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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清情-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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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看折子看多了,雍正的视力渐渐不好,怡亲王允祥张罗着造办处帮他做了副西洋的眼镜。当他第一次试戴上的时候,云烟噗嗤一下没忍住就笑得趴在床上,只差没捶床了。
蓄着一脸威严的胡须,再戴副古老的圆眼睛,手捧奏折,可不要笑死人嘛。雍正恶狠狠的摘了“酒瓶底”,气得嚷着不戴了,可不是越老越宝气吗。
云烟见他眯着眼看奏折着实费劲,又是哄又是豁,说如何如何英俊如何如何好看,他才让允祥又拿去改的秀气些再戴上再看奏折。
雍正将未成年的阿哥们也都接到圆明园九州岛西面的“乐安和”里读书生活,六十年纪最小,是时常被带来九州清晏里的。
云烟一向夏日倦怠,雍正又越来越忙,年羹尧、隆科多、允禩党人,每个名字都是一踩一晃的人物,他将心腹大臣都带到勤政殿里日夜不休的,她不想多去让大臣们都见到,便极少管他。不管怎么忙,夜里总是要钻回被窝里来。
不久,兰葭和兰夕却是旁敲侧击的跟云烟说了些悄悄话,大意是关于年贵妃来园里找过陛下,如今已在天地一家春住下。
夜里,云烟睡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雍正站在床头,轻手轻脚的拨开帐子。
“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睡眠中的沙哑,像个小羽毛刮得人心痒痒的。
雍正在床沿坐下,一只手去摸她睡得滚热的脸蛋,一只大掌无声无息的钻到被褥里去。
云烟反射性的夹住双腿,嘤嘤了一声转过身去。待他脱下衣袍钻到身后,就怎么也挣不掉了。
第二天清晨,云烟困得连他什么时候上朝去也不知道。
兰葭和兰夕进来看几次都退出去,云烟抱着被子趴在枕间,闭着眼连手指也不想动。脑海里突然诡异浮现出九贝子允禟讲的那句好笑的话。
耳边似乎传来囊囊的靴声,刻意放轻的脚步来到床边,大手也扶在她脑后青丝上,顺着青丝抚到光滑的背脊上。
云烟立刻掀开眼皮在枕上蹭蹭道:“痒”
带着笑意的磁性嗓音贴上耳边响起来:“还睡呢,今日是七夕乞巧节,随我去参加活动可好?”
云烟哦了一声,心知七夕拜月宫中皇后和贵妃都是去的,于其在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有些疲累的转过头去闭目轻道:“你带皇后和贵妃去吧,我累了,想多睡会。”
云烟口中很少说出皇后,贵妃之类的词,雍正的手明显一愣道:“吃味了?”
云烟拉高被褥侧过身去道:“没有”
就听身后没了声响,过了一会,就听沙沙的声音,竟像是在脱靴脱衣。云烟刚要转身看怎么回事,他竟然已经来掀她身上被子要进来。
“哎……你?”
眼见他一身明黄里衣挤进被窝来,云烟抱着胸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闭上眼。
雍正掀开一只眼皮沉沉道:“朕也不去了,身体不适,有些乏。”
云烟又好气又好笑,终究开了笑脸。雍正睁开眼睛来,捏捏她脸颊,打掉她护着胸前的手道:
“做什么”
云烟哎了一声,只好像小猴子一样迅速趴到他胸口里去才能阻止大睁眼的春光乍泄。雍正显然很是满意,把她身子整个搂进怀里,翘着唇角道:
“其实你无须那么小心,就是真横着走也没什么。”
云烟捶他胸口一下道:“我又不是螃蟹,做什么横着走?”
就是知道她不是横着走的人才来说,真气人!
雍正胸口一震一震,显然在无声的闷笑,只到云烟去捏他,他才收了笑。
“你就算不是皇后,也是帝妻。你要牢记这一点,普天之下无人可怕。”
简直一副我给你撑腰你怕谁的样子!
云烟迟疑道:“帝妻?”
雍正拨开她肩头发丝道:“你以为皇宫里的人真不知道?”
