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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妆-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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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看?没得叫她埋怨我一辈子么?!”

这话是甚有深意的,曜灵一时也只听了个半知半解。这姨娘老家里,还有个孩子不成?

香玉此时却不肯再说了,反问曜灵:“妹妹饿不饿?我才在船头,用小红泥炉炖了些火腿粥,还有我自家糟的糟鱼和糟蛋,再配上些小菜,妹妹要不要用上一碗?”

曜灵听她说完,才觉出确实是腹中空空,唱起空城计来了。

“香姐姐说得这样馋人,那妹妹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香玉微笑起来,宝贝地将肚兜收进里间自己的小柜子里,然后用个托盘,连端三次,方将饭菜端尽。

曜灵睁大眼睛,望着桌上大小碗碟十几件,忍不住直冲香玉赞道:“姐姐好本事!这才多大的工夫?莫不姐姐学了仙术,从千里江南,运来这些东西的么?”

原来,桌上除了刚才香玉说的那几样,还有几道真正的下饭小菜:脆鳝,酱烧肉骨头,并有两道素菜:素鹅,臭干子。

这几道菜为何能叫曜灵眉开眼笑?原来,她娘亲也喜欢这种口味,尤其一道臭干子,每每娘做出来,爹总要逃得远远,掩住口鼻,还要有意调笑:“臭不可闻!难以下咽!”

第一百十五章 香玉(二)

香玉看见曜灵放着满桌别的菜不吃,先夹了一筷子臭干子,不觉哈哈笑起来,心想只怕你吃下去,就吐还来不及了!

不料过后见曜灵竟吃得津津有味,大感诧异:“这种东西非我家乡人吃不惯的!尹妹妹从没出过京城的人,怎么会喜欢?!”

曜灵不愿回答,却又将话题绕回到这闻着臭,吃起来香的菜肴上:“香姐姐,这干子是你自制造的吧?外头卖的,再不及你十分之一!”

香玉但听之下,得意起来:“原来你不仅会吃,竟也识货的很!实告诉你吧,这卤干子的汁水,是我家传下来的秘方,多少代传下来的,外头的哪及我这甘醇?”

提到这个,香玉的话匣子一下便打开来,只见她滔滔不绝,一股脑儿地将这臭干子的制法,倒了出来。

原来做臭干子的老卤,有用苋菜根的,也有用毛笋片的。香玉却是采取两者所长,各用一半。

把苋菜梗子切成三寸多长。用温水泡起来,泡上十多天,毛笋片也是同泡制,出来的汁子自然众香发越,再将精制白豆干放入,浸泡入味后即刻。

“要吃的时候,放上些冬菇冬菜榨菜上锅大蒸。喜欢的人闻就这味儿就走不动道。譬如我家老爷,每回我一做这个菜,那是再上等的宴席,他也不愿意去了,只要一碗御田粳米白饭,一碟子臭干,依老爷的话说,那比吃什么都有味,过瘾!”

香玉的话,令曜灵连连点头。确实,这东西恶者菜上掩鼻,嗜之者认为上食珍味,那就是见仁见智,所嗜各有不同了。

“太太可就不一样了,”香玉说到这里,眼神便有些黯然下去:“也怪得很,闻见这味就三天吃不下饭,因次吵闹过几回。我就再不敢在府里做了。这些是我偷偷泡好了藏在自己房里,出来后才敢见人呢!原怕你也不喜欢,如今好了,看来咱两人倒甚是对味呢!”

曜灵嘻嘻笑着,早将一小碟子臭干吃了个精空,这时又将眼光投射到脆鳝身上。

“这个也好,上回我地城里有名的江南馆子。玉平台吃过一回,南馔珍味,可算一绝呢!”曜灵说着便眼里放光,早又将筷子伸向那脆扑扑,香喷喷的肉条上去了。这会子她是真有些饿了,才那几块臭干,只将她胃口大大的吊了起来,却是一点不管饱的。

香玉闻言不禁点头道:“真真你是个会吃的!玉平台算是手艺好了,却也比不上我。我们老家那里。最讲究讲究粗鳗细鳝,鳗鱼是越大肉越嫩,鳝鱼却要选手指粗细的,鱼肉才有甘滑细润的滋味。把鳝鱼切成段,洗净后先用老米酒,酱料,并些上好的冰糖末煨个十多分钟。味道都煨进去后,再入油锅大火猛炸,炸出来的脆鳝丝,哎呀!那真是打嘴巴也打不落的!老爷最喜欢用此物来佐酒。可惜京里买不到上好的鳝鱼。太太总说,买就买粗的,恕不知,这东西,粗的就不及细的好了!”

