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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这个妃子居然-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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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北易亦是心痛,略有些沉默:“朕知晓,你与贞贵嫔素来交好。朕会给她一个体面的追封。”
枕春哪里不清楚他的凉薄,似想着端木若后宫这行一遭,竟是没有从他慕家得到任何体面。便也含了怨怼之意:“陛下当日青睐她,是因为她貌似元皇后。可是因为元皇后的样貌便是红颜命薄,这一个个的都辞世而去。若儿素来无宠,可是待陛下却是毕恭毕敬从来没有错处的啊。”
提起元皇后,慕北易便有些沉默。他死很多妻妾,枕畔之人一个一个的红颜化作白骨,是很让人惶恐的。
枕春犹自又道:“陛下自是无上的明君,可世间自古没有双全之法。”
慕北易攒眉:“朕也会加封她的父亲,让她全族得一次体面。贞贵嫔是为救你而遇害,朕要嘉奖她的。你封后在即,礼部俱备,倘若哭坏了眼睛叫天下人如何看待?”
“天下人只是平心而论,用眼睛来看。”
慕北易听她言辞之间有些锋利,心中的柔软稍减,啧声负手。
枕春哭得伤心,苏白上前且扶且哄,将她侍奉进了内堂。
慕北易给了端木若追封,先说是追封为昭容,枕春不肯。后来便也半肯半不肯,追封端木若为妃位,谥贞妃。贞妃听着很讽刺,虽然慕北易不知道缘由。高乐自称没有救治贞妃,满心愧疚,无颜面再侍奉天家,请辞了太医之职。
因丧事撞了封后的喜事,礼部称只有妃子给皇后让路的道理,是没有皇后给妃子让路的道理的。如此端木若的棺椁便不能停足七日之久,须得连夜抬出去安葬。
枕春趁夜扶棺,素衣白花,扬手洒了一路细细碎碎的纸钱。宫道上徐徐的凉风宛如带着潮湿的腥气,宫娥们垂头低眉地跟着送灵,不敢说话,生怕触怒这位明日便要封后的后宫女主人的伤心处。
棺椁到了右银台门,枕春便不能再送了。即便是准皇后,也不许跨过那道门。枕春眼睛落在门前的马儿身上。
右银台门外上来一个低头兜帽的马倌,戴着厚厚的横巾裹着脖子,看不清脸来。
苏白眸光一闪,上前与那马倌道:“送丧仪的队伍可安排好了?”
那马倌十分耳熟,低声道:“都准备好了,劳请苏白姑姑。”
枕春挽着素白的披帛上前,轻声正色:“你一个外头的马倌,哪里认得内宫的苏白姑姑,仔细说话。”
那马倌肩膀一僵,连忙俯身下去:“多谢贵人提点。贞妃娘娘的棺椁便交给小的,小的定一路押送去妃陵,万无一失。”
枕春扶着棺椁,徐徐吐了一口浊气。半饷,她直起身来,最后洒了一叠纸钱,才有声有色长长短短地哭起来。
浩浩荡荡的丧队出行,趁着墨黑的夜,好似一队幽白的亡魂。天空压得低沉且闷人,宛如有一块穹庐罩顶,让人逃不出去。夜风吹着是凉的,凉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枕春哭足了,头上的白花轻轻颤抖。苏白扶她上了轿辇,待坐定了才在黑夜里抬起轿身。那浓浓的黑夜遮住了每个人的表情,枕春仰头望了望头顶的黑云,一手疲惫地撑着下颌,嘴角轻轻一抬,这才勾起安心的笑意。
祈武十二年二月,草长莺飞。大魏国迎来了他们的第三任皇后,安皇后。
安皇后在封后大典上,顶着一双核桃样又红又肿的眼睛。
这年慕北易三十七岁,枕春二十六岁。二人龙袍凤衣,立在金銮殿殿前的高台上,一眼望去,整个乐京的人间烟火尽收眼底。
数以百计的朝臣与殿前的汉白玉石铺地的广场上静候,春风都凝滞了一般。
枕春可以感觉到,慕北易攥着她的手很紧。
先要枕春跪。
枕春便跪了。
冯唐念的是:“祈武十二年二月初廿一,大魏国天子感昭告于皇天后土诏曰朕自渺躬嗣位以来,身履薄冰之虞,惕若临渊之身。夜寐夙兴弗敢懈怠……”
枕春低声:“陛下还这样夸自己的?”
