即使时代变迁,斗转星移,这曾承载数朝帝王思考的书房却一如既往肃穆恢弘,连屋顶横梁的暗红都不曾褪色。

烛光自九龙灯里透出来,一闪一闪地映衬着伏案疾书的娟秀女子,白色绣金的龙袍穿在她身上有点突兀,似乎这么张清雅恬淡的脸镇不住绣在胸前的五爪金龙。

崔成看着地上与案桌融为一体的纤弱影子,心微微吊了起来。

原以为自己伺候了明泉公主十几年,早将主子的喜好了然于胸。谁知平安之乱后,那双原本纯真简单的眸子一夜间覆上了浓浓的雾霭,看远了模糊,看近了又糊涂。早说圣意难测,他这才有几分明白。

“高公公今天吃了些什么?”明泉下笔的手一顿,醮了点墨汁道。

崔成上前一步,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小半碗玉米饭,两口腌菜。”

她握笔的手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你们这些奴才讲话听着都要打个折扣,不过能吃得下东西就好,腌菜是什么?”

“回皇上,小的家里穷,娘便拿盐腌野菜,能入味。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很能下饭。”

“唔,有心思了。”她淡淡道,崔成低着头因此没看到她若有所思的一瞥,“高公公想吃的想用的都送去,等他身体好些了,就来回一声。”

“遵旨。”他低下头,一躬到地。心里暗暗琢磨,哪有皇帝等太监身体好再来见的道理,皇上这是想见高公公了,又不好直接宣他。想到高公公不但在先皇面前风光无限,现在还颇受女帝重视,心中生出几分艳羡。

“连相还在么?”

崔成面色微微一变,垂下头道:“一直在外候着。”

明泉抬起头,三品明珠顶冠压不住他左右鬓发,露出几须来。想起他曾经坦率无邪的眸子已被宫廷的乌烟瘴气熏得看不见原色。

崔成在她六岁时进的宫,才三年就被擢升为明泉宫总管,左右逢源、见风驶舵的本事自是不提,原本她再受宠也只是公主,靠着她作威作福也有限,自然懒得计较。只是掌了乾坤殿后,局面便不一样了。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重权在握?由着他来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自古到今,太监与外臣太近总归不好。

“恩,夜深露重,召他进来吧。”她将桌上刚批好的奏折折了起来,在他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这佐政殿倒是暖和。”

崔成手指颤抖了下,头垂得更低,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才长长舒出口气,一顺溜小跑到佐政殿,刚好连镌久的贴身小厮张出头来。

“快快,皇上召见。”

那小厮也不见着慌,嘻嘻一笑就把头缩了回去。

过会子,连镌久便理着衣服走了出来。宽大的官袍穿在他身上自有股风流不羁的味道,略略发福的白皙脸上隐隐透出苍青。曾迷倒京城无数待嫁少女的眼睛下已有了细纹。

“皇上可穿着比桑进贡的貂领大氅?”他将手拢在袖子里,边走边笑问。

崔成想了想道,“不曾穿过。”

连镌久笑道:“这时节穿最好,再冷就不顶用了。”

崔成赶紧点头道:“谢左相大人提醒,小的记下了。”心里暗暗佩服,不愧是连相,连前年先皇赏的那件大氅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这个身边服侍的也要转几圈才想起来。

乾坤殿与佐政殿是天罡宫的正殿与偏殿,只说了几句话便到了。

“有劳崔公公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崔成受宠若惊道:“左相大人客气。”当他入宫被分配到明泉殿的时候,自己最远大的理想就是手底下管着数十个人,走到哪里拿得出面子,不用受白眼。但先皇一驾崩,公主转身成了皇上,这一切又变了。他不再是埋藏深宫不见天日的一宫总管,而是君王身边最贴近的红人。

连当朝首辅、机要大臣都对他礼让三分,更不用说已荣升太妃的诸位,三不五时找他过去对皇上嘘寒问暖,金银赏赐络绎不绝。

只要皇上不立皇夫,虚置后宫,他便是这皇宫后院最得宠之人。

“臣,连镌久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连镌久的声音隐约自里面传出来,他竖起耳朵,门啪的一声轻轻关上了。

他心一沉,想起刚才自己出去时皇上的自言自语。

难道自己平日与各朝臣结交的事情已传到她耳朵里了吗?看来以后只能让大臣们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等着了。

夜风萧瑟,他双手合拢,将怀里的孝敬银子又揣得紧了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能想到他一个被父母卖掉的太监,会有今日风光!老天爷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就不能对不起自己。纵不能指点江山,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他也要学当年的高公公骑踏万人之上,翻手云雨,呼啸宫廷!做个连皇后都忌讳三分的人物!

