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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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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船行靠岸,卜云停下了“铁煞铃”。黄四娘等人或挣扎着上岸,或远远地逃了。

    娃娃脸抬腿便欲离船上岛,一旁的少年“哎”了一声,道:“你自己去啊?”

    几人这才发现遇到了一件为难事:得有人看着船。

    凤嵩川不足以叫他们信任,三个人分开的话,总不能叫师父没人保护,可自己一个人上岛,不是找死么……

    娃娃脸狠狠皱了皱眉,朗声冲着岛上邀战:“岛上的乐师,刚才那段鼓敲得不错啊,这会儿怎么没声了?出来吧,小爷现在手痒心也痒,咱俩当面锣对面鼓玩一场,看看到底谁厉害!”

    停了一停,就听岛上树林子里面有个苍老的声音道:“好。那就比一比吧。”

    出声的是戚琴。

    他左手的无名指虽不能弯曲,却不代表着变成了废人,重获自由之后。戚琴无时无刻不在琢磨怎么能弥补这一缺陷,把曲子拉完整了。

    适才文笙敲了这么长时间的鼓,消耗太大,戚琴有意叫她休息一下,接下了娃娃脸的挑战。

    戚琴原本在与黄荟荪的那一场生死较量中感觉到了突破的契机,若不受伤,此时的造诣应该可与卜云一较上下。

    可左手有一根手指不听话。这对乐师而言实在是太致命了,如今的他,就算要与晚一辈的弟子较量。也需得全力以赴。

    好在戚琴生性豁达,从未觉着乐师有多么高人一等,要不然也不会半生混迹于市井。

    世间事,只怕有心人。

    他当日都能以一根弦的胡琴拉出完整的曲子。现在不过少一根手指。难道就一蹶不振了不成?

    正是这种信念,使得戚琴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的面子这些与琴无关的,娃娃脸手上铁板响起来的同时,他的胡琴也随之拉响。

    这一曲节奏舒缓,没有那么多的变化和技巧,每到该左手无名指的指法,他都以旁的手指代替。

    文笙学习音律这么久了,对胡琴也稍稍有了些了解。一开始见他右手持弓轻松随意。更显得左手几根手指说不出得忙乱别扭,不禁暗暗担心。

    可片刻之后。文笙便吃惊地发现,戚琴这一曲音拉得很准,旋律衔接自如,更重要的是,她觉着琴曲的意境似是有了些微变化。

    戚琴做为乐师拿手的几支曲子文笙都曾不止一次听过,要么曲调悲戚,恍惚间但觉残红落尽,繁华成空,令听者意兴阑珊生无可恋,要么阴风习习,叫人生出种种幻象,因恐惧而惊厥。

    可此时这一曲,却透着一种夜的深沉。

    戚琴拉这首曲子显然不是临时起意,因为手指的不便,他将原曲进行了删简紧缩,旋律放慢,曲调变得挺拔而凝重,听上去原来的悲哀怨恨之情大减,反而透出一种刚劲来。

    这样的一支曲子,实在应该加入一段鼓声相和。

    千百样乐器里面,就像古琴与箫是绝配,胡琴与鼓也是天生一对。

    许久不见,其实那娃娃脸的技艺也有了十足长进,这长进体现在他不再是一味地蛮来,虽然走得是旁门左道,但那对铁板也有了轻重缓急,尖锐的啸声一旦带上了旋律,便有了“铁煞铃”的几分意味。

    但他这长进,同戚琴的琴声一比,登时便显出生嫩来。

    原本听到对方应战,娃娃脸站到了船头,还打算等差不多了再逼得近些,可这会儿他满耳都是胡琴声,不由地掌心生出潮意来,脸色潮红,心跳越来越快。

    乐师奏乐时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神,当倾全力奏出一首有杀伤力的曲子时,不伤人则伤己。

    他暗叫糟糕,心知挑战撞到了铁板,战之不下,这是要遭到反噬的先兆。

    卜云就站在娃娃脸的身后,他也未料到徒弟竟会败得这样快。

    应战的乐师与之前击鼓的不是同一个人。

    这两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是欺他没长耳朵么?