慕北易不着痕迹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礼部拟的。”
冯唐额头上吓得出汗也不敢擦,继续道:“幸赖皇天庇佑,克兴先业。今海晏河清,则匹帝后赞襄朝政,坐立成双,与帝其体,阴阳调顺,承宗庙。兹有明皇贵妃安氏,恭谨勤勉,端柔仁德……”
枕春望着地上碎碎念:“旁的还好,这勤勉也太扯了。臣妾骨头多懒,陛下是知道的……”
慕北易耐着性子,低声道:“此乃礼部的章程。”
冯唐硬着头皮继续道:“……秉淑媛之懿,体河山之仪,威荣昭明,德冠后庭……”
枕春:“怎么还没夸臣妾的家世……”
慕北易啧了一声:“住嘴。”
枕春撇撇嘴,默然地跪着了。
冯唐:“安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可立为皇后。”
那话音刚落,枕春便听见铺天盖地宛如海啸一般的拜呼之声。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岁?枕春心中想着,这个位置也只在朝夕呐。
厚重的凤冠压在她的头顶,九十九颗花顶东珠簇拥着赤金大翼的凤凰,把枕春的脖子压得咯咯一声。冰凉的凤印奉在她的手里,沉甸甸地又冰冷。慕北易虚虚抚她起来,二人并肩而立。高台上大风起兮云飞扬,枕春想学着话本里霸气地拂袖一甩,绯红的九凤披帛竟被她甩脱了手。
大风卷着枕春腕间的那条九凤披帛转瞬间飞上了九天,湛蓝的天穹下红得刺眼。
猎猎的长旗翻飞淡定,整个帝城的人朝他二人一跪。
行了册封礼,还要拜慕家的列祖列宗。
枕春是第三任皇后,按照祖宗规矩,是要向前两位皇后敬香矮身的。向着牌位执妾礼,不知九泉之下能否知道。便是元皇后九泉之下知道了,见得她自个儿香魂早逝,后死诸君如此努力前赴后继,恐怕棺材板也要压不住的。
不知道元皇后此时,在阴曹地府里,与柳安然是否已经见过面了。
慕北易唇薄骨锋眉弓深沉,一瞧便是有些克妻的。或许这三位皇后还不是个底数,倘若往后枕春也不慎功败垂成,再来一个新皇后,四人百年之后还能搓个雀牌。
枕春被那凤冠压得头疼,神神道道想着,只将一柱清香,插在柳安然的牌位前。
慕北易忽道:“其实柳氏在世之时,朕待她还是疏离的。”
“陛下常常说,您是天子,您的后宫不是一座庭院那么简单。”枕春上了香,又给柳安然的灯添了油,淡淡道,“您是经过对社稷进益的考量,立下了皇后。做您的皇后不仅仅是您的妻子,更是大魏国的国母。”她看着牌位上新上漆金的字,写的是孝恭敬慎圣熙皇后柳氏。
圣熙是柳安然的封号,是掖庭拟的。孝恭二字是皇后谥号的标配,是礼部上的。这敬慎二字,想来就是慕北易的意思了。敬慎敬慎,敬虔慎独,是有警示疏离之意的。
这还不够长,待慕北易死了,大伙儿头衔加上个慕北易的庙号,更气派。
慕北易没有爱过柳安然,这是能诛柳安然心的事实,也是慕北易心中的死角。
枕春又去看元皇后的牌位。
写的是孝成元襄圣敏皇后莫氏之位。元襄圣敏,枕春便能从中读出许多意味来。想来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这位庄懿皇太后麾下的莫皇后,也是出过许多力的。
慕北易看见枕春瞧着牌位发愣,与她说道:“朕为维稳朝政大势,做过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情。”
枕春敷衍颔首,轻轻拂落莫皇后牌位上的灰尘:“卖身救国嘛,臣妾知道。”
慕北易:“……我把你抓起来铐着打信不信。”
枕春轻笑一声:“咱们大魏国,是一个君主立政的国家,您的选择与决策,大多都是对的,才会有如今民富物殷的局面。既为家国,叛乱、战争、天灾都是必不可少的,从来没有一举解决的双全之法。您是一国之君,在这千头万绪之中拟出妙法,已经是难得了。”
慕北易听着她的宽慰,觉得不痛不痒,啧声道:“这些日多白丧,朕听你说话,总觉得有些尖锐。今日能得你两句劝慰,才叫已经是很难得了。”
枕春摇头,净手取了香烛,在烛台上点燃,才递到慕北易的手上,半真半假道:“臣妾素来如此,陛下是了解的。哪怕是成日心肝脾肺肾俱爱慕着陛下,也不见得能得陛下的真爱。眼前这两尊牌位便是如此。臣妾可不想变成牌位受其他女子的香火,只想常常陪伴陛下身边。”
“甚么意思?”
