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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王冠-第3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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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但偏偏又以国葬待之。
如此矛盾。
不过,对于群臣饱受蹂躏的心智而言,这已经无所谓了……
他们只盼着陛下登基这三把火烧完之后,能够稍微消停一点吧。
如是,葬礼进行。
虽然是葬礼,但民间流行的五子哭坟的戏码却没有摆上来,大家只是象征性地缅怀一下实际上,心里要说难过恐怕半分没有,轻松快活的倒是一大堆。
终于死了啊。
这个把持了朝政这么多年的奸贼。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松了口气。
装模作样的眼泪里,有多少真心实意就没有人知道了。
哀乐隆重,由叶氏的家主亲自主持,陛下都到场缅怀,身旁还带着那位来历不明的‘前皇室遗脉’,如今的赵氏家主。
一个看上去有些迟钝呆呆的女人,眼神总像是梦游,别人跟她说话反应总是慢半拍。
总是没睡醒的样子。
当葬礼结束之后,所有人都准备离去之后,冷冷清清的寂静中,她却像是依旧停留在过去,沉默着。
“很难过么?”
叶清玄问她。
“不知道。”
曾经的皇帝恍然摇头,“这几天里,我看了很多他的事情,可都和我看到的那个他不一样。很多事情我都在忘,现在就算努力去回忆,也记不清他的脸,只有眼神还算清晰。”
叶青玄听到这里,忍不住苦笑。
这恐怕也是白恒想要看到的吧?
但是,虽然嘴硬的说让她不要记住自己,可如果她真忘了的话,那个老家伙恐怕也会有些难过吧?
真是讽刺啊,白恒。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
叶青玄忽然听见她的声音。
困惑回头,就看到她认真的神情。
“我很喜欢他。”
像是回忆起残存的记忆,又一次看到那一双残存的眼眸,她就仿佛从迷梦中醒过来了,睁开眼睛:
“因为那样的眼神,很强。”
她说,“我想要像他一样。”
良久的寂静之后,叶青玄自嘲地笑了起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许久,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就努力活着吧……”
…
回到皇宫之后,叶青玄一个人走在玉阶上,环顾着这一切,就忍不住感慨万千。就在他回忆往昔的时候,就听见宫殿里传来叩首的声音,有老者狼狈地叩首,嗓音沙哑又慌乱:
“陛下,老臣昧死以奏,国葬之后猝然大婚未免不合古礼,况且陛下如今刚刚登基,正是百废俱兴……”
等等!
大婚?
谁要大婚呐?
宫殿之外,叶青玄如遭雷殛,险些从台阶上滚下去。
“这么快?”
好不容易从地上把下巴捡起来,他在宫殿之外探头探脑地望进去,只看到台阶下面磕到头破血流的老头儿,还有帝位上眼神冷淡丝毫没有任何怜悯之意的白汐。
听到他的声音,白汐就抬头看了过来,眼神……就变得更冷了。
“嗯?”
她像是没有挺清楚叶青玄说什么,从鼻孔里发出了似是疑惑的声音,叶青玄却打了个哆嗦,装作什么都没说。
白汐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用眼神钉住了准备跑路的叶青玄,然后挥手赶人:“朕自有考虑。太常卿没事儿的话,就下去吧。”
老人装作没听见,还在磕头,很快被两个金瓜武士扯着拖了出去。
顿时,大殿里只剩下了叶青玄和白汐两人。
越发尴尬的寂静。
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叶青玄受不了白汐的眼神,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之后开口:
“咳咳,表妹啊……”
“嗯?”白汐的鼻子里又哼出了一个不快的音节。
“白汐!白汐陛下!”
叶青玄赶忙开口,端起曾经作为表哥的慈祥神情:“有的时候不用太着急,不是有句老话么?慢慢来,比较快……我不是说我不愿意,我只是说……”
坑坑巴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尖锐钟声打断了。
有人冲撞大内!
铿锵铁甲的轰鸣响起。
两行禁卫军狂奔而至,挡在了宫殿前面。可叶青玄眼睛尖,却看到远处跑来的‘刺客’。
那分明是圆桌式师团的制式铠甲!
而且那个身高和心音,叶青玄认得一清二楚:他是自己的传令兵!
