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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侯-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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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愕然问曹毅:“我们很不讲理吗?”
“没有啊,我们比大理寺讲理多了……”
徐州城西,大彭镇。
此因彭祖献雉羹治愈了上古尧帝的疾病,尧帝感其恩,故将徐州一带封给彭祖,彭祖因此建立大彭氏国,大彭镇以此命名。
大彭镇内建有彭祖庙,占地百余丈,此庙乃东汉所建,后历代毁于战火,明初开国后复建。
清晨的阳光斜斜照射在沧桑斑驳的庙墙外,盛夏的晨风徐徐吹送着丝丝凉意,庙中香火并不旺盛,寥寥数人匆匆来往,上香,磕头,许愿,宽阔的正殿前颇为冷静沉寂。
阳光下,两道纤细的身影慢慢走进庙内。二人虽穿着普通的男子粗布服饰,看上去与升斗百姓毫无二致,但她们纤细袅娜的身姿,极尽妍丽娇媚之态的举止,还有那貌若桃李的娇颜,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二人的女子身份。
二人刚跨进庙内,她们身后便出现十数名穿着短衫打扮的汉子,看似香客,却隐隐与两名女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进庙门便仿佛不经意般的分别把守住庙内各门,及生人来往的要扼之地,以一种久经训练的阵势将两名女子围在中间,对她们形成密不透风般的保护。
二女仿若未觉,双双走进庙内,见正面是一座仿汉式三开大殿,殿高约四丈,正中供奉着彭祖金像,殿中左侧立着一块古老的碑文,其文曰:“徐州西郊,大彭山阴,古有获水,滔滔东流。山水之间,有村大彭,乃陶唐大彭国之故都也。”
二女柳眉稍蹙,眉宇间仿佛都藏着深深的心事。
朝巍峨的正殿走了几步,一名女子忽然不安的侧头道:“莺儿,我……我总觉得心神不宁,莺儿,也许此刻相公正着急呢,也许他已派出锦衣卫缇骑,大索天下寻找我们的踪迹,我……我想回京了……”
另一名女子轻笑道:“郡主,既已出来,何必急着回去?难道这世上只能我们女人怕男人么?就不许男人怕女人一回?你不是说想游遍天下吗?现在我们已经出来,你若回了京,这辈子你可能永远也没机会实现你的心愿了。”
女子幽幽一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抿嘴不语。
进了殿,二人取了香火上供,然后向彭祖像虔诚跪拜。
“我愿相公平安高寿,如彭祖一般活八百岁……”一女子双手合十,闭眼喃喃许愿。
“噗嗤”
旁边的女子笑出声来,轻声调侃道:“郡主,你的相公活八百岁,那可是世所罕见,那时你若活不了那么长,岂不是要先他而去?”
许愿之人正是江都郡主,闻言羞涩一笑,然后幽然叹息道:“莺儿,你若爱极了某个男子,你就会理解我为何如此许愿了,爱人的心里,希望他一切都好,一切都顺顺利利,无病无灾,恨不得把我这一生的好运气好福分全都转送给他,与君相厮守,长乐未央,直到有一天我们都老了,享尽一生宠爱后,我便先一步离他而去,免得让我独自承受那失去爱人的悲痛,这也是相爱的人做的唯一一件自私的事……”
陈莺儿如花般的俏脸瞬间黯然,呆呆望着殿中高大的彭祖金像出神,她的眼中浮现迷茫之色,声音如同遥远的薄雾中飘来一般不可捉摸。
“郡主,你把人世间的男女之爱想得太美好,太高尚,我……不如你。我是自私的,爱一个人,就应该时时守着他,与他天天在一起,我不容许他负我,当然,我更不会负他,只要他心中有我,我愿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和尊严,他若负了我,那么他便是我的生死仇人,我与他誓不两立,不死不休”
江都似被陈莺儿的话吓到了,她捂着小嘴久久不发一语,半晌,她忽然轻俏一笑,道:“莺儿,你话说得狠,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在你爱的男人面前,你肯定也和我一样,怎么都狠不下心肠伤害他,对吗?”