枕春垂眸唏嘘:“春风化雨地爱着陛下,因太过嫉心而害了自己,柳皇后便是如此的例子。”她忽而声音柔软,“陛下你知道吗。柳姐姐小时候,求亲的人踏平了门栏的。她是一个极柔和且端庄的女子,她细腻敏慧的心思是非常人所能及。春天的时候,咱们在庭院里赏花,我只懂得花儿盛开与枯败,她却能说出绵绵不绝的典故是趣事。”说着,枕春莞尔一笑,“博览群书,知书达理,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子呀,却在后宫的狭隘中迷失了自己。臣妾不想步这样的后尘。”
慕北易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惊鸿出阁的时候,也与常人不同。她说话软和,眼眸含情。朕本想珍惜她的。”
“因为她爱陛下,故而做了一些冒犯陛下的事情。这让陛下对她的回忆,也显得谨慎起来。”枕春迎上慕北易的眼睛,“就像心口的朱砂痣,见得腻了也会变成蚊子血。故而臣妾对陛下的情意疏远一些些,陛下才会珍惜。这是臣妾愚昧的小心思,陛下就当玩笑听过便罢了。”
慕北易忽然像个孩子,道:“难道这世间便没有情意和鸣的真心?”
“凡人可以有,陛下很难有。”枕春毫不介怀地刺痛他,“因为内宫是陛下的一颗真心,匹着佳丽们的三千颗的真心呐。人间的情意和鸣,是在乎二人相通的灵犀。帝城的灵犀太多了,容易迷了眼睛。”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听政
慕北易便听懂了枕春的心思,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嫌弃。他很难想象,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嫌弃这母仪天下尊贵无匹的位置呢。
他给了枕春很多,多过莫惊鸿与柳安然。他给了她家族的无上荣耀,给了她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尊荣,她的表现却淡淡的,连一颗喜极而泣的眼泪也没有。
慕北易有点恼,有点失落。殊不知这一份儿恩宠便是给旁人,给珍贤妃、荣德妃,给谁都好,他能都能收获到一个女子热烈的情意。
偏偏是这样,不断地试探他的底线。慕北易攒起眉来,想要训斥两句枕春的放肆。
枕春却忽然指着殿上最高的牌位,惊道:“陛下你看,太祖皇帝的牌位旁有只蝴蝶。”
慕北易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只罕见的金斑啄凤蝶栖息在太祖帝的名字上头。
“听闻飞虫可以寄托逝者的仙魂,或是他老人家来看江山太平。”枕春笑说。
慕北易却道:“也听说蝶栖于祠堂,是后世之祸兆。”
枕春心想,你怎么这么拧巴?
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想争辩一番,便见冯唐急急忙忙推了门进来,手上奉着一封书陈。
“何事要奏?”慕北易问。
冯唐跑得大汗淋漓,胸口的圆领袍湿了一片。他一壁喘气,一壁报道:“南疆万里加急,扶南国举兵入关了!”