云烟也渐渐会往勤政殿里去,鄂尔泰、张廷玉、甚至李卫、田文镜都是熟脸,御前贴身侍卫长拉锡和怡亲王允祥对云烟俱是恭敬行礼,皇帝的几个心腹大臣哪个又不是聪明人。九月,就在圆明园的勤政亲贤殿里,雍正下达了抓捕年羹尧押送到京城会审的谕旨。
随着对年羹尧案的深入发掘,不知是哪里踩痛了当今天子的心肺,他在给四川巡抚王景灏的朱批上几乎破口大骂道:
“这样禽兽不如之才,要他何用?朕再不料他是此等狗彘之类人也。朕这样皇帝,尚被他如此欺隐蒙蔽……如尔等向来被其愚惑之人,今日若不为君、为国、为天下臣工将来之榜样,深痛而恶绝之,切齿而深恨之,不但罪无所逃,抑且为无父无君之人类也!”
十一月初,廉亲王允禩因受雍正责。三日后,宗人府议其应革去王爵,撤出佐领。雍正帝有旨宽免。
与此同时,年羹尧披枷带锁被押解回京后关押在刑部死牢中,只待定罪伏法,而贵妃年氏心中滋味可想而知了。
贵妃年氏送信来找云烟的时候,很是让她吃惊。在她心中,年氏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犹如她两位哥哥和父亲,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竟然来找她这么个可能踩到皇帝雷区的人,要么是走投无路,要么是深思熟虑了。
云烟到达天地一家春的西院时,雍正竟然已经在了。因为,云烟在门口看到了苏培盛。
云烟的脚步停了停,便继续往里走。苏培盛哪里不了解她,更不敢拦她。
越接近屋里,越能断断续续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那病弱女声的一句:“皇上”简直是肝肠寸断。
“主子……奴婢求……”
“贵妃能大义灭亲,朕必嘉奖。好好将息,无须多言。”
模糊断续的声音竟然显得有些冷酷,似乎明白阻断了她的最后希望。这样的语气,像一个完全的帝王,让她觉得陌生。
这是云烟第一次听到年氏叫雍正主子,自称奴婢。
这是一种近乎哀求撒娇的口吻。要知道叫皇帝叫主子哪里是人人可叫?
在满清八旗的文化里,主奴关系远是比君臣后妃都要亲近的关系,是任打任骂,做牛做马,忠心不二的代名词。不是真正的贴身奴才,叫主子都是邅越之罪。她是想求他给她二哥和满门留条活路吧?出身汉军旗的年氏是冰雪聪明的,她是想让雍正念些旧情,康熙年间,年氏满门都是雍王门下奴才,“伺候”他这么多年叫声主子也不为过。
云烟正在玩味这“主子,奴婢”两个词,迎面正撞上雍正拉开门走出来,惊了一跳!
雍正一见云烟来了,不发一语的拉着她就要走,云烟透过他背后看到年氏正躺在床上看起来瘦了不少,唇也没什么血色,能看出依旧精心打扮过,美丽的眉眼里却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和郁郁寡欢。家破人亡就在眼前,而且她的孩子都死了,唯一一个福惠,还不是她亲生。
在雍正身边十四年,还不到三十岁,本是花红好景,却像盛极始衰的芍药般,快要凋谢了。她的病并不重,但却像个将死之人。
云烟的成熟不在面容上,而在眼神,她早已比年妃大太多了。
两个女人间的目光一交汇,已然被合上的门扉彻底阻隔。
八日壬寅,因“皇考升遐倏周三载”而必须谒祭景陵的雍正帝,自圆明园起驾浩浩荡荡的出发赶赴河北遵化,云烟自然跟在他身边。而贵妃年氏已然重病昏迷留在园中。
十四日戊申,雍正帝一路长途跋涉,回銮京城,准备冬至祭天大典。斋戒加上祭天大典进行了几天,圆明园内侍对贵妃年氏重病的奏报接二连三:贵妃年氏自昏迷中苏醒,但病重不治,时日无多,求见陛下最后一面。
十五日己酉,雍正拿着御笔写给礼部的上谕给云烟看,云烟替他用玺——
“晋封贵妃年氏为皇贵妃,病如不起,礼仪视皇贵妃例行。”