“让开!!!”
那个骑士空着双手,慌乱到不顾禁宫的森严守卫,双手高举着一个盒子,闯到宫殿之外,一路狂奔:
“让开,我要见殿下!殿下!殿下在哪里?!”
叶青玄皱起眉头,伸手拦住了要将他就地正法的禁卫。
“怎么回事儿?”
他看着自己惊慌失措的亲卫:“安格鲁出了什么茬子?”
骑士跪在地上,双手将铁盒奉上:“殿下,阿瓦隆以风洞传讯急报!昨日至今,急告十九次!非殿下不能亲启,请恕属下失礼……”
话还没说完,叶青玄就劈手抢过铁盒,顾不上安慰他,直接将铁盒扯开,一张薄薄的以太结晶编制成的信纸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很快,他的脸色就变成了铁青。
一瞬间,整个帝都的人都感觉到心里慌了一下。
刺骨的寒意自整个王宫冲天而起,扩散向四面八方,转瞬间,寒冬席卷而来,无数霜花展开。
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难以呼******神稍微衰弱一点的,几乎登时晕厥了过去。
不知道一瞬间失控,究竟激发了多少宫内的结界,叶青玄甩手扯碎了那些飙飞的雷火,第三次,将手中的急报重新看完。
握紧手掌。
灰烬从他的手中落下。
“夏尔……”
第八百三十三章 葬礼(二)
第一次梦见了美好的场景。
就像是童话一样。
层层光晕之中,他看到了,白发的年轻人低着头,微笑着为女孩儿戴上戒指,驱散了不幸和苦难。
那模样……幸福得就好像让自己也能够解脱了一样。
然后,梦醒了。
夏尔睁开了眼睛,听见水壶沸腾的声音,火炉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声音。
有人坐在炉子前面,背对着他,看火。
“早上了?”
夏尔茫然地抬起头。
“不,是午夜。”
炉前的男人端起水壶,起身,自顾自地从桌子上的茶罐里抓了一大把碎末,丢进破铁壶里。
沸腾的热水注入破铁壶中,碎末翻涌着,色泽就变得昏红起来。
摇晃了几次之后,算不上芬芳的茶汤就这么倒进了两个破木头杯子里,放在床头。
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帕格尼尼拖过来一张破椅子,坐在夏尔的面前。
“很抱歉,打搅了你的美梦。”虽然嘴里说着抱歉,可他脸上却没有什么道歉的意思,只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怎么了?”夏尔茫然,“忽然……”
话被打断了,帕格尼尼端起了茶杯:“喝茶么?”
“啊,谢谢。”
夏尔下意识地接过茶杯。
他低下头,闻了闻,还是一如既往的烂茶叶的味道,水温却正好,丝毫不像是刚刚沸腾过的样子。
廉价的碎末在热水之中漂浮着,向上升起或者是向下沉没。
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中,那一片浑浊的暗红色仿佛变成了火焰,蹿升蔓延在大地上,骤然升起,又消失。
幻影从茶杯中闪现,燃烧的大地和建筑一闪而逝,火焰如潮水,淹没了尸骸和骸骨。
伴随着似曾相识的哀鸣。
有孩子们在哭喊。
啪!
夏尔的手哆嗦了一下,茶杯落在了地上。
茶汤泼洒开来,不切实际的幻象就消失了。
夏尔愣住了。
帕格尼尼的眼眸低垂,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充耳未闻,只是应付一般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看向夏尔的眼神,就变得失望又复杂。
“不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何神明会眷恋你这样的人?”
“抱歉。”
夏尔狼狈地捡起地上翻滚的茶杯。
“用不着道歉,这不是错误,不,对你来说……或许是吧。”
帕格尼尼将茶杯从夏尔的手里拿过来,低头看着杯底的茶叶,就好像是个占卜师,通过茶渣残留的形状就能够窥探出未来的景象。
“走吧,夏尔。”
他低着头,忽然说:“茶已经喝完了,你该走了,从村子后面走,河边有人会接应你,送你到安格鲁去。”
寂静里。
夏尔忽然感觉颅骨伸出传来一丝深刻的痛楚。
突如其来,又突如其去。
只有一线钢丝穿过之后所残留的幻痛。
他下意识地按住额头,又一次地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悲鸣声,孩子们的哭声,还有燃烧的声音,大地破碎的声响……
可那些声音很快又消失了。
不,它们根本就还没有发生。
可是那一线幻痛却扩散过来,蔓延在脊髓之中,令夏尔骤然之间感觉到了寒冷,仿佛被投入了冰河之中。
寒流冲刷里,带来冰山碰撞的轰鸣。
错综复杂的思绪骤然被截断了。
帕格尼尼给出的暗示已经够多了。
灵机一闪而过。
他已经恍然领悟。
“原来是这样吗?”
