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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酸田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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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先生,是越来越摸不准脉搏了,更是打不着准头,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喜宝只好将原本准备好给老先生的说辞也拿了出来。无非是劝先生多收几个女学生,将来这些有些水平的伪闺秀们,可以嫁个体面的人家,到时候,这些女学生的良伴,少不得比男学生更有门路或是有潜力的,尽可以帮到先生完成一些寻常人家做不到的事,先生到时也很有脸面不是。竟然男学生不好出头,竞争又大,那就换种思路。女学生不同呀,只要先生肯随随便便一教,那还不是站在一群只懂打水洗衣造饭、缝缝补补衣物的村妇当中,自远一看打眼得很,也更容易找到体面的人家。说的就是这个理。可是,任喜宝儿使出浑身解数,将先生收女学生的好处说了个遍,也没见先生给了她啥好脸色,反倒像是刺到了先生什么痛处,先生的眼色为之微微一变。“我不会收别有心机的弟子,”木先生眸子一凝,滞顿了片刻,便对喜宝毫不客气地下了驱逐令,倒是对两个怯生生不动弹起来的丫头有了几分好些的脸色,并轻轻叹道:“何况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吧。”“心机!”有如当头一顿闷棍敲打下来,喜宝也不去争辩了,脸儿皱起,嘴边流露出苦涩的笑。
想起琏子不止一次数落她的情形:琏子一定是吃完她请的烤鸡翅,然后边剔着牙,边拍打着腮帮子,开始毒蛇:“你的道行还不够,任你怎么学我,都学不像……”然后,她就会傻兮兮地一再对琏子开口问道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哇,张馨宝啊,你怎么还学不会,一下子就被我骗进来,能不能换一种回应方式啊,——完了,我们刚吃过的这只鸡一定是饲料鸡,你白花了……”然后,她接着傻笑,听着琏子说到那些有琏子出马的“丰功伟绩”,不是在公司里叫哪一个耳后长眼的长嘴职员吃鳖,就是炒了哪一个老板的鱿鱼。其实,事实往往可能是反着来,否则,即便有她这个愿意当冤大头的好朋友,琏子终还是闹着要穿越。这一切的背后,她都知道。只是因为,她和琏子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并且一道学习打哈,很是快活,曾经琏子帮过她这个睁眼瞎,曾经……无数个曾经,教会了她许多,更是叫她珍惜不己,如今却只剩下绵绵不断的怀念和思痛了。“二姐姐,我饿……”木先生终还是挥挥衣袖走远了,两个妹妹却同时对她叫喊腹中饥饿。
喜宝这才发觉日中快过了,磨蹭了半天,终还是一事未成。只好拖着两个妹妹的手,跑到野外路边去寻找食物。她如入无人之地,钻入别家圈起来的地头,挖来了疯长的野菜,又心跳加快地顺了几把菜苗儿,丢进破瓦罐里烧开了煮着,就这样没盐没味地凑合了一顿过去。没办法,失了二柱那边的烧饼,她又不太熟悉这里,为了两个懂事的妹妹,怎么着,她也得豁出那些个不必要的顾虑。嚼着干涩的菜叶子,喜宝对上一任喜宝的难处深有体会,也就不再怨怪上一任喜宝给她找来的麻烦事。她们沿着脚印越来越稀疏的小路,来到一座小山坡。喜宝发现这里有几种她认得的草药长得真不错,都没有人动过的样子。