    按说这趟天女湖事也搅了,人也救了,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他一门心思想着回头怎么对付张寄北,这岛上几个未露面的乐师实力不弱,犯不着横生枝节。

    不过徒弟败下阵来,这个场子不能不找,谁叫他护短来着!

    卜云冷笑一声,阴测测道:“李代桃僵吗,换刚才击鼓的那个出来!”说话间左手一抬,按住了徒弟的肩头,右手“哗啷啷”摇动了“铁煞铃”。

    这串“铁煞铃”是由大小数十个形状各异的铃铛组成,合着他的怨气,尖锐的铃铛声一响,就连正午的烈阳都似蒙上了一层灰色,风摇树动,四下里流水的声音听在耳中都大了几分。

    卜云出手,此时的戚琴自是不敌。

    云鹭将代为保管的古琴“太平”递过来,文笙没有接,她复又拿起了鼓槌,打算助戚琴一臂之力,令他将这支曲子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当鼓与胡琴同时响起,两相交缠竞奏,既刚劲又柔韧,竟生出一种荡气回肠之感。

    鼓之重槌的烘托下,胡琴声如飞瀑千仞倾泻,惊涛万里奔腾。

    夜深沉,四面楚歌,那是霸王被困垓下,虞姬舞剑生死离别。

    与之一比,“铁煞铃”也好,娃娃脸手里的铁板也好,不过是帐外的呼号,是刀枪箭簇声,是马鸣风萧萧。

    黑夜已降,千古绝唱正在上演,魑魅魍魉撼动不了分毫。(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憋屈的王十三(粉135+)

    一番较量,卜云师徒狼狈退走,带走了凤嵩川。

    他们并不知道,此刻湖心岛上,他们认定的“大高手”戚琴因为最后一段曲子拉得太猛,左手抽筋了。

    虽然连掌心带手指头一阵阵地抽痛,戚琴心中却是畅快之极。

    这一场战罢,他才真正确认了,就算日后左手治不好,他也依旧可以拉琴,照今天这样子,也许再经过一番苦练,能恢复往日的水平也说不定。

    王十三鬼鬼祟祟摸过来相见。

    文笙三人没有理睬他,只叫杨兰逸去和他相认。

    文笙同杨兰逸道:“杨公子,我们此番将你救出来,又送你离京,你和王十三既然遇到了,我们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你跟他回家去吧。同窗一场,就此别过,以后你好好保重。”

    杨兰逸没想到自己这就被抛弃了,吃惊地望着文笙,微张着嘴,半天才小声道:“顾姑娘,你不要银子了?”

    云鹭于一旁连声咳嗽,他没想到还有上赶着给钱的。

    文笙似笑非笑:“你现在有钱还么,你家你姑父家有钱,可那都不是你的,等你还得起再说吧。”

    杨兰逸呆呆望着她,眼圈慢慢红了:“可我想跟着你们。你们不去江北了么?你不是说少个人打听消息,王十三来了,我叫他去!”

    文笙颇为无奈:“凤嵩川天黑之前就到江北了。”

    杨兰逸负气道:“到了江北也可以打听!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我,把我当成累赘。尤其是你,更是从早就讨厌我,我不想回家。我想留在玄音阁和你们打团战!”说话间便有眼泪在眼圈里转啊转。

    戚琴和云鹭本来还想着劝两句,一看这模样都赶紧躲得远远的。

    一个男人当着面哭……文笙有些手足无措。

    杨兰逸也没有说错,一开始文笙确实很讨厌他那没有分寸的纠缠,不过后来相处得长了,尤其是离京这些天,文笙早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这就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嘛。

