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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冷玉-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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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烆不敢让蜀玉看见他的痛苦,只隐在范先生的影子里,低声道:“我两个都要。”
范先生笑道:“很好,”转身对着蜀玉:“我却只想要蜀玉做我的药奴。要知道,这先天心疾的人可不好找,成了药奴,我可以用法子将她心脏给换掉还不用担心她痛苦反抗。一直想要尝试猪的心脏能否替换人心,蜀玉是最好的容器,不能错过。这些年我之所以愿意救治她长达半年之久就是因为她‘奇货可居’,可不能因你这小子而坏了这么多年的忍耐。”
范先生此人在江湖上号称‘毒医士’,主要就是因为他对药奴的执着。但凡见到奇怪的病例就想着将活人制成药奴,医好病之后再用药奴试毒。药奴没思想没感情,喜怒哀乐全无,就相当于一植物人。蜀玉曾经就去过佘家给佘娇娇建立的药房,遇到过范先生送给娇娇的药奴。常年脸色苍白,行动迟缓,佘娇娇当年想要测出不同蛇毒发作的时辰,就用药奴试毒过。因为没有痛感,双臂和双腿同时被不同种类的毒蛇咬了之后都不会挣扎,躺好了随佘娇娇记录毒性发作的时辰。那场景相当诡异,至今蜀玉还记忆犹新。
只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范先生当年为何耗费那么多功夫来治疗她。只当心疾少见,引起了范先生医治的兴趣而已,从来没有往药奴方面想过。乍闻之下,她已经惊呆,无法言语。
给了希望,再打破它,这是何等残忍。
蜀玉已经不知该要用何种表情来面对众人。是该继续平静面对,还是该痛苦万分,或是讥笑辱骂。
屋子里极静,宝宝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进来:“娘亲帮宝宝沐浴。”
蜀玉抬起头来,还没回应,就听到‘噗通’一声,唐烆整个人跪了下去,沉声道:“我让你驱使终身,只求你能让蜀玉和孩子活着。”
第七十章
七月的夏日,白日见长,偶尔仰头望去,白晃晃地一片刺着人的眼睛。
宝宝在草丛里面熙熙梭梭一阵,偷偷的将小脑袋伸出草堆,凝望着不远处的一间竹屋。屋子不大,外间架起了很多竹筐,晾晒着奇形怪状的草药。从草丛中望去,可以看到微敞的窗棂后面的阴暗,那里面飘出一阵阵的雾气。
宝宝左右瞧了瞧,这个时辰范爷爷在娘亲那里看病,娇娇干娘去了龚家山选药材,碟姨正前厅点收外公最新送来的补品,奶妈在睡午觉,他在偷窥,兼找人。
他知道那个人在竹屋里面。那个人回来了一个多月了,每日里都会在固定的时辰来范爷爷的药院玩儿,都不带上宝宝。那个人是坏蛋,欺负娘亲还不带宝宝一起玩耍,是大大的坏蛋。
可是,好想让大坏蛋带着宝宝一起玩儿啊!
偷偷的跑到竹屋外面,从窗口望进去,啊咧,好黑,外面明明阳光这么大,里面怎么乌黑乌黑的。宝宝很有探索精神,一路往里面摸索去。雾气很大,眼睛睁得再大也只能看到前方一点点地方。
“担心摔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吓了宝宝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我都看不见,你在哪儿?”
接着就听到水响的声音,一只大手从雾中伸了过来,牵住了他的小手,宝宝小心翼翼的跟着走了一段路,发现地上软绵绵的,不知道铺了什么。
宝宝摸了摸木头边缘:“你在沐浴么?”已经坐回大桶里面的人淡淡地点头:“你来此作甚?被毒物咬了怎么办?”
“不会的,”宝宝笑道,从衣襟里面摸出一块翠玉来:“娘亲给了我这个,说不会被毒虫咬哦!”唐烆凑近了看看,这似乎是当年他与蜀玉一起住在深山之时,他送与蜀玉防身的,没想到她给了宝宝。再深想又觉得正常,只有真正与范先生和佘娇娇相处过之后,他才真的明白那两人的危险性,相比毒物,那两人才是天底下最善于使毒的人了。宝宝在他们身边日益长久,难免会碰触到毒蛇毒蝎,这玉给他才是最物尽其用。
宝宝这一个月来已经习惯了唐烆的沉默寡言,偶尔单独相处他就很会自己没事找事。现在宝宝已经对浴桶里面那乌黑的汤水有了兴趣。浴汤里面冒着水泡,似乎还有什么在里面游动,伸手就想往里面探去,却被唐烆一把抓住:“会伤着。”
宝宝嘟着嘴:“你每日里来这里沐浴都不带宝宝玩儿。”
唐烆疑惑:“你想去哪里玩?”