试探(中)

连镌久低着头,明泉便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小时候她也曾看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得在乾坤殿以冲冠之龄受先皇赏识,那时候他三日一小升,三月一大升,不知羡煞多少人。只有她知道,连镌久脑子里藏了多少经天纬地的才华。可惜位高权重后,这些才华便慢慢隐埋在一品大员的冠顶下。

高公公在先皇驾崩第二天曾与她长谈过,说那份遗诏先皇不知修改了多少遍,托孤的人选是择了又择,选了又选,惟独连镌久三个字雷打不动地排在第一位。要忠心,要豁达,不会忌讳女子称帝;要机敏,要沉稳,能处理任何状况;要有权,要有势,要稳定朝纲,一分都不乱。这样的人,舍连镌久其谁?只是这么一个人,先皇能用,且用得得心应手,那毕竟是一手提拔知根知底的。那她呢,能用吗?用得动吗?又该怎么用?连镌久在朝里的势力盘根错节,如果没有均衡之人,就算她容得下,连镌久又会不会有其他想法动作呢?

她自小受宠,七岁以前,父皇甚至带着她在乾坤殿处理朝政。等稍大了,虽不能抛头露面,公然出入议政场合,但私下父皇也会与她讨论些朝中事宜,因此对于权谋二字,她毫不陌生。

说到均衡,她先想到斐旭,也是遗诏托孤的重臣,少年得志,睿智果断,父皇不止一次的以惊才绝艳来形容他,更拜比他小了双旬的斐旭为师,荣宠程度比当初的连镌久更胜一筹。但他生性跳脱,不受拘泥,又朝中无人,做个智囊是有余的,要掌大局就欠缺多了。

安莲嘛,她的思绪在中间断了下。目光扫过殿上连镌久垂首而立的挺拔姿势,呼吸平匀,仿佛在站个十年八载都不会动。

“连相的脸色不大好,又是一夜未眠么?”与十年前的光彩相比,终究是老了。明泉暗叹一声。

“回皇上,为国尽心,不敢稍有懈怠。”屋内暖和,香炉里的檀香化作淡淡轻烟,氤氲出一条条若有似无的纱幔,萦栋绕梁。连镌久双手拢袖,眸子直直地盯着地上。

“听闻连相的七夫人又有喜了,真是可喜可贺啊。”明泉站起身,双手负在背后,寻思道,“连长公子出世之时,朕尚年幼,不晓人事。如今正好一并补上,不知连相开了多少枝叶?”

他把手从袖子里缓缓抽出,弯身道:“谢皇上垂询,除了小七肚子里这个,一共三子六女。”

明泉轻笑道:“好个十全十美。朕等着他们长大替朕分忧。”连孩子的面都未见过就许下承诺,这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

连镌久脸色不变答道:“谢皇上恩典。”他心里知道,这话空泛的很。士农工商,只要他在劳作就是替皇上分忧。再说,十几年后的局面会如何又有谁能保证?这种私底下君臣二人的对话更无记载,皇上想承认就承认,想否认就否认,所以说来说去最多算客套了。

明泉在心里推敲了下,最终决定直接问,“安莲的案子审得如何了?”

连镌久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皇上是问平安余党?”

她抬眸,意味深长道:“不,朕问的是安莲。”

“段大人会同刑部正量法而审,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了。”

“量法?”明泉手指轻轻弹着,嘴角弯上浅浅的度,“他可是先皇为朕订下的皇夫,连相何必为难呢?”安莲就是先皇安下得第四颗棋子了吧。辅她登基的连镌久,平定乱党的蔺郡王,出谋划策的斐旭,还有在朝中拥有深厚背景的安莲,虽说自己是被局势硬逼着走到这一步,但也不得不佩服父皇深谋远虑。

连镌久双膝跪地,沉声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求朕没用,”明泉慢悠悠地坐下,“先皇遗命,何以改之?!”这句话是他当初逼着她登基所用,现在她正好堵回他的口。要想将压制住连镌久的势力,她还非得用安莲不可。