    不过实话若是说出来。杨兰逸非得嚎啕大哭不可,文笙斟酌道:“好吧,那就一起去江北。”

    杨兰逸方要破涕为笑。文笙又道:“你叫王十三先走,我、戚老、云大哥都不同他接触。”

    杨兰逸并不知道文笙这是心有顾忌,还当她因为以前的事对王十三有成见,嗫嚅了一下。没敢质疑。连他都是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王十三那里就委屈些吧。

    王十三没想到会在这岛上看到杨兰逸。

    杨兰逸得意洋洋:“看什么,没想到我也逃出来了吧。行了行了,瞎打听什么,本少爷怎么出来的你别管,快带着那些人离开。没船?自己想办法啊,我们当然有船,但不能载外人。”

    王十三鼻子差点气歪了。

    “大少爷,拜托你长点儿心吧。别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你当不说我就猜不到么,不就是那顾……”

    话未说完。便被杨兰逸一把捂住了嘴,杨兰逸左右四顾,还好其他人都离得远,文笙等人更是呆在树林里,估计着听不到。

    他急得跳脚,压低声音道:“王十三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知道感恩呢!要不是人家,我能活着离京么,我爹我姑夫能知道消息么,不说别的,刚才要没人家帮忙,你们就都得沉湖喂鱼。”

    他见王十三犹在撇嘴,将眼一瞪,加重了语气:“这么没出息,怪不得人家不想见你,赶紧的,跟上姓凤的看他做什么,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别等我找你啊!不然等我见到了姑父,你知道会怎么样!”

    不过王十三说到被人卖了帮着数钱,还真叫杨兰逸有点儿小心虚,打定主意绝不能叫对方知道自己那八十万两欠条的事。

    王十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看着像是一句骂人的话。

    杨兰逸大叫了一声:“王十三你说什么呢?”

    王十三掉头就走,挥了挥手:“我去干活了,少爷。”待走得远了,才又道:“我说下回要还和你一起出来,我就不姓王!”

    杨兰逸望着他走远,喃喃道:“什么意思?你本来就不姓王啊。”

    待等王十三、黄四娘等人伐木做舟,顺水走远,文笙等人才自林子里出来,将事先藏好的船自岛上拖下来,放下水。

    他们也要在天黑以前赶到江北。

    有了杨兰逸和王十三确实方便,起码等到了江北不会两眼一抹黑。

    下船第一件事,戚琴要去找羽音社的人,张寄北是什么想法已经不用猜了,其他的人呢?高祁现在在不在江北?

    而文笙对于下一步也有了一个粗略想法。

    江北是大梁这边对飞云江以北大片疆土的统称,包括两个州的十一县,现在这十一个县里面有三个实际被南崇占领着。

    这些州县本是富庶之地,其中有重镇云边和兰城,大梁在建国之初曾派地方官下大力气建设治理过,可随着南渊王造反,连年战火,沿江百姓纷纷逃往别处躲避,大片土地荒芜下来,论繁华自然大不如前。

    剩下的都是有依仗不怕死的,故而江北民风彪悍在大梁也是出了名的,江湖三大害里面便有江北的贼。

    王光济家住兰城,杨家也是当地的大户。

    船行到岸,文笙等人先悄悄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杨兰逸负责去跟王十三打听消息。

    卜云几个先一步到了,凤嵩川这一路损兵折将受尽了窝囊气,却没有急着去江北大营,而是跟着卜云先找地方住了下来,行踪诡异,不知在密谋什么。

    羽音社这边张寄北已经聚集了数十位乐师,高祁没有来,听说朝廷的旨意传下来之后二人见了几回面,谈得非常不愉快,最后一次更是撕破了脸。

    但有很多原本中立的乐师深感局势险恶前途迷茫,来到了江北,这其中就包括戚琴的好友“邺州名琴”厉建章。

    戚琴听说之后松了口气,厉建章在,有很多事便可以找他商量。

    文笙去找云鹭:“云大哥,你悄悄跟一下卜云师徒,看看谁同他们接触。”她想见一见钟天政的人,弄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再见林庭轩