陈莺儿带着几分怨毒的俏容渐渐松缓,最后黯然一叹,幽幽道:“是呀,也许我真的狠不下心,若我真能狠心,你,我,还有你相公,我们三个人的命运都会不一样了……”
江都娇媚的笑容渐渐凝固,她吃惊的睁大眼,道:“莺儿,你……你刚才说什么?我们三人?还有我相公?你什么意思?你……认识我相公萧凡吗?”
陈莺儿一惊,自知失言,然话已出口,来不及掩饰。
江都美眸盯紧了她,这回她用了肯定句:“莺儿,你认识我家相公,你早就认识。”
陈莺儿浑身一颤,双目一闭,凄怆的眼泪滚滚而下。
“不错,郡主,原谅我瞒了你这么久,我实是不得已,我……我便是你家相公萧凡曾经的未婚妻……江浦陈莺儿。”
徐州城内,知府刘治府中卧房。
风水轮换,现在该方孝孺问萧凡了。
“你就是天子钦命巡北的钦差大臣?”方孝孺捋着黑须,眉眼间露出一股正气。
“正是。”萧凡笑眯眯的回答。
“你就是萧凡?锦衣卫指挥使萧凡?”
“正是。”
方孝孺闭眼沉吟道:“老夫远在巴蜀时便已听过你的名号,萧大人,老夫久未进京,不知朝堂事,却有几句话相询,老夫性情耿直,言不入耳,还望见谅。”
萧凡笑道:“下官慕方大人清名久矣,方大人有话尽管直说。”
方孝孺思索半晌,似乎在组织语言,良久,这才悠悠道:“听说如今朝中出现了奸党,其中以你萧大人为首,你们沆瀣一气,祸乱朝纲,蛊惑幼帝,擅权专政,萧大人,果真是这样吗?”
萧凡淡淡一笑:“这些话想必是黄子澄他们一众清流大臣告诉你的吧?——何谓忠?何谓奸?难道那些清流说的话才是至理正道,不听他们的话便成了奸臣?忠与奸的定义是由他们定的吗?他们说我是奸臣,我便肯定是奸臣了?方大人,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何看法,说实话,我也并不在意你对我的看法,我萧某人这辈子只为自己活着,旁人的评价,不论高低赞毁,我自哂然一笑,方大人,这就是我的回答,不知方大人可满意?”
方孝孺眉头轻皱,随即又缓缓展开,轻笑道:“不论萧大人是不是奸臣,至少你这番话颇为坦诚,可是……萧大人,如今朝中说你媚言惑上的声音很大啊,老夫远在巴蜀之时便已震耳欲聋了……”
萧凡轻松笑道:“方大人放心,现在骂我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方孝孺惊愕道:“哦?莫非朝中大臣对你的印象有了改观?”
“不是啊,因为我前几日把黄子澄赶走了,所以骂我的声音小了……”
“你……”方孝孺气结。
沉默良久,方孝孺猛然睁开眼,正色道:“萧大人,老夫非偏听偏信的愚蠢之辈,你是忠是奸,老夫的眼睛会看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说着方孝孺忽然站起身,一双焦距模糊的眼睛却死死盯着萧凡身旁的曹毅,他跨前一步走到曹毅面前,抬手戳着曹毅的胸膛,一边戳一边大声道:“萧大人,老夫这双招子自信不瞎,我会好好盯住你,若我发现你果然是奸佞之徒,老夫不惜以死相谏,也非要劝天子将你诛杀”
曹毅愕然:“…………”
萧凡满头黑线:“方大人……”
“不要以为你手握锦衣卫大权便可以为所欲为,权乃天子所授,你的一切是天子给的……”
“方大人……”
方孝孺不耐烦的扭头环顾:“什么事?谁叫我?”
“方大人……你,眼睛没事吧?”
“废话老夫神清目明,法眼如炬,能有什么事?”
萧凡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方大人,这是几?”
“二。”
再伸一根:“这是几?”