“我,”宝宝扭捏两下:“碟姨说娘亲最近爱吃酸酸的东西,宝宝知道有家铺子有好多好吃的,想去买来给娘亲。”
唐烆沉吟会:“你先出去,等会我去找你。”
宝宝难得逮住一个人陪他出门,当然要死死地抓住,闹着一定要在这里等着,唐烆无法,只好让宝宝转过身子捂住眼睛。‘哗’地一声,唐烆已经从桶中站了起来。宝宝是个调皮的孩子,偷偷扭头从手指缝隙中望去,就只看到唐烆泡在水中的身子部分爬满了虫子似的东西,还在不停地蠕动,没多久就深入了肌肤里面不见了。他咋了咋舌,原来大坏蛋是跟干娘的那些不会说话的随从一样,成了虫子们的宿主啊!不知道那些虫子钻到身体里面疼不疼?
唐烆已经穿好了衣衫,抱起宝宝出了药院。低头一瞧又发现宝宝的衣摆鞋底粘乎乎的沾满了草屑般的东西。这孩子,还幸亏认了佘娇娇干娘,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些草屑看起来没有问题,其实是毒草毒花和毒物们褪下的死皮,碾碎了之后洒在地面上用来防备偷偷进出药院的人。可这孩子偷偷来去了一个多月,有时候只是在草丛里面呆着,有时候是在院子里面看范先生晒草药,有时候就是把着佘娇娇要毒物玩,进进出出居然一直没事,也不知道是众人未雨绸缪对他照顾有加还是因为那师徒对宝宝有其他的打算。
又带着宝宝去换衣衫,胖嘟嘟的孩子脱衣服都慢吞吞的,唐烆瞧着辛苦,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臂扒拉下衣袖,就怕一个大力就把孩子的胳膊给折了。肥嘟嘟小屁屁,短短的手儿腿儿,散发着奶香的胸膛,这哪里是个男孩儿啊,就是一个甜蜜蜜的糖人。给宝宝套鞋子的时候,唐烆都差点急出一头汗。这么小的鞋子,白面馒头一样的小脚,包在手里暖乎乎的,真想咬一口。宝宝还咿咿呀呀的指点大人这边不舒服要整理,那边不舒服要揉捏两下,唐烆那面无表情的脸庞憋得通红,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总算穿好了,小胳膊一伸:“娘亲说你会带着宝宝飞飞。”得,宝宝根本是借着去给娘亲买零食的理由,来让唐烆带他玩儿的。
外面阳光高照,还是给小娃儿拿了一件披风,将宝宝包裹得密不透风,也不走门,直接从窗口窜了出去,引得咯咯的笑声和兴奋的尖叫。
只有乘风而行才能够形容出此时的宝宝。唐烆将他抱在怀里,胳膊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盘在胸口上,再用大掌拖着肥屁屁,被热风吹得脸颊红红的宝宝不时的大笑,指着地面上奔跑的骏马:“我们会比马儿跑得快么?”于是,没一盏茶的时分,骏马已经被甩出身后半里路。
宝宝又指着百年大树:“要飞得比任何树高。”一瞬,本来有绿树遮挡艳阳的两人,变成暴晒在阳光底下,唐烆将宝宝挪到胸口,用整个肩膀挡住阳光,在树顶上腾挪。宝宝在起起落落中尖叫:“宝宝飞得好高啊,大家都好小,好像蚂蚁。”等到宝宝也出了汗,唐烆这才挑了一棵茂盛的大树枝桠停了下来,小娃儿又指着另外一树上:“有麻雀。”于是,飞到麻雀窝。麻雀的父母都不在,剩下三只光秃秃无毛的小鸟儿叽叽喳喳,张着嘴巴要吃的。宝宝捏起一只:“今晚我们吃烤麻雀吧!”