    根据王十三提供的地址,云鹭悄悄去盯着卜云师徒。

    他琢磨着,卜云师徒三人打架别看是靠师父,正经谈事情的话,多半要通过徒弟。卜云性格偏执不好说话,而那个习武的少年看着就一条筋。

    他们刚在天女湖救了凤嵩川,这么大的事,钟天政的人应该很快便同他们联络才是。

    果然不出云鹭所料,当天夜里,他就在卜云师徒的住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当日害他上了个大当,足足在双桐镇呆了快一个月的林庭轩。

    这人心机深沉,能说会演,当是钟天政的心腹手下。

    此时林庭轩穿着一件深蓝色布袍,身上没有多余的饰物,看上去很是朴素,步履匆匆,仿佛在为生计而奔波,这样的人在大街上比比皆是,只看他外表根本发现不了这是个外乡人。

    云鹭一路跟着林庭轩,见他进了街上的一间药铺,好半天没有出来。

    云鹭这才意识到,这间药铺多半像林家开在京里的几间铺子一样,也是钟天政的产业,开在此地,专为他手下的人打掩护。

    他一时有些彷徨,不知该不该进去确认一下。

    钟天政动机叵测,行事诡谲,若不是他派人在天女湖横插一杠,姓凤的狗官这会儿已经伏诛了。

    这林庭轩也不是好人,为将自己留在双桐镇,使了不少阴损的招数,顾姑娘却还要同这些人接触。

    顾姑娘聪明、能干。更有一身本事,领悟了《希声谱》前途无量,可她终是女子。姓钟的长成那般模样,在京里就没安好心变着法子引诱,顾姑娘与虎谋皮,最后不要吃了大亏才好。

    云鹭站在角落里前思后想心潮起伏,一个小伙计挑着灯笼自药铺里出来,提灯冲他照了照,朗声道:“客官可是要抓药?快进来吧。”

    云鹭进了药铺。问那伙计:“刚才进来那位,是你们店里的大夫?”

    伙计年纪不大,操着江北当地口音:“你问林先生啊。那是我们新请的账房先生。不过要是客官您的话,他自是什么病都能治。”说着呲牙诡异一笑。

    云鹭不禁无语,他就说嘛,刚才藏身的地方还算隐秘。这小伙计怎么就看到他了。果然贼窝里没一个好人。

    “云大侠,别来无恙。”林庭轩含笑撩帘子自里间屋出来。

    伙计怕来人打扰,要去关门,云鹭见状将心一横,道:“既是什么病都能治,那便随我去出个诊吧。”

    他带着林庭轩去见文笙。

    林庭轩对文笙很客气,客气中还夹着几分恭谨。

    “顾姑娘,当日双桐镇见着您。在下就觉着以姑娘的才华,早晚要名扬天下。只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样快。您以头名状元考入了玄音阁,实在是可喜可贺。”

    只听这话,就好像他和他身后的钟天政从来没有打过主意捣过鬼,林庭轩这等态度,叫云鹭和文笙都很是莫名。

    文笙请他坐下,亲手给他倒了茶:“你家公子几时能到?”

    林庭轩欠身接过:“我最后接到的消息是说公子已经离了京,若是顺利的话,就是这一两天吧。”

    眼下形势,每一刻都可能有大事发生,一两天之后说不定什么都迟了,这还是顺利的话,若是不顺利呢?

    文笙凝目望向他:“钟公子曾同我说过,他向凤嵩川身边派了个人,那人可是林先生你?”

    林庭轩摇头笑道:“公子同姑娘说的乃是一位足智多谋的老先生,林某在这里只是帮帮忙,打打下手。”

    他肯透露这个,应该说的是实话了。

    云鹭暗忖:“敢情姓钟的小子手下还有能人呢,他把这些人都打发来江北,想干什么?”