曜灵边听边吃,心想果然这姨娘是与洪太太不合的,看她但说出话来。三二句里,总有个太太不行,太太不依之类的意思在内。

不过香玉给曜灵的印象不坏,看她说话爽朗,人又和气,对自己也算坦然没有欺瞒。回头再想洪太太。只看她于老太后赐匾额前后的两付嘴脸,便可知这是怎样一个势利小人了。

因此曜灵心里倒有些同情香玉,此时见她说得闷闷不乐,知道一向在府里,怕是叫这些事憋坏了,于是有意要替她减压,助她倾诉,因此便多说了一句:“姨娘总是为老爷好,太太想必也是一样心理,为何总说不到一处?”

香玉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愈发地摇头叹息起来:“太太哪里能跟我说到一处?她虽与我老家差得不完,她在苏州,我在无锡,可若论出身,那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太太看不上我,我也没得话说。”

曜灵有些替对方不服,因道:“这话怎么说的?”

香玉低了头,曜灵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出颓然之气来:“太太家是苏州城里的名门望族,富是不必说了,家里还有人领皇粮,祖上更不得了,听说还曾出过状元呢!太太是家里长女,头一回办喜事就是她。听说她进洪家时,嫁妆摆了一条街,看热闹的挤脱了七八十双鞋呢!”

曜灵有些好笑,有些鄙夷,却不开口,只听香玉说。

香玉如竹筒倒豆子,多少年的憋屈心事,此时一述而尽:“洪家本在杭州,为了这门亲事,两地跑了许多趟,现在我还听底下人常说,老爷家是花了大心思,才将太太求来的呢!”

曜灵有些惊讶:“洪家也算杭州城里的大户了,几代皇商,竟还要去求着娶亲?”

香玉撇了撇嘴道:“可不是?就为这个,太太可得意极了。每回与老爷有事起了争执,一定要说的一句话说是:当初是你们洪家求我来的,我可没抢着要进门!老爷一听这话就瘪了,再有理的也歪派不过。”

曜灵笑道:“就算如此,洪老爷可也没少嫁姨娘,不然,好姐姐你是如何入门的呢?”

香玉听说这个,少有的羞涩之情涌上面来,低头红了脸道:“我么,我自然是跟太太比不上。不过当年,若问起无锡船娘香玉,少不得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话一说起来就长了,好在此刻人在水中,有得是时间,除了水声,便只有香玉的声音,萦绕在曜灵耳边,她边听边吃,心想有句老话说得好,别人家的闲话,是最好的下酒下饭菜呢!

原来,香玉自小家里就穷,略长得大些,父母看她模样不俗,便一个好价钱,将她卖给了无锡城里有名的玉妈妈。

玉妈妈是长三堂子妈妈,亦是城中船娘调教高手,她手下的船娘,无一不出色,虽难说是什么国色天香,然顾盼之间婀娜多姿,丰神绝世,还是引得众达官贵人,竞相折腰的。

香玉入了玉妈妈手下之手,改了名字,方叫香玉,她本来长得就好,玉妈妈看出是块好材料,经心雕琢,待到香玉成人之后,满城里便无人不知其艳名了。

洪老爷有回跟友人路过无锡,亦慕玉妈妈之名而来。本来他看中的并不是香玉,还是另有其人,不想香玉一出场,洪老爷的魂就没有了,也就再没别人什么事了。

说起往事来,香玉情绪复杂,在玉妈妈手下日子是不好过的,却也有许多快乐。跟了洪老爷呢?日子好一些了,却不想另有高山一座,洪太太压在头上,亦有所憋屈。

“所以说,人是难的。”说到这里,香玉不觉叹息总结道:“哪里得好?去到哪里都是一样。若没个人真心实意地疼爱,女人到哪儿也不得好过。”