她曾风光入门,最后家破人亡,孑然一身。而她没有身份,没有大轿,从未得势,亦从未失势。在这种时候,她想起多年前那场她站在暗巷中永远高攀不上的婚礼,想起十里红妆,只剩唏嘘。
贵妃年氏似乎一直在苦苦支撑着等见雍正一面,十八日壬子,郊祭结束,雍正銮驾便返回圆明园。
云烟从未和皇贵妃年氏争过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有,更不用说是死者为大的此时。两人披着同色系厚厚的紫貂披风,踩着雪,手牵手走进天地一家春的西院里。
冬至刚过,已经下雪了,云烟没有陪雍正进内室,只在窗前看雪,将最后的时刻留给他们。
雍正拉开内室门的时候,云烟走到他身前去,两人双手交握在一起。内室里模糊传出一句:
“皇上,臣妾……只求……”弥留病哑的声音竟显得无比凄惨与悲凉。
云烟的心间一撞,仰头去看他。雍正垂着眼睫,下颌紧了紧,带上门,拉她离开。
气氛无疑是沉重的,大雪纷飞里,又埋葬了多少红颜枯骨。桌上的鎏金双龙香炉里不断的喷着徐徐的香气,九州清晏里一片寂静。
夜里,雍正告诉云烟,年氏最后求的恩典是——“从葬”。
云烟忽然不说话了,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历史的车轮没有半刻偏颇吗?历史就是历史。太多年了,她没有在提前正视这个悲伤的问题,如今放在眼前,却真的如此让人难受。
皇后,皇帝,如今再加上皇贵妃。不论生死,他的身边总会如此拥挤。
还有出路吗?她还用不用去反对,历史就写在那里。这个恩典,不再是加封贵妃或皇贵妃或皇后,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这个好字。
生不能一双人,死亦不能?来生来世亦不能?
想到此处,竟然心如刀绞。
她让过的太多,不在意的也太多,但这“生死同衾”,她真的是在意的,很在意。她如何跟他说,这辈子她什么也不要,等他们死了,只要与他两个人,不要任何人。
雍正从未见她如此沉默表现,已然敏锐去摸她脸,竟然一手泪湿。
他惊道:“云烟”
云烟不知道自己何时满脸泪湿,似乎也被自己吓到,忙抬手擦泪狼狈的转过身去,她还没有想好。一个大胆想法从她脑海中忽然蹦出来,却被她迅速按压下去。
194、铁血与柔情
十一月十九日;雍正没有走出九州清晏殿;在外殿御案里发出关于各省缉盗与蠲免江南四县赋税的两道上谕。
雍正刚搁下笔扶额;案上依旧堆着一堆奏折,眉目上却是难得的焦躁之色。
云烟从夜里听到皇贵妃年氏要求从葬的消息已经沉默了大半日;她的异常反应让皇帝的心情显得尤为不好。
夫妻几十年过来;两人闹别扭的时候几乎屈指可数,尤其是历经磨难后,更是心意相通,呵护备至。平日里,她总会站在他身边陪着他,研墨换盏。不论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她总会静静的倾听;然后与他一起分享,同甘共苦。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不浮躁也不厌烦,平平淡淡中带着真实的芬芳。
当他闭目停了停,又拿起一份奏折来。可这内容却让他深深眯起了双目,他似乎不可置信的再快速去翻手下的其他奏折,脸色越来越差,奏折也乱了,最后被他一把全部从御案上扫下来,哗啦一片,狼藉不已。
雍正趴在桌案上喘息,手指死死的扣在御案边,手指上的玻璃种血美人戒面恍惚映得他眼眸都有些发红,脸色已经铁青的骇人。
苏培盛听到声音进来探看,忙带着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进来收拾满地的奏折。
“叫三阿哥滚到这来!”