“安莲戴罪之身,丧德败行,怎能辅助皇上统领六宫,母仪天下!”他掷地有声,素来优雅的双眉紧蹙,眸光中流露不安。

“朕不需要他母仪天下,朕自己就是女子,当天下人之母,相信朕比他更合适。”她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强烈,又缓了口气道,“先皇生前待朕如珍如宝,朕又何忍拂他最后的意思。何况,安莲伙同谋逆企图造反原本罪无可恕,但观其素日品行,放眼朝纲,几人可及?进了宫后,他便是朕的责任,朕会造一座金屋,以慰先皇在天之灵。”汉武帝没做金屋却送了座长门宫让陈阿娇终老,也让一段佳话平添几分遗憾。前者可鉴,她若反悔,也有出处。

连镌久脑中念头百转,终究叹口气,“恳请皇上让臣先下狱与他一谈,他若有悔意……”

“为了拒当皇夫,他甚至不惜犯上作乱,大逆造反……你觉得他可能有悔意吗?更何况,悔是对错事的抱憾痛恨,难道你要让朕未来的皇夫顶着逆反的罪名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座上?”安莲的罪名绝不能坐实,不然他只能当一着废棋。只是他性子高傲,为了自尊连叛乱都做的出来,她也没几分把握能把他握在手里。

“皇上既然心意已决,臣只有竭尽所能了。”他长叹了口气,“只希望他日下了黄泉,先皇不要怪臣才好。”

保住安莲的原因彼此心照不宣,只是末了连镌久还不忘在口头上损她。明泉睥着他,“你还真是能变着法儿骂朕啊。”

“臣不敢,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吧,留着你的命,朕可不做刘阿斗。”她将一叠奏折推了过去,“把这些收回去,你的枝叶不止家里,朝廷里也开得很茂盛。”

连镌久上前捧起奏折,道:“科举监考的多了,就免不了有些门生。”态度不卑不亢的承认反让她抓不出错处。

“你还真直接。”明泉摇摇头,“今年又是科考,朕可不敢再用你了,这次主考就擢……沈南风和田聚吧。”

连镌久目光更深沉一分,“皇上英明。”

沈南风是前户部尚书沈儒良的小儿子,文才风流,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虽他与沈岳素来不合,但这次除平安余党,出力不少,因此升沈南风倒合适。但田聚……皇上作得又是什么打算?

“哪里英明?”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连镌久略作思索道:“久闻田聚爱财如命,爱美如财,如此有‘财’之人……岂非大宣幸事?”

明泉笑道:“田聚与你连襟,你也如此刻薄,不怕左相夫人生气?”

他立刻再度跪下,叩首道:“皇上明鉴,田聚与臣虽有连襟之谊,但仅止于此。论公,田聚好大喜功,视金银如父母,曾两度因挪用公款而遭到贬降,实非监察科考人选。论私,除了每年春节他上门贺礼外,平时并无深交。”

“如此说来,他一无是处的很咯。”她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那这般无用之人,怎么能贬了又升,还连升两次呢?”

连镌久心里有了底,田聚是个引子,主要是试探他对新皇的态度。想到此,连忙直起腰杆道,“田聚虽然不济,却有一项好处。便是他对水利十分有研究,臣将他调去工部,也是希望能协助阮大人处理黄水之灾事。”

明泉沉默了下,缓缓道:“朕看过他的折子,倒是个人才。”

连镌久道:“臣有事启奏。”

明泉看了他一眼,“说来听听。”

“田聚精于水利,但文章却是擀面杖吹炉火,一窍不通。因此臣恳请皇上另选他人。”他跪地未起。

她眼光微敛,声音沉下几分,“哦?左相可有人选?”

“科举考试,一考古人圣贤之言,一考天下时事之论。沈南风是荣锦七年的榜眼,诗词文章无一不精,的确是难得人选。但说到时事,沈翰林日夜编辑《宣典》,恐怕未必能一概全通,因此臣推荐安凤坡。”

明泉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轻颤了下,“左相似乎刚才还对安莲十分不满?”