她赶紧让两个大妹顺手拔了些,用软枝条分类捆绑好,最后归整进筐子里。磨叽到太阳快落山时,她们回到了家里。夕阳下,一身绿泥汗水的阿贵被霞光映照出一张五彩的花斑猫脸,一只巧手编好的黄色花冠被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最后戴到了春花大姐的头上。大姐只管在外头绣花样,瞧着这花冠,便开口盛赞了阿贵几句,阿贵高兴得手舞足蹈,居然就在大姐面前双脚倒立,打着滚儿,大姐在一边笑开了花,柔声细语说了几句要阿贵小心的话。
一道道天边飞来的霞光渐渐染红了他们的背影,真是很美!喜宝很是喜欢他们的背影和合着风吹拂着她的面梢,心中腾起点点暖意。大姐春花其实对阿贵傻子还真不错,至少没有背着四婶子敷衍阿贵。尽管喜宝不舍连家难得的融融春景,但还是忙和起自个以为的要紧事来。
她在屋里进进出出,将采来的草药,挂遍她可以够得着的墙面,指望早点吹干了收集起来,等哪天有空到集市上卖去。到了晚上,连青山还是没有回来,春花开始着急了,有几次做活,都扎到了手指,只是一皱眉,就在桌底下悄悄地按了又按都冒出血珠来的手指头。两个妹妹一番梳洗之后上了床,敌不过三姐姐有意盘问,她们稍做犹豫之后,便将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三姐姐冬云听。喜宝只能忍受冬云滔滔不绝的讽刺声,却还是打算明天亲自去学堂磨磨。
“你,别再来招烦我,今天,我累着了。不过,等明天,我还是要去。先生要求高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多试几回,我等得起。”喜宝算是明白了,贫家的孩子们之间不全都是互相扶持的,一样会有口角争端,且越是有主见越是赤贫的家里,各中主见越是混乱得一塌糊涂,嘴角上甚至更显贫劲。“真是个赖皮子!”冬云以一句鄙视喜宝的用语,结束了今晚上的话题,可是,冬云的眼里隐隐流露出些许羡慕之色。翌日,刮的依然是西北冷风,只怕这股寒流还有几天的活蹿劲头。二柱又看到喜宝,想起昨晚打完手,回家又挨了顿恶骂,不由得身子一哆嗦。
何况照喜宝昨日说来,他还欠着喜宝钱呢,这就更不敢吱声了,头也低了几分。
这个月,他的零用钱可不多。他开始庆幸,昨个知道他给喜宝饼子吃的人并不多,要不然,让家里人知道了,他就死定了。比挨先生的板板还惨。木先生姗姗迟来,在门外脚步一滞,瞥了喜宝一眼,便一切如常地进来授课。
不一会儿,学堂内响起朗朗的读书声,就回荡在大草棚子里头,震得屋墙隐隐发动。
二柱子因开小差被先生盯了几眼,便又是哆嗦了一把。他赶紧从先生养着的墨兰盆中回过神来,又拿竹简盖着大半张脸,借着竹条间的缝隙偷窥起那盆墨兰,边偷看边心里琢磨不解——是谁折了先生最为宝贝的墨兰枝,都被人扯掉了三分之一了,太可怕了,先生若知道,岂不是大家都要没命……喜宝不再耍花枪,一脸诚挚地旁听,甚至嘴皮子还会跟着他们的读书声缓缓蠕动起来。
突然,红雨急急忙忙跑过来,泪水挂满面,哭泣道:“二姐姐,不好啦,有人要打爹爹。你快回家……”听罢,喜宝又惊又怒,就在学堂窗口外的泥地里,随手抓了一把泥块和石头往田梗外头赶去。
室内的读书声嘎然而止,诸生敬畏又疑惑地望向木先生。诸生这就都见到了木先生难得有动色的神情,且先生的眼梢寸缕微光的落处却是——窗外泥草地上新成坑洼的凹坑。她们明明己经远去,大草棚里却又传来一阵暴怒的喝骂声,“红雨,你别再哭,再哭下去搞得我心烦。你——还哭!还哭什么啊,只管哭又能顶什么用啊,你赶紧跟我好好说说,是谁干的……”
这时,木先生己经离了讲堂,站在窗边,听到这声“红雨”,神色终是大动起来。
红雨——原来是他们那一家子人!他们家有好几个娃,偏偏是这声“红雨”最先落入他的耳中。令他想起当年的一句戏言……