曜灵对这些男女之情,全没听进耳里,不过淡淡安慰香玉道:“:那么姐姐算是有福了。洪老爷对你很好,就太太薄面些,也算过得去了。”

香玉摇头,眼向窗外看去,眼神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老爷自是很好了。不过好也是有限度的。家里几个姨娘呢!我也老了,还说什么宠不宠的?不过说起来,当日我能进门,也是老爷在太太面前顶过雷了,这样看来,也总算他对得起我了。”

曜灵一听这话便知定有故事,忙向嘴里丢了块糟蛋,边嚼边问:“还有此一说?姐姐快告诉我!”

香玉见问,脸上复又浮上红云来,眼里重新又盈满了蜜一样的情意:“哎,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当年,老爷可爱我,爱得极紧。洪家大户,本不许堂子里的人入门,可老爷偏放我不下,再者,我也有了老爷的骨血,太太本仗着族人说话,不叫我进门。。。”

说到这里,香玉突然语塞,曜灵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心想好好的怎么又不说了?便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不想却被对方的脸色惊了一跳。红晕没了,死灰浮了上来。

“后来怎么样?姐姐怎么吞吞吐吐的?说话说一半,弄个哑谜给人猜,可不像是姐姐为人哪!”

香玉眼皮垂了下来,曜灵这才发觉,对方是真的有些老了。神采飞扬时看不出来,此刻有些颓丧,便看出缺点来:

香玉长一张瓜子脸,丰盈时看不出来,如今老了瘦了,脸上的肉少了,便看出其眉眼稀疏,唇薄,齿细,说起来,原是有些鼠相的。不过好在其人但气定神闲,毫不畏瑟,落落大方,因此倒无妨碍,愈发比圆盘脸显得妩媚得多。

“哎,说出来也是不怕的。”突然香玉猛地将头一甩,倒吓了曜灵一跳,手里的筷子险些掉了下来。

“怎样?唬到妹妹了么?”香玉慌着道歉,曜灵定了定神,玩笑道:“我一个没见过风浪的小丫头片子,失惊失怪的,倒要叫姐姐笑话了!”

第一百十六章 隐事

香玉不好意思地道:“是我太过咋咋呼呼了!太太就常说,她的神经都叫我吓得不好了呢!”

曜灵想太太的神经哪有这么脆弱?倒是她唬起人来,眼睛也不多眨一下的。

香玉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方道:“没错,我是怀了肚子,可就怀上了,也没能进门。老爷强也强了,硬也硬了,太太只说一句话:她那个地方的人,今儿你来,明儿他去,你就知道,定归那孩子是你的?!只一句话,就将老爷打得死死的,我也没别的话好说了。”

曜灵忍不住气道:“这也太欺负人了!”

香玉冷冷哼了一声:“可不是就是欺负人?那也没法子。后来孩子生下来,老爷着人来看,眉眼跟老爷一个模子脱出来的。太太这才没了话说,我也才得进了洪家的门。不过热闹劲儿是不能跟太太的相比了,一顶蓝绸小轿,从后门进去的。”

曜灵松了口气,觉得这姨娘讲起故事来倒真不赖,有起有伏的,倒叫听的人捏了把子冷汗,好在结局不坏。

不料香玉说到这里,神色却更不好了,眼里汪着一摊水,就要滴下来似的:“我是进来的,可孩子,却没进来。”

曜灵一听之下,嘴里的核桃腰子差点没掉出来:“这叫什么事儿?不是说,孩子长得跟洪老爷一样么?”这故事倒真是叫人意料不着呢!