    他还在疑惑,文笙那里已经是直接动问了:“我有一事不明,本来是想要当面问一问他的,但既然他还在路上,只有请林先生为我解惑了。”

    “顾姑娘请讲。”

    文笙站起身,走到窗子前,对着外边黑沉沉的夜色。

    “实不相瞒,我这次离京来江北,便是为了除掉凤嵩川。我跟他的恩怨,你家公子知道的十分清楚。今日在天女湖,若不是卜云师徒突然出现将凤嵩川救走,我现在便可以回京了。眼下凤嵩川身边已经没有了亲信,所有用得上的,俱是你们的人。”

    云鹭在旁听着暗忖可不是,凤嵩川就像一只掉进大网里的甲虫,徒有一身武艺,一举一动却都在钟天政的控制之下,只能被他的人牵着鼻子走。

    “我想知道,你家公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免得下回出手再出现今天这种相互掣肘的情形。”

    文笙的语气十分平和,钟天政此番虽然坏了她的事,使得她诛凤大计功败垂成,她却好似并不怎么生气。

    她不是来算账的,而是想要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消除误会,接下来免得再有什么不必要的损耗。

    这种做事的方式令林庭轩很是欣赏,他欠了欠身,征询对方的意见:“顾姑娘,在下可否单独同你谈一谈?”

    云鹭面现警惕之色。

    文笙笑了,回过头来:“怎么,云大哥不方便听?”

    林庭轩亦笑着回答:“涉及我家公子的一点私事,说给顾姑娘听,等公子来了在下说不定尚要受罚,若是云大侠也听到,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云鹭“哼”了一声,他可不相信林庭轩这么奸诈的人会吐露钟天政什么秘密。

    文笙也不相信,不过她想知道林庭轩到底闹什么玄虚。

    “好吧,不过我可不保证,不会把你呆会儿说的话传出去。”

    “呵呵。”林庭轩似是并未放在心上。

    云鹭只有先行回避。

    文笙回来坐下:“林先生想与我说什么?”

    林庭轩站起身,异常恭敬地道:“顾姑娘只管放心,我跟您保证,绝不让那姓凤的活着回到京城。”

    文笙有些怔然,听着他又道:“关于凤嵩川,公子早有安排,这个人是要送去给王光济杀的。所以今日我等才在天女湖不得已打乱了姑娘的计划,还望不要见怪。”(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旧账(粉140+)

    自己只是想要除掉凤嵩川这个祸患,免得再受他陷害,可钟天政却连他怎么死都安排好了。

    已经在凤嵩川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了,所以不允许他胡里胡涂地葬身天女湖。

    要他死,且要死得明明白白,死得有价值。

    一旦王光济杀死了钦差,就只剩下立刻造反一途,再也无法回头了。

    不错,这才是钟天政会做的事。

    许是见文笙沉吟未语,林庭轩又道:“公子传了信来,命我在江北一定要照顾好姑娘,容我多一句嘴,林某跟随公子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他对谁这般上心……”

    文笙抬手,阻止林庭轩再说下去。

    钟天政对她有多上心,文笙早在夜探二皇子山庄的那一晚就知道了。

    “这些话,不如留着让他自己来同我说。”她知道林庭轩为什么会这般客气了,干脆如此答复他,将他后面准备好了的一番说辞全部都挡了回去。

    林庭轩只得起身告辞。

    他只向文笙透露了预计的结果,具体打算怎么做,却提都没有提。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文笙再参合凤嵩川的事,安安她的心,叫她一旁呆着看戏就好。

    林庭轩走后,文笙把他们的对话捡着关键之处同云鹭说了说,云鹭因为之前吃过亏,对钟天政手下人说出来的话半信半疑,道:“咱们在这里呆上几天,好生瞧瞧他们搞什么鬼。总觉着没这么简单。”