“哼当我三岁孩子吗?这是四”
确定了,史书从未记载的大八卦:方孝孺是个超级大近视眼……
“……老夫告诉你,自古朝堂存正气,你若真是奸佞,总会有人站出来的,大明不亡,忠臣不死老夫的这双招子雪亮犀利……”
萧凡与曹毅面面相觑……
萧凡干笑道:“啊,咱们换个话题吧……”
曹毅赶紧附和:“好啊好啊,换个话题……”
方孝孺只好闭了嘴,瞪着萧凡悻悻一哼。
萧凡转了转眼珠,道:“方大人,下官奉皇命巡北,在城外与朝中大臣辞别,您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方孝孺闻言顿时脸色变了,黝黑的面色渐渐铁青,一张老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曹毅赶紧捅了捅萧凡,低声埋怨道:“……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方孝孺愤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我不能出现在那里吗?官道人人可走,你萧凡这么霸道,谁走你就逮谁?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重重拍着大腿,方孝孺目中含泪,悲愤道:“你们想想,你们想想,我奉诏出蜀,孤身还京,坐着马车,看着热闹……”
语声一顿,方孝孺仰天咆哮道:“……突然就被官兵给劫了哇”
萧凡和曹毅臊眉搭眼擦汗:“…………”
手指颤巍巍指着萧凡:“你你要拿老夫挡燕王的冷箭”
又颤巍巍指着曹毅:“你你要砍了老夫的脑袋祭旗”
狠狠拍着桌子,方孝孺泪如雨下,悲愤不能自已:“你们还是人吗?……猴子”
俩猴子低头,面色羞愧得如同猴子屁股:“…………”
第一百八十四章 芳踪终现
去北平当然不是游山玩水,而是很危险的玩命工作,现在误会解开,萧凡自然不会让方孝孺跟着他们去北平。
对萧凡来说,方孝孺与黄子澄虽然都是当世大儒,可他们有很大的不同。
黄子澄顽固刚愎,思想古板僵化,这样的人若为家主,必然祸害一家,若为国臣,必然祸害一国,总而言之,黄子澄本身就是一个祸害,这回萧凡手下留情没把他弄死,任由朱允炆将他贬谪到登州任知府,这是对山东登州府人民极大的不负责任……
而方孝孺与黄子澄一样,对这个朝廷这个国家怀有激情和忠诚,并且愿意为它奉献一切,不同的是,方孝孺并不古板,也并不固执,他尽量站在一个客观的立场看待一切是与非,他不会以自己为参照物,他没有黄子澄那种“顺我者忠,逆我者奸”的蛮横观点,至少,当别人都将萧凡当成十恶不赦的奸臣时,方孝孺却愿意给萧凡一个自我辩白的机会。
对如今朝堂上忠奸不两立的风气来说,方孝孺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在萧凡看来,方孝孺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他单纯而有激情,他饱学多才却并不恃才,他像所有寒窗苦读的读书人一样心怀忠君报国之心,而且对世间一切事物抱着美好的向往。
他是个单纯得有些可爱的读书人。
对这样的人,萧凡自是不忍心让他跟着自己去北平犯险。
“方大人,误会说开了,下官这就派人把您送回京师。”萧凡满是歉意的道。
谁知方孝孺翻了翻白眼,悠悠道:“老夫不回去。”
萧凡楞了:“你不回京师去哪儿?”
方孝孺斜眼看着萧凡,看来他对锦衣卫抓他的事怨念颇重,哼道:“你们去哪儿?”
“我奉天子诏命,去北平犒军安民,安抚戍边藩王……”
方孝孺嗤笑道:“当老夫傻子吗?什么安抚藩王,明明就是拖延藩王,老夫虽然久在蜀地,不问朝政,可老夫这双招子雪亮犀利……”
“方大人……您就别老拿您那双雪亮犀利的招子说事了。”萧凡无奈道。
“算我一个。”
“什么?”