唐烆望天,宝宝不愧是豪门弟子,永远都是‘食补’为先。他看了看可怜地无毛小雀,再看看笑得天真的宝宝,轻声道:“我们去抓飞得最快的鸽子,回家炖汤给你娘亲喝,好不好?”
在金梁城郊外就有养鸽人,唐烆丢了银两,让对方放出所有的鸽子,他抓到哪只就是哪只。一时之间百鸽齐飞,白色羽毛给骄阳添了一丝柔软。宝宝被绑在唐烆怀中,身子朝前,指着飞得最远最快的那只。唐烆也不急,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鸽子后面,等到它速度慢下来再丢一颗石子过去,惊得它飞得更加高更加远。一路追赶,就这么进了城。唐烆也不走城门,直接带着宝宝飞檐走壁,从城头上闪电般的跃了过去。
城中可不比郊外树林,到处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哪里还能看到鸽子的影子。宝宝沮丧道:“都是你,今晚的鸽子汤没有了。”
唐烆沉默,半响才道:“你不是要给你娘亲买吃的么?是哪家店铺?”宝宝这才想起了正事,指着路径让唐烆带了他过去。
百果轩,专门出售最新鲜的各种水果,还有腌制的水果罐头。铺面前面有一排木桶,木桶底装了厚厚的冰块,上面累放了最大最艳的果子。铺面里面柜台上一层层的摆放着蜜饯罐子。店铺老板听说是给孕妇吃的,推荐了不少的酸味果子,唐烆让人包好。正巧有人送来了好些蜜瓜菠萝,一看就知道是稀罕东西,宝宝看着直流口水,拉着唐烆的衣袖直摇摆。老板介绍说那菠萝酸酸涩涩,孕妇也极爱,就是价格太高。唐烆掏出一锭足金,索性全买了下来。这下东西太多,要么让人送去姝园,要么就自己雇一辆马车送去。
马车宝宝不愿坐,唐烆让老板帮忙雇了马来,将所有的水果蜜饯罐子等物都用竹篓装好安在马臀上。再一回头,宝宝居然在跟一个比他高了两个头的男童打在了一气。
宝宝小脸通红,面对着大个子男童的扑打也毫不畏惧,手脚并用拳打脚踢,一边挣扎反抗一边叫道:“宝宝有爹爹,宝宝不是野种。”
唐烆心里一惊,鼻翼倏地冒出酸涩,冲得过去,一手抢抱宝宝,一手提着那大个儿的衣襟举高了,宝宝依然在挥舞着拳头,鼻涕横流:“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男童也在吼:“野种,你就是野种。你娘亲是不守妇道的女子,怎么不死了算了,你这野种迟早也会被人揍死……”‘嘭’地一声,男童已经从店铺飞了出去,直接跌到了街道中央。
唐烆胸膛起伏,双目冷冽。宝宝见得有了靠山,大哭道:“爹爹,有人欺负宝宝,他坏。”小娃儿叫得声嘶力竭,充斥在众人的耳膜中透着无比的心酸。唐烆下手并不重,他武功大部分受制,面对的又是小孩子,手下已经留了情面。那男童相当壮实,摇摇晃晃撑起半个身子,也大哭道:“爹,有人欺负我,好疼啊!”
那老板早就没了方才献媚的模样,急急忙忙跑到了男童身边,对着唐烆道:“小孩子打闹,你一个大人插手作甚?”决然不提他儿子辱没宝宝和诅咒蜀玉的事情。
宝宝继续哭:“他老是骂我野种,宝宝不是,宝宝有爹爹,娘亲不会死。”
唐烆极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将宝宝放在地上,抽出自己随身的小刀来,扒开刀鞘,将刀柄递给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哭。有人骂你,你就揍他。有人诅咒你娘亲,你就先杀了他。看他以后如何乱嚼舌根。”
宝宝抽泣着,盯着唐烆手中的尖刀。刀柄上绕着黑棉布,刀刃锋利,在有点阴凉的店铺中寒光更甚。
唐烆沉声道:“拿着!你要让人知晓,欺负你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宝宝看着男子坚毅的面孔,再看看那刀,慢慢伸手接过。那老板大叫:“青天白日下,你怎敢行凶杀人?”