红雨飘飘,雨燕催——这么说来,都好些年过去了。他却从不曾见过她们的样子,不知她们都长成什么样儿。曾经,他只是破了一次例,不想却越发没完没了了,被一个傻气的农夫莫名其妙地缠上是件很痛苦的事,原来农夫也是很有倔头的。这一晃就晃过了几度春秋。“木先生,学生知道,她是哪一家的……”二柱以为找到了将功补过的机会,能把伤了木先生钟爱之物的人一举纠出来,定可以将那六板尺给减免了。不想,木先生见着二柱子曲意讨好的邀功样,反倒更糟了心。他更是联想起昨日那调皮丫头数处不妥当的地方,是了,她行第二,那就是“喜宝”了。
连家在她之前夭折了一个男娃,怕再伤娃娃的小命,连家人有意给她选的就是“喜宝”之名,忠的也是保护连家娃子之意吧。而她做到了吗?这丫头,野心也不小哇,昨日的事叫木先生不禁暗恼了连青山。连青山算不得是个好父亲,随便让自家娃儿跑到这里来吃苦,既受辱又受气。
他清楚,昨个喜宝花了不少心思前来,却受了他手边学生的奚落,仍不肯轻易低头,这样的秉性不好弯却易折,他也是好意,所以,这丫头昨个受到不小的打击,这其中就有他所给予的很大推力。
可是,他就算对那几个娃子有特别之处,对喜宝昨个的遭遇却并无半点亏欠之意,就像那盆被他亲手折了三分之一的墨水兰,他在不知她来处时,就要让她明白——“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是靠得住的,求人不必,帮人以及之后不断的感谢之词更加不必……”因为这个世界灌满种种虚伪的陈词滥调,指不定什么时候,最亲的人往往却是最伤你心的人,出尔反尔更是家常……早晚有一天,他会叫那些个辜负过他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们中的每一个,他都绝不会放过。
诸生惊恐地看着木先生将那盆墨水兰心一拳击扯了去,二柱子这下明了了,却只得呆若木鸡的不敢动弹。“长得慢了……”木先生轻飘飘地吐出这句话,眼底燃烧着的黑色焰火转瞬间便都平复了下去。
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出恶气得商机
喜宝从红雨这里大致知道是那一个不开眼的叔叔要跟爹爹过不去,她怒气冲冲地拉起身子犹在颤抖中的红雨,往家的方向匆忙赶去。四周的田地大多是地里湿漉漉成浆的一片待耕稻田,只余那月余的烟雨肥了田埂,一道道莺草飞长蔓延至下方的沟渠,绿水潺潺。老远的地方奋迅而来一个人影。红雨瞧清了来人,身子一滞,拽紧了喜宝的一只袖口,害怕道:“二姐姐,叔叔来了,这可怎么办……”闻言,喜宝并不着恼,反倒眉舒目展,一张又见生气的脸,流动着诡秘的微笑。
她想到一个捉弄甚至是惩罚连家叔叔的法子,算是为爹好好出掉这口子恶气。
喜宝不顾寒冷,将外面的袄子脱下后泡进沟渠,待吸饱了水,双手一举高过胸,提到路面上只管双手使劲挤弄,将水挤出来洒了下去。沟渠里的水倒腾上来,路面变得湿滑无比,红雨明白了。她跳下田埂来帮忙,双手捧着一捧捧冷水往路上泼去。两人配合默契,迅速弄湿完一小段泥路面后,就溜到田里玩耍。叔叔连枝山个子较矮,但是肩膀结实,背部宽阔,结实的脸盘上安着一只涨得通红的酒糟鼻。
两姐妹只见路面上传来一长串的“啪啪……”声,连枝山在喜宝的计算下,摔了一个四仰八叉,正使劲哎哟着。“哪个龟儿子哟,摔了你家爷爷的……”连枝山躺倒在路上直接就破口大骂开了,一双痛挤出汁来的怒眼四下里看了又看。见着叔叔的直眉瞪眼,红雨怯生生地喊了声“叔”,跟蚊子叫一样。喜宝拧了下红雨的手背,就是不让红雨喊他“叔”,这人能是叔嘛,折腾自家人的人还能是自家人?这时,连枝山己经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疑惑地看了几眼红雨和喜宝。倒不是红雨又惊又怕的神色叫他起疑,更不是他刚上门找了自家兄弟叫他在两个小侄女面前自惭得抬不起头来。