二人俱是一惊。
扶南国素来是很听话,作为大魏的属国,算得上是毕恭毕敬。便说是每逢年节时,必定献上死的、活的整整百车贡品。
并肩王慕永钺为蜀王时,讲究重商重工,镇守南疆很有手段,将扶南国调教得千依百顺。后有柳柱国这一员悍将为安南都护,强权兵力之下,南方属国便也安分守己。
慕永钺骑马带兵的能耐,是被慕北易联合柳柱国亲手废了的。柳柱国落得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是枕春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失去这两人的南疆,如今就像盘没盖锅盖的红烧肉,南方诸国本便蠢蠢欲动,这几日多有扰攘的奏章。
今日扶南国竟然敢登堂入室,悍然入关。
这样的局面,慕北易跟安枕春两人都是罪魁祸首,谁都跑不掉。
枕春蹙眉打量着慕北易的表情,可以看见他眼底的愧色一闪而过。她略是思忖,出声宽慰道:“扶南国素来地少人希,便是集兵入关,也掀不起甚么大势。”
冯唐面色严肃,拱手而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上一朝扶南国的确地少人稀,如今却全然不同了。今朝扶南国归顺我大魏,扶南国王也质在安南都护府,因思乡成疾而亡。没有皇室坐镇,扶南国朝政如同一盘散沙,国民只得乖顺劳作,故而二十年间没有战争反乱,年轻人已三倍之增。如今扶南国侵我大魏南关,称是集兵十五万!”
枕春大骇,十五万之数,绝非儿戏。
虽然征战之间,通常假称浩荡大军以威慑敌人。譬如赤壁之战,曹操自称八十万大军,交战时一半不足。但……扶南国归顺大魏已久,倘若不是集结重兵,是万万不敢轻易挑战上国。她略一思虑,扬眉:“既扶南国王已在安南都护府幽禁而死,这扶南国何来王储率兵出战?”
慕北易轻咳一声,展开书陈,一目十行,与她解释道:“先帝虽然优柔宽厚,但并肩王的手段倒是很万全。据说前朝大胜扶南国时,并肩王便是副将,率军直入了扶南国皇宫。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扶南国的皇子们尽数斩头。”说着竟有赞许之意,“九皇叔固然难缠,率军打仗倒是很会审时度势。十三位皇子在那夜被他斩首十二人,唯独一个逃出失踪。书陈中称,如今有一王储归国,称是扶南国王之嫡嗣,自立为王。便是此人集军十五万,挥旗入我大魏南关。”
“如此说来,竟是与我大魏有血海深仇的新扶南国王?”枕春轻轻转眸,也觉危险,“陛下准备如何处之。”
“当务之急,自是挥军南下平乱。只是对南疆战事最为了解的人……已经不能出战。”慕北易眸子微眯,“拟定人选,也是一件难事,朕自去御书房与众臣斟酌。”
枕春颔首。对南疆最了解的人,不过就是并肩王慕永钺与柳柱国了。这是一件棘手的难事,想来慕北易也是心如火炼。她不便再多置喙,颔首应道:“自然以国事为重。”
慕北易却道:“今日本是你的喜日,应当与你饮合卺吃八宝的。”
“臣妾一人的喜日,哪里比得上整个大魏国的要事。”枕春便送他出去,“陛下料理完政事,再寻臣妾也不迟。”
这便是将慕北易送走了。
苏白随着枕春往凰元宫去,一路也是规劝道:“娘娘待陛下也太冷漠了些。”
“有吗?”枕春心不在焉。
苏白轻声叹息:“如今您是新后,青春貌美独宠六宫,父兄皆在肱骨的位置上,陛下自然迁就您。倘若十年、二十年之后呢?倘若您父亲致仕,倘若往后再有选秀呢?”