唐烆站起身来,浑身散发有着杀戮者的压迫气势,淡淡地道:“辱我者死,我唐烆的儿子必须学会的道理。去,杀了他,从此以后这城里就再也没有人敢辱你娘亲,没有人敢轻视你。”
宝宝呆呆的,双手握紧了小刀,真的一步步往大道上走去。那店老板一脸苍白:“杀人啦杀人啦!”周围围绕着众多的人,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这等事情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鲜少有人会出头。那店家的仆从瞧得势头不对,正要往外跑,还没两步就已经被唐烆扣住了脖子,往外一丢,就砸在了店老板身上,两人一齐滚出了好远。
众人围成的包围圈中,就剩下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的男童,盯着举着刀子的宝宝缓慢靠近。五尺、三尺、一尺,一阵异味传来,那男童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宝宝疑惑的瞧着地面上逐渐晕开的水渍,慢慢地将刀举高,面上一片平静。这哪里是寻常孩童,俨然成了杀人恶魔。
热闹的街道上,一阵空寂,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般。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宝宝挥下尖刀的那一瞬间,又似乎有人在等待着一个奇迹。有人望着远处夜叉般的男子浑身发抖,有的怜惜即将丧命的孩童,有的瞥向一旁被砸昏了的店老板,有的则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宝宝。
这个孩子,会杀人!
这个孩子,不会杀人!
人们在揣测孩童的最终举动,似乎这样就可以揣测出他今后的人生,是满手血腥还是清白做人。
‘叮——!’地一声,银刀落地,宝宝回转身来,眼泪喷涌:“爹爹,宝宝怕。”并伸开双手,寻求着最亲之人的安慰和保护。
那一刹那,唐烆心都被抽离。
第七一章
水榭小巧,檐角石风铃薄而精细,细长的铜片吹打在上面发出点点清脆的声音。榭内挂了轻纱帷幔,阻挡了湖面突来的热风。偏又在柱子底下的凹槽中放置了冰块,将内外隔离成凉热两个环境。
蜀玉正靠在美人靠上,瞧着小丫鬟捧了一束白兰进来,摆了摆手:“别再添这些东西进来,闹心。”
小蝶将准备好的冰镇梅子羹放在她手上,闻言打趣着:“小姐怀孕后,性子越发古异了。”
“怎么说?”
小蝶道:“前些日子还好,害喜了什么都吃不下;这些日子吧,闻着什么味儿都不舒坦。屋子里不准焚香了,屋外也不准摆放浓艳繁花,就连身上这衣裳也都要清清爽爽,除了皂角不准有一点其他味儿。还有着一头乌发,不抹头油都显得燥些。”
蜀玉咽了一口羹,抚着肚子道:“我就是热。现时酷夏,体内又有一个火炉子,越发烦闷,看什么都不顺眼,闻什么都觉得腻。”又见梅子羹递给小蝶:“下次别用熟透的红梅了,换青梅,酸的好吃些。”
小蝶轻笑道:“我就知道吃不了两口。青梅也有,就是还没去核,才洗了浸在冰沙里面没拿出来。”
蜀玉嗔道:“你这纯粹是馋人呢,那样才好吃,快去给我拿来。”两人正说着话,外面有婆子进来跟小蝶耳语了几句。小蝶一愣,半响才打发来人走了。
脚下的小丫鬟正在打扇子,蜀玉还是觉得热,让人将一侧纱幔挂起,任着那风拂过冰块吹到脸上,这才捧着书看。还没翻页,她又将书放下,将靠垫全部换了地儿,再躺下去。没一炷香的时辰,又坐起来,嘀咕着:“烦!”