东暖阁里有火炕,窗外下着鹅毛大雪,云烟在东暖阁屋内缝香囊,思绪却早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忽然锥心一痛,针尖的血花一下氤在香囊上一点,她忙缩了手。隔音良好的东暖阁外却传来了模糊的争吵声。云烟一蹙眉,仔细插放好手中针线收到一边小盒里才起身来。而屋外的厉声却越来越清晰!还未及她走到门边,突然传来巨大的拍案声!
剑拔弩张!
“朕已经宽容了你太久,久到你竟然能参与允禩党谋逆!朕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不孝子!”雍正怒火冲天的声音已经清晰的回荡在九州清晏殿的整个外厅里,他带着帝王绿玉扳指和戒指的大手死死的攥着龙椅的把手,仿佛再不克制就要彻底爆发了。
“皇阿玛……儿臣是长子……可儿臣在皇阿玛心中是什么,儿臣的额娘又……”
跪在殿中的三阿哥弘时也红了眼,年轻气盛拗着脾气冲口硬上。
雍正猛然拍着龙案站起身来,右臂抬起来,手指直直的指着殿外厉声低吼道,几乎快要疯了。
“你给朕住口!滚出去!滚!”
“弘时的额娘不是年贵妃,弘时也不是弘历,更不是福惠!皇阿玛对弘时尚不如八叔九叔!弘时宁愿……”
三阿哥弘时像是彻底失控了,像个孩子般控诉着,通红的双目里积聚已久的委屈和怨恨!这
可他怎么忘了,他的皇父,既是父,更是君,他如何能,如何能触怒圣颜,抗旨不尊!
云烟出来时正听到这句,看到这幕,而雍正的目光已然变了,要出大事!
“三阿哥!”
云烟怔然站在厅口,她从未那么大声的打断过别人的话,此刻的她别无选择,焦急又果断的打断三阿哥弘时未出口大逆不道的话,奢望还能保有一丝他们父子间的底线,也同时不要把雍正的龙体气出个好歹。
雍正捏着拳头剧烈的喘息,整个都靠在龙椅上,连唇角的线条都是帝王之色。
“你让他说!他宁愿什么?”他的声音似乎伤透了心,字字句句变得冷酷和残忍。
云烟看着跪在殿中孤零零的身影,这个孩子,他才二十二岁吧,他还太傻了。
这世间哪里有公平,哪有按先来后到?同样是侧福晋,李氏只封了齐妃,而后来二十年的年氏却封了贵妃。要论最早,是宋氏,是李氏,但后来的那拉氏不一样是嫡福晋是皇后?要论最早,除了走掉的弘晖,除了夭折的弘昐弘昀,他是长子。但继位的一样会是弘历。所以他开始争了吧,像他八叔那样争。他知道不争便永无出头之日,可是争了就一定有吗?
秘密立储的诏书里早就写下弘历的名字,而历史也正是如此,不会给任何人让路。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他的八叔不争,或许还可以过些寄情山水的日子。但若不争,他也不是八爷了。
三阿哥弘时住了口,满脸苍白的不再说话,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带着一丝狼藉的慌乱。
雍正缓缓开了口,低沉冷酷的嗓音一字一句的掷地有声的回荡在九州清晏,可云烟分明听出了那句句里的痛楚。
“来人,着朕口谕——即日起,三阿哥弘时过继为廉亲王允禩之子,连夜搬出宫廷,钦此。”
“皇阿玛!”三阿哥弘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的君父。
云烟也咬唇,绞住双手,还好,只是过继……还好。
“皇阿玛,哈哈……”弘时倔强的脸上有些雍正年少时的影子,而他似乎已经全然失控了,通红的眼角分明滑下泪来。进来的太监和侍卫被他一把推开。
他不失天潢贵胄举手投足的捋着袍裾,重重的磕头行了礼,字字颤抖道:“儿臣领旨,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时走了,倨傲倔强的背影里,分明是两败俱伤的痛楚,可那步伐却带着爱新觉罗家男子特有的骄傲。
雍正掀翻了整个龙案上明黄色案布,所有的笔墨纸砚、奏折公文、杯盏、毛笔架、熏香铜炉、玉龙镇纸、青花瓷器……
破碎声、撞击声,稀里哗啦一片,久久回荡在大殿里,终究只剩下孤寂的心痛。
苏培盛惊呆了,从殿外进来,刚探头看到殿里地上一片可怖的情况已经变了脸色。再看见云烟站在厅前就默默退出去。
云烟分明看见他默然强忍的眼角里,有一滴晶莹的泪沿着刚毅冷硬的面颊掉下来,痛就像幽灵一样迅速扩散到身体里去。
谁说帝王不是人?谁说帝王不是父亲?