方孝孺瞪了他一眼,眼神不好,结果瞪到了萧凡身边的曹毅。
“老夫说,你们去北平,把老夫也算上,我要跟你们一块去。”
萧凡和曹毅傻眼:“…………”
接着,二人当着方孝孺的面开始窃窃私语。
“萧老弟,……这方大人眼睛有毛病,脑子是不是也有毛病?”
“嗯,很有可能……我待会儿给他出套题,考考他的智商……”
方孝孺头顶开始冒热气:“……你们当老夫死了吗?”
二人一楞,萧凡急忙陪笑道:“方大人,这个……你要和我们一块去北平?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
“北平很危险啊……”
“废话老夫当然知道”
“这次虽然是公费,但没有旅游安排……”
“老夫不需要”
“主人不会太友好,绝对没有美丽的姑娘给你陪宿……”
“老夫不好此道”
“……更没有红包拿。”
“混帐你当老夫什么人了?”
萧凡跺脚道:“可……你陪我们去北平,到底图什么呀?”
方孝孺淡定的捋着黑须,悠悠道:“老夫就想看看燕王有多大的野心,也看看你萧凡到底是不是被千夫所指的奸佞之徒。”
萧凡气得一甩袖子,扭头便出了卧房的门,扔下了一句话:“行,那你跟着去吧,命丢了我们不负责,只管埋。”
徐州知府刘治的家宅住进了钦差大人,满城官员百姓皆战战兢兢,萧凡进城以后,市井便传开了各种传言。
萧凡的履历也不再是秘密,很快传遍的大街小巷,徐州城的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差大人居然还是京师锦衣卫的指挥使,官场民间谈虎色变的锦衣卫第一号人物,锦衣卫里是些什么人?在官员百姓眼里,锦衣卫就是绞肉的机器,拘魂的鬼差呀如此一来,萧凡自然成了阎罗殿的阎君,杀人的魔王了。
再说萧凡也不是没干过杀人的事,先帝在位时,当时身为锦衣卫同知的萧凡奉旨一声令下,一夜之间便抓了京师数十名受贿的大臣,无一幸免全部被杀头,这些本就是事实,传到民间自然被好事者无限渲染夸大,最后的版本竟成了萧凡一声令下,杀了京师朝堂百多名大臣,株连数千家眷,京师菜市刑场血流成河,人头都摆成了十几座京观,血腥气到现在还没消散……
这样一个杀人魔王住进了徐州城,谁人不害怕?
如今的徐州城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连放屁都使劲掰开屁股蛋子,放得悄无声息,不敢高声放,恐惊天上人。
自萧凡进城那天起,徐州城成了一个高素质的文明城市,没人吵架,没人骂街,没人斗殴,更没有小偷小摸,溜门撬锁了,一到入夜,徐州城安静得像座死城,连狗都不叫唤,真正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理想境界。
原本以为钦差大人只是经过徐州,住一晚便走,谁知萧钦差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在城里一住就是三天,丝毫没提要继续北行的事,摆出了一副落地生根在此长住的架势。
这下徐州的官场顿时变得动荡不安了。
谁也摸不准这次钦差代天子出巡究竟担负着什么使命,可锦衣卫的赫赫威名在前,对徐州官场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威慑,这年头当官的有几个真正清白干净的?多少都干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不法事,萧凡待在徐州刘知府家不走了,徐州城的各同知,通判,以及辖下各县知县等官员纷纷开始惶然不安。
第二日,各县衙又有消息传来,徐州所辖各县地界内莫名多了大批穿着普通百姓短衫的陌生人,这些人专往一些人烟不至的荒郊野地里钻,出来后又聚集各县城交头接耳,神情诡异的不知在交流些什么。
这下徐州的官员们愈发惶恐不安了,明眼人自然看得出,这些陌生人肯定便是传说中的锦衣缇骑密探,他们这么多人在徐州地界内同时出现,心里有鬼的官员们顿时惊疑恐惧起来,这些锦衣缇骑莫非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出现在自己的辖区,难道是为了搜集自己的罪证?