“长得一样是没错,却是个女孩子。太太说了,若是哥儿也罢了,女孩家家的,家里又已经有了三四个了。要来做什么?留在无锡养算了。我自然是不肯了,老爷倒没得说了。他觉得只要我进了门,别的事不计较也就算了。太太下了死口,最后,如她所愿,孩子留在老家。我自去了杭州,后来,又跟着到了京城。”

曜灵一时没说出话来,心里却有团火,烧得她坐也坐不好,吃下去的东西。全化作了爆炭,灼得她五脏六腑。生疼生疼的。

“女儿是不是人?女儿就要替父母受罪?”最终,这话还是说出了口,曜灵当下便有些看不起这香玉了。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丢下自己的女儿?这还算是母亲么?

香玉自己也觉得羞愧,当了曜灵的面儿,她将头垂得低低地。口中半是求饶半是自嘲道:“我也是没办法。丫头丢给玉妈妈了,我,我每年给她送些钱。。。”

曜灵冷冷打断她的话:“你出了火炕。倒将个女儿又推了进去。玉妈妈是哪里人物?你将女儿丢给她?”

香玉涨红了脸,急急解释道:“不是,不是!玉妈妈认识人多,路子广。我是托她找了户好人家,不曾生养过的,收养了菱姐儿,钱物每年我出,那人家对她不坏,这不,今年她整整十六了,人家又替她寻了个好夫家,要好好发送她呢!”

曜灵心下一动,这才醒悟过来:“你这趟下去,正是为了她的婚事,是不是?”

香玉点头不止,再抬起头来,眼里的又闪出温暖的光来:“正是呢!我正入了洪家大门,无时无刻不盼着这一天!如今她有了好归宿,我替她高兴!年年我也替她积攒了许多东西,这会子就当嫁妆,一并给她送过去!”

说着香玉便从桌边起来,也将曜灵拉起来,直拖进里间来,一把就将自己的小柜子拉开,里头的东西全拖了出来,绫罗绸缎如水一样泄了出来,淌得里间遍地都是。

“我也知道菱姐儿喜欢什么样的。听上{‘文}来的{‘人}人说,她{‘书}爱个{‘屋}绿色,各种绿色都爱,我就想了,一个要出嫁的丫头,问穿绿的怎么行?我就不管,大红的也替她置了几身,妹妹你看!”香玉从地下的白绒毯上,捞起一件大红色缂丝绸绣海棠水草金鱼纹的袍料,兴奋地问曜灵:

“这件好不好?我心里想着,新嫁娘呢!不穿红的穿什么?要依我,想穿也穿不得!当初进门就说好了,年节之下,也只能穿粉的。。。”香玉的声音越来越低,曜灵才烧得正旺的怒气,这时见对方可怜,早消去了大半。

“我看看我看看!”曜灵接过香玉手里的衣料,煞有其事地迎着光抖了抖,细看一番,然后方摇头晃脑地道:“哗!24色绒线,还捻了金线绣出来的?!了不得!我看看,原来有芦苇、浮萍、水草、海棠,呀,这里还有一丛金鱼儿呢!是“金玉满堂”的寓意不是?”

香玉得意地点了点头,这方将自己的心事放下:“可不是?我巴望着我菱姐儿,开开心心地嫁过去,一路生个大胖儿子,直坐上诰命夫人,穿霞帔,戴凤冠才好!”

曜灵心里摇头叹息,世人总是看不穿,发个心愿也不离这些东西。为掩饰自己的心情,她将手里衣料放回香玉怀中,又看地下:除了几十件上好的宫用绣品,装在个黄花梨官皮箱里外,还有只小小的紫檀龙戏珠纹箱,香玉早将其打开,里头珠光宝器,都是些上好的头面首饰。

“这里头有老爷赏的,也有我自己攒下来的。也许花样子旧了?不管它,菱姐儿不喜欢,自己熔了再打就是!”香玉满心欢喜地看着这些东西,曜灵却有些怜悯地看着她。

菱姐儿?这是她女儿的名字?曜灵明白,香玉是想用这些东西求得女儿的原谅,原谅自己十几年未能陪在她身边,原谅自己在她襁褓之中,就舍弃了她。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曜灵心中隐有不详之感,可看见香玉那样高兴,她又不忍心说出来扫对方的兴。

香玉见曜灵只管将地上东西看来看去,以为是觉得少了,忙再解释道:“这里是不多!精致的我收在这里,还有不少粗笨的家伙,几十件家具,十六箱四季衣服,对了,我还特特性地找人打了一张拔步床,张黑漆欢门描金的,配上大红罗圈金帐幔,喜气得来!了不得!都装在老三的大船上了!”