他同千千万的父亲一样,他站在儿子结婚的喜宴上,双目里曾由衷的喜悦。他如今逐了儿子,坐在这里,也会流泪。
只是,帝王的泪水,不会给别人看见。
她站在他金灿灿的龙椅旁,站在他身旁,眼角里分明感到灼热的刺痛。她抬手轻轻扶上他的侧脸,接住他那一滴滚烫的泪,滴在掌心。
雍正急火攻心夜里就发了高烧,又要强不给对任何人说,不给宣太医。典型的犟驴脾气,云烟也知道,如今此刻,逐出了弘时,他又如何肯在□面前丢脸。
云烟抱着他,喂他熬姜汤发汗,为他擦身,每天夜里都起来好几次,昼夜照料,几天来,他们哪里也不再去,只在东暖阁里。
奏折污了,一本本被云烟收拾好,淋到墨汁的,她一点点用棉布蘸干净,淋到茶水的,她便放在火炕上一点点捂干,索性问题不大,一本不少的将它们又收拾好给他放在床头小案上。
雍正将云烟搂在怀里,大掌一点点摸着她的发丝说:“你好久没叫我胤禛,好久没叫我四爷。”
二十三日,皇贵妃年氏的弥留,漫长而艰难,最终走到了最终尽头。
天地一家春里的宫女喜福前来九州清晏找苏培盛禀报,皇贵妃请夫人。
雍正正在熟睡,云烟给他轻轻掖好被子放下帘子便出了门。
云烟和喜福一起出去,半路零零落落下起小雪花,来到天地一家春的时候,云烟披风已经落得都是雪。
喜福站在外厅恭敬道:“夫人,奴婢伺候您更衣。”说着便帮她轻轻脱下紫貂披风。
云烟听到“夫人”这个词,额间一跳,环视了下外厅里的其他几个丫头,见她们垂着头皆是目不斜视,才知道了她们都是雍正的人。
不过,她早该想到,她们见她身上的紫貂披风竟然没有诧异的表情,便该知道了。皇后皇贵妃最高能用的也不过是熏貂,而这紫貂,是雍正自己见了这次给他做披风的皮草好,便让内务府也一起给她做了一件,她只是在圆明园里才穿上。
云烟随着喜福默然往里走,只见屋里的两位太医出来了,依旧那日和胤禛来时见到的熟面孔。
两位太医跪地请安,轻声道:“一息尚存,只在须臾之间。”
喜福进屋去好一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她一路没有说话,直到喜福出来帮她轻轻推开内室的门,她才进去。
屋里的暖炉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铜质小熏壶,簌簌的冒着热气,也有地龙,可感觉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这应该是十几年来,她们之间第一次单独正面交流。
云烟背光走进来,午后的光线透过朱红色古朴的窗棂形成了一个个小格子洒在她肩头。
“你……咳咳……来……咳咳……了”声音里已经显得气若游丝,但语态如故,更像是回光返照。
皇贵妃年氏脸色已是将死之人,妆容看起来却依旧做过简单修饰。云烟恍然大悟,原来她们在房里忙的是这个。
皇贵妃年氏抬起眼睛,无力的动了动唇角,又开始剧烈的喘息,嘴唇已经发乌,眼睑下的阴影一见便是大限已至。
云烟没有说话,站在床边,她知道,她似乎想对她说最后一句话。她不能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于是,她来了。
她的眼神里既没有为奴的卑微和嫉妒,也没有所谓得势者对失势者的傲慢的嘲讽。
皇贵妃年氏努力的张张唇,似乎已经快要发不出声音了,她的眼角慢慢留下泪。据说快死的人都会流泪,不知是悲伤,还是什么。
她很努力的想要说,几乎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几乎让人不忍目睹,她一贯美丽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的看向云烟,云烟便躬身将耳朵凑过去。
“我……进……王府……前……一……晚……二哥……教……我……四爷……会……喜欢……这……样……说……话……语……气……的……女……子……你……知……道……吗……我……有……多……嫉……妒…………来世……”