一股低沉凝重的气氛充斥着徐州官场,而钦差萧凡不表态不出声,默然无声的不停从徐州派出锦衣卫分散各处,给官员们更造成了强大的心理震慑。
于是,干过坏事的官员们坐不住了,他们纷纷出头向同僚或上司打听钦差赖在徐州不走的目的。
而国人总不乏没事找事的所谓“知情人士”,打听之下,萧凡驻扎徐州的说法便越传越邪乎,有人说天子新登基,立志要整肃大明官场,以立君威,于是委任锦衣卫指挥使萧凡为钦差代天子出巡,查纠严办地方官员不法之事,与钦差一同上路的,还有锦衣卫的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刑具,若被查出,先不问供,按锦衣卫审犯人的规矩,先杂治一番再问罪。
打听出来的结果令官员们愈发惊惶,特别是那些干过亏心事的官员们,更是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锦衣卫给他们造成的印象太深刻了,若真铁了心要查某个官员的罪证,这天下有锦衣卫查不出的事情吗?
怎么办?自首吧至少能落具全尸,锦衣卫整人的法子太残酷了,一刀断头总比血肉模糊受尽折磨要痛快得多。
萧凡入住徐州第三日,徐州各级官府一共有十余名官员投案自首,向徐州知府衙门主动交代他们干过的不法之事,每一桩每一件皆查有实据,交代之后,随驾钦差的锦衣校尉们将这些犯官们关入了大牢,并派出快马紧急向京师吏部呈报。
后来又陆陆续续自首了一批官员,锦衣校尉们觉得这情况太诡异了,忍不住向萧凡报告了此事,萧凡沉默半晌,久久无语……
良久,他仰天长叹:“我只是留在徐州等江都的消息而已啊很单纯的一件事……”
徐州大彭镇,彭祖庙内。
江都郡主不敢置信的盯着陈莺儿,她脑子已成一片空白。
“相公……曾是你的未婚夫?你……就是相公指腹为婚的商人家的女儿?”
陈莺儿怆然点头,闭上眼,两行凄楚的情泪悄然滑落腮边。
“莺儿,你……瞒得我好苦”江都见陈莺儿哭得凄然,她的眼眶不由也泛上了泪光。
陈莺儿哭着道:“郡主,原谅我一直瞒着你,我……实是不得已,我不愿提起这段往事,不想你因为此事而疏远了我……”
江都性格单纯,但却并不笨,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道:“仅是这样吗?”
陈莺儿泪眼顿时有些闪烁起来,支吾道:“我……”
江都清澈的美眸盯着她,道:“你对相公一直没能忘情,对么?”
陈莺儿身躯一颤,面对江都的直询,她银牙暗咬,然后默然点了点头。
“你软硬兼施把我带出京师,也不止是游山玩水这么简单吧?”江都眼中有种明悟之色。
陈莺儿沉默了一会儿,泪流满面但声音却平静无比:“郡主,我对你没有坏心思,我只是想让萧凡体会一下孤独的滋味,让他明白心爱的人不在身边是何等的苦楚……”
江都俏脸渐渐布满寒霜,语气也变得冷峻起来:“真是这样么?你骗我出京没有别的目的?”
陈莺儿流泪哭道:“郡主,你不能怀疑我,我陈莺儿纵然再恨萧凡,但我却一直将你视为姐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隐瞒我与萧凡曾经的往事,也是怕你知道后受到伤害,郡主,陈莺儿此心可鉴日月”
“你骗我出京,是为了报复萧凡?”
