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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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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我不在!记得照例多给他准备点茶水,李三壶憋不住,肯定就回去了!”

    李幼滋从前就当过户部左右侍郎,哪怕一大把年纪,但户部一多半吏员他都能叫得出名字来。身材肥胖的他脚下乏力,堪堪走进户部正堂的时候,却发现殷正茂竟然不在,这一气登时非同小可。闻讯而来的两位户部侍郎虽说对殷正茂的祸水东引很不满,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殷正茂和张居正关系特殊,他们也只能赔笑和李幼滋周旋。一旁的都吏张云则是殷勤伺候茶水,笑得腮帮子都快酸了,终于看到李幼滋露出了一丝异色。

    “哼,好一个殷石汀,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躲着我!”

    来的时候颤颤巍巍,但当离开的时候,李幼滋的步伐却又急又快,甚至可以说是逃也似的。两位早就听说过李幼滋绰号的户部侍郎彼此对视了一眼,须臾就恍然大悟,其中一个便皱着眉头对始作俑者的张云道:“你好大的胆子,李义河毕竟是堂堂工部尚书,你就不怕他真的一个憋不住闹出了大笑话,回头找你算账?”

    张云赶紧哈腰应道:“咱们户部衙门其他东西未必有,但净房也好,尿壶也罢,全都是不缺的,李部堂却不肯在咱们户部解决,非得回工部去,这怎么能怪小的?客人过来,小的伺候茶水,李部堂若是觉得不合口味,可以不喝啊!”

    “你说得都有理,但万一出岔子,李义河告到元辅那里去,大司徒也救不了你。”另一个侍郎却看不惯张云这拿着鸡毛当令箭,太不把李幼滋放在眼里的做派,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最好多念几声阿弥陀佛,毕竟,从户部大门到工部大门,那是没有几步,可要是算上两边正堂到门口的距离,那就难说了。”

    张云登时愣了一愣,等发现两位侍郎都已经离开了正堂,他这才面露阴霾。然而,户部好几个都吏,他是殷正茂上任之后提拔到身边的,平素没少收这位户部正堂的好处。而且,他更知道李幼滋那李三壶——也就是茶壶、尿壶、酒壶——的名声,也是殷正茂刻意宣传,所以这会儿担心过后,他就拍了拍脸颊。

    “做都做了,还怕被人报复?”

    嘴里这么说,张云心里却不无担心。尤其是当一个时辰后,他听说李幼滋在回到工部衙门之后便满头大汗,挣扎着回到正堂,如厕之后还晕了过去,立时就知道大事不好。他不敢奢望殷正茂这么一个正二品的高官会替他兜着,哪怕自己做的事情明明是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侍奉茶水。

    在茶水中加了利尿的车前草,是从前殷正茂每逢李幼滋来特意吩咐的,两位侍郎明明都不知道,却都不约而同警告了自己,那李幼滋这么个原本就和殷正茂不对付的,今次还因为憋尿太久而犯了病,这还能饶得了他么?

    尽管第一时间生出来的念头是赶紧跑,可是,深知自己还有家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而且万一走了就完全是不打自招,他只能战战兢兢在殷正茂面前提了提听到的这些传言,结果得到的却只是一声冷哼。

    “人家陈南泉当左都御史的时候,七十出头照样步履稳健,声音洪亮,李义河才六十出头,比我还小一岁,他就已经胖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却还要恋栈权位,赖着不走,今天这么来回走一趟就晕过去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告病请辞是正经!”

    殷正茂说得硬气,可终究是一个字都没提到茶水,张云听了哪里能够心安。战战兢兢熬到殷正茂回家,他思来想去是否能找个讨主意的人,最终便想到了都察院的都吏,从前和自己源出同门的胡全身上。然而,他急匆匆跑到胡全家中,却得知胡全还没从都察院回来,竟是扑了个空。他又不敢去都察院守株待兔,只能在胡家门口等了又等,足足等到了月上树梢,他这才等到了那个老相识。

    他快步迎上前去,一把将不明所以的胡全拉到巷子角落,直截了当跪了下来:“胡老哥,我求你救命来了,你千万给我出个主意!”