曜灵将目光投上香玉兴奋地直闪出红光来的脸庞,语带安慰地道:“姐姐真是用了心!菱儿姐姐一定喜欢,没得说。”

香玉满意极了,连就那样就好,那样就好。

曜灵这才明白,那日在府里,洪太太会说出,放不下这一个,又丢不下那一个的话来。香玉确有苦衷,当年她错走一步,只求如今,女儿能原谅她吧。

饭后,曜灵帮着香玉,去船头,就着身下的水,将碗筷洗净了。曜灵这才看出来,自己这小船上,原来竟无一人扶桨摇橹,全仗着前头大船。小船与大船靠一条粗绳相连,小船不用操心,只跟住大船就是。

“这倒有趣!”曜灵笑道:“谁想出的主意?懒而雅致!哈哈!”

香玉抿嘴一笑,正要说话,前头船上传来人声:“懒还能懒出雅情来?这倒是头一回听说!哈哈!”

曜灵吃一大惊,抬眼一看,哦,原来是洪冉,正冲自己,咧开了嘴大笑。

“偏你这狗耳朵这样尖!”香玉见曜灵红了脸,有心袒护她,便对自己儿子大喊道:“你不在前头看着,怎么跑到这后头来了?”

洪冉扬起脸来,太阳下一排整齐的白牙,闪出干干净净的光来:“前头也要看,后头更要顾!更何况我现在是空船下去,自然是你们后头要紧了!”

香玉听见个空字,立刻就骂:“怎么是空?你姐姐的嫁妆都在上头呢!几十只箱子,光铜锁就有一箱,你这贼囚不好好看着,看我见了你姐夫,叫他打不打你!”

洪冉听见这话,一个纵身,就朝前头跃去,身姿矫健,如大鹤展翅一般,人便不见了。

原来他就这样,在船间飞来飞去?曜灵看得心痒痒的,心想自己轻功也好的,不知能不能办得到?

香玉却错会她的意思,以为她看见吃惊,忙安慰道:“这小子是这样野惯了的!妹妹你别怕,他落不到水里!”

曜灵尚未接话,洪冉的声音又远远传了过来:“好好的又咒我!哼,我便落了水,要你一口姜汤喝!”说完当真听见扑通一声,吓得曜灵直从船头站了起来,要看他落去了何处。

不想香玉不当回事似的,如没听见一般,只管将身子稳稳坐在甲板上,又拉住曜灵道:“别理他!当咱们三岁的娃娃一样哄呢!他能落水?别说他是身上有倒刺,推也推他不下的,即便他落了水,那也是正宗的野鸭子,要飞就能飞,水珠儿一抖就落的!”

曜灵将信将疑,刚才那扑通一声她是听得真真的,不是洪冉,又会是什么?

前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一个伙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八!你那只臭靴还在不在?我觉得,今儿这水只怕要不能用了,老八的臭气是经久不能散去的!”

另一个伙计的抱怨即刻接踵而至:“三爷你又玩笑了!那靴子我才穿了几个月呢!这下怎么办?”

第一百十七章 御史

洪冉大笑:“爷有新的,这就给你换上!看那东西,将一船的嫁妆都熏臭了!好好的雅兴,都没了!”

曜灵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刚才是一双臭靴落了水?她向水里直啐了一口,香玉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香玉笑道:“谁能拿三儿的话当真?他最是个滑头,在家还好些,被老爷太太拘着,但凡出来,又上了自己的船,那就如脱了缰绳的野马,放风的野猴,谁也管束不住了!”

洪冉早去了前头船上,倒还有工夫回嘴,只听他声音远远地又飘了过来:“怎么叫谁也管束不住?不是有你?才不是?你一骂我,我不就逃了!”