小蝶拿过那小丫鬟的蒲扇,一边给蜀玉打着扇子一边将她领口的衣襟拉开些:“书看多了累眼又费心,不如歇息会儿。”
蜀玉瞅了眼远去的婆子,笑问道:“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到底是宝宝的娘亲,这爱玩的性子如出一辙。”
蜀玉那脸上的笑就落了下去,问:“宝宝呢?平日这时辰早起了,不会又去了哪里淘气吧?”小蝶偷眼瞧了瞧蜀玉的神色,将唐烆将宝宝带出去的事情说了,蜀玉一脸平静不置可否:“就这点子事,你也犯不着怕我多想。有什么话一起道来。”已经开始不耐烦。
小蝶无法,这才将龚家负责盯住唐烆的暗卫传来的消息全盘托出。听到唐烆将小刀递给宝宝时,蜀玉的眼皮就开始猛跳。到了宝宝大哭之时,她已经怒发冲冠,拍案而起:“他到底有没有将宝宝当作他的儿子,有他这样教导孩子的么!”唬得众人一跳,已经有人报信,那俩父子回来了。
那头,唐烆抱着裹成一个粽子的宝宝从竹林里穿了过来,见得蜀玉,脚步又快了几分:“怎么不去屋里躺着,在这里吹了风会头疼。”
蜀玉冷冷地道:“我现在已经头痛欲裂了,还用吹什么风。”
唐烆一愣,觉得奇怪。一边将宝宝递给小蝶,一边就要去给蜀玉把脉。蜀玉却双手一伸:“把孩子给我。”
“他睡着了。”
蜀玉瞪他一眼:“我看我自己的儿子都不成了?你这爹爹真正做得好。”一股热气就这么扑面而来,唐烆识趣,小心地将宝宝放在她的怀里,又拿了几个垫子垫在蜀玉腰后,嘱咐了小心后这才撤开手。一打开风帽,宝宝双颊粉红,长长的睫毛湿答答的,小鼻子皱起,显然是哭过的样子。蜀玉忍着气,对唐烆道:“站远点,我有话问你。”
小蝶已经招呼着丫鬟们离去,自己一人守在水榭外面,小心地等待里面两人的动静。就听到蜀玉继续道:“以前你经常自作主张,不吱地一句话都没有就没了踪影,我都不知道说了多少回。气也气了,恨也恨了,横竖你是大人,反正不会出不了什么大意外。可你是你,宝宝是宝宝。你出了意外不打紧,宝宝可是我的命根子,你不声不响的带他出去,想要急死我么?”这话说得重,可也明白的告诉唐烆,宝宝比他这个爹爹重要。
唐烆下意识的动了动,到底理亏,不敢反驳,只道:“下回我会提前告知你的。”
蜀玉哼了声,继续道:“你们是父子,外人如何说拆也拆不散,所以我压着自己的性子求了你来,本就是为了让你们父子相认。你倒好,出去玩耍也就罢了,还惹是生非,你当这金梁城是你们那燕明山?这城里的人可都是良民百姓,上有朝廷父母官,下有法制体统,出不得半点纰漏,也不敢任意妄为。你是江湖人,看谁不顺眼,绑架挟持、杀人灭口或者毁人满门,那都是你的事情,你为何要让宝宝也去学你那一套?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人来教,你作为父亲,就是这么教导他的?你想要他以后也成为杀人者,一个不顺心就将对方去皮剥骨么?还是想要他如你一样,没了去处就投奔邪教,做哪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一辈子都毁在你的手上?”越说越气愤,也越说越离谱,居然翻起了旧帐。这些话放了平日里,蜀玉是怎么都不会说出口,可今日不知怎么了,就开始口无遮拦起来,似乎要将认识唐烆起,所有的怨气都一次性发泄出来似的。
唐烆从来没有见过蜀玉这般怒气冲冲的样子。两人相识之初,蜀玉与他冷脸对抗之时,唐烆就见识了她睚眦必报得理不饶人的一面;后来同坠深崖,共同患难下又见识了她随遇而安,甘于平淡的生存方式;相爱之后,娇嗔体贴灵慧更是深入唐烆内心最深处。再见的蜀玉,冷淡了许多,沉静了许多,眼中对他的爱意成了最薄的轻纱,下面是对宝宝的浓重母爱。唐烆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想要深究又无可寻觅。今日蜀玉这番暴怒,却是从未见得。让他有点心惊,又有点了然,更多的却是失落。
宝宝是蜀玉的心头肉,那他唐烆是蜀玉的什么呢?他有时觉得蜀玉原谅他的过错太容易,现在想来,其实不是太容易,而是因为唐烆已经不是蜀玉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所以,她的爱恨都淡了,原谅与否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唐烆的面庞绷着,牙齿轻轻的摩擦,僵直的站着一动不动。目光锁定在蜀玉那因为怒火而有些晕红的脸颊上。她不在乎唐烆对她做了什么错事,她只在乎唐烆对宝宝做了什么。这丝了悟让男人有点忿忿,无言地用眼神扫视着她怀中的宝宝。小娃儿没有午睡,跟着唐烆疯玩了那么久,又受了气,惊吓地哭了一番就再也没了精神,回来的半路上就睡了过去。唐烆将逮住的白鸽子敲晕了放在他的怀中,越发衬托地宝宝似白玉一样,没有一点瑕疵。
唐烆暗叹一声,好吧,这是自己的儿子,的确是很讨人喜爱。对于他们两人而言,宝宝就是两人相爱四年最好的依据,他实在没必要口中泛酸。
蜀玉往桌子上一拍:“干嘛不说话?”