夏尔抬起头,呆滞地看着他,“康斯坦丁先生,他……终于准备杀我了吗?”
他的嘴角抽搐着。
像是试图自嘲地笑一笑,可是表情却十足难看。
不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事到如今,还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吗,夏尔?”
帕格尼尼怜悯地看着他:“自始至终,康斯坦丁只不过是你眼中的幻影而已。你的眼睛看得见一切的真理,可为何看不清人的本质?
他就是那样的人,满脑子都想着求之不得的东西,执念深重,罪孽也深重,有谁碍了事,他就杀了谁。
夏尔,你碍了事。”
“抱歉。”
夏尔低着头,道歉,就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抱歉,我只是想要……”
“你只是想要从神坛上走下来而已,对不对?”
帕格尼尼打断了他的话:“你想要改变这个世界,顺遂自己的心意不,任何人恐怕都会这么想,但唯独你,改变起来那么容易……你会摧毁盖乌斯的一切心血。
这对你而言,轻而易举。”
寂静里,远方传来尖锐的哨子声。
“你该走了。”
帕格尼尼第二次重复,面无表情地催促。
夏尔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像是听不懂他的话。
帕格尼尼皱起眉头,最后,无奈地叹息,然后伸手……动作飞快,像是电一样,甩过去一个耳光。
啪!
然后又是一个。
眼罩被打下来了,露出空空荡荡的眼窝,眼窝的伤口崩裂,一丝血水从脸颊上流下来。
残存的另一只眼睛终于抬起了,看着他。
眼神之中空空荡荡。
像是另一只眼睛一样。
“真是不像话,连乐师的骨气都没有了吗。”
帕格尼尼嫌恶地收回手掌,将一个盒子丢进他的怀里:“带着你的东西,快滚!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盒子在翻滚中被打开了,露出一隙,有纯净的辉光如水一般蔓延而出。
里面是一颗被封存起来的眼睛,眼球像是异质化了一样,变成了水晶,无数倒影在晶体上折射,宛如蕴藏着一切秘密和力量。
那是夏尔的眼睛。
神之力封存于此。
举世独一。
“为什么帮我?”
夏尔轻声问,“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不是就能得偿所愿了吗?”
“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夏尔。”
帕格尼尼漠然地瞥着他:“我想看到的是神明的死,不是你的。”
“你差太多了。”
夏尔愣住了,很快握着自己的眼睛,苦涩地笑了起来。
“是啊,做个普通人都那么失败……还做梦想要改变什么世界呢?”
他穿上了鞋和大衣。
臃肿又难看,像是一个圆球。
戴上了帽子。
推开门。
最后,回头道别:
“再见。”
“不,永别了。”
帕格尼尼背对着他,声音冷淡:“到了安格鲁,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吧。老老实实的做个普通人,平庸地老去,那样更适合你。”
脚步声远去了。
跌跌撞撞。
天上下着雪,踩在雪地上,厚实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他终究没有留下来。
令人失望。
但似乎又没什么不好。
所以,就这样,终生以一个不成器的人类的身份活下去吧。
这就是你唯一能够完成的事情了。
帕格尼尼闭上眼睛。
炉火在门外的寒风中熄灭了。
“做了无所谓的事情啊,帕格尼尼。”
狼笛依靠在门框上,低头抽着烟:“这是怎么了,良心发现么?”
“这大概是身为乐师的强迫症吧。”
帕格尼尼的声音平静,“只是想着与其无法完成,不如彻底毁掉他而已。”
倘若夏尔能够真的成为神明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他不是没有想过。
但倘若自己追求了一生的神明是那么可笑的东西的话,还是毁掉比较好吧?