而是,他的眼儿尖着呢,正好看到一团子细碎稻草裹着一物,像是人家不要的旧衣裳,想着要不要顺回家算了,只是这腰疼得紧,叫他抽吸着满口子凉牙。连枝山压根就没有想到两个刚学会跑的小侄女会来算计他。不远处传来妇人的哭喊声,三人统一身子往左转去。只见一个穿着花布衫的妇人,一面哭一面伸手猛拍胸口,花布鞋“卡卡”地往这冲来。
喜宝默不作声,她算是明白了,来的该是她那个婶子吧,也好,这两人凑到一块,这趟买卖算是翻本了。可是,婶子没有像喜宝料想中的那样摔个狗啃泥,喜宝的杏眼只好流露出点点失望的黯光。
显然泥地上的水都渗透到泥地下边去了,再加上连枝山适时的开口,也起到了作用。
婶子冲着众人面前,就对连枝山没头没脑地号啕起来,“哎呀,当家的,要死啦……唉呀,当家的,你咋就坐大马路上——”“噼啪!”连枝山赏了婶子一大耳刮子,婶子的半边脸立马红肿起来。连枝山得空赏了红雨和喜宝两个狠厉的眼色,害得红雨不敢抬头看他们,拉着二姐姐的手要走。
这时,远外吃完饭要上工的农户出来,这连枝山竟然打完自家婆娘还不够,又教训起自家婆娘来,“你号丧啊,瞎号号什么。臭婆娘的,老子都呆地上去了,还不过来搭把子手扶我起来,——那些遭瘟的鸡,年冬时早就让你卖掉,你偏不肯听,看你败家的……”“怨我?!我这还不是为着你们连家上上下下十几张大嘴巴着想啊,谁人不知你们连九家后头拖着一大家子的破油罐子咧,得了我这样一个一门心思只为家着想的婆娘,你还嫌烦,那你另挑家漂亮闺女去,我倒要看看你的日子可以怎么个窝囊,再不济,我抱幺娃子回娘家去,娘家有的是地,不像你这里,有也跟没有一个样……”喜宝恨得牙痒痒:这是做什么,两口子合着法来作戏给人家看啊,也不看看就两个女娃子懂还是不懂的。那地别说按族规终要被你们坑去,就是你们到时候肯拿真金白银来换,也是不给的,大不了让爹爹认一个同族里的忠厚小子当弟弟,就是全给他当嚼头,也不给你们糟蹋掉。
料想一会要围上不少人,热闹看完了,要打爹爹的人此刻就坐在地上,这气马马虎虎算消了,喜宝顿生去意。但是,方才婶子所说,却叫她此刻回想起来,一双杏目跟着一亮,那心神立马神清气爽起来。
原来村子里闹的是鸡瘟啊,这……太好了,发财的机会到了。到了家才知,连青山并没有挨到连枝山几下,但是,他还是双手抱头,蹲在自家门槛上唉声叹气,愁得不行。爹爹没被打,倒并不是因为连枝山手下留情,也不是她喜宝后马一炮,立这功劳的人是阿贵。
望着围着春花一个劲傻笑讨好卖乖的阿贵,喜宝难得赏给阿贵一个笑脸,算是接纳了阿贵,“阿贵啊,不错,以后有我一份吃的,一定少不了你那一份,你娘盼着的好媳妇也会有的。”
但,绝不是会我家的大姐。这些但是,喜宝完全搁到肚子里说去。问过大姐起因经过,喜宝才知道爹失踪了两夜,原来是徒步到镇子上寻人卖地去了。
家里己经穷着这样了啊!怪不得己经视哥哥家的所有田地连着三间茅草屋为襄中之物的叔叔不肯干了。
不知叔叔从哪一个嘴碎的人口里得到消息的,叫叔叔才得了消息,就打上门来恐吓——扬言兄长要卖祖宗传下来的地,就是叫祖宗在地下不得安宁,是以大不孝……哼,那他罔顾兄长一家的难处和死活,蓄意挑拔兄长卖女度日就算是大义了啊。
一听冬云说到叔叔当着爹和嫂子的面,让哥哥家卖了冬云去大户人家当丫头,还啧巴着嘴说那是个好去处,喜宝狠不得倒追回去,像他胖捧他家婆娘一样赏他两耳刮子。还好爹爹耳根子不软,能顶得住。先不说爹爹想卖掉的二亩中等田地能不能卖,敢情她今世的爹也太老实可靠了吧。