“一事归一事。”连镌久话语听不出爱憎,“安老相爷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举世景仰。平安郡王造反第一日,他便与独子安莲断绝了父子关系,品行之高洁,于莲荷犹有胜之!安凤坡虽是安莲堂兄,却是从贫县的县官做起,一步步升之今日的一州副长,平步青云四字当之无愧。”

平步青云的平字说得好。她笑了笑,“论平步青云,他还差一点。前有连相三日一升,后有安莲拔地骤起,他不过是个从二品官,还入不得眼。”

看连镌久还待再说,明泉挥手让他起来,“平身吧。先皇若知道朕让他的爱相在地上跪了这么久,恐怕今晚就要来斥责于朕。安凤坡这个人朕以前听过,却没大印象。让朕再想想。”

“遵旨。”他膝盖有点僵,毕竟很久没在地上跪着回话了。

她笑叹了口气,道:“这龙椅真是不好坐,现在一点芝麻小事将来说不定就能动摇社稷根本。只能事事躬亲,累得慌。若不是父皇的旨意,朕真想把它让给子耘哥哥。”子耘是前太子尚汤的表字。

连镌久道:“皇上切莫做如此想,先皇自有先皇用意,何况平安郡王为一己私利,置天下无物的做法已印证先皇识人之明。”

明泉唔了一声,走回案前,重新提笔,“行了,快点回家去吧。省得大夫人找人找到皇宫里来。”

她指的是连镌久有次留恋花巷,彻夜未归,连大夫人便带着几个夫人杀到了安莲家,非说他们平时眉来眼去,暧昧非常,是他把人藏了起来。

最后闹得当时的太子亲自出面调停才算解决,只可怜安莲和连镌久把名声也赔在了上面。

连镌久眼光一闪,悄悄抬眸看了眼重新奋笔的少女君主,额前几捋青丝淡化了她眉宇间的英气,她的五官五成像先皇,三成像云太妃,虽不明艳俏丽,倒也清秀怡人。当那眸子冷冷望过来时,不严而威的霸气不逊先皇。也许这就是先皇最终选择了她的原因之一吧。

“佐政殿虽然暖和,但毕竟有段距离。朕可不喜欢等人。”她漫不经心道。

刚退至门外的连镌久一怔,悄悄掩上门。

“左相大人。”崔成守在门口,脸上还挂着友善的笑。

他微微叹口气,这个人恐怕是不能再用了。“崔公公辛苦。”

淡淡推开他递过来的暖手炉,连镌久朝外走去。

试探(下)

香炉暂熄,几个宫女上前将暖炉拨旺。

明泉挥手让她们退下,心中思绪万千。刚才与连镌久的谈话,有些是一早想好的,有些是临时起意的。总体还算不错,救了安莲,也在连镌久的心里插了根刺。

从提议安凤坡就可看出他在收敛,避忌她这个新帝的锋芒。毕竟安老相爷再怎么气安莲,怨安莲,总抵不过父子亲情。今日安莲若死了,那是死有余辜,他也不好说什么。但如果没死,以安老相爷的人望手腕,加上她暗中襄助,安莲就可创造一个重回朝堂的奇迹!

父皇当初立安莲为皇夫应该是有这个考虑吧,将安莲和老相爷的势力相结合来制衡连镌久。只是他大概死也没想到安莲竟骄傲到谋反的地步。她也不怕他再掀风浪,只要他不进宫,两人就没有利益上的冲突。

想到这里,乾坤殿另一侧的内室传来在床上翻身的声音。

“帝师大人还没休憩够?”安莲的事情算亡羊补牢了,但屋里头这尊更令她头疼。明明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到,偏偏什么都不说,让她一个人战战兢兢地摸索。

“唔……”声音里透出慵懒辗转的妩媚。过了一会,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轻轻掀起幔帘,一个银发飞扬,长身玉立的青年俏然倚在柱边,宽大的锦袍松松垮垮地挂着,全身没有一块多余饰物。

“你不能站直点吗?”她无奈地看着他。

斐旭莞尔一笑,满室生春,“那太累了。”

明泉指着椅子,“赐座赐座。”为什么每次见到他,自己的头都会隐隐作痛呢。

“谢皇上。”他聊无诚意地拱手。

“你觉得……适才朕与连镌久说得话,可有不妥之处?”她毫不怀疑他刚才根本没有睡觉,而是津津有味地听了全部。

斐旭偏头笑着,“皇上对连相似乎既想用又怕用,还想压制住他?”

“难道不该?”她不否认。

“皇上应该听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左相大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你的臣子。你用太多心机于他并无益处。有些事何不顺了他。”

“要朕看他脸色?”

“君臣之谊又何来谁看谁脸色呢。你是君,他是臣,这是伦常。你是人,他也是人,这是事实。连镌久读论语读四书但他也读史记读资治通鉴。君若寡恩,又怎能怨臣无情?”