一切都像电影的镜头般,戛然而止。
皇贵妃年氏戴满戒指和玉镯的苍白细手颓然垂落下去,眼睛也彻底闭上。
云烟怔怔的站在床前看着,几乎不能言语。身后似乎传来开门的吱呀声,已经此起彼伏的低声请安,更像莺莺燕燕般的袅绕。
“皇上吉祥”
“皇上吉祥”
“皇上吉祥”
囊囊的靴声从身后走近,滚热的大掌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冰凉。
“我们走吧”
云烟回过身来,颤声道:“她……走了”
雍正点头道:“我知道”
云烟怔怔看他道:“你还在发烧……怎么来了……”
雍正波澜不惊道:“你没有带伞,外面雪下大了。”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丙辰,皇贵妃年氏薨,谥敦肃,史称“敦肃皇贵妃”。
这是本朝第一次以皇贵妃礼制进行风光大葬,皇帝辍朝五日,以示哀痛。皇贵妃金棺在圆明园西花园停灵五日移出圆明园,二十八日奉移金棺于阜成门外十里庄。可惜的是,雍正帝本人并未亲临这盛大的葬礼。
十二月初一,朝廷议政大臣向雍正提交年羹尧的审判结果,给年羹尧开列九十二款大罪,请求立正典刑。其罪状分别是:大逆罪五条,欺罔罪九条,僭越罪十六条,狂悖罪十三条,专擅罪六条,忌刻罪六条,残忍罪四条,贪婪罪十八条条,侵蚀罪十五条。这九十二款中应服极刑及立斩的就有三十多条。
雍正在批复中写道,,念及年羹尧功勋卓著、名噪一时,“年大将军”的威名举国皆知,如果对其加以刑诛,恐怕天下人心不服,自己也难免要背上心狠手辣、杀戮功臣的恶名,于是表示慈悲开恩,赐其“狱中自裁”,立斩其子年富,其余十五以上之子发遣极边充军,父年遐龄、兄弟希尧革职免罪。父兄族中任官者亦俱革职,家产抄没入官。
至此,康末雍初,叱咤风云一时的年氏一族以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告终。
十二月初四日,允禵因任大将军时“任意妄为,苦累兵丁,侵扰地方,军需帑银徇情糜费”,经宗人府参奏,由郡王降为贝子。
不过几日,隆科多上奏辞步兵统领职务,雍正帝允,由巩泰接任。
十二月二十一日,雍正命每旗派马兵若干在廉亲王允禩府周围防守,又于上三旗侍卫内每日派出四员,随允禩出入行走,名曰随行,实为监视。
快到春节,雍正带着云烟乘皇帝銮驾回到紫禁城养心殿。京城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了,道路边遇到人的地方全都黑压压一大片的跪在御道两旁。
这也是云烟第一次陪他用皇帝的正式銮驾出现在外面,那样的氛围是她感到陌生的,甚至有些微微的惶恐。她轻轻掀开帘子的一小角,看到帘全是黑压压矮身跪着的脑袋,百姓们不甚整齐的山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云烟抿着唇转过脸看身边的男人,雍正淡淡回看她:“在想什么?”
云烟怔怔道:“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跪在路边……你还会不会认得我”
雍正抬手将她手从帘子上抓下来,蹙眉道:“胡扯,手又冻凉了。”
这一年除夕的乾清宫家宴,人又更少了。皇后纳拉氏说起三年停选已过开春选秀的事情,雍正只是轻描淡写的应了。
这个年前后,是可以预见的,无数腥风血雨接踵而至。就在此时,宫内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
由于被过继给允禩的三阿哥弘时回宫探望母妃过年,酒后在宫内遇见弘历与福惠二阿哥起了争执,竟公开非议弘历与福惠的亲生父母,不是熹妃与敦肃皇贵妃,只是卑贱汉女奴婢,甚至说不是当今皇上之子!