拥有那种力量对人类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让夏尔对神明的力量彻底失望。
拒绝自己成为那样的东西……
从神明的雏形变成一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
“血肉之体不能承受神的国,必朽坏的不能承受不朽坏的”
帕格尼尼吟诵着圣典上的经文,眼眸低垂:
“我配不上,他也一样。”
所以,就让他以一个普通的人身份随便在哪里死掉吧。
倘若有命运的话,这就是对他最仁慈的下场。
寂静中,任务失败的狼笛没有追上去,也没有恼羞成怒同帕格尼尼动手。
只是低头,将烟卷踩灭。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他说,“可惜……”
…
深夜的村庄静悄悄的。
没有声音。
只有脚步声回响在雪地里。
像是泥足深陷。
夏尔试图奔跑,踉踉跄跄地,最后跌倒在雪地里,慌忙地向前爬行,回头看向身后。
身后空空荡荡。
没有人追逐。
远方像是传来了轰鸣的声音,可是听不清晰。
只有他在喘息。
明明这么短暂的距离,可是却如此疲惫,疲惫的让他跌坐在融化的雪泥里,不想再爬起来。
或许就这么也好,就这么睡一觉。
安安静静地死掉。
不会痛。
可幻觉一般的痛楚扩散在颅骨中,驱散了睡意,催促着他爬起,向前,继续奔跑,跌倒,爬起来,再奔跑。
踉踉跄跄,踉踉跄跄,踉踉跄跄。
融化的雪将体温带走了,冰冷的幻觉扩散在脑海中,让他看到焚烧的大地,积雪融化了,火焰弥漫在村庄里。
一切都在焚烧。
孩子在火中哭喊,和大人们一样。
很快,他们都死了。
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
他咬牙,闭上眼睛,嘶哑地咆哮,将那些该死的幻觉驱散了,继续向前奔跑。最后,被脑后传来的闷响打趴下。
倒在地上。
有人抓住他的头发,粗鲁地将他按在地上,兴奋地大笑:“抓到你了!”
“运气真好啊,撒个尿都能捞到一只大鱼。”那个离队的人咧嘴,露出黄色的牙齿,向着远处高喊:“喂!快过来,他在这里!我抓住他了!”
他将手套摘下来,僵硬地手指摘下腰间的绳子,试图将夏尔捆住,却听见那个被踩进泥浆里的人发出声音。
“为什么……”
是夏尔。
他低着头,将脑袋埋在雪泥里,却忍不住低声哽咽:“为什么啊……”
他懦弱地流下眼泪和鼻涕,想要大哭,可是却感觉肺腑中焦躁的像是吞下炭火一样,难以呼吸。
剧痛扩散在内脏里。
那是愤怒,催促着他挣扎,疯狂地扭动身体,哪怕手臂折断了也不能停下。从地上爬起,然后奋力将那个男人扑倒在地。
就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样,抓着从积雪中摸索到的石块,用力地砸着那个人的脸。
“告诉我啊”
他怒吼,嘶声竭力,却只能发出尖细扭曲的声音,像是哭喊:“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就非死不行啊!”
他咆哮,狰狞的表情被鼻涕和眼泪盖住了,变得滑稽。
那一张惊愕的脸破碎了,被石块击打着,扭曲着,一只眼睛从破碎的眼眶里脱离出来,然后,又被砸成了泥。
“我只是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夏尔哽咽着,难以压抑悲鸣:“我只是……我只是……我想要救你们而已啊!”
染着血的石块落在地上。
那个人再无声息。
远方有火光亮起了,嘶喊的声音在接近,隐约有几个人跑向了这里,信号箭升上天空,紧接着,爆裂成了炽热的光芒,从空中缓缓落下。
光芒照亮了夏尔的脸。
他从地上爬起,麻木地狂奔,钻进树林里,跌倒,再爬起,像是感觉不到痛楚。
向着渡口的方向跑去。
至少要离开这里。
“往这里!这里!”
在渡口,一艘即将离岸的小船上,有人向他招手:“快点!他们拖不了多久!”