“朕是靠他辅佐登基的,但这并不表示需事事受制于他。连镌久羽翼众多,安莲一事,他找了十几封折子说要严办!杀了安莲,他的势力扩张更快了。”

斐旭摇头道:“皇上,你太小觑连相了。”

“什么意思?”

“结党营私是历代皇上的心病,精明如连镌久又怎么会不避忌,还大张旗鼓地宣扬呢?”

明泉怔了怔,叫道:“他敢诈朕?”他明明是想救安莲,所以才反其道而行,引起她的反感,让她故意和他唱对调,用安莲制肘他。“该死的!”连镌久这只老狐狸!

“连相与安老相爷虽然不和,与安莲的关系却还不错。他救安莲一命,不过是想让安老相爷记他一个人情。何况照他原来预想,安莲就算不死,也不能入朝为官了,对他自然不会有太大威胁。不过……连相现在大概也很头疼。”

“他有什么好头疼的!”她忿忿不平,没想到自己得意的一招竟是顺着别人铺垫好的路。

“他机关算尽,却没想到皇上居然还想立安莲为皇夫。”斐旭忍住笑道,“就算他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又如何能安抚性子极烈的安莲呢。就算安抚了安莲,他也为自己埋下了一个厉害的对手。”能让连狐狸头疼实在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明泉捋掌笑道:“极好,朕本来是怕他阳奉阴违害了安莲才这么说,没想到歪打正着难住了他!”

“皇上好眼光,安莲文才美貌都是大宣一等一的。”

“美貌?”明泉脸色有些古怪。

“原本他是堂堂右相,安老相爷之子,无人敢妄议。以后嘛……他是皇夫千岁,恐怕……”议论的人就多了。

她呆道:“朕没想过要嫁他,朕只是想将他先救出来再说,最好找机会再让他官复原职。刚才那些话不过是哄哄连镌久的。”

斐旭也呆呆地看了她一会,“皇上,你刚才与连镌久对话时表现的精明能不能再多延续一会。连镌久是何等人物,安莲除非进宫,不然别说站金銮殿,就连进皇宫一步都难!何况你不但不能嫁,你还要娶。”他好心提醒。

明泉面色慢慢垮了下来,“一定要缔婚?”

“皇上已经十六了,该大婚了。”他摇头晃脑道,“而且还会有很多侍臣、采华……”

想到那么多男人,她面色一白,“要朕……枕千人?!”声音陡然拔高!

“这是身为皇上的权利和使命啊。”他憋笑。想到形容妓女的两句话: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不过她是皇上,这种想法是大逆不道的,绝对不能说。

“把连镌久叫回来,朕改变主意了!”

“朝令夕改是为君大忌。”

“那朕就又要莫可奈何的任人宰割了?”她想起自己被架上皇位时的难堪。这也是她讨厌连镌久的原因,把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架到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廷上来。

“娶多少个是祖制,临幸谁就是皇上自愿了。”

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暗示,感慨道,“这样又不知蹉跎多少人的岁月。”

“所以皇上还是多多临幸吧。”

“岁月如箭,蹉跎蹉跎就过了。”

斐旭双手枕在脑后,皮笑肉不笑道:“皇上英明。”

用心(上)

连镌久果然不负大宣当朝第一臣之名,才短短三天就已经将安莲的案子审结。平安郡王尚汤却又多了一条挟持右相老母、威胁栋梁的罪名。安莲虽罪不容恕,却其情可泯,孝心更可感天动地。而且在平安郡王逃逸之时,曾亲自追捕,将功补过。又念及先皇曾有意于他辅佐当今天子,因此判其进宫侍君,终身不得离开宫闱半步。

明泉看到奏折后苦笑不已。连镌久真是只狐狸,这种可笑的缘由只能堵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但凡有点常识之人都知道安莲的母亲就是安老相爷的妻子,怎么可能被平安郡王挟持,若是如此,安老相爷又怎么会半点动作都无。

而且手法幼稚地把安莲和尚汤一起落跑变成追捕。好在他没提先皇遗诏让他当皇夫,她也算逃过一劫。

他这样做无非是告诉那些有心人,安莲是有罪的,不过是皇上垂涎美色,色令智昏,才枉开一面非要按个理由把他弄进宫去。

好个一石二鸟,她和安莲的名声都一落千丈,成全了他无奈为昏君尽心的忠臣形象。安莲这个人也是,只要和他的名字扯在一起,就免不了好色二字!