    PS: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八六七章 坐山观虎斗

    胡全虽说比不得郑有贵在汪孚林身边伺候,可自从因为求情那件事成了汪孚林的人,但凡汪孚林有什么事,大抵都会想到他,在都察院正堂和前后两位陈总宪说要紧话时,也都会差他看守。不但如此,陈瓒也好,陈炌也罢,都把他这都吏放在身边使唤,因此都察院虽不止他一个都吏,他却隐隐为首,在京城这些衙门的吏员当中也越发有名气,常常有人拿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来找他。

    可是,同样在户部很吃得开的都吏张云来找他固然并不稀罕,可一见面就下跪,这就有些蹊跷了。

    今日一整天都没出过都察院的胡全赶紧伸手去搀扶,见张云死活一动不动,他不禁有些恼火:“这巷子又不止我一家人,你跪在这里让别人瞧见很好看吗?有什么话进门好好说,能办的我就帮忙,不能办的你跪死了也没用!”

    张云对胡全这位师兄也有些了解,深知其当初为了侄儿在汪孚林面前求恳,那是冒了不小风险的,即便叔侄,可又不是父子,已经是都吏的叔叔却为一个白衣书办的侄儿去求情,这很可能因小失大的事,大多数人都是不会去做的。所以,瞅准了胡全这人有些仗义,他才求了上来。

    这会儿见胡全撂下话之后扭头就走,他赶紧扶着膝盖爬起身追了上去,等跟着胡全进了门,他也顾不上衣裳下摆早已脏污了,低声下气地说道:“胡老哥,我真是已经六神无主,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否则也不敢来求你。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工部李部堂来户部衙门找殷部堂,结果……”

    胡全听到李幼滋和殷正茂的名字,便立刻停下了脚步,等听张云说完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他那脸色顿时变得极其微妙。要知道,就在昨天,汪孚林才吩咐过他,打听一下殷正茂和李幼滋之间的矛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张云竟是已经捅了大篓子上门求助!

    因为背对着张云,他不虞被人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化,竟是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嘿然笑道:“李部堂虽说人称李三壶,可他既然知道自己离不开茶壶、酒壶和尿壶,喝茶却也不至于毫无节制。你小子说自己都是听殷部堂吩咐在旁边伺候,不会是在茶水里头加了料吧?”

    张云登时心中一跳,可看到胡全说完这话,竟是头也不回朝屋子走去,他想到这京城有的是名医,更不消说凭着李幼滋这样的人,私底下请个太医或者御医来把脉都是有可能的,到时候,自己往茶水中放利尿的车前草,说不定会被发现,他连忙一个箭步追了上去,闪身挡在了胡全面前,苦哈哈地说道:“胡老哥,胡爷,我和你说实话,说实话就是!那茶水里头,我确实加了车前草。”

    最后半截话,他把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自己和胡全两人能够听见。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心情极度紧张,死盯着胡全的表情,生怕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这实情吐露出来,他是担了大干系的,要是回头胡全去卖了他,他别说这都吏当不成,挨打都是轻的,很可能要充军!

    “我当是什么大事,还以为你在李部堂茶水里下了巴豆。”胡全呵了一声,无所谓地在张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意味深长地说道,“老弟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你还是忘了,你是户部的都吏,你是殷部堂身边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你跟了殷部堂也已经小三年了?就算李部堂真的发现了你在他茶水里加车前草,可你不想一想,他会觉得是你这个都吏自作主张,还是会觉得是殷部堂指使?”

    “到时候他就算想要拿下你这个都吏,你以为殷部堂会看着袖手不管吗?连自己人都护不住,他这个户部尚书还怎么当?”