这下,香玉也忍不住向水里做啐了。

摇摇晃晃间,船队不知又向前走了多远。曜灵自打上了船,就再没了时间概念,这与陆路不同,大运河里,到处都是一样的风景,除了白茫茫的水,就是蓝湛湛的天,她闷头坐在船首,看着水里天上的倒影,一时间倒有些恍惚,自己为何在这里?店里又怎么样了呢?

香玉则只管在舱底做针线活计,无暇理会曜灵,她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没准备够,将七哥的肚兜绣完后,她又取出只荷包来,嘴里哼着江南小调,手下不停歇地绣着。

曜灵外头坐烦了,正要进去里头,看看香玉的绣活。突然却听见,前头船队传来声音:“快让开,快将中间河道让开!宋大人的船过来了!”

宋大人?!曜灵心里一惊,哪个宋大人?宋全明?

她有些勉强地站起身上,从来没坐过船的人,头回上这摇摆不定的玩意还真是要命。好在她是有些功夫的,脚盘又隐,站起来方直得住身子。

果然,前头不远处,一艘官船顺风而下,冲着洪家的船队就飘了过来,直通通的,也不避让,两边的几十个荡桨的官差齐声大喝,叫着让开,又用手里竹浆作势敲打,以示威风。

眼看两边船只的中间距离越来越小,洪家的船夫急得跳脚,打头的那只尤其着慌,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方将方面转去右边,半停靠在河边,将个诺大的运河中间位置,让了出来。

本来宋家前头还有只小筏子,因体积太小跑不快,竟被宋家的大船从后头赶上来,一样并不避让,桨夫们一通乱捣,竟将个小筏子捣了个底朝天,筏子上三两个人落了水,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的,即刻就游去了岸边。

“这船怎么这样骄横?!河首这样宽,许他走就不许别人走么?” 曜灵看了忿忿不平,为那筏子上的人,也为自己的船队。

香玉早听见吵闹,出来一看,忙掩住曜灵的口,又一把将她拖回舱底来,方才放心。

曜灵挣开她的手,有些埋怨地开口:“姐姐这样怕事?即便他是个官差,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吧?”

香玉吐了吐舌头,又将四边窗户合上,然后方道:“妹妹你倒胆子不小!你知道那是谁的船?现如今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御史宋大人!你我有几信脑袋,敢跟冲撞了他的船?还有一说,这位宋大人最喜女色,平日若看见姿色略好些的女子,再不肯放过了。你长得人物出众,别在外头招摇惹事,因此我才拉你回来。”

权力真是一剂腐蚀人的好药!曜灵鄙夷地想。当年那个与自己父亲相交至深之人,只怕早已迷失在腰金曳紫的美梦里了吧!

爹爹一死你就升官,也没听见有什么过人之处,便从五品提拔到二品,过后竟直上一品。这等好事,若不是背后有人,便是背后有鬼!

曜灵走近身边的窗户,将帘微微拉开条小缝,向外张去:我倒要看看,那个青云路上的幸运之人,如今是怎样得意了?

御史大人的巡船,果然与别不同,此时正与洪家船队擦身而过,因而叫曜灵看了个清楚明白。

船身望去大约有三丈多高,船身是刻成彩画一条青龙,中间却是五六层架子装起,纯用五彩绸缎绫锦毡泥,制成伞盖旗幡,绣的洒线平金打子各种花卉,还搭配些孔雀泥金散珍珠散银针穿成的伞,预防暑气。

不仅如此,细听之下,那船上还隐隐传来些个丝竹之声,想必有个八音班,在内打动锣鼓丝竹,又隐约可见粗细十番,一时竟也热闹得很。

“这位御史大人倒真会高乐!” 曜灵冷冷地道:“为了自己好生看戏,一概叫要别人让路,这是哪来的天理?真该叫皇帝佬儿来看看,凭凭这个理!”

香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文人小说下载指着曜灵的脸道:“好好个鹅蛋脸,生生拉成冬瓜了!”

曜灵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的话说得直了些,便转身过来,拉住香玉道:“我是心直口快惯了的,姐姐别笑话我!”