“皇上,翰林院学士沈南风沈大人在殿外候见。”崔成匐在地上,恭敬道。

“宣。”明泉啜了口茶,手指按着太阳穴。才做了几个月的皇帝,她已经有力不从心的感觉,真不知道父皇当初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臣,沈南风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放下茶盏,她看着眼前站姿如松的儒雅青年。大宣朝皇帝都喜欢破格纳新,好象看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自己也会年轻一点。因此重臣的出色子弟很容易就得到重用。这个沈南风就是直接免了乡试州试就进入殿试的。

“《宣典》收编如何?”《宣典》是一部收集宣朝年间所有诗词歌赋、童谣乐曲的总汇,是诚宗念念不忘的大事之一,可惜直到他驾崩,《宣典》才完成三分之一。他的遗诏中提及,此书修编完善后,须入陵寝作陪葬品。可见对它的重视。

沈南风犹豫了下,“童谣乐曲已归编入档泰半,其中包括在我朝暂居的括鄂、铘镪、狄等各族。至于诗词恐怕要再加以时日收集。“”

这是话里有话了。明泉挑眉,“可是遇到麻烦了?”

他跪在地上,“请皇上恕罪,微臣必定竭尽所能,尽快将《宣典》呈上,告慰先皇在天之灵。”他的话铿锵有力,有几分真情流露。

明泉暗想,沈南风颇有乃父之风,是新一代中的佼佼者,连父皇都赞他加以时日必是大宣又一能吏。能让他觉得麻烦的事情恐怕不会简单,“先皇给你的一个队人马可用了?”说是跑腿,但关键时刻还是可以用来狐假虎威的。帝轻骑的人马,各个以一挡十绰绰有余,如果用了还觉得麻烦,那事情就真的不简单了。

“军队只是用来收集资料,臣怎敢用其扰民。”他苦笑不已。

“麻烦竟来自百姓?”明泉勾起了好奇心,“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

“是臣无能,无法说服墨莲社将其作品收入典籍内。”他见明泉目露茫然,又解释道,“墨莲社原本是江南的一个文学社团,参加的都是些当地的文人墨客。后来其中一位进京赴考,中了……殿试三甲,留任京城。”

“殿试三甲?状元、榜眼、还是探花?沈大人讲话真是有意思。”明泉笑道,“后来又如何呢?”

沈南风脸微微一红道:“他开府后请了那些人来京作客,一留三年,并称今年科举将是墨莲天下。”

明泉沉默半晌,悠然道:“原来如此,墨莲又是什么典故?”

“这,”沈南风吞吐道,“取自朝堂一位大人的名讳。”

朝堂里有莲字又能让人景仰的舍安莲其谁。她点点头,“如此说来墨莲社的诗词必是极好的,他们为何不肯归典?”这样名留青史的事情别人只有削尖头凑上来,哪里还有推出去的道理。

“不是不肯,他们只是想自己归典。”

明泉几乎要失笑了,这些文士倒可爱得很,这般自信能进头三名么,翰林院可是三甲才有的殊荣。

“既然如此,那你便等等那些未来同僚吧。”她淡然道。

沈南风低垂的眸子闪过欣喜,随即道:“臣遵旨。”

“你先去吧,早日把《宣典》完成,朕还有其他事嘱你去办。”

沈南风立刻跪下谢恩,自己六年来的心愿终于可以达成了。翰林院说出去虽然好听,但毕竟没有实权,做得再好也不过是个‘赏’字。他窝在那里六年,早有离意,无奈先皇太过重视此书,他也只好继续埋头苦写,希望能早日完成。今天明泉的话却是另一种暗示,他离开翰林院的日子就快了。看来,墨莲社这番话是说对了。他早知道皇上绝对不会问墨莲社社员的名字,以免到时候影响考生考绩,因此无论今科谁得第,都不可能太受重用。毕竟安莲两字,让人心有余悸。只要新来的人被放进翰林,他就能出来。

孰不料明泉心里却是另一份计较。原本想迁沈南风为礼部侍郎主考科举,现在却不能了。而且这个沈南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来把他放在翰林院的确是大材小用了。

她拿起案上拟好的迁官圣旨缓缓用朱笔抹去。

用心(中)

关于安莲的事她拟了三遍旨,最后还找斐旭定稿,谁知他轻飘飘的一句“去找连镌久”就把她打发了。

想了想,大概明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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