    张云这才陡然醒悟了过来,登时后悔不迭。从前几次下手的时候,李幼滋反应都还好,可今天李幼滋坐的时间长了些,最后就捅娄子了。再加上两个侍郎明显察觉了一些他的小动作,他心里一慌,殷正茂那儿又似乎并没有什么确凿的保证,这才跑来找胡全。

    如果殷正茂真的一定会保着他,他今天却对别人吐露了真相,岂不是将把柄直接送到了别人手里?

    一贯奸猾的他眼珠子一转,便顿时哭丧了脸:“如果真像胡老哥这么说,那我回头一定好好谢谢您,日后您就是我亲哥哥……”

    胡全也是四十好几,再过几年就要离役的人了,哪里不知道张云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冷哼道:“好了好了,你不用疑神疑鬼,你这破事我才懒得掺和,再说,都察院陈总宪可没掺和过李部堂和殷部堂的纷争,我和谁说去?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殷部堂上书告病请辞也不是第一回了,李部堂要真的拼着一身剐,也要把他拉下马,这结局如何却说不好,指不定两败俱伤。他要是一去,你嘛……呵呵。”

    张云刚刚觉得轻松不少,可被这番话一砸,他的肩膀顿时又耷拉了下来,尤其是胡全结尾那意味深长的呵呵两个字,让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才刚刚露出一点苗头的恶意被对方完全察觉到了,连忙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还想拉胡全去喝酒赔罪,却被后者不耐烦地挡了回去。

    “这都什么时辰了,咱们又不是那些夜禁时候还能在外走动的高官,被人抓了犯夜,别说名声坏了,万一被哪个愣头青打上几板子,日后还要脸不要?好了,你回去吧,回头要有事再来找我就是了。算我倒霉,好死不死听你吐了真相,想要躲事都不行。”

    见胡全骂骂咧咧进屋去了,张云转念一想,胡全听了真相,回头自己若真的遇到绝境,确实会将其拉下水,所以胡全才会不得已做出承诺,让他有事尽管再来,他那满脸不得劲的表情方才变成了欢喜,当即也不跟进去,而是回转身匆匆离开。

    张云这一走,原本在正房门缝那儿窥视的胡全这才如释重负,等一扭头看到妻子儿女全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便咳嗽了一声说:“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几天要是张云再来,只管晾着他,不用对他太客气,但也不用赶他走。这家伙,做了缺德事自己亏心,老子好心提醒他,他竟然还觉得冤枉。他娘的到底是谁冤枉?”

    要不是想着汪孚林应该对这个情报很感兴趣,他刚刚恨不得暴揍那小子一顿!

    第二天到了都察院,胡全借着公务溜到广东道和福建道合用办公的院子,进了汪孚林的掌道御史直房,他就立刻把郑有贵给差了出去守着,随即把张云来找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汪孚林。果然,他就只见汪孚林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竟是干脆捶着扶手乐了许久,这才对他点了点头。

    “怪不得昨天程锦华对我提起这么一件奇事,原来是这么一个来由。张云找你问计,结果却反而疑忌上了你,如果让他此次平安过关,回头说不得还要因为此事看你不顺眼。小人就是如此,有事情的时候找你帮忙,事情过去后反而会因为怕丢脸怕露馅,反过来找你麻烦。我问你,张云此人,手脚干净吗?有没有什么劣迹?”