“仔细手疼。”唐烆握着她的掌心,轻轻的揉,又看看宝宝有没有惊醒,这才道:“是我的错,以后我不教他这些江湖狠辣就是。”
蜀玉怒视:“你还真的想让他子承父业?我告诉你,我不准宝宝去混那什么江湖,不准他去见你那些教众,不准他杀人放火无法无天。”
“我没有想过要宝宝去雪山。只要别人不招惹他,他也不用拿刀剑砍人,我只是想要他有一身防身的武艺而已。”
蜀玉这才消些气,伸手一抹,已经一头的汗,怀中的宝宝越来越沉。唐烆赶紧接过孩子,放在美人靠上,又替他盖上薄被。蜀玉瞧着,心里的一口气才彻底顺了过来。
唐烆看着天色将沉,又劝着蜀玉回屋。小蝶准备了浴汤,伺候了蜀玉梳洗一番,出来后瞄了两父子都是一身灰尘,又让人备水,指着唐烆道:“带你儿子去洗澡。”
唐烆看看睡得流口水的小宝宝,挣扎地道:“他还没醒。”
蜀玉一仰头:“洗完了再把宝宝叫醒,然后吃晚饭。”唐烆无法,只能抱着宝宝进去。蜀玉眼睛一扫,一众负责伺候宝宝的丫鬟婆子们都噤若寒蝉,步子也不敢挪。蜀玉气愤她们照顾宝宝不周到,孩子不见了也没有告知她,真要出了事情那还了得,又发了一痛脾气。
唐烆笨手笨脚地将睡梦中的宝宝扒了干净,拖着他的小屁屁在浴桶里面上上下下地擦洗两遍,抹了羊奶胰子和荷花清香的澡豆。蜀玉撑在屏风边提醒道:“颈脖、腋窝、腰下的肉折子,臀部缝隙,大腿的肉堆,后面的膝盖窝、脚后跟,还有双腿之间的小小宝宝都要仔细擦洗。”
唐烆脸上一黑,提起宝宝露出水面。因为泡了澡,整个娃儿全身都是粉红粉红的,看起里煞是可口。而那双腿之间的小小宝宝也在沉睡。唐烆望了望蜀玉,再望了望小小宝宝,窘得无措。
蜀玉冷哼道:“连给儿子洗澡都洗不洁净,如何做人爹爹。”
门外,小蝶轻声问一起贴在墙边的佘娇娇:“孕妇情绪易怒敏感,又反复无常的事儿,真的不告诉他们?”
佘娇娇贼笑地撑起身子,甩甩衣袖:“告诉他们作甚?你不觉得这样才是一个家么?我就喜欢看男子被骂得哑口无言,又不敢反驳的傻样。哎呀,真解气……”边说,边就这么晃悠着走了。
小蝶看看屋内,再看看佘娇娇的背影。果然,蛇蝎女最不能得罪!
第七二章
晚间,酷热的余温还没有消散,月色明亮。
宝宝从小檀木桌子上歪过头去,望了望正在喝安胎药的蜀玉,又瞄了瞄坐在不远处拿着小刀雕刻木头的爹爹,瘪了瘪嘴。唐烆眼尖,窥了下蜀玉的神色,悄无声息地靠近宝宝:“怎么了?”
宝宝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因为写字太多,整个掌心已经红彤彤,伸展不全:“手心疼。”
唐烆翻看那小猪爪子:“怎么个疼法?”
“像是好多虫子在上面爬。”
唐烆没发现肉堆里面有什么异物,就算有,他给宝宝沐浴之时也会发现。那么,唐烆的视线落在小桌上一大堆的纸张:“你娘亲让你抄的字都抄完了?”