卖个地徒步去不说,还没有交易成功,爹爹还特意带了田契在身上,都不成交,人家非要来家里看看。方才爹唉声叹气,不是为挨了叔叔几下骂和捶的,是为卖地黄了的事。出发前,二女儿一通哭闹和担心,都牢记到老青山的心坎里去了,他就是冒着被人骂死的名声也要偷偷卖出去几亩地,却不能忍心骨肉分离的痛苦。连青山其实对膝下的五个女儿十分愧疚,喜宝端着一碗热粥过来,他即不接,也没敢看喜宝一眼,惭愧得不行。在喜宝送菜粥之前,几个在家的女儿都试过了,没有一个劝解得了他的,就是最小的雨雁在几个姐姐的示意下,撒娇到爹怀里,也没能让爹平静下来。“爹,那地暂且放着吧,宝儿想到一个赚钱的法子了。您别担心,很快家里那些难事就都不难了……”“啥,宝儿想到点子啦?真能干,爹瞧见家里多出来的风湿草药啦……给爹爹缚缚吧,不会卖你们的,一个都不会少……”连青山抬起头,双目茫然地盯着茅草屋前的一大片荒地,喃喃自语道。
爹爹说得语无伦次,惹得喜宝和几个姐妹们唰地猛掉眼泪,纷纷抱紧了爹并不强壮的身体。
“是,我们家一个都不会少,都能吃香的喝辣的……”喜宝攥紧了拳头,朝后方使劲挥了挥,一双杏目盯紧了遥远的天空默然道,“琏子,你在遥远的时空会祝福我的吧,这一次,我一定可以成功,不会再有漏洞,不会再有不小心的地方……”到了晚上,一家人吃着家里不多的粮食,喜宝不肯说,只是让姐妹们明天有空的就陪她上山采草药去,绝口不说到鸡瘟的事情。众人心想,喜宝采回来的几种草药兴许能卖几个钱吧,但是离喜宝说到的日子好过程度,光靠这些远远不够。
人言
喜宝和红雨带着吃剩的干粮,从采药的山上下来,两人后头各拖着一大一小两堆柴木,上面又都铺着几种或枝叶泛青或近褐色枯枝状的根和茎叶。还没有回到家,先见着春花和冬云,她们竟跑到村口外的老树底下紧张地四处张望。
喜宝和红雨一脸沉重,松开勒手腕的蔓藤绳索,齐迈着小腿,“噔噔”地朝她们小跑过去。
冬云的神色看上去很是焦急,便是昨个说到叔叔要卖了她的事,喜宝也没见着冬云像现在这样急恼上火的。此时的冬云,一面着急冒冷汗一面埋怨她,“叫你不要招惹连老七家的二柱,你不听,还敢说让他们家赔钱呢。你看看,这下好了,都寻上门来说我们家门风丧尽,说,——是你天天跑学堂,这是要勾引学堂里的村娃子,让他们学坏呢。”怎么会这样,喜宝不明白这种不可理喻的污蔑之词有一天会栽到她的头上。
他们都是愚蠢的吗?分不清一个半大的娃子上哪学来勾引之术,她这干瘪身材又怎么勾啊。
真是可笑啊,众姐妹在此,喜宝想笑却喉间干涩——欲哭哭不出,神色一阵呆滞起来:是二柱像上回一样胡编乱造她的是非吗?还是连枝山背后搞的鬼,还是一些早就瞧家里不顺眼的大人们“积怨己久”,终找到了落井下石的突破口……冬云推搡了喜宝数下,见喜宝似被惊怔住了般半天不动弹,这下冬云更是急得跺脚,“你赶紧躲躲啊!这事没影的,家里应该扛得住。只是你,先不要被他们寻着了,要不然,你再怎么样,怎能架得住他们人多势众啊。——这牛岗村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呸呸呸……”“二妹说得对,大妹,你就受点委屈啊,等爹和娘为咱们做主,就妥当了哇。”春花扶着喜宝的一只手,也在一旁劝喜宝切勿再发脾气,赶紧寻地方躲上一躲。喜宝木然的杏眼惭惭恢复了点声色,望向大姐疲累的脸庞和一番有意安慰她的话,她感到十分惭愧:“大姐辛苦你了。此事是宝儿错了,对不起……宝儿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姐妹们替我担心受苦。”知道大姐很是辛苦,一天到晚疲于应付大人们之间的事情,得面对外人多少奚落声和鄙视目光,回到家还得操心这几个小的。但每一个妹妹都是大姐手心上的肉,哪一个从小不是从大姐那一双并不算大的手心里一点点呵护着长大的。别人瞧不起家里人,就看她忙着张罗——是个难得的能干又不挑事的人儿,个个中意她一点,私下没有哪一个不当着大姐的面,让大姐甩了家人自谋生计的。可大姐也就这点坚持,任外头人如何说到家里头的哪一个不好,也绝不会当面斥责,却一定会默默地记在心里。