    胡全没想到汪孚林竟然这么替自己着想,这时候心中惊喜的同时,他连忙说道:“这家伙在户部是老手了,从典吏、书吏一步步爬到都吏,也不知道踩了多少人。而且,户部这些积年老手,各种弊病素来是最多的,他又哪里例外……”

    汪孚林听胡全唠唠叨叨说了张云一堆劣迹,他就笑着说道:“这么着,你看看工部那边你有没有熟悉的吏员,让人在李部堂面前吹吹风。想来李部堂应该也耻于用那种茶水中被人下车前草,害得他憋尿不及险些晕了的事来当由头找张云的麻烦,可这些劣迹,却足够李部堂收拾十几遍这家伙了。事情做得隐秘点,省得你回头还要被人攀扯上。不过,就算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会在陈总宪那给你说情的。”

    “是是是。”

    胡全给汪孚林办事又不是一次两次,此时哪里还有什么犹豫,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下来。他是积年老吏了,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出面,就很快把消息经由工部的吏员捅到了李幼滋面前。

    昨日白天固然晕了一回,但李幼滋今天还是强撑着到工部来办事,心里却恨极了殷正茂。昨夜请过大夫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只怕是中了招,如今听下头小吏说,那个给自己伺候茶水的家伙竟然本身就不干净,他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拿不掉殷正茂,难不成他还拿不掉区区一个都吏吗?

    虽说李幼滋的矛头是冲着张云这个都吏去的,但他唆使相熟的给事中上书,当然就不会冲着小小一个张云,而是直指殷正茂不称职,然后才仿佛不经意地带出户部吏员乱象,直接把张云点了名。而这样的弹劾不是奏本,而是题本,便使得事情从一开始便闹得沸沸扬扬。殷正茂作为科道攻谮的目标已经不是第一次,可这次却因为吏员被捎带了进去,他自然是气得七窍生烟,一面捏着鼻子上书自陈,一面也紧急找人对付李幼滋的弹劾。

    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别人,正是战斗力数一数二的汪孚林。

    可是,虽是同乡,但汪道昆回乡之后,两家毕竟只剩下了逢年过节捎个帖子送份礼的交情,殷正茂又知道汪孚林是最最滑不留手的性子,这时分下帖子相邀这种看似非常礼遇的行为,对方不一定会买账。因此,他让张云打听到汪孚林是哪一日休沐,自己这一天也干脆和一位侍郎调换了休沐,直接坐着四人抬的轿子落在了汪府门口。然而,随轿的长班到门口一递名帖,其中一个中年门房就跟着那长班一溜烟跑了过来。

    “小的汪吉见过殷部堂。”行过礼后,汪吉站起身之后,就恭恭敬敬地说道,“我家公子今日不在府中。”

    轿子中的殷正茂顿时眉头大皱,他一把掀开轿帘,见外头那门房依稀有几分眼熟,突然记起便是在汪道昆那边见过此人,转而就想起了当初汪孚林那桩杖毙家奴的公案。知道这两个门房必定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也懒得和他们扯皮,直截了当地问道,“汪世卿去哪儿了?”

    “他和隔壁程公子一块,去给许学士送行了。”

    此话一出,殷正茂方才登时愣在了那儿。他不是不知道许国点了南监祭酒,应该就是这几日要去上任,还派人早早送去了程仪。至于是否亲自去送,他之前并没有想好,可这几天被李幼滋突然缠上了,焦头烂额的他早就把此事给丢在了九霄云外。毕竟,两人虽是同乡,但他是前辈,官职也比许国高得多,不去送别人也挑不出理来。然而,偏偏无巧不成书就撞在了今天,他那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而汪吉仿佛没看到殷正茂那脸色,还在那兀自说道:“听说许学士要赶早走,所以今天我家公子和程公子都是天不亮就出发,都出发了一个半时辰了。”

    殷正茂立时飞速思量了起来。也就是说,他就算这时候赶过去,也未必能够追着送上许国一程……而且他连人家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不大清楚!