缆绳被解开了,那个人坐在船舷边上,伸手在冰水里,呼唤激流降临。
夏尔狂奔,顾不上喘息,不去听身后的异响。
然后,他看到了。
冰冷的河水被血染红。
一颗头颅自脖颈上脱离,落进了水中。
在船舷上,那一具无头的尸体也紧随其后。
只留下一把钉进了船板上的反曲刀。
一线回旋的冷光在那一瞬间迸发,干脆利索地斩落了那个人的头颅,几乎斩破了船身,残留在外的锋刃发出凄啸,嗡嗡作响。
紧接着,刀身上的音符亮起,炼金矩阵中的力量迸发,恐怖的震荡扩散。整个船身连带着刀一同,在震荡中如沙粒一样坍塌了。
落入河水里,融化成一团粉浆,卷向下游,很快,消失不见。
只留下夏尔一人站在岸边及膝深的冷水中,茫然地回头,看向身后。
幽深的树林中,无声地亮起两点深紫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东西的眸子。
如同冥府中的宝石,不带任何暖意和温度,胜过冰流和寒风千万倍的冷。
低沉的脚步声中,枯叶和树枝被踩碎了。
紫眼狮鹫伫立在月光之下。
看着他。
第八百三十四章 葬礼(三)
月光像是将一切都冻结了。
只有抽搐的喘息声。
很快,寂静被打破。
紫眼的狮鹫凝视着猎物,一道反曲刃从袖口滑落,落在那一张曾经被粉笔灰填满指纹的手中。
握紧。
刀刃铮鸣尖啸。
宛如狮鹫在猎食之前的凶戾呼声。
向着夏尔,他一步步地上前,缓慢又坚定,仿佛要每一步仔细认真地踩进泥土中,不留任何一点空隙。
同样的杀戮,在重复了千万次之后,只剩下了行云流水一般地娴熟,没有任何累赘步骤,冷酷庄严。
那是死亡。
死亡在缓缓逼近。
可夏尔依旧僵硬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影子向着自己走来。
表情抽搐着,似哭似笑。
不知应该是恐惧,还是狂喜。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样,每一天的黄昏都会坐在门外,等待着唯一的家人从路的尽头回来。
有的时候他带着礼物,有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
但只是看到那个影子,自己便会欢呼雀跃。
只要他远远地向自己招手,便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老师,你回来了吗?”
那个孩子踉跄地向前,伸手,想要去拥抱他。
崩!
钢铁摩擦的声音迸发。
就像是时间骤然向前跳动了一格,被剪去了最关键的一帧,令事像零落,破碎不堪。
一柄脱手而出的刀刃悬停在空中。
就在夏尔的面前。
足以贯穿金石的利刃凝固在空中,被无形的力量,细碎的音符自从锋刃上的矩阵中亮起,却在那一只眼瞳之前黯淡熄灭。
那一瞬间,在夏尔的怀中,沉寂的水晶之眼焕发出了奇迹一般地力量,抹去了足以致死的攻击。
然后,再一次陷入沉寂。
刀刃落在了地上,钢铁和碎冰相撞,迸发出刺耳的声音。
于是,笑容破碎了。
恐惧和欢欣混杂在肌理中,到最后,只剩下一片难以称得上表情的空洞。
一道隐约的雾气自从紫眼狮鹫的面具之下升起。
似是叹息。
“我本来想要快一点的,夏尔。”
苍老的声音自面具之下响起,如此熟悉,如同握刀的手,平静又残忍:“至少,不会让你太痛苦。”
夏尔低下头,看着落在脚边的刀锋,刀锋之上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念线,纯粹到足以干涉物质的杀意自断裂的念线中泄露出来。
风中吹来浓郁的血腥味。
这是最终的领悟。
原来是这样吗?
啊,原来是这样啊。
“老师,你也是来杀了我的吗?”
他恍然地点头,端详着那一张狰狞的兽面,想要看清楚背后的脸。
首先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紧接着是无法抑制的喜感,就像是最绝佳的荒诞剧。
那些看似永恒的泡影就这么滑稽地破碎了。
他从温馨的梦中惊醒,凝视着面前残忍的世界,轻声呢喃:“连你也……不想让我活下去么?”