陈莺儿梨花带雨的俏脸露出苦笑:“郡主,你觉得我现在像在报复他吗?我与你出京一路游山玩水,这世上有如此温和的报复方法?与其说是报复,倒不如说是女人在向她心爱的男人赌气,或是寻个由头捉弄他,我就是想见见萧凡着急的模样,想亲口问问他,当年他从陈家净身出户,离我而去时,有没有像现在这般不舍,惶急……”
江都见陈莺儿花容黯淡,芳心顿时一软,被她欺骗的怒意也渐渐消逝,放缓了语调,江都叹道:“莺儿,你这又是何必……当年相公离开你家后,也是吃尽了苦头,他与画眉在江浦相依为命,甚至差点乞讨街头,他们无衣无食,只能住在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庙里,如此窘境之下,他却从未想过重回你陈家,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陈莺儿流泪摇头。
“莺儿,你性子太要强了,相公的性子也太强了,他是男人,男人家需要的是尊严,而不是施舍,当他觉得陈家对他的施舍已触犯了他的尊严时,他纵是对你有情意,也不可能再与你成亲了,相比男女之情,尊严对一个男人来说重要得多……”
陈莺儿泪眼朦胧的喃喃道:“难道……一直是我做错了?当年他离开陈家之时,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伤他么……”
抬眼瞧着江都,陈莺儿握紧了拳,泪如雨下:“郡主,……我好不甘啊”
江都与陈莺儿相识日久,情谊深厚,见陈莺儿凄然落泪,顿时感同身受,一边是恩爱的相公,一边是相交的闺友,他们的恩怨,却教她一个单纯的女子何从劝解?
江都只好盈盈上前,环臂抱住哭泣中的陈莺儿,二人悲从中来,顿时抱头哭作一团。
正殿之外,前来上香的香客渐渐多起来,却被江都的随行侍卫毫不客气的挡在了正殿之外。
香客们见这些汉子人数不少,而且个个带着剽悍之气,他们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的走了。
众多香客当中,两名身着粗布短衫的中年汉子仿佛不经意的朝正殿中看了一眼,却见殿中两名女子抱头痛哭,此举引来殿外江都侍卫们的怒目而视,两名汉子讪讪一笑,摸着鼻子识趣的走开。
二人飞快出了庙,到了庙外,二人互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露出惊喜之色,随即二人同时点头,一人留在庙外守望监视,另一人则飞奔着往徐州城跑去。
一个时辰后,一个消息传到了徐州城的钦差行辕内。
锦衣密探已发现江都郡主踪迹。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再见佳人
北平燕王府。
内殿旁的花厅外群花怒放,争奇斗妍,时值盛夏却仍春色满园,一簇簇的牡丹芍药万紫千红,将花厅的墙壁衬映得愈发光亮鲜艳。
花厅内,朱棣满脸惊讶的站起来,急声问道:“什么?京师派出了巡北钦差?”
道衍和尚面色沉静,不喜不怒,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道:“不错,京师探子传来快报,天子即位,为安抚天下百姓和各地藩王,特命钦差代天子巡视各藩,犒赏藩王和边军,现在钦差仪仗出了京师,已到了江北徐州府了……”
朱棣深深皱眉,面色凝重道:“巡视各藩,犒赏藩王?哼这是什么理由?”
道衍和尚怡然笑道:“朝廷向藩王主动示好,说什么犒赏云云,无非缓兵拖延,以慢各藩军心而已,王爷,由此可以看出,天子削藩势在必行了,朝廷已走出了第一步,钦差示好藩王之后,想必接下来的第二步,朝廷便要扩充各地各府军备,操练军士,囤积粮草,准备为削藩提供武力后盾,那个时候,哪个藩王敢不遵削藩号令,等待他的,将是朝廷大军的迎头痛击……”
朱棣脸色渐渐变了,他紧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朱允炆,这个黄口小儿你安敢如此对你这些皇叔让你这不孝不仁之徒当皇帝,简直是老天瞎眼了”
道衍看着朱棣怨忿的神色,悠悠道:“王爷,先帝在世时,贫僧曾听过朝中大臣关于削藩的争论,当时锦衣卫指挥使与帝师黄子澄意见相左,萧凡主张先难后易,黄子澄主张先易后难,二人当时争得不可开交,最近京师传来消息,黄子澄于朝争之中失利,被天子远贬登州府……”
朱棣眉梢一跳,沉声道:“如此说来,京师朝堂里,萧凡占了上风?那么天子必然采纳了他先难后易的削藩之策……”
道衍点头道:“不错,王爷可以再往深处想一想,天下二十余位藩王,孰强孰弱?朝廷若着手削藩,谁会首当其冲?”