    文笙笑了笑。

    云鹭眼见时候不早,动身去接戚琴。

    戚琴同羽音社的人见面去了。

    回来之后情绪不高,他由厉建章处得知。社里很多原来没什么野心与世无争的乐师,因为朝廷那道旨意气愤之下倒向了张寄北,现在执事高祁在社里很不得人心,上次高张见面,局势几乎是一边倒,高祁也有些心灰意懒,干脆在邺州缩了起来。袖手旁观,由着张寄北折腾。

    厉建章忧心忡忡,人虽然来了江北。却不知怎么做才能阻止局势进一步恶化。

    这两天在江北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卜云发下生死帖,约战张寄北。

    戚琴常年四处飘泊,对于这二人之间的恩怨不甚了解,这一次到是从厉建章口中打听明白了当年的事。

    十年前羽音社的老社长公孙承还活着。在戚琴的印象里。公孙为人宽宏大度,非常爱才。

    他是邺州人,在他做社长的那段时间,有很多民间的乐师慕名前来投奔,公孙也不管他们水平高低,是不是半瓶水晃荡,全都收留下来,帮着他们在邺州安家。过上体面的生活。

    所以公孙承在民间乐师当中有着很高的声望。

    这当中只有一人例外,便是卜云。

    论乐师的技艺。卜云在来投奔羽音社的那些人里面无疑是数一数二的,但他的“铁煞铃”实在是太难听了,加上性格也十分桀骜。

    一到邺州,还没等着找上公孙承,他就得罪了张寄北。

    起因大约只是吃饭住店无心之言这样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无疑使得张寄北对他留下了极为恶劣的印象。

    当时的张寄北已经是羽音社的重要人物,是公孙承的左膀右臂。

    公孙承初见卜云,惊讶于他在音律上另辟蹊径,带他与羽音社的骨干们相见,席上就被张寄北有意“照顾”了。

    张寄北不想卜云顺利加入羽音社,以后和这么个难相处又有罅隙的人时常见面,当着社长,又不好说别的,他就有意挑起乐理之争,暗指“铁煞铃”乃是旁门左道。

    比起口才,十个卜云加在一起也不是张寄北的对手。

    张寄北的本意可能只是想与他来个不欢而散,逼着卜云主动放弃加入羽音社的想法,离开邺州。

    可他低估了卜云的脾气。

    卜云叫一股心火顶着,当着公孙承的面就要与张寄北赌斗,被公孙承阻止了。

    其实若是当时斗了,有公孙承看着,反而出不了后面的惨事,卜云觉着公孙承偏向张寄北,他虽然暂时留了下来,却没有死心,总想给张寄北点厉害瞧瞧。

    终于有一次,大伙一起聚会的时候,公孙承不在。卜云就提出来,要和张寄北一较高下。

    这一次,就不是谁输了离开羽音社了,卜云提议,输了的人既然有眼无珠,索性挖下自己的一只眼睛来。

    他请当时在场的高祁、厉建章等人做个见证。

    至于为什么以眼睛做赌注,都是因为平时张寄北以名士自居,名士派头嘛,看不起谁便以白眼相向,卜云一见对方翻白眼就忍不住心下暴躁。

    当时张寄北也不过三十来岁,年轻气盛,立时答应下来。

    旁人怎么劝都不行,有侍从上了酒,两人各饮一碗以壮声色,这就开赌。

    结果自然是卜云输了。

    可卜云却说张寄北在酒里做了手脚,当时那碗酒喝了之后,他便觉着浑身轻飘飘的,精神涣散无法集中。

    可张寄北也同样喝了酒,为什么毫无异样?