枕春摆弄着手上的玛瑙手串,摇头叹道:“苏白,你知道我心思不在帝城里。笑脸迎人也罢,冷面冷心也好。我供着他迎合着他,便能几十年如一日地独宠六宫吗?父亲总会致仕,选秀也会像割韭菜一样一刀一把一刀把。既是与他已经修成夫妻,寻常心便很好了。”
“您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五皇子打算。”
枕春却轻笑一声:“怀凌?他的封地我都想好了,便去做个燕王。燕王多威风,要学骑马打仗,像他的舅舅一样,做个守护雁北的大男子。”
苏白体谅枕春的这一颗执拗固执的心,便也不再劝了。
进了凰元宫,目之所及,是还未来得及更迭的陈设。处处典雅精美的装潢,都是前一个女主人柳安然喜欢的样子。
慕北易甚至都没有缅怀一下柳安然,便像个孩子一般迎着枕春入主中宫。
果然无情。
枕春看着处处都是碍眼,伸手指点:“那秋香帐子配金烛的给换了。”
苏白问:“娘娘想换做什么颜色?”
“绿帐红烛。”
“咳咳……”苏白眉宇成川,“那庭院里的鹅黄瓷瓶绿菊呢?”
“换赤金大瓶子装紫牡丹。”
“娘娘……”
枕春敛眉:“大俗既雅,什么鲜亮整什么,要看着眼睛刺的最好。”
苏白无可奈何,便只得吩咐下去。枕春敛着赤红的凤袍长裙,往寝殿走,那是柳安然住过的地方。
她忽然有种不好预感,可能自个儿此生都要活在对过去的回忆之中了。想了想,又从殿外唤了个主事的女官过来:“把桌椅几案都送去上一遍儿浅漆,床这等的大件儿全换新帐子。杯盘、瓶子、妆奁与针线绣物都撤了,待本宫瞧着好的再填上来。”
女官很是为难:“皇后娘娘,大喜日子,搬动物件很是忌讳。”
“黄历忌讳便是忌讳,本宫看不顺心不是忌讳。本宫可告诉你……”枕春想了想,随口便胡扯,“妖祸明妃听过吗?谗言恶女听过吗?养大狗猛兽咬人的那种,本宫很凶的。不要以为本宫是新后便推三阻四,小心本宫不高兴了,可是不讲道理的。”
那女官听了吓得一个激灵:“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枕春溜达了一圈,听见怀凌在暖阁里哭,便摸进去看。
怀凌一岁了,已经会奶声奶气喊句阿娘。他肉呼呼的小手扒拉着摇床上头的帷幔,见了枕春咯咯笑。枕春是他亲娘,见了自然是喜欢得要命,上前抱了一会儿,又含笑亲了两口。
奶娘们是连月牙特意选来的,个个得用又本分,见枕春宠爱儿子,还劝了几句“稚子少抱”。枕春不得趣味,又拿糖糕去喂小怀凌。奶娘又劝“吃多坏牙”。
枕春:“……”
还没喂奉先儿好玩。
如此磨蹭了一阵,喂着怀凌吃过午膳,枕春又贪了午睡。
睡醒的时候,慕北易已经过来了,在屏风外头看折子。
枕春从贵妃榻上爬起来,揉揉眼睛,依稀见得屏风外头的影子,问道:“陛下政事商议决定了吗?”
慕北易在外头沉吟,少顷道:“定了。”
“不知何人出征?”
慕北易道:“朕御驾亲征。”
枕春打了个呵欠,才明白过来意思:“天子亲征?南疆战场十分危险,陛下千金之躯不坐垂堂,怎么要冒这个险?”