    而且,汪孚林和程乃轩都是嘴上不饶人的,自己不去送许国,而是因为这事情去找他们,未必就能听到什么好言语。再说,他如今被李幼滋给顶到了这地步,让同乡来帮忙解围,反而容易被李幼滋抓住把柄,还是找别人吧。

    然而,来都来了,自己还是亲自上阵,殷正茂丢不起这个面子,只能在迅速合计了一下之后,淡淡地说道:“我今天本打算去拜访张心斋(张学颜),想着汪世卿与其有些交情,不妨同去,他既然不在,那就算了。等他回来,你对他言语一声就是了。”

    好容易找到这么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殷正茂便轻轻一顿脚,轿子立时又被抬了起来。而汪吉满脸堆笑地目送这一行人离开,随即才拍了拍笑得有些发僵的脸,轻轻嘿了一声。

    要真是为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何至于自家公子出门时,特意嘱咐如果有殷府的人过来,一定要一口咬定今天一大早出去,说不定要日落才回来?

    PS:明后天请高温假,都是单更……(未完待续。)

第八六八章 隔墙有耳,未雨绸缪

    今天去送许国的,不止是汪孚林和程乃轩,小北和许瑶也都一块随行。小北自然主要是去送姐姐叶明月,因为姐夫许之诰此次也会跟着许国去南直隶,为的便是随着父亲多结识一些东南士人,同时磨砺一下制艺,她和姐姐不过重聚小半年,如今又要再次分离。许瑶则是送父亲母亲和兄长嫂子,此时拉着母亲的手掉泪不止,哪里还像个已经有了一儿一女的母亲?

    该说的话,之前已经都说过了,因此通州码头上,许国并未对程乃轩多吩咐什么,至于对汪孚林的嘱咐就更简单了,不过珍重二字。

    眼看一行人都已经一一上了船,汪孚林见小北眼圈红红的,许瑶更是靠在程乃轩怀里仿佛在哭,他便揽着妻子安慰道:“不过就是一两年的事,等到后年会试的时候,哪怕许学士不会来,姐姐姐夫也会一块回来的。”

    “姐姐这一去南京,无论是回宁波看祖母,还是去江西见爹娘,都是最方便不过的事,我才不伤心这个。”小北没在意那些被驱赶的人往他们这边悄悄打量,只是靠着汪孚林,声音低低的,仍然有些哽咽,“姐姐刚刚还对我说,从前你在京师有的是亲友长辈,接下去就要靠自己了。”

    “当官这种事,本来就是聚散无常,我早就习惯了。”嘴里这么说,汪孚林心里何尝不唏嘘。见程乃轩正嬉皮笑脸,将许瑶哄得扑哧笑了起来,他便冲着这家伙竖起了大拇指,随即对小北说道,“只要有你在,还有小程在,我在这京师便不是孤军奋战。走吧,难得出城到通州来,我们去看看通州学宫外那座有名的燃灯佛塔,然后找个地方吃顿好的,再回去不迟。”

    程乃轩知道汪孚林今天躲出来,也有避开殷正茂的意思,这时候自然不会反对,许瑶是素来什么都听丈夫的,当下也点了点头。然而,当他们真正来到了通州学宫外,看到那座燃灯佛塔时,一行人却大失所望。

    这座佛塔已经有三四百年的历史,早年这里是佑圣教寺,如今佛寺早就改成了学宫,只有这座孤零零的十三层高塔矗立在那儿。昔日的雕梁画栋,如今早已不在,金碧琉璃只余存了很小一部分,就连供奉的燃灯古佛,石佛上也在风吹雨打之下出现了斑斑裂痕。至于要登楼……那是危楼!两对夫妻也只能在塔下转了转,欣赏了一下前人留下的碣石以及一部分墨宝,见汇聚此地的文人雅士竟然不少,其中一多半都是秀才监生,他们便找地方祭五脏庙了。

    通州距离京师最近,饮食大体也和京师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因为这里乃是运河水路的起点,再接下去直通积水潭的水路不走客船,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于通州,自然也就带来了各地的饮食特产。汪孚林便在各种饭庄酒楼中找了家有雅座包厢的鲁菜馆子,点了扒鸡,爆双脆,醋溜白菜,糖醋鲤鱼,一品豆腐,虾仁,再加上两道时令果子,至于随从们,则让他们在外间包了两张桌子,好菜上了七八碗,好酒上了两壶,只特意嘱咐了一声不许喝醉。