    在场的人不相信卜云的说辞,纷纷出言劝说,要换一个人,这件事各说各的理,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可卜云是个狠角色,对人狠,对自己也狠,他真的挖下一只眼睛给张寄北,并约定十年后报仇雪恨。

    如此一来,羽音社自然是呆不下去了,他将在场所有人都记恨上了,尤其恨张寄北入骨。

    文笙好奇地问:“当时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按说卜云已经愿赌服输了,为什么还要指责张寄北作弊?再说他那么刚愎自用的人,怕也做不出这种诬蔑对方的事。十年了,他将张寄北做手脚的事挂在嘴上,怨气冲天……

    可她上次在高祁家中看到张寄北,还真不像是个擅长阴谋诡计的人。

    戚琴犹豫了一下,方道:“有一种奇药,你大概听说过,叫作‘神仙散’,当时不少乐师都觉着喝了掺‘神仙散’的酒,整个人变得飘飘然特别亢奋,不管拉琴还是吹箫都有如神助,所以那会儿凡羽音社聚会,都会准备一些。他们两个当时喝的,便是这种酒。张寄北已经习惯了,而那卜云却是头一回尝试。另外张寄北的乐器是骨笛,高亢清越,卜云使得是‘铁煞铃’,那场比斗,确实是卜云吃了亏。”(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装糊涂

    当年的那场比斗,开始之前两人喝下掺了“神仙散”的酒,到底是当时众人习惯使然没有想到,还是张寄北有意为之,事过境迁,很难再查得明白。

    现在卜云再次约战张寄北,因是生死帖,动静很大。

    张寄北正忙着为王光济招揽乐师,老对头找上门来,不予以理会到好似怕了对方,他已经答应到时赴约,只等卜云通知他比斗的时间和地点。

    为什么由卜云来决定?这也是遵从比斗约定俗成的规矩。

    张寄北现在江北属地头蛇,人多势众,由远道而来挑战的卜云定下约斗的细节,既显得公平,也体现了张寄北做为地主的风度。

    第二天一早,凤嵩川便带着寇文赶到了江北大营。

    将江北大营的统帅朱子良吓了一大跳。

    朱子良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将,看面相四方大脸慈眉善目,显得十分和气。

    凤嵩川以前和他打过的交道不多,只从杨昊御、杨昊俭二人那里听说,这老家伙别看外表忠厚老实,其实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一点都不少。

    朱子良带兵打仗能力有限,对上隔江的林世南十战九输,但他死死抱住了建昭帝的大腿,若说那老皇帝在军中最信任哪一位大将,那自是非他莫属,像符良吉、纪南棠都不能与之相比。

    故而皇子们对于招揽此人也都是异常谨慎,轻易不敢出手。生怕适得其反,事没办成,反而惹怒了建昭帝。

    朱子良要依规矩迎接钦差。凤嵩川连忙将他拦住,此时圣旨和大驸马都还在路上呢。

    他低声与朱子良说了来路遇伏的情况,朱子良这才恍然,怪不得对方堂堂一位朝廷重臣,又是奉旨来议和的,竟然身边就带了一个亲兵,毫无征兆出现在他营前。

    他赶紧将凤嵩川让进大营。两人屏退左右密议一番。

    待结束之时,朱子良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协助凤嵩川下了几道命令。

    议和钦差在南来的路上遇到了大批土匪强盗。伤亡足有百人,若不是钦差凤大人身手高强,险些也折在半路上。这可是骇人听闻的大案子,凤嵩川以钦差的身份通令沿途地方官全力剿匪。缉拿凶徒。

    尤其是涉事的江北、邺州、小澜江等地。

    凤嵩川又将路上的情况添油加醋写了一份奏章。由朱子良派人帮他送去京里。

    忙完了这些事,一整天就过去了,当晚朱子良在江北大营设宴,给凤嵩川接风,朱子良麾下所有的高级将领尽数到齐。

    凤嵩川似乎没把刚刚遭遇的劫杀放在心上,席上谈笑风生,酒到杯干。

    酒过三巡之后,他眯着眼睛。将眼前这些人与孟绍祺提供给他的名字逐一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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