眼底下,喜宝就留意到大姐放至后头的右手拳握紧了又松,松了又再次握紧。纠得喜宝心疼不己。春花见喜宝神色并未有多少慌乱,心里妥当了些,方笑着道:“好了,没啥大不了的,等风头过了,回头就来接你,”可是,春花的眼前立马闪现出家里那头的事来,她实在不放心家里就留下两老还有一个最小的,这便双手一块握紧了喜宝和冬云的一只小手,叮嘱道,“大妹二妹,你们慢着点,我先回去看看……”“诶,大姐慢走。”欲转身离去的大姐瞅着喜宝忙活了快一天,从山上拉来的些草药和柴火,顺手就拖了最大的一捆。还无法有所担当的红雨,在众位姐姐面前流露出六神无主的样子,便被冬云推着跟大姐一块回去了,临了还糊糊涂涂地牵走她拉来的那一小捆,走了几步路,红雨的脸上方恢复点颜色,她举起手来鼓励姐姐们。春花和红雨一走,喜宝愈发冷静下来,她拉了冬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略干的褐绿色植株,一股腥臭味直冲冬云的面门。冬云眼睛一亮,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可是立马又疑惑起来,因为这草药她认得的。
“这是鱼腥草?”“嗯……”喜宝点点头,“冬云,昨个我说到的治鸡瘟方子就是鱼腥草这一味足以,用鲜的效果更加好。我想好了,外头人都遭灾,今年鸡瘟没过去,那鸡子势必便宜不少,就是成鸡就更加便宜了,我们可以向遭灾的人家赊账几只,立好字据,就用这些鱼腥草,一日两到三次,只管当点鸡食垛碎了喂鸡就好。这方子就交给你一个人保管好了,别轻易交出去,喂时,你注意点,别让外人看见,也看好鸡,别让鸡叫外人惦念上给杀了。”“那你呢,不管啦!方才大姐在的,你为什么不亲自对大姐说去。家是大姐当的多。”冬云忧郁道,眉毛更是一皱再皱,伸手接过喜宝不断从怀里往外掏出来的鱼腥草,就好像烙铁变得滚烫无比。
“大姐的性子软,又为我们家在外头欠的人情债实在太多了,这方子到她手里,指不定就被哪个蛊惑走了,我还希望家里可以凭它多得几笔实惠,我才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鸡瘟可治的事落在外头可大可小,咱家在村里子无依无靠的,不可能永远吃这份独食,这点你要明白。而此事交给你,我能稍为放心点,”喜宝看定冬云,杏目里有莫大的期许,最后一咬牙,又重重加上一笔,“倘若我回不了家,这个家就交给你了。”此话,似是看准了冬云将来会有大出息,远比将连家的里里外外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大姐有出息。“啊,回不了家,怎么会!”两滴泪珠紧跟着声音滚落,直落到脚底下的一小撮干巴黄泥上,冬云睁巴了眼睛,一甩头,冷冷道,“没事,我陪你去。就陪你到林子里躲一宿。还是娃子,哪有大人那么毒……”冬云说罢,也不管喜宝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同她吵嘴抗议,只管拎了喜宝的一只干冷手像风儿一样,往山上跑去。
吃鸡奇缘(上)
天上的月儿出来得早,眼看着一弯如钩月牙直追着喜宝她们往山上去,整个天幕都被压成铅蓝色,暮色又重了几分。到了小山腰,百种虫鸣混织在一块,充盈于耳。喜宝与冬云俯视着下方的百家灯火,莫名的感伤旋即充斥着她们的心田,久久盘旋着。
然后是沉默……直到天色越发黑将下来,喜宝开口道:“冬云,要不,你先回去看一看,我怕大姐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再顺便拿点吃的来。”冬云回过头,凝睇着喜宝不语。喜宝又催了催,“哦……地方就这么大,我还呆在这里等你来,他们终究要回去,我们不会真呆在山上一宿,你快去,好早点来接我。”终究还是不放心家里那头,又执拗不过喜宝的坚持,冬云只好下山去。莫要说,这山上虽然吵了点,可是蕴含的清鲜气息,倒叫喜宝在冬云离去之后略为紧张的神经为之松了一松。可是,这山村里的百姓倒底是穷白又节俭极了,方才还算有点人气的百家灯火,到了此时,却一盏盏接连熄灭了下去,眨眼功夫就只余下数盏还点着,这下喜宝有些慌神了。