“天下诸藩,强者不过寥寥,无非本王,宁王,晋王而已……”
道衍道:“宁王年少,有勇无谋,晋王新薨,其子承继王位,上下尚不能归心,二王对朝廷皆构不成大患,剩下的……”
朱棣眼皮一跳,沉默了一会儿,阴森道:“剩下的,便是本王了。”
道衍点头道:“钦差巡北,明是抚慰各藩,实际上他是冲着王爷你来的,朝廷第一个安抚你,恰恰说明朝廷将来第一个要削的,就是王爷你啊”
朱棣冷硬的脸色已变得铁青,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声道:“本王已经料到了,朱允炆,萧凡,真歹毒啊先生,如今我们……”
道衍很快打断了朱棣的话,道:“如今我们不能反”
朱棣沉默不语,他也明白自己的实力尚不足与朝廷大军一战。
“王爷,朝廷需要时间准备,我们何尝不也是一样需要时间?王爷如今麾下虽握十五万大军,可新募军士操练不足,今年开春将采购粮草的买卖全部托付给大丰米行的王贵,如今囤积各千户所的粮草足够我燕军将士半年之用,可是……这些粮草还是远远不够啊,与朝廷为战最少要耗几年时间,粮草不够,军士操练不足,我们准备得很仓促啊”
朱棣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
道衍笑道:“朝廷拖延时间,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时间若能拖上一年,我燕军将士操练成军,粮草囤积足够,那时我们寻个借口举义旗,兵出北平,往南先占山东河南,朝廷猝不及防之下,我们定可占得此役先机。”
朱棣点头笑道:“先生既然早有谋划,本王便不急了,哼朝廷那帮腐朽无能的大臣,撑着个昏庸无知的天子,这样的孱弱朝廷,彼焉能不取而代之?”
道衍看了朱棣一眼,慢吞吞道:“王爷,还有一事……”
“何事?”
“这次奉诏巡北的钦差大臣,正是与王爷结下深怨的……萧凡”
朱棣身形暴起,又惊又怒的猛拍一下桌子,大声道:“萧凡?他是钦差大臣?他要来我北平府?他不要命了吗?”
“找到江都郡主的下落了?”
徐州城钦差行辕,萧凡长身而起,满面惊喜的问道。
“是大人,现在郡主殿下正与一女子在徐州大彭镇的彭祖庙中拜祭,锦衣卫已发出消息,分散徐州各地的缇骑正火速赶往大彭镇聚集。”
萧凡大喜道:“总算找到了从抢钦差的差使,到出京,再到去北平,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啊没想到刚到徐州便发现了她的踪迹,来人速备仪仗,去大彭镇”
校尉抱拳领命而去。
曹毅犹疑道:“萧老弟,弟妹已找到,咱们是不是……”
萧凡一楞,接着缓缓摇头:“曹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北平还是要去的,理由我已跟你说过了……”
曹毅道:“要不这样吧,咱们入了山东之后,钦差仪仗分为两部,你领仪仗往山西而去,犒抚晋王,我领百余校尉去北平,犒抚燕王……”
萧凡一听便明白了曹毅的意思,不由感动道:“曹大哥,你对我讲义气,我又怎能让你孤身犯险?那我还是人吗?别忘了,你虽曾是燕王麾下将领,可你早已他恩断义绝,而且在京师时,你为了我,与燕王也结下了深仇,你非钦差身份,若去北平,燕王没有顾忌,必然杀你。不行,要去咱们一块去”
曹毅急道:“你得罪燕王也不浅啊,钦差的名分难道就能保你性命了?”
萧凡笑道:“燕王军备不足,他若敢现在杀我,等于是向朝廷宣战,这个时候宣战,燕军必败,燕王乃枭雄之辈,私仇与大业,他分得出轻重的,想要我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可是……”
萧凡胸有成竹的道:“再说,我手里若没几张王牌,敢顶着钦差的名分一个人往他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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