弘历稍长,虽然气的厉害,但没有大碍。但六十年仅五岁已然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污蔑,争辩受了刺激,正值寒冬,小小的孩子回到阿哥所就病倒了!
这一闹几乎是轩然大波,周围在场的奴才几乎全都遭了无妄之灾,再没有机会将宫闱秘闻说出去。
云烟得知时,和雍正一起带着太医赶去阿哥所里六十的小院子。风寒昏迷说胡话的六十不断的喊着:“嘛嘛……嘛嘛……不是……贱奴……不是”
听得云烟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她不断摸着他的小手,满脸都是泪痕。
雍正四年正月初四日,允禟因在西宁以密语与其子通信被议罪。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日,允禩、允禟及苏努、吴尔占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允禩之妻郭络罗氏革去“福晋”,休回外家。
雍正帝震怒谕下:“弘时为人,断不可留于宫庭,是以令为允禩之子,今允禩缘罪撤去黄带,玉牒内已除其名,弘时岂可不撤黄带?著即撤其黄带,交于胤祹,令其约束养赡。”
六十似乎从娘胎里的先天不足显现出来,情况时好时坏,让云烟忧心忡忡,总是放心不下别人伺候,带着兰葭和兰夕几乎终日不回养心殿,只用简易床榻睡于阿哥所外屋。
雍正政务繁忙,夜里赶来阿哥所小院里,见她蜷缩在外屋榻上,人已然明显憔悴,心痛不已。几次劝说,都无法劝动她回养心殿。
终于,她病了。
雍正将云烟抱回养心殿中照顾,留兰葭兰夕在阿哥所陪同两位嬷嬷照顾六十。
云烟不过一日便要回阿哥所,被雍正再三无奈制止道:“你自己的病气尚且未好透,去阿哥所若过给六十可怎么好?”云烟听了才连忙作罢,每日遣人来一日三遍的报情况。
六十的情况渐渐好些起来,云烟的病过了几日也好了些。可还没出上元节,允禩府便传出了血案!
允禩的侍女白哥劝他于皇上前谢罪,允禩愤然道:“大丈夫岂能因妻室之故而求人?”
侍女白哥见他日日酗酒沉迷在醉乡,屡次苦苦劝谏不从,悲伤愤恨,竟自缢而死!逆理昏乱,众所共知。
云烟听兰夕说到这个消息时,已然全懵了!她怔怔的瞪着双眼,泪水忽然从眼眶里掉落下来。
白哥。
他告诉世人,她叫白哥。
这个名字再也不会存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个与她从台湾到春和园相伴四载的,为了允禩衷心耿耿不惜帮他欺骗她的,满心痴恋着他的女孩子,也不会在这世界上了。
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
☆、酸
雍正四年的春天;当初的粘杆处已然暗暗在雍和宫中形成了一个直属皇帝的庞大根系;势力大的连旮旯里的风吹草动都知道;甚至连官员赌博遗失的骰子也会出现在雍正帝的龙案上,简直是人人自危。
明明是春光灿烂;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凉。
囚允禩、圈允禟、禁允禵。
这一年的春天过后;允禩不再叫允禩而叫“阿其那”,允禟不再叫允禟,而叫“塞思黑”。
云烟从不管雍正的朝堂之事,她从来做的都只是支持他,懂他的心,可到如今也沉默了。因为她太懂他,他是个那样固执的男人啊。
兰葭端了新鲜的水果上来,对正在窗前发呆的云烟轻声道:
“夫人;这是西域进贡的庵波罗果,说是稀有品种,统共就两篓子,皇上特意让苏公公都送来给夫人用呢,奴婢第一次见这稀罕物也不知如何打理。”
云烟转过头,看桌上荷叶瓷盘里的水果,分明像芒果的样子,但品种似乎很独特,色彩红艳配金黄,分外好看。
“他用过没?还在乾清宫?”云烟站起身来,往桌前走去。
“怕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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