那些虫鸣,甚至是风声落入耳中变得诡秘异常起来。喜宝很快想起她快要忘掉的一些事情——她其实极怕黑暗。尤其怕一个人呆在黑暗中,那时候,她会不知所措……从小到大,只要是一个人睡,她一定是开着暖黄色的床头灯一觉到天亮,从无例外。
白天还没有什么,仍会像别人一样看恐怖片,可是到了子夜,心情就会变得极糟,极敏感。
医生说这是有点神经衰弱,但是敏感的女孩子大都会这样,尚属正常范围。 阅 读屋即时更新!
可是,她知道远远不止这些,这里有一个仅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小宝,快告诉何阿姨,家里值钱的方小说西都放在哪里了?你爸有没有特别交代的方小说西,都放在哪里去了,说好了,阿姨放你出去玩。”“阿姨,我们家没有、没有……”小女孩兢兢战战地往身后的衣柜靠去。
“老骗子,你跟她瞎捣鼓什么,赶紧把她处理了,别妨害干活。”一手大黑油,一嘴子胡喳,腰上别着各种工具的中年男人蹿了进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就在她的面前肆声大笑道,“我说,小姑娘,你别被她当了你家几天保姆编出来的故事给骗傻了,她可是个老拐子,担心她骗你到山沟沟里去做人家婆娘……”“啊……”小女孩发出一声尖叫,终被当初烧了一手好菜蛊惑住老爸的何阿姨锁进了衣柜里,与她那些不喜欢又不敢扔的布娃娃呆在一起。外头传来“碰碰锵锵”的声响,“真没想到,这张教授家里也弄虚作假啊,看上去像金的值钱方小说西,一哗啦,都是木头配泥土渣子,真他妈的,我说,干脆,拿那胆小的姑娘抵数……”
小女孩一听,惊得都不敢哭出声,生怕引起那两个正往南间屋去的歹人们注意。
身后是一圈大眼睛的布娃娃,都瞪着她,她更害怕了。每次过生日,她就得到她们之中的一个,但是,父母却因此很容易找到各种借口不回家只在外头混,所以她并不喜欢她们,可是却懂事,不会将她们像她一样随便丢进没有人要的垃圾筒——被丢的娃娃也会伤心吧,她清楚的知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黑暗却没有离开,脑海里统统是两个歹人放大了的头像。
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他们会不会真把她抓走……她在哭,嘴巴被胶带绑得难受,却毫无办法,连身子都不能动,她会在这里闷死掉吧,然后,直到天亮被一群无关的人发现。躲在黑漆漆的地方偷偷地哭,后悔很多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更加后悔,她今早上就不该跟琏子大吵了一架。犹记得琏子愤愤地对她说:“哼哼,你们有钱人都不是好方小说西,下次请我来,我也不会再来了……”因为琏子到爸爸面前告状,说何阿姨背着爸爸克扣她的食物,可是她当时以为何阿姨家里还有好几个小孩子,这点食物无妨,反正她也不会去吃,因为琏子的话,何阿姨家里的孩子可能就要挨饿了。所以,她很生气地同琏子吵了一架,可是,她完全弄错了……“小宝……”山下飘过来一只只火把,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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