宝宝的嘴尖上可以挂个茶壶了,含着泪水摇头。
唐烆苦恼的揉揉他的手心:“爹爹不能帮你,否则娘亲会骂。”
宝宝那婴儿肥的脸颊皱成了苦瓜,泪水在眼眶中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唐烆最怕他哭,赶紧道:“爹爹握着你的手写,好不好?”
握着手写哦,是不是就不需要自己动,然后爹爹拿着笔写?宝宝妥协地点头,唐烆更加无奈。伸手抱起孩子放在自己的怀中,重新拿了一只毛笔放在宝宝手心,再将自己的大手覆盖上去。沾磨,坐好,占着大人身子长,搁在宝宝后脑勺,一笔一划的写字。宝宝只觉得手背一片暖乎乎的硬梆梆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磨蹭肌肤上,痒痒的。他稍微松了下手指,呃,毛笔没有掉下来,再松开些,还是没掉下来。他干脆将手指改成抓笔的样子,随着唐烆手臂的动作来移动,在蜀玉看来就是爹爹教儿子写字的模样。两个人都很认真,没有猫腻。
小蝶正在给蜀玉按摩太阳穴。蜀玉总是说头疼,佘娇娇说这是孕妇的正常病症,无妨碍。所以最近蜀玉歇息之前都会让小蝶帮她按摩一下头部。
“我瞧着这出去了一趟儿,两父子的感情又不比昨日了。”
蜀玉晕乎乎地打开了眼,问:“怎么?”
小蝶指了指偏厅的两人:“我仔细问了那暗卫,说是两人耍了一晌午,在郊外闹腾了会儿就追着鸽子入了城。后来去了百果轩给小姐买吃食,因为轩里老板的小儿说话没个遮拦,宝宝听不得就打了起来。实在怨不得姑爷发了狠,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哪里容得外人欺负的。”
蜀玉想了想,道:“人生在世总有些个不称意。嚼舌根,落井下石之人古来有之。那小儿说不定也是听了老板平日里嚼了些什么,小娃儿听了去,见了宝宝自然就脱口而出图个口上痛快奇Qīsūu。сom书。照我看,唐烆做事偏激了,舌头长在别人嘴里,你能阻止得了么!给些教训就好,何必决生死,还惹得自己一声腥。换了蜀家人,吞了那家铺子,拿了对方弱点,让他们一家人给蜀家做一辈子伙计就好了。扣了他们的活路,有再多的话都只能埋在肚子里,比一刀了断还磨人些。”
小蝶笑道:“就好比,明明看到小姐在面前,姑爷偏生碰也碰不得,说也说不得,还要每日里守着。睡房梁小榻,吃清谈菜肴,喝酒不行,除了每日里去药院,就是呆在这里。小姐你那日心情不好又要抓着他数落一番,心情好了就让他不是练武给你看,就是读书给你听,将你伺候得服服帖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都要成二十四孝姑爷了,这全天下都难得找到这么一位。你这刀子可要磨到什么时候?”
蜀玉揉了揉额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没见着他的时候还会想想他的好,现在见着了吧,又左看右看都不顺眼了,怎么看都是刺。隔三差五地就会回想以前的错处,忍不住就要发飙。好像就算他现在再如何好,也抵消不了过去的错。我以前是不是有些温温吞吞,就算记了恨也喜欢慢慢地还?秦连影那时,我也是早就知道不是良人,可到底没白眼相向。只是每次他回家,我就忍不住地让娇娇拿着他试毒,毒来毒去,我这气也就消了些。现在看来,我对唐烆这慢刀子暂时也磨不到头。”说着就觉得脑袋越发昏沉,鼻腔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即将闭合的眼眸中,就望到唐烆飞一般地冲了过来,惊恐地叫她名字。
好吵!
唐烆眼皮狂跳,口中叫着蜀玉不停,一边拖了被褥靠枕往她后背塞去,扶着她半仰倒,夺过巾帕不停地擦拭流出来的鼻血。有丫鬟已经吓得去唤佘娇娇,有的捧了温水进来,小蝶又让人去拿冰块。
蜀玉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我怎么了?”
唐烆心急,还是摁住她不让动:“没事,就是火气旺了些,凉下就好了。”那边拿了冰块来,唐烆一掌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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