紫眼狮鹫沉默。
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双手,仿佛钢铁摩擦的狂躁声音中,两道锐利的铁光自手中凝结,斑驳地铁锈自锋刃上如鳞翘起,带着刻骨的杀意。
亚伯拉罕向前。
步步紧逼。
这就是最后的回答,斩断一切侥幸和幻想,抽走了夏尔最后的力量和勇气。
如有实质地幻痛蹂躏着内脏,摧残肺腑,令他狼狈地弯下腰,几乎倒在地上,再忍不住眼泪和哽咽。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当初还要把我捡回来啊?”
夏尔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带着刀,却不想再逃:“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年?干脆就让我当初那么死掉不就好了吗?
不需要绞尽脑汁地去养一个死小孩儿,不用骗他未来还有什么希望,也不要让他对别人抱有期待。
既然我活着对这个世界不好,那就不要让我在这个世上活过……”
他跪在地上,哀求,哽咽,悲泣,到最后,歇斯底里地哀鸣:“请你告诉我啊,老师为什么当初你要救我啊!!!”
就像是乞丐一样,他祈求着亚伯拉罕的回答。
哪怕一句话,一句‘身不由己’的虚伪开脱,都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拥抱死亡,结束这漫长的折磨。
迎来解脱。
可自始至终,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毫无怜悯的沉默和进攻,
说话吧,老师,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论是谁来都好……
只要不是你。
只要不是你……
无人回应。
只有铁光斩落,和无形的屏障碰撞在一处,迸发尖鸣。
就算在他失去了所有反抗意志的时候,那一颗眼球依旧执着地保护着他的生命,温度炽热,像是铁在以太过载的状态中被烧红了。
屏障层层展开,剧烈反震,试图阻拦狮鹫的利爪。
铁光在瞬间破碎,可转瞬又重新涌现,视恐怖的反震如无物,反而越发凝聚。
以太质变!
于是,钢铁哀鸣的凄啸声重新迸发。
狮鹫狰狞。
深紫双瞳中焕发冷光。
铁光向前劈斩,节节贯穿,撕裂十六层屏障,摧枯拉朽的喷发,最终,铁光撕裂了夏尔的脸,令空洞的眼眶破碎了,留下惨烈缺口。
血色喷涌。
那一张曾经俊秀的面目被撕裂了,赤红流淌,变得痛苦又狰狞,悲鸣在剧痛中断绝。残存的独目抬起,那眼神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愤恨,只是一片空落落的。
像深渊一样。
骨骼在剧痛中增殖,那声音像是石块在生长一样,自破碎的血肉中刺出,补足了眼眶上的缺口,在鲜血的覆盖下,血肉重生,到最后,只留下一抹宛如铁浆凝结后形成的亮银。
那是残留的铁光纠缠在伤口中。
那是铁的眼泪。
夏尔抬起手,令亚伯拉罕手中的铁光停滞在半空中。
那由以太集束所形成的铁光,本质上是其实是由《波莱罗》所形成的无数念线,在灌注了杀意,被施加以性质干涉之后,所形成的无形利刃。
无数‘微小的毁灭’重叠在一起,所形成的‘庞大的毁灭’。
足以创伤天灾,对万物施加酷刑。
原本只需要擦破一个小口,无数细微的念线就会施加千百次的性质干涉,令人体彻底蒸发。可现在,哪怕失去了神明的力量,可足以媲美神明的不死性还留在夏尔的身上。
凡物无法将杀死。
只能令从‘生而为人’的幻梦中惊醒,睁开眼睛。
在他的手中,那一颗水晶雕琢而成的眼瞳悄然破碎,消散为尘埃,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眼眶中所亮起的辉光。
宛如神的火焰。
那是悲凉的怒火。
在足以蒸发万物的高温中,焚风自虚空中迸发,向着四面八方席卷,令冰雪融化,水分蒸发,大地干涸。
在那一只眼瞳的注视之下,天和地化作了熔炉。
与火之中,神明之子轻声呢喃。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老师。”
“到现在还喜欢说这么软弱的话吗,夏尔?”
狮鹫抬起头,双手中的铁之羽翼仿佛被点燃了,沙哑地声音终于响起:“你的决心,不是已经明确了吗?”
“是啊。”
夏尔自嘲地笑了起来,凝视着面前的老师,自己的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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