“一则扶南逆反,是那自称嫡嗣的扶南国王亲自率军,此战与我大魏亦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南疆也算几番劫难,朕此次御驾亲征,更能鼓舞南疆将士的斗志。”慕北易的声音从屏后传来,枕春依稀见得他在外头的小案前提笔。本来那处的书案被枕春送去上漆了,此处留下一个放花瓶的小几,慕北易缩在那处批奏折,影子瞧着有些拘束。
“二来呢?”枕春问。
“二来,安南都护府几位偏将尚在,亦可一用。”慕北易声音淡淡的,“只是有将可用,却需督军。南疆督军之职,朝堂之上,大多臣属今次举荐并肩王。”
“并肩王统摄南疆数年,于南疆世家、将士们也算熟悉。”枕春懒懒端了一盏茶水漱口,道,“举荐并肩王,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朕就是知道,他是最好的选择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忧愁,“不过他滑腻,还其兵权,朕不放心。故而御驾亲征,也是箭在弦上。”
枕春吐了口中的水,又拿帕子来擦嘴:“陛下思虑周全,臣妾自愧弗如。”她想了想,还是有些心疼慕北易的,望着屏外的影子问道,“那陛下御驾亲征,并肩王督军,何人摄政?”
“你父亲。”慕北易答道。
“父亲?”枕春不解。
慕北易解释道:“你父亲贵为首辅宰相,与三省同平章事。朕若离京,他总摄章程也是祖宗规矩,情理之中。”
枕春伸手拿了大袖衫来披,回道:“可朝堂之上,也需有人坐镇。说来……静妃的大皇子是陛下的长子,如今读书骑马都学得不错,也到了知政事的年龄了……”
“朕属意于你与朕的孩子。”慕北易斩钉截铁。
枕春本还想说两句,见他如此坚定,便也罢了。沉默着,又去找鞋来穿。
“你觉得,朕与并肩王都离京畿,大皇子便可摄政了?”
枕春听他这样问,坦白说道:“大皇子如今已经虚岁十三了,有些贵族的公子哥儿们,到了这个年龄连亲都定了。要说摄政,他年纪还小,也没有什么政见的。”说着莞尔,发现自个儿将鞋子穿反了,又低头去调了一圈,“陛下与并肩王一并出征,参政的重臣们与父亲商议,各司其职,由六部上达三省也出不了什么错处。便是有需要决策的要事,也有临淄王、隆国公、川崎侯等数十位两朝老臣合议定夺。长皇子在那处坐在,不过代表着慕家的权威尚在罢了。”
慕北易又问:“那十一娘以为,摄政难在何处?”
“难在何处?”枕春指点下颌,“如此说来却也不难的。中枢章程自有父兄他们商议,有例可循,出不了错。这满朝文武,大多都是进士出身,文章、见识与政见都是极好的,平日也并非陛下一人独裁。摄政的政字不难,难在如何摄。这要看统帅之人如何权衡各方势力,做到公正且持重,让众人之力落到实处。这便是所谓的天恩助顺,众志成城。”
“你想得如此周全,朕出征的这些日子,便垂帘听政罢。”
“?!”枕春吓了一跳,连忙转出屏风外去看慕北易。
慕北易缩在屏后的小案边,等人高的奏章堆了一地。他的脸色十分凝重,整个人瞧着都是阴郁的,可以想见战事十分胶着。暮日的余光与初上的烛火落在他的脸上,枕春看见他的白发有些明显,整个人好似疲惫了些。
慕北易抬眼,见枕春出来了,指了指她的大袖衫:“穿反了。”
“哦……哦……”枕春连忙去解衣裳。
“你不愿意听政?”慕北易搁下朱墨的笔。
枕春张张嘴,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起。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少年狂
“是你与朕说的,女子也有理事之能。你举荐女子掌事,伸张婚配由己。这些都是你提出的说法,让朕颇觉新奇的。”慕北易与她说话,还是很温和,“如今女阁明兴,你是朕的妻子,替慕家垂帘听政,竟然不敢吗?”