    而严妈妈以及汪程两家两个丫头仆妇,则是在隔壁另外包了一处雅座。

    许瑶自幼养成的惜福养身习惯,胃口不大,小北却从来只在外人面前装淑女,在自己人面前就毫不客气了。再加上这家鲁菜馆子的大厨手艺显然很能过关,许瑶不过是几个菜各动了几筷子,她和汪孚林程乃轩这三个人将所有盘子吃了个底朝天,这才开始闲聊说话。

    虽说一边隔壁是自己人,但另一边隔壁却也有客人,包厢都是板壁,完全隔不住声音,他们自然只说家长里短,完全不涉及朝中大事。当汪孚林说起今天汪二娘主动硬是留下看家,妹夫吴应节则拉着陈炳昌一块去国子监熟悉环境了,程乃轩正要评点一下如今国子监的几个国子博士时,突然隔壁传来了一声响亮的拍桌声。

    “冒功请赏,这天底下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是啊是啊,要不是陈兄从辽东回来,咱们还不知道那场大胜仗竟然有这么大的猫腻。”

    “李成梁驭下无方,杀降冒功,真真可恶!”

    这是知道两个科道在隔壁吃饭,故意这么说的?

    吃顿饭竟然会隔壁有人在骂李成梁,汪孚林顿时又习惯性地阴谋论了起来。而程乃轩则是摸着下巴踌躇了片刻,突然坏笑着站起身来,竟是直接闪出了包厢去。小北正觉得奇怪,可转眼间便听到隔壁传来了程乃轩那熟悉的声音,她登时瞪大了眼睛,而许瑶则是第一次和程乃轩以及汪孚林夫妻到外头吃饭,丈夫就突然出这样的幺蛾子,她不由涨得脸色通红,好半晌便讷讷说道:“汪大哥,相公他……”

    “没事,他要是慢一步,这时候过去的就是我了。”汪孚林打了个哈哈,声音却压得很轻。这不是为了听清楚隔壁都在说什么,而是为了避免被人听见他们这边的谈话。而程乃轩这一去便是许久,他闲着无聊,干脆就暗示小北和许瑶谈谈育儿经,自己则是在那听着两人谈论儿女,自己在那微微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门帘一动,却见是程乃轩终于回来了。

    满身酒气的程乃轩一入座,便嘿嘿笑道:“巧的很,隔壁就是我们之前在燃灯佛塔那边遇到的几个通州秀才,其中一个是刚刚去辽东探望亲戚回来的,所以这才知道所谓的长定堡大捷是个什么内情。”

    不等他说完,汪孚林就看向了隔壁,而程乃轩立时满不在乎地说道:“已经走啦,我刚刚亲自送人到了楼下,还约好回头在通州学宫再聚。呵呵,他们都以为我是寄籍的秀才呢,这年头学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秀才都不去,点个卯都少,人都认不全,要不是我一口最标准的官话,还糊弄不过去。话说,你刚刚就在隔壁,怎么都没听见我和他们说什么?”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汪孚林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笑话,见小北和许瑶明显露出了疲色,他就笑道,“你都过去了,我还用得着偷听吗,听你怎么说就行了,刚刚发了会呆。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否则回头城门一关,我们岂不是要露宿?”