香玉看其一派娇憨,不觉微笑道:“怎么会笑话?不过你的话倒真是天真得很!别的不说,若真皇帝来了,这宋大人就不知该有多乖了,指不定皇帝面前忙得狗剩儿似的,哪里还有错处?皇帝自然也就只说他好了!”

曜灵咯咯笑出声来,这姨娘果然是个爽利性子!狗剩儿?哈哈,骂得痛快!

待宋家耀武扬威地走了之后,洪冉复又命开船,船队便再缓缓向前驶去。

香玉看看天色近晚,将桌上针线收拾起来,又问曜灵:“晚上想些什么吃?”

曜灵微笑道:“随便垫一垫就完了,别费许多事了。出门在外,又在水中,哪有那许多讲究?”

香玉哟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回道:“怎么不讲究?出门才要讲究!也别小看我们船上人家,若说起讲究来,那是岸上难比的!想当年我做船娘的时候,拿手小菜是无锡城里出了名儿的!多少老爷放着岸上精致馆子的菜不吃,就只奔我那小画舫来呢!”

曜灵一听忙说自己错了,原没见过世间,其实哪里敢小看姐姐?

香玉这才得意地笑起来,回想往事,不禁让她嘴角隐含*光,右手顺势抚上发髻,将一支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扶正,然后方喃喃自语道:“记得夏天,我扮作采莲女子,下池荡桨,扎扮得长裙短袖,称着莲脸桃腮,穿入花中,那荷花开得也好,一望尽是红香芬馥,翠盖缤纷,色天香界里,老爷们都说,我几乎可称是天仙下凡呢!”

曜灵看她一付自我陶醉的模样,忍俊不住道:“是呢!天仙下了凡,我也好大的福气了,眼见天仙就要给我作饭了!”

香玉从美梦中回醒过来,看见曜灵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瞬间红了脸,嗔一声道:“说说罢了,再者,是人家夸我,又不是我自夸!”说完,水蛇腰一扭 ,上船头去了。

曜灵摇头轻笑,天仙的脾气不小呢!

不过说归说,曜灵自己还是跟着走了出来,虽则香玉说要一路照顾自己,到底她还是没有这个习惯,除了钱妈妈,别人要对自己忙前忙后的,曜灵总觉得不对。

凡事都要自己来,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现在大了,更是如此。

不想曜灵刚刚走上船头,就看见一个身影飞一样从前头船上飘了过来,定睛一瞧,又是洪冉。

“娘,尹掌柜的,你们做什么吃?”洪冉笑嘻嘻地看着香玉将只小红泥炉子点起来,顿时摩拳擦掌的,做出一付馋相。

一声娘叫得香玉心肝酥松,遍体畅快,嘴上却又故意狠道:“哥儿你好大的胆子!太太若知道你在众人面前就叫我作娘,皮不打烂你的!老爷也不依你!”

洪冉若无其事地笑,凉爽宜人的夜风中,他的笑好看极了,说起来,这洪家老三从了香玉的容貌,实在可算是个美男子的。

“怕什么!这里都是我的人!尹掌柜的也不是外人,掌柜的,你说是不是?你不是暗地里,去太太面前告我的状吧?”洪冉眯眯笑着,说话间眼神就落在了曜灵脸上。

曜灵本来就在看他,这下如被抓了个正着似的,立刻脸红起来,本想镇定的也镇定不住了,低下头去,细语道:“自然不会。我还要仰仗洪三爷,和三姨娘一路照看呢!”

香玉敏感地看她一眼,突然大笑道:“怎么换了口风?才不是叫我姐姐的?如今倒叫三姨娘了?妹妹你瞧,若还叫我姐姐,不白白地多了个大侄子了?”

洪冉先是一愣,过后便与香玉同时大笑起来,曜灵愈发脸红得看不得,说来也怪,以前在店里,凭客人怎么说笑,她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从不认真当回事,更不会就此红脸的。

如今出门到了这船上,她反倒成个不会说话,不会行事的了,看来不出门是不行的,曜灵心想,一辈子闷在家里来,原来真可算井地之蛙了。

香玉笑得直在船头跺脚,她则与曜灵相反,在家里憋闷坏了,洪家虽是商贾人家,却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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