枕春陡然听此话,有些惶恐,敛裙在慕北易身边跪坐下来。她探头去看那层叠复杂的奏折,诚然说道:“臣妾……怕难。”
“依你的意思,大皇子亦可听政,你长他十余岁,有何不能?”慕北易轻笑一声,“你方才说摄政不难,这会儿又说难了。”
枕春扬眉:“陛下这样说起来,臣妾倒是也敢的。只是千百年来女子听政都有牝鸡司晨之嫌……”
慕北易戏谑:“哪有自拟为畜物的道理。女子听政是牝鸡司晨,男子听政,就是……”
“牡鸡司晨……”枕春教他逗得笑起来:“陛下与往前不一样了。”
慕北易轻呷一口茶水:“嗯?哪里不一样了。”
“陛下思虑更为开化,许多看法不一样了。”枕春说着连忙添道,“倒不是说陛下以前不曾开化,而是臣妾以前以为陛下是明君,却不曾细细想过这明君的明是什么意思。总以为,好皇帝便是明君,坏皇帝便是昏君。”说着轻轻笑起,“今日想来,明君的明,是开化清明、广纳四方谏言、明察天下兴亡之事。真正的明君,当随着世事沉浮变化而广开言路,不断更迭政见,以国家兴衰为己任的人。故而这会儿才恍然开朗,坊间说陛下是明君是没错的,陛下的确是明君。”
慕北易稍微有些沉默,少顷才道:“朕想去揣测你的心思,用你的眼睛看事情。”
“既然陛下如此信任。”枕春豁然开朗,“臣妾便却之不恭。只是垂帘听政重要尺度,臣妾退一步拱手皇权,进一步犹嫌野心。这样一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莞尔一笑,“便期盼陛下南疆大捷,早日归来呀。”
二人相伴多年,如此熟稔,此时互相生出些濡沫之间的信赖。微光相望之间意味深长,慕北易忽然扬眉道:“此战很艰难。”
南疆洞民之战、雁北扰攘之战,慕北易都有胜券在握的自信。眼下他骤然说出艰难二字,恐怕真的会是一场恶战。枕春静默,等待慕北易继续向她解释。
“扶南国与我大魏积怨已久,并非一朝一夕的仇恨。”慕北易眉宇成川,死锁着难以展开,“南蛮擅使刀斧,南疆又多丘陵山岭,我魏国骑兵难以作战。而边关以南多沼泽、木林,此又是一层难关。”他半是说笑,“朕亦拿不准的。”
枕春软软说道:“自臣妾入宫以来,见陛下在政事上勿论**天灾,皆有如神灵庇佑,所行无阻。想来此次自然无碍。”
“待朕回来,朕想立储。”慕北易忽道,“方才说起听政之事,你为何举荐静妃的长皇子,咱们的怀凌不好?”
“怀凌很好。”枕春垂眸,轻手轻脚地接过慕北易喝过的杯盏,放在几案上头。她伸手一比划,:“今日还吃了一大碗鱼糜糊糊呢。臣妾想……”做燕王那样的话,说出来,还是太诛慕北易的心。枕春不忍说,便道,“孩子还小,都说三岁看老,如今连三岁都没有呢。大皇子是少见的沉稳,即便不问储位,也是国之栋梁。”
慕北易不置可否,便有些沉郁。他吹干朱批上的墨迹,带着些愁绪望向枕春,“你总是拒绝朕。”
枕春也在看慕北易。他还是好看的,较之初见时的意气风发,时光积淀下来的沉稳与威严更是好看。他眼睛墨黑清澈,鼻梁高挺,还有美人尖儿的发髻,算得上美男子。一个天子,要有政治才能、要会骑马、要会射箭、要长得好看,已经很难得了。倘若再奢求他一心一意待人,恐怕是痴人说梦。枕春自嘲地勾起嘴角:“不过是为着全局考量,陛下亦不必太过在心。”
“待朕亲征回来,咱们重新开始。”
枕春不懂。
他转头去看奏章,低着头瞧不出表情,只说道:“朕已近不惑之年,竟然也渴慕人间的真切情意。”慕北易说着轻轻啧声,“以往咱们如何误会、猜测与疏离,已经不重要,只要再来一次便好。”他此时说话时声音极软,带着深沉的惑意,“我娶你做了妻子,往后不再疑你也不再辜负你。如此待你,你也全心待我,你愿不愿意?”
他说了“我”。这是枕春此生此际第一回听见他以“我”自称。慕北易是个极其倨傲的人,这种倨傲比之并肩王更甚。好像是慕家人与生俱来的睥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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