    程乃轩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小北便扶起了许瑶,一行人结账过后,两个女人带着跟出来的妈妈上了马车,而汪孚林和程乃轩则是策马并行。等到程乃轩很有条理地将之前在隔壁听到的长定堡大捷内情一说,道是陶承喾杀降冒功,被杀的四百余人虽是土蛮部下,却是因为偷牛马被发现,因此率众来降的,陶承喾却一面承诺报上去,一面把人诱了进来杀降,他就只见汪孚林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见此情景,程乃轩不禁问道:“你不但去过辽东,还在那边呆了很长时间,你觉得这说法是真是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李成梁已经官至辽东总兵,想必就算是京师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又或者是京师三大营之一管营的位子,他也未必放在眼里,所以杀降冒功的事,他自然不会做,但长定堡的那个主将陶承喾,就很难说了。”汪孚林深知从古到今,杀边民乃至于杀降冒功,全都是不可避免的现象,唐时安禄山就最喜欢这么对奚人了。

    沉吟片刻,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要调任兵科给事中了?”

    这跳跃度很大的谈话,让程乃轩有些措手不及,他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疑惑地问道:“我调任兵科给事中,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辽东那边,肯定不止只有刚刚你见过的那个秀才知道这么一件事,而就算是这么一个秀才,想来也不止对刚刚那几个人说过长定堡大捷的这些猫腻,只怕近日之内,京师那边就会有相应的风声传出来。而李成梁虽说是高新郑提拔起来的,但当今首辅也一样对其器重非常,而且李成梁给张大学士府送礼也是素来很大方的。既然他摆明了是首辅大人的亲信,你觉得别人不会借题发挥?到时候,朝廷必定要派人去一趟辽东勘问,而人选则是脱不了科道。”

    程乃轩忍不住瞪着汪孚林,直截了当地问道:“就算真的要人去辽东,你不应该是最好的人选?”

    “呵。”汪孚林笑了一声,耸了耸肩道,“就因为我去过辽东,再去的话,会有很多人不放心的。而且,怎么说我都耍了李家父子一通,再去的话难免会相看两厌,甚至于尴尬,说不定我会借机给李家父子上眼药呢?再说,你看看广东道眼下才几个人?王继光的病还没好呢,王学曾和顾云程两个人都快忙不过来了,我再一走,他们怎么办?相反,这种事最合适出马的便是兵科给事中,但你资历还差了点儿,都给事中又或者左右给事中去的可能性更大。”

    “那不就得了。”程乃轩立刻活了过来,神气活现地说道,“我就算转了兵科给事中,那也是排名最靠后的,关我什么事?”

    “但你要知道,现在的兵科都给事中是光懋。此人一贯是个大胆言事的,想当初万历五年,白栋在山东东阿推行一条鞭,他就在那大叫不便,元辅差点上了他的当,调查过后方才支持了白栋。考成法施行之后,因为征收赋税没能达标而被降级的那些县令,也是他大胆替他们喊冤。而皇上取用光禄寺和太仓银,总共二十万两,他也大胆劝阻,虽说皇上没听,但刚直的名气打出去了。就连元辅也拿这人毫无办法,你觉得,元辅能放心让光懋一人去辽东?”

    程乃轩顿时哑然。好一会儿,他就悻悻说道:“要我说,六科廊这些都给事中,性格一个赛一个难缠。我那上司户科都给事中石应岳成天板着一张脸,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和兵科都给事中光懋一个沽名钓誉,野心勃勃,一个不要命什么都敢说,偏偏后两个还是嘉靖四十四年的三甲同年,平时却和仇敌似的,相见时不要说彼此行礼,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陈三谟和光懋两个不对付,这在六科廊是人尽皆知的事,汪孚林自然也有所耳闻。陈三谟和他一样,被人称之为张居正的走狗,而光懋却是自诩为敢说敢做的君子,两人一碰头当然是天雷勾地火,直接炸了。他知道陈三谟那自高自大的做派,程乃轩肯定躲远,可光懋那自命清高的性子,程乃轩同样处不大来。于是,他就笑着抬了抬马鞭道:“怎么,不想去兵科?”

    “石应岳这上司还算挺不错的,可光懋就实在是……”程乃轩苦着脸挠了挠头,突然心中一动道,“等等,咱们今天是因为殷部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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